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波德·亨弗斯骂骂咧咧地从后厨走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芙琳的憧憬。看样子货物的交接进行得并不怎么顺利。芙琳刚才听见后厨总管叫嚷着说,今天的渔货比平时少了三分之一,波德费了很大劲才说服了对方,让杂役们把仅有的两箱新鲜渔货从板车上卸下来,搬进了厨房里。
芙琳满脸无辜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手里面还攥着一团化开的雪。
波德张手拦住了一名路过的教会骑士,“我刚刚听到了警钟,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听他们说是小教堂那边出事了,现在正召集所有在值守的圣职者赶过去。”骑士不耐烦地回答说。
“所有的?”波德有些错愕。
“没错,是所有的。”骑士调头汇入一支赶往小教堂的巡逻小队里,匆匆离去。
“来回折腾,没完没了……”波德挠挠头,回头发现芙琳正鬼鬼祟祟地杵在板车边,伸手准备揭开盖在板车上的帆布,不禁懊恼地道:“你又在做什么,赶紧推上车走人,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了!”
“可是,我刚刚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东西钻进去了……”
“多半是从哪蹿出来的野猫,别去管它,赶紧走人。”
波德态度十分强硬,芙琳也不好再争辩,拉着板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往教会大门走去。
在大门口,他们遭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阻截,波德没能在里面发现汉尼的踪影,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警钟敲响之后临时增派的。
“你是什么人?车上都有什么?”一名额头上有块狰狞刀疤的守卫走上前来,把手里那把寒光锃亮的重剑,哐的一声砸在板车上。
这些人和汉尼明显不是一丘之貉,善于察言观色是波德·亨弗斯为数不多从老亨弗斯那里继承到的优点,他半弓着腰,连忙毕恭毕敬地回答说:“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波德·亨弗斯,是市集总管乔尔·亨弗斯的长子,负责每早向贵教派送新鲜渔货和蔬果肉食,我和我家伙计刚从后厨回来,车上只有一些空桶和木箱子。”
“波德,”刀疤守卫笑容阴沉地点点头,“我听说过你,你们送来的渔货都很新鲜,就是量不太够。”
“大人多体谅,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波德满脸谄笑地说着自己的口头禅: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是啊,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刀疤守卫绕着板车慢慢踱步,经过芙琳身旁时,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她眼睛上那条暗红色的旧缎带,“尤其是最近几周,克劳斯祭司的死,和前些日子的异端入侵事件,闹得教会上下人心惶惶,每个人都绷紧了脑袋里的那根弦。”
波德悄悄观察着另外几名守卫,不断在剑柄上摩挲的手掌,他知道这些守卫的本事,紧张得直吞口水。他留意到刀疤守卫的剑锋已经探入了帆布之下,而对方也留意到了他异样煞白的脸色,笑容阴鸷地道:“这里头当真只有几个空桶?”
芙琳好奇地偏了偏头,她看到一条条红色的细线,从貌似波德的白线轮廓中汨汨而下。他在流汗,满头的冷汗。
“看来你不太老实啊,好吧,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里头到底都有什么好玩意儿……”刀疤守卫话未说完,这时,教会外的大街上响起一阵骚动,他回头一看,竟是德罗恩伯爵带着上百名城防军驰援而来。他连忙丢下波德和他的板车,快步迎了上去,“伯爵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他带着几名守卫堵住门口,拦住了城防军的去路。
德罗恩伯爵骑在马背上,背挺得像剑一样笔直。“我奉沙维大公之命,前来维护城区秩序。”
“可这里是教会的管辖区域,你不能……”
“闭上你的嘴,蠢货,然后立马带上你的人给我滚蛋,否则我就以妨碍军务之罪,把你打入大牢!”
刀疤守卫果然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指挥手下给军队让道,又冲着挡在路中间的波德嚷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伯爵大人的话吗,还不快滚!”他把满腔怨愤都发泄在了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波德这才如蒙大赦,赶紧跑到板车后面,和芙琳一个人拉,一个人推,匆忙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在走出三条街区后,波德突然对芙琳说:“小姑娘,今天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还要绕道去东城区置办些农具。”
芙琳却没有立马答应,反倒是犹豫了一会儿。毕竟平时她都要把车送回市集,波德才肯放她离开,甚至偶尔还会要求她帮忙搬运一些重物,今日波德无故献殷情,难免叫她暗自起疑。不过,考虑到今早在角斗场挥洒了一通汗水过后,她现在已是精疲力竭,最后半推半就地同意了波德的提议。
在那之后,波德一直目送芙琳的背影消失在飞雪的街头,才收敛起那副和善的笑脸,默不吭声地推着板车,驶入了旁边的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朝着那块被水桶和木箱撑得拱起来的帆布,窃窃私语道:“尤利尔少爷,咱们已经安全啦……”
话音刚落,那块帆布便被猛地掀开,波德还来不及发出惊叫,漆黑的刀锋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扼杀了他喉咙里的呼吸与声音。脸色苍白的尤利尔,目不转睛地逼视着这个满面油光的胖子,刀锋又往其脖子里深入了半寸。眼看自己的行动竟被外人识破,他很明显没什么耐心和对方兜圈子,单刀直入道:“你是受谁指使?回答!”
