作者：辰时埃
“那假如我是镇上的牧师，来收每月一次的救赎金，否则他不会再给你们村子治疗疾病，你是不是得交？”
“得交。”
“假如我是镇长，命令你放下农活，去修补水坝，否则春天河水化冻会冲毁你家的房子和田地，你是不是得去？”
“……得去。”
楚门继续提问：“哪怕做这份工作没有工钱？”
“我还是得去。”
“假如镇子上的教堂要翻新，钱得所有居民一起出，你是不是得给？”
尤桑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我还有钱吗？”
“你没有了啊。”楚门的回答理所当然，“但你怎么办？你能不给吗？”
“翻新教堂的钱应由当地教堂自己出。”尤桑摇了摇头，“这是教团的规矩。”
“但镇子上的牧师会遵守吗？”楚门反问。
“不会。”尤桑对于这个问题的认知居然很清楚，“我曾遇到过类似的事。”
楚门倒是感起了兴趣：“哦？你说说。”
“我在游历过几个镇子时，曾有人向我举报镇子上的牧师以各种理由收取金钱。”尤桑的回答流畅无比，似乎对此事记忆犹新，“我在调查后，发现确有此事。我要求牧师立刻归还所有未登记的教金，并把他押送到教区教堂接受审判。”
“审判结果如何？”
“牧师革职，开除教籍。”尤桑淡淡地说着，仿佛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教团派遣新的牧师驻守镇子。”
楚门点了点头，尤桑也算是做了些实事：“然后你走了吗？”
“我走了。”尤桑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楚门想表达什么，惭愧地低下了头。
楚门重复了一遍尤桑的话：“所以下一个牧师是否会继续巧立名目收取教金，你不知道，因为你走了。”
“我实际在镇子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尤桑出言解释，“确保新来的牧师不会像前任那样贪婪。”
楚门继续鸡蛋里挑骨头：“可你最后还是走了，你无法确定新来的牧师能不能严于律己。”
尤桑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遗憾：“可这世界这么大，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着所有的镇子。我还要去游历，去传播女神的福音，我注定无法永远停留在一处。”
楚门继续循循善诱：“尤桑，当你对敌的时候，伤敌人十指和断敌人一指，你选择哪个？”
尤桑的回答十分迅速：“断其一指。”
“你既然游历大陆，最后却没能保证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民不会受苛政与盘剥侵扰，相当于伤人十指。”楚门巧妙地打了个比方，“保证一个地方的人们永远不受盘剥，等于断人一指。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不这么做？”
“以后不会了。”尤桑并未解释，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你惩戒完那个牧师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可下一个牧师依旧会来，依旧在镇子上巧立名目要求居民缴费。”楚门笑了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让尤桑接受不能的话，“你走了之后，他会变本加厉地报复那户举报了他的农户，用以警告其它想告密的人。”
“很难理解对不对？因为上一个牧师的前车之鉴还摆在这，下一个牧师怎么敢步前人后尘？”
“可人就是这样啊，看到灾祸的时候总是会有侥幸心理，觉得不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楚门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似乎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而且你刚刚离开，他很可能会觉得你几年之内都不会再回来了，这相当于给了牧师作恶的保障。”
“下一个牧师会报复之前告密的人，让他们明白，就算自己走了，下一个牧师也会来压榨他们，并且实施更严酷的报复，直到这个镇子没有人敢再告密为止。”
“你以为被你押送的牧师会被革职吗？开什么玩笑，能到镇子上当土皇帝的牧师都有点背景，你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被放出来，顶多就是调职，换个地方继续欺压百姓。”
“为什么？道理太简单了，正是这些出面盘剥平民的牧师供养着上面的大人物，这些牧师不去盘剥平民，大人物就收不到他们的孝敬钱。你让大人物收不到孝敬钱，而且身份特殊，大人物奈何不了你，就只能找那些平民撒火。”
