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84章

作者:黑巴洛克

突然,伴着他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音节,寒风呼啸着闯入教堂,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小教堂的大门轰然关闭。

安德里心里一惊,猛地回过头,但教堂里空空如也,除了萧冷的石壁和一排排木椅,什么也没有。

这时,他忽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犹如猛禽振翼般的哗啦声,骤然抬头,只见一团不可名状的黑影从天而降。

安德里圣牧师情急之下,脱口念出一段咒文。但咒语还没来得及生效,黑影已至眼前,猛禽利爪般的五指从黑色的斗篷下探出,死死掐住他的颅骨,安德里整个人的重心也随之后倾。下一刻,带着从高空急坠而下的势头,对方用掌心抵住他的额头,将他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第六十二章 降临阵

那是一只乌鸦。不,安德里心想,作为一只杂食的飞禽来说,它太大,太快,快如猎鹰,快到他来不及完成自己的高等圣盔咒,便被那只迅猛强劲的“利爪”逮到……

安德里听见自己脑海里响起砰的一声闷响,温热的脑浆好似在颅骨内飞溅,缠住了每一条神经,麻痹了他的五官和四肢,他只能像一截树桩般麻木地躺在地上,嘴里咕咕地吐出血泡,血泊自后脑勺在震出一片龟裂的地板上缓缓蔓延开。意识逐渐涣散,眼睑沉如铁闸,安德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努力睁开眼:“你……你是……”

只见那羽翼漆黑的“猛禽”松开利爪,摘下自己的面罩,从漆黑的兜帽下吐出一口寒冷的白雾。紧接着,他褪去兜帽,从黑色长袍下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

“原来……原来是你做的……沙维……”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颤抖着抬起右手,想要捉住尤利尔的袖子。

“安息吧,圣牧师阁下。”尤利尔反抓住他的手腕。

安德里张开口,但没能说出话,取而代之是鲜血长流。

他死了,死的时候双目圆瞪,像是要将此刻的悔恨和不甘带到地狱里去。

“我曾经尊敬你,”尤利尔把他的手放回胸前,替他合上双眼,让这位圣职者保持最虔诚的样子,“但你选错了阵营。”

空旷的小教堂里,回荡起孩童天真的笑声。尤利尔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一尘不染的石头、石头和更多的石头,苍白、庄严、神圣、无情,往日的污秽没有残存下一丝痕迹,正前方那尊裸身相拥的双子雕像面带微笑地望着台阶下的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世人不需要真相,世人只需要生存,没人会追究这间小教堂在落成之前,教会曾在这里进行过多么,成百上千的孩童被当作囚犯般监禁于此,日复一日被烈性炼金药剂所折磨,教会谨慎而吝啬地使用着每一分资源,在不杀死这些活体血仓的前提下,最大限量地榨取鲜血,直到血仓的造血干细胞彻底被炼金药所腐蚀,变成可怕的传染源,这些残次的血仓就会在一堵名为“萨弗什”,意为死亡叹息的白墙前统一处决。而这座小教堂,正是用拆除的白墙的石块重筑而成。何等的讽刺。

尤利尔不打算为谁伸张正义,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讽刺双子教会劣迹斑斑的历史,因为同样的悲剧,每一天都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上演,优胜劣汰,这是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

他离开安德里圣牧师的尸体,返身登上台阶,在双子雕像的底座下方搜寻了一阵子,最后在两块石砖中间,发现了一枚微不可查的双子教徽,从而找到了那个存放地下铁库钥匙的活动凹槽。他取出钥匙,并将石砖归位。如果上次男爵的侦察无误,那么下一班守职者会在傍晚左右来取走钥匙,这也意味着他有六个小时的可操作空间。

不过,地下铁库位于感知水晶的正下方,把守森严,潜入和强闯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在,他有一个更好的方法。剑走偏锋的方法。

他把钥匙收好,走回安德里圣牧师的尸体旁,取下挂在腰带上的螺纹手杖,用杖端在血泊里轻蘸了两下,像是挥舞着一支羽毛笔般,以安德里圣牧师的尸体为阵枢,画出一个简易的降临阵。每位旧神的降临阵形态都大相迥异,不过好在双子的降临阵形态,比起远古旧神千万年来形成的繁复阵纹,要简单得多,尤利尔只用一刻钟就画好了血阵。图形为圆形阵环内嵌九芒星,九个四棱角内分别书写八个旧月历暗潮爆发的年份,空出的那一格即为降临坐标。

