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85章

作者:黑巴洛克

“听起来很公平。”芙尔泽特点点头。

“北方人在生意场上一向很有信誉,我可以作证,那些关于野蛮和茹毛饮血的证词,统统都是偏居一隅的南方人的污蔑和诋毁。”

“别跟我耍嘴皮子功夫,小鬼。”芙尔泽特站起身,鲜红的裙摆自膝间坠落,盖住脚踝,只露出那双微微泛红的脚掌。她用那双没有温度的霜色眼眸,冷冷地看着尤利尔,“献上你的祭品,然后我就会响应你的诉求。”

尤利尔听罢,故作恍然地晃了晃食指,从长袍下的腰带上,取下那把看似朴素、实则蕴藏着无穷神圣力量的黑鞘短刀。安息教会的圣物,寂静之刃。他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把这东西带在身边,只会给自己招致无穷的祸患,得不偿失。不过,作为祭品,这却是一个分量十足的筹码,“诉求者,尤利尔·沙维,愿将此物献祭给混沌双子。”

“狡猾的臭小鬼。”芙尔泽特满脸嫌恶地从他手里一把夺过寂静之刃,祂鲜红的袖筒仿佛一个无底之洞,将圣物不留痕迹地吞噬殆尽,“现在,我以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之名回应你的诉求,我‘忠诚’的眷族。”

“守卫你的疆土,芙尔泽特,铲除外敌,”尤利尔说,“祂就在白橡堡的地下墓穴。”

芙尔泽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地下墓穴……你倒是很会挑地方。”

“逢场作戏而已。”尤利尔笑了笑。

“别指望我会配合你蹩脚的演技。”芙尔泽特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走下台阶,鲜红的长裙在染血的台阶上曳过。

“等在这里,人类,”她回过头,“我们的谈话还未结束。”

说完,她赤裸着双足,举步踏入那块鲜血尚未干涸的降临阵。尤利尔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飘飞的猩红裙摆,以及那头灿金的长发。

芙尔泽特消失在原地。

——————————————

ps:资源群【366476606】今天瞄了眼凡人修仙传的CG电影预告,貌似还不错诶,虽然没看过原作,不过感觉制作还蛮精良的

第六十六章 陵宫

“沙维的地下陵宫。”波利耶塔王子伫立在通往地底的螺旋走廊,回望上方那座被神秘力量封印的石门,在石门缓缓嵌入门框,塞满石壁间的缝隙时,他听到空隆一声低沉的闷响,紧接着,螺旋阶梯里的血凝蜡烛逐一亮起,血色的光芒拾级而上,将走廊和地下陵宫串联一体。“你为什么会有地下陵宫的钥匙,玛利亚。”他扭头看向提着一盏血脂提灯,向台阶下走去的玛利亚。

“从我那未婚夫手里得到的,我提出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地下陵宫,他就为我弄来了钥匙,这不算什么。”玛利亚轻描淡写地说道,可话中所蕴藏的信息却一点也不轻巧。事实上,一旦尤利尔将钥匙交给她、并允许她私入陵宫的事情被发现,以吕克·沙维的为人做派,必然不会容忍自己的继承人做出此等忤逆之事,最好的情况是,尤利尔会受到重罚,最坏的情况,他甚至有可能被剥夺王储的地位——他堵上了自己的一切来履行二人之间的协约,这份沉重的信任感,令玛利亚如履薄冰。

“地下陵宫是安葬沙维先灵的禁忌之所,那家伙会这么轻易地答应?”波利耶塔显然不大相信,但对地下陵宫的好奇驱使他跟上了妹妹的步伐。

“事实上,我们之间进展得还算顺利。”从地底深处席卷而来的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令玛利亚缩了缩肩膀,四周的火烛纷纷战栗。“而且在我那位未婚夫看来,地下陵宫并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地方,远比不上送我一个顺水人情。他对这个由吕克·沙维掌控的家族缺乏归属感和荣誉感——尽管他表面上掩饰得很好,但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他不想给我们离间他和他的家族的机会。”

“啊哈,没错,尤其是从大书库回来的那天,你在他的房间里一直待到深夜,我相信你们一定进展得很不错。”波利耶塔的语气有些懊恼,但他还算克制,毕竟狭窄的通道会将声音里的任何情绪都放大数倍,他不想让玛利亚察觉到这一点。

玛利亚刻意顿了一下,故作出于矜持的犹疑姿态,含蓄地笑了笑:“是很不错。”

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波利耶塔,他大步上前,抓住玛利亚的肩膀,把她压在冰冷的石墙上,压抑着愤怒低吼道:“我的好妹妹,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和他上过床了!”