“小人……小人是受老爷安排,前来接应小少爷的……”波德惊恐不已,颤抖的裤腿下面流出来一片黄色的液体。
“老爷……?”该不会,尤利尔心头一紧。
“您的父亲,吕克大公……”波德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小巷的出口,尤利尔回头看到,那里停靠着一辆黑色马车。
老家伙。他心头暗骂。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一向与教会划清界限的德罗恩伯爵,会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带领城防军闻讯赶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然而,这件事他连芙琳也没有透露,老狮子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风声?尤利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纰漏。他猛地松开手,让波德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后者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殷勤地在前面领起路来:“小少爷,这边……这边请。”
尤利尔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事已至此,他心想,躲是躲不过去的。事实上,自从他被接回白橡堡,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刻,等待这样一个谈判机会,但吕克·沙维一股脑把所有关于继承人的事务都推给了总管代劳,始终对他避而不见。现在,这个机会来了,然而尤利尔没有料到会是在这样一个窘迫的场合,又是以这样一种近乎于挫败的方式。
波德领着他来到马车前,替他拉开了车厢的门,“小少爷,请。”
尤利尔皱眉看了看他,然后掸了掸肩膀上的积雪,低头钻进了车厢里。他一下子愣住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此刻就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
出乎意料的,车厢里不止有他的父亲,身着一系素黑修道袍的索菲娅就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一触及尤利尔的目光,她便不自然地把脸别向窗外。
“你先回去,索菲娅,我和你弟弟有些话要说。”吕克·沙维羸弱的身躯被裹在一条厚厚的狼皮袄子里,但他的声音依然铿锵有劲,不容置否。
索菲娅忍不住看了尤利尔一眼,不禁抿了抿嘴,随后从车厢的另一边门下了马车,在随从的护送下离开了。“索菲娅很担心你,尤其是在你和玛利亚公主从大书库回来后……她把玛利亚公主受伤的事告诉了我,希望我能让你悬崖勒马。她很爱你。”吕克·沙维目送着女儿离开,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尤利尔则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吕克·沙维用那双猩红的眸子,凝视了对面的小儿子片刻,忽然转头,看向依然还守在门外,翘首期盼着什么的波德·亨弗斯,“你做得很好,亨弗斯,这是你应得的。”大公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钱币,扔给他。
波德·亨弗斯感恩戴德地收下,欣喜若狂地连连鞠躬,然后朝着小巷的另一端飞奔出去。尤利尔冷漠地注视着波德·亨弗斯那滑稽到极点的臃肿背影,联想到他今夜会在某家妓院或酒馆里大肆挥霍,向不知情的妓女吹嘘自己又干了一笔叫那些南方商人眼馋的买卖,不禁觉得十分讽刺。
但是,这个充满讽刺的故事,最后却是以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方式划上了句号。
波德·亨弗斯最终没能离开这条小巷,蹲守在左右两侧房顶上的弩手,把漆黑的弩矢送进了他的头颅里。鲜血和金币,洒在冰冷的雪地上。
“我们将重任委以亲信,把秘密托付给死人,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吕克·沙维拽了拽肩头的袄子,语气平静得可怕。
尤利尔默不作声地扯了扯嘴角。
随从为他们关上了车厢的门,把寒冷的风霜阻隔在外面。马鞭清脆地抽打在騸马结实的臀上,马车静静驶出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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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城墙之上
马车缓缓停下,尤利尔望向窗外,一堵高耸入云的黑色城墙映入眼帘,仿佛维尔特平原上拔地而起的一座雄峰。它是歌尔德民谣里牢不可破的万军之盾,亦是波隆传世诗篇里的审判之墙、不朽丰碑。
三狮墙。通体由花岗岩砌成,面朝广阔的维尔特平原,高约二十六米,纵长超过八英里,厚达五十五英尺,是镜之城梯形城墙的第一道墙,也是首当其冲抵御异种的第一道防线,在防御体系中占有绝对重要的地位。在它之后还有咆哮墙、独立墙和忠诚墙,但名气最大的仍要当属象征着北地最大统治家族的三狮墙。
