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开花 第228章

从这之后，古魔鬼之王没再举那些无聊的例子，而是简简单单讲起了后来的事儿。

后来——原初之神带着透过试验场所获得的知识，对人类的观察和了解，想来人类世界弄点新的造物，顺便看看这第一批老旧的人类，是否还有办法被拯救。

但黑暗那早已酝酿好的小小阴谋，却迎接了原初之神的到来。

被煽动后的人类，向自己的造物主掀起反叛。

他们的智慧很浅薄，不知多少年来，他们的真神总是窝在不知哪儿，但黑暗却和在影子里和他们同在，一直发出窃窃私语，驱使了每一个人。

黑暗的智慧也同样浅薄，并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也不在乎。它在做的，始终只是自己认为有趣的事情。就像刚刚拥有意识时，隔三差五袭扰原初之神取乐那样。

其结果——

望着人类们如提线木偶，被他们脚下的黑影驱使着，向自己杀来后，原初之神生气了。祂教训了一顿这些人类，然后彻底遗弃了他们。至于那个和自己相伴而生的黑暗，两人又打了起来。

稍微丰茂了些的世界，又重返荒凉。

战斗到最关键的时刻，黑暗早已做好准备。它掏出了那把制作粗糙、拙劣的木琴，弹出酝酿了许多年的音律，让这种崭新而奇特的音律，吸引了原初之神的注意。

伴着失神时的一句“真好听”，原初之神战败，无奈跑到了世界最深处，自己的试验场，生气地准备报复……

那时，炫耀着自己胜利果实的黑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亲手引来的报复将激烈到什么程度。它仍然是个单纯的家伙，趁着好心情，想了更多有趣的乐子。

“后来，你们的玫瑰女王，就醉心于音乐。”

在幻境的画幅内，黑暗化形成的阴影少女，正用自己那近乎无限的时间去对付乐器，让它进步、升华。对美感的追求，是从始至终就存在的，她当然不允许自己拿着一把破木头瞎弹。

完整、无暇的木料。

精细至极的打磨。

能让音色精准、纯净、动听的弦。

还有装饰在上面的雕刻。

她做出了一把相当漂亮的琴，然后每天都在因战斗而重归荒凉的世界里，弹着这把琴。音乐仿佛取之不尽，当一段旋律弹乏了，总能找到别的旋律。

但这时，只能称之为旋律片段，还不能算音乐。她偶尔会跟着哼哼，又发现了新的概念，自己也可以发出能成旋律的声音，和琴的旋律，有时还能融洽相处，变得更美妙。

看到还没五分之一呢，森时就厌倦了。

她跑到了神话的句号那片渐渐发黄的麦田，挑出一段段已经饱满成熟的麦穗，然后割下。哪怕是从里头翻着麦子，似乎也比听故事更好玩。

“所以，咱们就看祖宗学习弹琴，开创音乐……玫瑰女王真伟大啊。”

“古魔鬼之王，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完整的记忆片段呢？你一直都在偷看吗？怎么全是你的第一视角？”蒲公英注意到了另一点。

它倒也不害羞，坦荡地道出了理由：“你们没办法理解，但这是音乐第一次诞生在世界上……这是美妙到不可思议的事……哪怕只是些不成调性的音符。”

在这之后，古魔鬼之王的回忆结束了。

或者说，是跳了一大段。

并非因为它故意为之，而是中间的段落，是它所看不到的东西。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再看见她们出现。”它说，语气仍然凝重。

而黑暗的身影，于回忆中再度出现，就已经是一具失去了伟力的衰败人形了。在荒凉世界里，黑色的她畏惧光芒，走在阴影里，摇摇欲坠。像是被沙漠和干旱拥抱过的旅行者，身躯残破。

蒲公英和森时，都紧紧盯着她。

直觉在心中咆哮，这个人，恐怕就是四季者前身的先祖。森时想不通她经历了什么，才能从那团可怕至极的黑暗变成现在这样，仿佛一点点阳光，都可以褪去她的黑色。

好在，一位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影巨人，遮住了光。

古魔鬼之王没有出声，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瞪着她，想弄懂，她们消失了这么久，究竟是去了哪里。显然，这两段记忆之中，隔了相当久的时间……

黑暗苦恼地说——

“她报复了我。”

“？”

“她打不过我，就用神力的共鸣，那个让我们的灵魂能穿过现实的现象……报复了我。她用一场梦，把我卷了进去，想把我永远束缚在梦境里，不给我再和她玩的机会。”

“？？”

“但她失败了！她不懂音乐！共鸣，不是一个人发声就行的！”黑暗忽然变得兴奋，“我那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在做梦，梦里是我在做梦，梦的内容是她在做梦……”

“……”

“我的梦里，她梦见了我。而她的梦里，梦见了我在梦见她。”黑暗捂着头，仿佛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

黑暗冷静了许多，一字一句说道：“本来，梦里只会有我。但因为我们是……姐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必然会产生共鸣，所以她坑害我的小把戏，把自己也坑了！”

“所以，你们消失这么久，是因为一起被困在梦里。”古魔鬼之王不得不用言语来表达，因为眼神是无法形容这种复杂感的，“梦见彼此，在梦见对方梦见自己……”