玛利亚疼得拧起了眉头,忍不住低吟:“快放开我,波利耶塔,你弄疼我了……”

“疼?那小子在搅弄你的下|体时,没有弄疼你吗?”波利耶塔怒不可遏地挥开她的手,径自将右手探向了玛利亚军裤的腰带间,“回答我,你们上床了吗!?”

“没有……”

“如果你在骗我……”

“我没有……”玛利亚几乎窒息。

看到妹妹惨白的脸色和前所未有的惊恐眼神,波利耶塔皱了皱眉,一下子松开了她,动作粗暴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最好如此,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的好妹妹,婚约之书的生效前提是,双方在缔结契约之前,没有进行过性行为,”他用警告大于忠告的口吻说道,“那小鬼十分狡猾,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那不过是一张毫无约束力可言的废纸罢了,波利耶塔,你把它看得太重了……”玛利亚揉了揉泛红的脖颈,喘着粗气。

波利耶塔冷哼一声,“别对我的安排指手画脚,玛利亚,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别再用那种口吻和我说话。”

玛利亚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这只是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他们二人继续往陵宫深处行进,螺旋阶梯已至尽头,一条长长的甬道出现在眼前,笔直地延伸出去,不见尽头。昆尼希王族的血脉在这块贫瘠而忠诚的土地上延续了多久,这条甬道就有多长。这里没有人造光源的痕迹,取而代之是镶嵌在不及三米高的天花板上的天然发光晶石,散发出的璀璨蓝光,让地底墓穴少了一分阴森可怖,多了一分天然去雕饰的庄重之感。在甬道的两旁,沙维的先灵以竖立的石棺形式,嵌入在花岗岩的墙体中,棺材盖即是墓碑,每一块墓碑上都有一段墓志铭,简要记述了逝者生前的功业。

他们最先看到的,是昆尼希王朝的奠基功臣,庞勒·昆尼希,他的顺位甚至优先于第一任君主。玛利亚对北地的历史颇有考究,这里的每一块墓碑对她而言,都是历史书上厚重的一段篇章,人们对于北方的偏见有多狭隘,这段历史就有多伟大。但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观光,所以只是匆匆略过了这些伟人的丰碑。

“众所周知,沙维大公对爱妻温德妮感情至深,所以一直对害死了妻子的小儿子怀恨在心,”玛利亚举着提灯,行走在冷风嗖嗖的甬道中,“老实说,我不认为我们从情报贩子那里买到的消息有误。”

“所以你想从这些躺在石棺里的死人口中求证真伪?”波利耶塔不加掩饰地讥讽道。玛利亚是他的妹妹,不是威尔伦王和某个侍妾生下的杂种,他很确信,因为玛利亚和他一样绝对的理性,一样追求高效的行事作风。这也是他为何对玛利亚舍近求远的做法嗤之以鼻的原因。

“我听闻,温德妮公主死后,沙维大公并未遵循传统,将爱妻下葬陵宫,而用极其残忍的手段,用炼金溶液分解了她的尸体,连一缕骨灰也没留下,只是为她在陵宫里塑立了一座雕像,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那头老狮子不过是忍受不了丧妻之痛,失去理智罢了,”波利耶塔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忘记我们的莱昂叔叔了吗,坊间盛传他曾举办过一次秘密家宴,在宴会上用亡妻的尸体款待宾客,让宾客们分食了他的亡妻,只是因为他相信把妻子的肉身切割成无数块,她的灵魂就不会升入神殿。”

经过一段漫长的路程,他们穿过了昆尼希到沙维的悠久历史,来到了甬道的尽头,那里安放着吕克·沙维的兄弟,安泽洛·沙维爵士,与多梅朵·沙维夫人的石棺,而在本该安放着温德妮·沙维的遗体的位置上,却耸立着一尊赤身裸体的女子雕像。波利耶塔走近一看,才恍然发觉,那根本不是温德妮,也不是沙维家族的其他女性,甚至于,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雕像……

“混沌双子……”波利耶塔立马认出了那是芙尔泽特的造型,因为祂的脖子上环绕着三条衔尾蛇。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玛利亚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动作木讷地回过头去,“玛利亚,你……”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

“原谅我,哥哥。”玛利亚满脸歉疚地往后退了一步,痛苦万分地说道:“原谅我。”

————————————————

ps:资源群【366476606】又是一通惨无人道的加班……更新来晚了,抱歉。(ρ_?).