吕克·沙维咳嗽几声,提了提肩头的袄子,率先走下了马车。尤利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寒风扑面而来,纷纷细雪模糊了视野,他抬起头,眯眼望着峭立在风雪中的三狮墙,心中狐疑老狮子带他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在这里等着。”吕克·沙维对随行的亲卫吩咐完,又转过来看了看尤利尔,然后将厚重的毛织衣摆甩在身后,径自登上了通往城墙上方的台阶。尤利尔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谨慎地保持着五到六级台阶的间距。因为他二人的到来,守候在台阶两侧的城防军,纷纷退避。
当他高居于白橡堡时,他是统御整个北方的家族领袖,是三狮墙的守护者、歌尔德大公和北地之主,诸多头衔与无数荣誉加身的独裁者——尤利尔静静凝望着那个蹒跚而瘦弱的背影,在呼啸的风雪中犹自战栗——但在此时此刻,吕克·沙维只是一名敬畏严寒、体力衰弱的老人。在尤利尔的印象中,他的父亲应当是在家族晚宴上,当着众多来宾对自己冷言奚落时的残忍和绝情,是在家臣会议上,在众口铄金的阻挠下毅然下令发兵尖峰谷的强硬和果决。他以为狮子至死也是峥嵘毕露的狮子,从未想过在某一个时刻,吕克·沙维会显得如这般脆弱、不堪一击。
在攀登最后几级阶梯时,他明显已是力不从心,尤利尔眼看他的背影摇摇欲坠,连忙快步上前搀住了他的胳膊。
吕克·沙维在小儿子那年轻而结实的臂膀下,喘息了片刻,而后又挣开他的手臂,独自登上了最后的那几级台阶。伫立在高耸的城墙上,维尔特平原的雪景一览无余,光秃秃的原野上是一片惨白的寂寥景象,荒芜而颓败,毫无生机可言。只有一群腐烂的人形异种,在围墙下尖啸,企图用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来摧毁这堵坚固的花岗岩城墙。它们的狂欢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尤利尔便看到城楼上射出一排密密麻麻的箭矢,把那些异种扎成了刺猬。圣水浸泡过的铁箭头对这些堕落生物有着强力的杀伤效果,不一会儿地上就只剩下一滩墨绿色的脓液和一堆森森白骨。
同样的场景,对守卫城墙的城防军来说已经屡见不鲜,尤其是在异种活跃的血月季,护城河甚至会被异种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所阻塞,所以待到季节更迭,组织人手疏通护城河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寒风撩拨着他头顶上那撮稀疏的白发,吕克·沙维缓缓踱步至城墙边缘,一只手扶着覆满积雪的城垛,遥望着远处,嘴里呵出一口白雾:“在我二十二岁那年,我的父亲为我举办了一场册封礼。噢,那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册封礼,高朋满座。我至今仍记得,他拔出自己的佩剑,交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激动和光荣。”
尤利尔默默地走上前,以免他的声音为风雪所掩埋。
吕克·沙维眯起眼,他的语气,他的神态,都让尤利尔身临其境,仿佛陷入了一段真实可触的回忆:“然后,父亲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指着校场上的一节矮木桩,在我耳边说:‘听着,吕克,待会儿你要在那里,亲手砍下派拉威爵士的脑袋。’当时的我手足无措,在我的册封礼上,我被勒令亲手杀掉我最敬重的叔叔兼老师。‘罪名呢,罪名是什么?’我惶恐不已地向父亲追问。“罪名是和大公夫人通奸。’他如是说。父亲那时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母亲通奸生出来的杂种,我怕极了,也恨极了,可宾客们都看着呢,所以当派拉威爵士被五花大绑着押上来时,我毫不犹豫地斩掉了他的头颅。”
吕克·沙维又咳嗽了几声,寒冷的空气令他唇齿发颤,但他的声音仍如脚下这座风雨不摧的三狮墙,平稳而坚实。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到过关于叔叔和母亲的流言,作为嫡长子的我顺理成章地赢得了继承权。那时我二十五岁,意气风发,志向远大,父亲带着我来到三狮墙的墙头,就像你我今日一般,他扶着我的肩膀,指着维尔特平原遥远的北方,然后又指了指南方,对我说:‘从你目光所不能及之北,到你目光所不能及之南,都是北方,这里有数之不尽的石头、冰封的河流和凋敝的遗迹,我们的祖先在这片贫瘠的土壤上建立过辉煌的伟业,每一块冻土下,都埋葬着昆尼希的英魂,每一块砖石上,都镂刻着北方人的傲骨。我们是北方人,我们是北方的沙维,是咆哮冰原的雄狮,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不是。’我重复着他的话,父亲嫌我声音太小,于是我用更响亮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枯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三个月后,父亲病重去世,从此我接过了家族和国家的重担,背负起三狮旗帜的荣誉。”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过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眼神盯着尤利尔,“所以,你觉得我的叔叔,派拉威爵士真的和大公夫人通奸了吗?”