楚门悠哉游哉地扎着尤桑的心：“你走了就不一定会再回来，当值牧师知道这点。牧师可能会被撤职，但那家人却还住在镇子上，一定会因为告密而受苦。他们会比你没去时过得还要悲惨，你并没有做无用功，你成功让那家人过得更艰难了。”
尤桑沉默不语，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先知，可这谈何容易。我若对恶行视而不见，那恶行依旧；若我对恶行加以制止，恶行却会变本加厉。难道我应该对此视而不见吗？阻止恶行，难道反而是错的吗？”
楚门笑了笑：“那这种事，你在神许之城见到过吗？”
尤桑疑惑地看向楚门：“确实没有，这又是为何？”
“你现在要理解我的想法为时过早，”楚门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以平民的身份生活一年之后，再去想这些高深的事情。如果你实在想知道，那就好好看看这座城，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未经他人苦，莫说己能渡。”楚门语重心长地说着，“对了，我之前忘了跟你说一件事。这一年里，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苦行僧。”
“明白。”尤桑点头，忽而又想起了有些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已经有人认识我了。”
楚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尤桑：“你真明白？”
尤桑的眼中浮现出些许困惑：“先知的意思是？”
“把你的身份信物给我。”楚门伸出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我替你保管，直到你可以取回它那天。”
尤桑犹豫了一下：“我的身份信物……先知，我是绝不会使用它的。”
楚门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你可以不使用，但不代表被人不会看到，不会多想。”
这还是莉莉丝告诉他的：像尤桑和苏塔丽这种级别的苦修士，本身已经不算是苦修士了，算是不掌管教团内部实权的高层。
像这种人都有自己的个人印章，用于签发文书。拿着它，相当于拿着一名紫衣主教的权杖，能够在教团的势力范围内畅通无阻，享受同等规格的待遇。
尤桑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印章，恭敬地交到楚门手中：“我明白了。”
“尤桑，现在想着断其一指还太早了。开春之前，你在神许之城居住，作为一个平民去理解这座城的一切，看一看这座城是如何消除这些龌龊的。”楚门将印章收起，“等开春之后，离开神许之城，到南方三领以外的地方居住至满一年，亲眼看看教团基层的所作所为。到了你离开的时候，你如果想带着你的印章，就找我来拿。”
尤桑并未拒绝，而是颔首后离开。
楚门目送着远去的尤桑，牙咬得死死的，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前往中土必备的东西又搜集到一个。
楚门当然不是专门为了让尤桑更好地体验生活才拿走印章的，而是在为中土之行做准备。
自己总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以先知的身份前往乔玛利亚，但这个世道若没个身份，路上的麻烦事会很多。
但手上有了尤桑的印章就不同了，它的等级不低，但也没有太高。如果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用它来解决正好。
不过拿走印章，确实也对尤桑的入世有帮助。
印章在身上，总是会提醒尤桑他自己的身份。在某些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尤桑还可以表明身份来度过难关。
可只有撤掉尤桑的所有身份，让他以平民的无力之躯面对这个世道，他才会真正地明白真正的苦行。
比如说收税，比如说被哪里的牧师刁难——这些都是平民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但对于尤桑来说，这可能打开他认识世界的新的大门。
毕竟不可能有哪个牧师脑梗到去盘剥路过的苦行僧。
至于刚刚对尤桑说的那些话，倒也不是单纯忽悠尤桑。楚门对尤桑的安排绝不止于让他来当免费劳动力，那样格局就太小了。
尤桑作为苦行僧能试着来理解他的思想，这对于楚门来说十分难得。他要以尤桑为起始点，在苦行僧群体中点上一把火。
一把改变苦行僧的火。