第六十七章 不可亵渎

玛利亚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意味着什么,波利耶塔心知肚明,他猛地扑过去,却被一堵无形的壁垒给挡了回来,踉跄地跌退了两步。

他已经踏入了芙尔泽特的力量范围,后者已经感知到了异端的存在,封锁了这块以石雕为中心的扇形空间。波利耶塔无措地趴在那堵空气墙上,惊疑交加地望着退到墙角边的玛利亚,“你在干什么,玛利亚,快让我出去!”

“不,波利耶塔,我没有能力放你出来,”玛利亚沉痛却决绝地摇了摇头,拒绝向自己的哥哥伸出援手,“你冒犯了混沌双子,你应当向祂们请求宽恕。”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波利耶塔眼含泪光,声音哽咽,“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玛利亚,你要对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这些都已成为过去……”玛利亚不忍去看,低着头喃喃道,只有在她身后安息的多梅朵·沙维夫人能听见她悲伤的低语,“不,也许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只有愚蠢的小妹妹还天真地期盼着哥哥的帮助。”说着,她抬起头,直面那张急剧扭曲起来的骇人面孔,“波利耶塔,我不会再任你摆布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波利耶塔就像换了一个人,眼泪一眨而逝,只剩下冰冷的讥讽。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他冷笑一声,“真奇怪,我明明只用了很少的量,安瑟妮那个老婊子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只要混着煎药里一定不会被察觉……这是你逼我的,玛利亚,我原本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这是你逼我的。”波利耶塔再三强调自己的初衷无害,但他阴狠的表情却截然相反。

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火柴盒大小的铁盒,轻轻摇动两下,里面立刻传来尖锐刺耳的虫鸣声。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令玛利亚的四肢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蚀魂蛊是集蛊毒与邪恶巫术的大成者,它对中蛊者有着不容置疑的强大支配力,理论上而言,就算玛利亚只服用了很小的剂量,依然也难以抗拒这股力量。然而,在兹威霖格的神圣领域内,一切异端邪术都将为贪食之神迪恩尔所捕获、吞噬,蚀魂蛊在这里无法发挥它原本的力量,尽管玛利亚在那尖锐的虫鸣中备受煎熬、浑身瘙痒难耐,但她姑且还保有一丝理智。

她颤巍巍地抬起头,用那双满布血丝的褐色眼瞳看向波利耶塔,带着某种决绝之意,一字一顿地重申道:“我说过,我不会再受你的摆布了!”

“你这万人骑的臭婊子!”波利耶塔暴怒地将铁盒砸在地上,双手握拳,狠命地捶打着那面空气墙,表情疯癫地怒吼道:“放我出去!你这烂婊子,看我出去不操烂你那张骄傲的小嘴!我早就该这么干了,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老糊涂执意把你送去圣安妮学院当什么狗屁学士,噢,是啊,我早就抓着你那头引以为傲的棕发,骑在你的两腿间,就像在维尔特平原上纵马驰骋!”

他的言辞越是肮脏,玛利亚的眼神越是哀伤,从这一刻起,她失去了曾经拥有且珍视的一切。没有什么再值得她去努力,贝奥鹿特已经不再是她的家,那里已经不再有她怀念的故人,她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儿,抱着耳朵不敢去听,心若死灰地跪坐在地上,任由波利耶塔,这个她曾最敬爱的兄长用尽各种污秽不堪的字眼来羞辱她。

波利耶塔愤怒的吼声,摧毁了玛利亚的意志,同时也为他自己招来了灾厄。只听咔的一声,他背后那尊芙尔泽特的石雕的手臂上,忽然裂开一道指宽的缝隙,波利耶塔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一股臂粗的黑色触手猛地射了出来,瞬间贯穿了他的右腿。波利耶塔哀嚎一声,跪倒在地,紧接着,裂纹在石雕上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宽,不计其数的可怕触须,仿佛猛扑出洞的毒蛇,撕咬他的肩膀、手臂和双腿,缠住他的腰身和脖颈,像拧压一块海绵般,从他身上拼命地榨取鲜血。愤怒的狂吼,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嘶哑哀鸣,玛利亚心里一颤,忍不住让额头离开冰冷的地面。她看到被黑色触手贯穿的波利耶塔,脖子被拧成了一股麻花,面目肿胀,七窍流血,两只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她不敢再往上移动视线,她不敢触怒神威,仅仅是这匆匆一瞥,就险些让她失去意识。