大概是没料到,在这样一段厚重的回忆之后,吕克·沙维竟问了一个与当下气氛如此格格不入的问题。尤利尔不禁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回答说:“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没错,这已经不再重要了,”吕克·沙维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因为父亲已经死了,而我继承了他的事业。世人不惜以野蛮和茹毛饮血的偏见来诋毁北方,是因为他们心中充满了畏惧,他们畏惧的不是冰封的厚土,而是在沼地和平原上横行的异种,他们畏惧的是北方这支古老而尊贵的血统,和肩负着三狮旗帜的北方铁骑。所有人都把这称为是老沙维那荒诞昏庸的一生里唯一一次英明的抉择,他们称我为荆棘诞生的冰原雄狮……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忽然间,老狮子话锋一转,语气陡转直下。他抬起头,用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眸,逼视着尤利尔。“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旧是那个昏庸而软弱的男人,他把整个王国和沙维家族的名誉,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一个他甚至不敢确定是否继承了他血脉的年轻人……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他的软弱令整个家族蒙羞!”
他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尤利尔逼近过来,有如毒蛇般凶恶的眼神仿佛扼止住了尤利尔的气管,令他无法呼吸;寒风和冰雪亦麻痹了他的四肢,令他无法动弹。
“而我,不会犯和他同样的错误……”吕克·沙维咬牙切齿地低吼道,颤抖的声音里蕴藏着无法遏制的磅礴怒火,“在过去整整十七年后,你最终还是向我证明了,你不是我的血脉……至少不完全是……尽管你有和我一样的灰发和赤瞳,但你不属于沙维……你这……温德妮和邪神乱交搞出来的小杂种!
第七十一章 北国的雪(上)
风雪在躁动,尤利尔感觉到有股不安分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涌动。他知道这是什么,不是恐惧,也不是某种片面的情绪,它就像堕落之血一样充满了狂暴的破坏力,而它的源头,正是出自于向他步步紧逼而来的吕克·沙维。
这是尤利尔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父亲被邪神侵蚀到了什么地步。伴随着他无可压抑的愤怒,不详的气息从他的每一根毛孔下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它浓烈得就像一团火,燃烧掉了空气里的每一分氧气,让尤利尔呼吸困难。他用手扯了扯衣领,想让自己好受一些,下意识想要远离这块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不慎将藏在袖筒里的那卷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漏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吕克·沙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俯身拾起,直接撕开了封口,将羊皮卷展开来。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不消片刻就重新卷起了羊皮纸,拿在手里晃了晃。“这个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尤利尔平静地退到城垛下,不顾跑进嘴巴里的雪,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教会的地下铁库。”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事情至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你杀了两名教会祭司,把他们的罪状公诸世人,挑起了社会舆论,动摇了他们的根基,现在,你又为我们拿到了处刑党叛变的证据,干得很漂亮……”吕克·沙维面无表情地“夸赞”。尤利尔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以老狮子对政务的把控力度,他不可能会漏掉这些叛乱分子。“尽管这份罪证当中还有诸多疑点,但我们不必去一一证实,仅凭他们意图献祭我女儿、动摇国家稳定这两条,就足够送他们上绞刑架了。”
“没有绞刑,没有审判,”尤利尔纠正道,“我们要的是快刀斩乱麻。”
“快刀斩乱麻,没错,我早就该怎么做。”吕克·沙维的口气冷若冰霜,他打量着尤利尔的表情,读懂了那个眼神,这让他时时刻刻都保持如岩石般冷峻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你在怀疑我的话,你在怀疑我并不是一早就知道教会内部的秘密,你在怀疑我称你为邪神的野种只是又一次恶意的诋毁,你甚至还在怀疑我,你的父亲如今只是一个被邪恶的力量侵蚀得失去理智的白痴,而你现在的反应告诉我,我说得没错。”
寒风冻僵了尤利尔的脸庞,细雪在他眉心上融化,却化不开他紧皱的双眉。
“你自认为知晓了一切,而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吕克·沙维用那双仿佛渗着血的赤瞳,紧盯着他,“好吧,自作聪明的小鬼,如果你真的无所不知,那么回答我,你知道地下墓窖里为什么没有你母亲的墓碑、石棺,甚至是一捧骨灰?”