只是这火，还需要时间去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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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今天的心情很不错，甚至第一次浇起了院子里的花，而这些花以前都是杜林负责照料。
可能是由于品种或魔法的缘故，它们在冬天照样能开放，这使得楚门的院子成了神许之城罕见的地标性建筑。别处寒风凛冽百草枯，唯有楚门的院子花香四溢争奇斗艳。
楚门回到家后，二话不说便开始准备训练器材。
更科学的标准化训练，这是楚门下一步的计划。
神许之城现在的安防力量主要由丹迪城的城卫军负责，日常巡逻则由城卫军和部分临时民兵共同完成。
不过楚门看过这些士兵和民兵的训练方式了，以一言蔽之：很糟糕。
首先他们的训练依旧停留在战阵层次，与楚门将来的要求不符。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的锻炼方式还停留在举重和跑步上，没有一个科学的训练日程和专项训练。
以前是因为神许之城还有更重要的事排在前面，而且城中食物种类不丰富，缺乏蛋白质补充，所以民兵的科学锻炼一直被搁置。
但现在好了，商队从中土带回了大量家禽和牲畜，只要饲育得当便可以成为丹迪领日后的蛋白质来源。再加上工业化的事情已经渐渐铺设开，楚门得开始为近代化的武器准备与之匹配的士兵了。
房间里，楚门打开个人数据终端，按照里面的图例把人体肌肉分布图临摹好，再把各组肌肉分别署名。
“上肢力量训练，核心力量训练，下肢……”楚门一边回忆着都有哪些必需的训练项目，一边从个人数据终端的资料库中把它们抄出来。
“楚门。”房间外响起了莉莉丝的声音，“喝汤吗？”
楚门下意识地把个人数据终端往怀里一揣：“马上！等我一下。”
果不其然，莉莉丝下一秒就推门而入，看到楚门衣冠完整后，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嘁……”
楚门的嘴角抽了抽：“你……怎么，失望了 ？”
有时候楚门真的很怀疑他和莉莉丝的性别是不是反了……
莉莉丝故意用楚门能听见的声音嘀咕：“我还以为是有人害怕我看见他的小肚腩，所以才让我等一会呢……”
“我哪有肚腩？”楚门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想激我是不是？我腹肌八块！”
“没劲。”莉莉丝嘟囔一声，把门又关上了，毫不避讳地走进房间，“写什么呢？”
“训练日程。”楚门加快了书写速度，反正也就差最后一点了，“给民兵的日常训练。”
莉莉丝撑着楚门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好奇地看着已经写好的部分：“就这个？你确定这有用？”
楚门解释着：“针对模块肌肉进行专项训练，并针对心肺功能进行专项训练，比往常那种粗放式训练效果更明显。”
“你不是说以后军队都要用大炮吗？”莉莉丝一愣，“还准备让他们去肉搏？”
楚门沉吟两秒，没有把他设想中近战职阶者提着两杆加特林横扫沙场的场景描绘出来……
一是现在他还没有大规模培养近战职阶者的办法，二是……哪用得着加特林，马克沁就足够了。
这次前往中土，楚门也是要考察一下近战职阶者的平均作战能力如何，能不能防御得住机枪。
就目前的观察结果来看，近战职阶者的体魄较之普通人强壮了许多，佼佼者如兰斯甚至可以一跳跳上好几米高的城墙。
但在抗击打能力方面，近战职阶者的防御力多体现在耐震性和缓冲性能上。他们被刀剑这种依靠小面积高压强的武器攻击时，该流血还是得流血。
不过万事在验证之前，不可妄下定论。楚门还是打算亲自检查一下中土的近战职阶者们究竟是什么水平，方便以后针对。
楚门思考两秒：“大炮是大型武器，将来我还会给他们设计一款单兵武器，保证每个士兵都有对近战职阶者造成致命杀伤的能力……”
“哇，楚门好棒棒！”莉莉丝忽然勾住楚门的脖子，从身后给了他一个大抱抱，“新的好玩的？借我玩玩呗~”
莉莉丝居然主动来送福利，楚门就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心情很好。
但楚门很快就又一次惴惴不安起来，他还没把他打算带着塔伦斯去中土这件事告诉莉莉丝。如果莉莉丝知道了，小猫批脸垮一路估计都是轻的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莉莉丝在楚门的脸上蹭了蹭，似乎对中土之行已经迫不及待。
“过两周？”楚门犹豫了一下，“我加油在这两周里把化肥整出来，把派迪教好……对了，我还答应塔伦斯要训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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