黑色的触手缓缓缩了回去,死相凄惨的波利耶塔摔倒在血泊里,一只精致小巧的铁筒从他怀里滚落出来。黑色的触须撬开铁筒的盖子,从里面取出那张名为德·范隆伯的婚约之书,任之浸泡在血泊当中。忽然间,一声非人类的凄鸣响彻地窖,只见泡在血泊里的羊皮纸上,那些古老繁复的文字从纸面上纷纷脱离,互相纠缠,逐渐形成一条条长满绒须的绿色节肢、然后塞满一个圆滚滚、长满无数灰色复眼的腹部、头部,最后是锋利的口器。那是一只手掌大小的绿色巨蛛,它尖叫着从羊皮纸上逃开,玛利亚看着它飞快地奔向自己,惊恐的声音还未冲破喉咙,突然间,只见一只细嫩的脚掌凌空踏下,将那绿蜘蛛饱满如水球般的腹部踩爆,顿时浆液飞迸。

被浆液溅到脸上的玛利亚,惶恐欲起,但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响起:“跪下。”这声音纤细如稚童,却又仿佛咆哮天际的雷霆,煌煌天威,令大地震颤,命狂风肆虐,它几乎让整个地窖陷入崩塌的边缘,碎石如雨点从上方倾泻下来。玛利亚立时感到仿佛有一座巨山压在肩上,让她重新把额头抵在地上,保持最谦卑的姿态。

渐渐地,地面停止了晃动,一切又归于平静。但玛利亚身上的重压丝毫未减,她感觉自己浑身骨骼快要碎裂,她咬牙忍耐着剧痛,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她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却能听见一双纤细的赤足在血泊里漫步的哒哒声。

“也许是我太久没有离开神殿的缘故,人类似乎已经忘记他们为何能在黑夜中幸存,他们已经失去了感恩和敬畏之心,就像他,”波利耶塔的尸体缓缓沉入血泊里,不余丝毫,“还有你,蝼蚁之目,胆敢亵渎伟主。”

那脚步声来到她面前,玛利亚努力扬起视线,在凌乱的刘海缝隙间,她看到那双完美造物的赤足,那饱满圆润的、仿佛玉石匠手里精心雕琢出来的脚趾。“你知道我的名讳。”

只看了一眼,玛利亚只觉得头脑快要炸裂,她撑开酸涩的下颌,艰难地呼唤出祂的名讳:“繁衍与伦理之神,冻土与荒岭之母,伟大的……芙尔泽特……”

——————————————————

ps:资源群【366476606】这一更本来昨晚早就码好了,准备检查一下就发布的,结果书客后台又又又崩了……早上起来发现好了,赶紧发布出来

第六十八章 赌注

玛利亚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心跳和呼啸甬道的风声,在颅腔内横冲直撞,似要把她的颅骨撕裂,这种痛苦甚于蚀魂蛊百倍,令她头疼欲裂,快要丧失意识。

芙尔泽特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在近处游曳,她几乎能够想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身披红裙的金发小女孩儿,负手踱步于陵宫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刻满碑文的古旧棺盖。玛利亚明白这是对自己擅闯禁地的惩罚,或许还远不止于此,她知道芙尔泽特自何处而来,芙尔泽特有充分的理由赐她一死,一如波利耶塔的下场,或者用极端的酷刑来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我本没有理由会放过你,胆大妄为的入侵者,你和波斯弗使团全员都应当被埋葬于北地的冻土之下……”就在玛利亚即将晕厥之际,那个纤细的嗓音令她陡然惊醒,“但我决定宽恕你的罪过,你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仁慈的双子,仁慈的芙尔泽特,我代表贝奥鹿特的波斯弗家族,感激您的恩赦……”玛利亚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不,你不应该感激我,你的罪过本无可赦免,”芙尔泽特走到玛利亚跟前,冷冷地说道,“只不过,有人愿意代你受过,所以我宽恕你。”

这句话犹如一颗惊雷,在玛利亚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令她头晕目眩,耳畔轰鸣。我不是圣职者,更不是祭司,但我有办法唤醒神殿里沉睡的子神,只需要支付一点代价。直到此刻,玛利亚才终于理解尤利尔那晚在轻描淡写之中给予自己的承诺,是有多么沉重。神是不可直面、亦不可触及的存在,要让芙尔泽特响应凡人的诉求,所要支付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他成功了,因为玛利亚知道这将是一笔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偿清的人情债。

“那他呢……他会怎么样?”玛利亚声音不可遏制地发抖。

“我原谅你的罪,却不代表我会容忍你的傲慢,”随着芙尔泽特冷漠的声音渐渐升上半空,玛利亚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揪紧,不能呼吸,“如果你是个聪明人,蒙上自己的双耳,别去探听不该听到的事,就当做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件事已经和你没有干系了,玛利亚·波斯弗,带着你的罪孽,离开这里,离开歌尔德,永远不要再踏足北方的土地……”那声音越升越高,直到完全没入在蓝光璀璨的天花板中,施加在玛利亚身上的压力也随之消逝一空,她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芙尔泽特离开了,墓窖里的风也停歇了,四周又陷入最初那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石棺望着石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失声喃喃,在冰冷而死寂的墓窖里,玛利亚缓缓抱住自己的胳膊,蜷缩起身子。