尤利尔默不作声。他不回答,不代表他一无所知,但坊间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并不足以切实的证词。
“回答我,你知道为什么我曾打算把白隼谷分封给你,还为你安排了一门叫你厌恶至深的婚事?”
吕克·沙维步步紧逼,不给自己的儿子以任何喘息机会。他的提问深入了尤利尔未曾接触过的细节,超出了他的记忆范畴,令他无从回答。
“回答我,你知道为什么你从小到大,我从不准许你踏出城内半步?”
“回答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接受兹威霖格的传教,并赋予教会前所未有的权力,并且还一定要让你和索菲娅加入教会?”
“再回答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惜马科斯的前程,让他恳请诺威伦六世赏赐你这对机械手臂?”
尤利尔诧异地抬起头,吕克·沙维看着他的脸,唇角那抹嘲弄的意味更加明显了,“噢,你不会直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那是你哥哥尼尔赠与你的一份大礼?一个白银级的猎人,他有什么能耐让奥格威王室的直辖机关‘鹰眼工坊’为他服务?”
尤利尔的眉头越皱越紧,老狮子的这番话让他脑海里那些根深蒂固的记忆,突然变得混乱起来,连同关于三哥尼尔、大哥马科斯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仿佛一段虚实参半的信息被植入了他的头脑中,让他一时间混淆了真与假的界线。
“整整十七年,我花了整整十七年时间来否定温德妮,最后她的儿子却甩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吕克·沙维的咆哮声,盖过了呼啸的风雪,令尤利尔背脊一阵发麻。他眯起眼睛,狐疑地凝视着那张尖锐的苍老面庞,“你在说谎。”他声色坚决地否定道。
“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怯懦而自卑的男孩,但不论你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有些事单凭想象,是永远无法甄别真伪的,因为你未曾亲身经历。”吕克·沙维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告诉我,你的兄长们曾与你提起过你那位母亲吗?”
尤利尔很想直接否认,以结束这段令人焦躁的谈话,但对于温德妮的好奇,又制止了这股冲动。在他的印象中,彼得是唯一和他提起过母亲的家人,但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中,他所能了解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因为彼得不喜欢她,马科斯也不喜欢她,他没有机会向尼尔征询,但他猜尼尔的回答也是大同小异。他们的母亲是个孤僻的人,一个每日都把自己关在花园里独处的奇怪女人,这便是他从彼得那里得到的全部答案。
“她是沙维大公此生的挚爱。”他如是答道。
“你又如何分辨这句话的真假?”吕克·沙维问。
“我从小到大,每一段与你相关的经历,都在告诉我真相有多残酷。”尤利尔平静地说道。
吕克·沙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两人在无言中对视了许久,久到寒霜挂满发梢与肩头。“很好,”他点点头,“那么现在听好,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豪森里尔家族从上古时期就在尝试与神建立起远超于宗教信仰的直接联系,而你的母亲,温德妮·豪森里尔是这些研究者中最狂热,同时也是最接近成功的一员。在她嫁入白橡堡的二十余年间,她从未有一刻尽过妻子与母亲的职责,而我为了维系和豪森里尔家族的关系,并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对她百般容忍。”
吕克·沙维单薄瘦弱的身躯像是风中残烛,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残酷的割痕,唯有那双眼眸依然锐利。他用它们眺望着荒芜的维尔特雪原,以及更辽阔的疆域。从二十五岁开始,他就在眺望,现在他五十二岁,他依然在眺望。
“温德妮把自己关在她的小花园里,彻日彻夜醉心于自己的研究,终于,在她生下尼尔后的第二年,她在拜访过一位沼地巫医后,得到了自己穷极一生追求的答案……当费力克斯终于在她的小花园地窖里,发现献祭仪式的微型祭坛,并慌忙回来向我禀报时,索菲娅已经两岁有余了,我甚至没有机会得知,她是否已经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完成过这等邪恶的试验——她是沙维大公此生的挚爱。”他重复着尤利尔的话,不屑地冷笑起来,“我恨不得亲手宰了她,把她挫骨扬灰,可我不能,因为她已怀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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