它放弃了说话，闭上了嘴，还是沉默适合它。

黑暗点着头，一脸惨笑，但又伤感了起来。

在那永无止境的虚渺梦境当中，她们急躁过、悲愤过，也发过疯，因为一个个叠加而重复的梦，对她们的灵魂都是种煎熬。这是神力共鸣引发的现象，她们的伟力，却难以插手阻止。

她们无法闭上眼，去拒绝观看这一幕幕，因为那是直击灵魂的。

往后——逝去了不知多久，她们所做的无数努力，终于有所回报时，她们在梦的尽头相遇了。神力的共鸣兴许是消散而去了，又或者，共鸣和谐到极致，她们的灵魂和意识彻底相融了，她们接纳了彼此。

在梦乡的最深之处，站在彼岸和起点的她们，知晓了灵魂里的千亿思绪。

原初之神明白了，她是因为孤独，才会隔三差五袭扰自己。

而黑暗也知晓了，她亦是因为孤独，才会试着创造生命来丰饶世界。

但她们都忘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直至现在，才被记起。

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们就不是孤独的。有个截然相反，但亲密无间的灵魂始终相伴。她们却忘了这一点，走了错误而曲折的长路。

“……对不起，我应该多陪你玩的，不该三番五次赶走你。”

“我应该用更简单的方式告诉你，我很寂寞，而不是假装自己不寂寞，去找你打架。”

她们打不破梦的墙壁，只能陪着身边欢笑的灵魂，谈些无关紧要，但能让灵魂变得喜悦的话。在这场让二人溺亡其中的梦里，她们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聊得多。

“你造的那些东西，太失败了。”

“其实，也没有太失败。虽然是种漏洞百出的生物，但他们却很好的保存了我赋予的一种本能。我不知道那叫什么，但却很奇妙……”

“什么呀？”

“我其实，喜欢和你玩。但你每次都打得太凶，完全不知道分寸，就连之后我造出来的小动物之间，至少还知道玩耍时只能轻咬同伴。所以，我就有了想法，去创造些温柔的东西来证明给你看……哼，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不孤独。”

“唔……有点让人生气，但我好像懂你在说什么了，虽然也不知道那叫什么……但你创造了人类后，你和他们在一起，我就会非常生气，所以每次都故意更用力去揍你。”

这一定，是源自同一种东西吧。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彼此，忍不住笑着叹息。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那就好了……但现在似乎也不晚，心意相通后，有一股奇妙的暖流，仿佛取代了灵魂里本来的物质，转而用喜悦构筑了她们灵魂的全部。

她们由衷因为彼此的一言一语，感到无比的高兴。

“所以……这究竟叫什么呢？”

“不知道，但叫什么似乎不重要。”

“也是。”

之后的时间，是她们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候。两具终于告别了孤独的灵魂，在本该糟糕透顶的循环梦境里，用她们的意识共鸣，创造了许多东西。

梦是虚渺但能具现化一切的地方。

只要念头足够强烈，真神的力量就可以将一切变得恣意妄为。除了逃离这儿，她们能做到许多事。毕竟，和之前不同，如今的她们，已然心意相通。先前，不过是两股强大的意识在抗争，无意间争夺梦的支配权，导致了循环的梦境始终不休。

在找到离开的办法之前，她们做了很多有趣的事。

“你知晓音乐是什么吗？”

“音乐？”

“我们可以发出声音，但声音并不一定是为了表达意思，也可以去吟唱旋律。”

“……旋律？”

黑暗用轻轻的哼声，将许多年来记录下的最好一段旋律，在她的耳边吟唱着。在这场幻梦中，她教会了心爱的她，什么是音乐。

“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奇迹！”

“是的！”

伴着音乐，那把西奥伯琴也出现在了黑暗手中，她心怀感动，意识到每天每夜，辛辛苦苦创造这件乐器，记下乐段，只是为了，把自己发现的曼妙之音分享给她听。

而原初之神也有美好的东西，想展现给她看。

“都怪我们天天打架，世界真的太荒凉了，一点都没有美感。”

“没错！”

“所以……我思考了很久，不知道用什么来装点这个世界……直到我创造出那些漏洞百出的生命，为了修补漏洞，倒是发现了很多适合的东西。放空你的心，把灵魂交给我。”

黑暗照办了，这很容易，只要顺从和接纳了心爱的她那就可以。

她的意识停滞，半秒过后，被心爱的她轻轻唤醒。

“看。”

“嗯？”

那是世界——郁郁葱葱，繁茂无垠的世界。

不知种类的千亿繁花，同绿意交织，铺成无垠的地毯，延展向了地平线尽头。

树木葱郁而挺拔，鸟儿的啼鸣在枝丫间回荡。白色的云之虫于蓝天下游荡，谱写出盎然的光鲜色泽。

这是她心目中，世界应有的美貌。这些被称作花的东西，是无意间创造出的事物，却具有独特的美感。种类无数，无论她怎么揉捏，添上什么颜色，都可以变得漂亮。

当然了，植物的绿色也是必不可少的，和斑斓的彩色不同，绿色能让灵魂得到安宁。

这是原初之神的蓝图，本该在人类世界施工的，但却因为身边这个坏家伙的嫉妒，一场激战导致一切毁于一旦。

她叹着气，假装在怪她。后者也只能虚心接受，因为这片风景，确实美丽。

好在，对于她们这些存在来讲，创造世界并不是很难。只要把带来荒凉的原初之恶，赶到一个人畜无害的地方就行了。

“回去以后，我们一起把世界打扮成这样？我会出很多力的，就当弥补你。”黑暗的笑容甜如花蜜。

“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