“什么也没发生过……”

……

“我以为你差不多快把我给忘了……”芙尔泽特通过降临阵再次返回小教堂时,尤利尔正在用安德里圣牧师的遗骸装饰那尊神圣的双子雕像,献祭仪式几乎吞噬了圣牧师大半个身躯,他索性将剩下的那一半挂在母神迪恩尔的臂弯上,并用黏稠的鲜血在地板上书就一行罪状:叛国、渎神,以及“谋杀”。

“亵渎神像,你所犯下的罪已经足够你死一百次的了。”芙尔泽特冷冷地撇过地上那行血字,却没有制止他,只是把一张被血浸透的契约扔在他脚下。

仅仅是书写几个字,就已经让失血过多的尤利尔难以站稳,他用手扶着石雕的底座,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张空无一物的羊皮纸,“这是什么?”他皱眉问道。

“你要的使徒。”芙尔泽特简明扼要地解释道,自顾自地在一张长椅上悠闲落座。

“我以为你们通常都没什么幽默感可言。”尤利尔不加掩饰地讽刺道。

芙尔泽特不屑一顾地回应道:“祂就寄宿在这份德·范隆伯之书里,你那个未婚妻已经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旦你再在上面签下血字,这份契约书就会立即生效,而你就将永远被囚禁于北地,直至死亡。”

尤利尔听完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波利耶塔?”

“他只不过是一个善于权衡利弊的投机者罢了,在使徒找上门之前,他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你杀了他?”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尤利尔愁眉紧锁,果然,他心想,指望芙尔泽特会循规蹈矩地办事,无异于痴人说梦。“我希望你没有在我未婚妻面前展现你这多余的幽默细胞。”

“你害怕我坏了你的好事?”芙尔泽特翘起脚趾,两手托腮,兴致盎然地打量起这个胆敢对祂说三道四的人,“你还真是个阴险的坏家伙,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会赌上自己的命来算计她。”

“你是在谴责我吗,伟大的繁衍与伦理之神,冻土与荒岭之母?”尤利尔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冷笑着问道。

“不,恰恰相反,我是在赞赏你,在寒冷而贫瘠的北地,只有最狡猾凶狠的恶狼才能活到最后,而非折翼的雄鹰。”

“是不是折翼的雄鹰,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尤利尔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他放下袖子,戴回兜帽,汨汨鲜血染红了衣襟,顺着袍摆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我唯一能给你的保证是,沙维家族不会参与到河谷地的内斗中,北地依旧是原来那个北地,你可以在自己的神殿里安心地孕育子嗣。”

将袍摆甩在背后,尤利尔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小教堂大门,此刻,芙尔泽特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别忘记你的另一个承诺,肃清乱党,我不希望在神殿中沉眠的时候被人打扰。”

尤利尔没有停顿,快步穿过教堂,冒着漫天细雪,推门而出,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六十九章 讽刺

一阵急促的警钟,将芙琳·舍夫尔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拽回到现实。

当时她正在脑海里复原黛波利今天那一记绝杀的挑剑,一支圣职者巡逻队响亮的、整齐划一的踏步声随即将脑海里的画面撞得支离破碎。“快,跟上!都跟上!”芙琳循着那粗暴的吼声回过头,忽然间,她只觉得一道电流从眼球后方的神经里钻过,下一刻,她看到一团团互相交织的、密密麻麻的线条从眼前闪过。那些线条大多是白色或灰色的,灰色的线条静止不动,白色的线条从天上纷纷飘落,酷似落雪的轨迹,还有很多处于流动状态的蓝色线条,就像是素描草稿的线条,凌乱、粗厚,勾勒出一个个人形的轮廓,从庭院下匆匆行过。

芙琳最初还以为自己头脑不太清醒,因为在睡梦中,她也常常会看到相似的线条,然而一旦从梦中醒来,她的世界唯有一片深邃的黑暗。

这或许就是老师所说的,她正在逐步适应乌鸦之眼的证据。芙琳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些从天上飘落下来的白线,细雪入手即化,让她忍不住微微蜷缩手指。一时间,她竟分不清,令自己颤抖的是这刺骨的寒意,还是无法克制的激动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