现在降临阵有了,祭品也是现成的,接下来就该进行降临仪式了。参照楠木教会召唤巴姆之子真身,一共牺牲了十五名圣牧师和五位主教的性命,如果尤利尔要召唤双子,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然而,他所准备的方案,可以完美回避损耗过大的问题。

尤利尔把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竹筒,揭开筒盖,从里面倾倒出来一卷羊皮书——由神圣的监督与裁断者,平衡教会签发的强召令,召令即出,人神听审。

“算我欠你的人情。”尤利尔自顾自地说着,双膝跪地,将羊皮书摊开放在膝前。要从戈尔薇那样恪守陈规的圣职者手中求到这份强召令,其难度可想而知,好在火种给了他足够的筹码来完成这笔价值不菲的交易。

随后,他撩开两边袖子,露出那双机械手臂,分别拔开了左右两条输血支管,细细的血流顺着管道,连成两条猩红的血线,淌落下来,浇灌在那张印有平衡教徽的强召令上,鲜血浸没了羊皮纸和上面密密麻麻的繁复的古老文字。

尤利尔闭目垂首,双手用力握拳,肩膀颤抖,一股庞大的能量在他体内酝酿:“兹威霖格,冻土与荒岭、慈悲与恩善的双子,聆听持召者的诉求,”他用尽浑身力气诵读,两颊肌肉不住地痉挛,只见在他膝前淤积的鲜血,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地面上化作一对利爪狰狞的血手,伸向五步开外的降临血阵,直至两股鲜血融为一体,于是血泊开始沸腾,冒出滚滚青烟,“繁衍与伦理的子神,我以鲜血斟满你的圣杯,我以祭品丰满你的骨骼与肉胎,我向世人歌颂你的伟业,我在混沌之海呼唤你的名字,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他猛地抬起头,双目中燃烧着火焰,怒视着正上方那尊双子雕像。

安德里圣牧师的尸体,缓缓沉入滚烫的血泊里,血肉融化,骨骼碎裂,降临阵顿时红光大作,深红色的九芒星以可怕的高温,融化了大理石,缓缓嵌入地表,一时间浓烟肆虐,尤利尔迫不得已只能把脸埋在臂弯里,避免高温灼伤自己的双眼。

忽然间,他听见血泊里响起一阵狂暴的沸腾声,血泡不断炸裂,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现身。

尤利尔连忙放下手臂,试着睁开双眼,在浓烟中辨清来者的身份。一道身影在浓烟中闪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掀翻在地。

那是一只娇小细嫩的赤足,踩在他的右脸上,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愚昧的人类,你将为自己的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浓烟散去,尤利尔用余光看到了这只赤足的主人。那是一个赤裸着身体的金发小女孩,正用那对没有瞳孔,却蕴含着无穷神性的双目俯瞰着他,俯瞰着脚下这只卑微的蝼蚁。

双子神之一,司掌繁衍与伦理之神,芙尔泽特

第六十三章 献祭

白色的浓烟仿若丝带般飘舞着,从芙尔泽特的脸庞、双肩上随风而逝,灼热的红晕勾勒出祂小巧而精致的脸蛋,然而双目之中寒冷的神性却未见消融。它像无数条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住尤利尔的四肢躯干,令他动弹不得,迫使他不得不抬头正视自己。正视旧神,哪怕只是正视旧神在人间的虚伪载体,亦需要承受无法言喻的可怕代价。血液感知到旧神的召唤,犹如愤怒的猛兽般横冲直撞,让血管从他的脖颈与下颌附近浮现出狰狞的轮廓来,然而血液里的狂暴因子还来不及传播,瞬间便被席卷全身的原初之火焚烧殆尽,一丝丝青烟自浑身毛孔下释放出来,将他的皮肤加热为烙铁般的通红状态。

黑夜瞬间席卷了窗外的血月,让小教堂进入了无尽的黑暗之海。可怕的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小教堂里的烛光惊恐地战栗着,光芒越来越小,世界越来越暗。芙尔泽特将小教堂和外部世界彻底隔绝开来,祂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祂对这个狂妄人类的审判。

“啊哈,火之圣徒,巴姆钦点的使者,吞噬幼神的猎人,”芙尔泽特一口气念出他的诸多名讳,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不过是蝼蚁。”祂冷冷地勾起唇角,随即俯身抓起尤利尔的头发,将他提起,就像抛开一片残破的麻布,头也不回地将他扔了出去。尤利尔仿佛一只折翼的黑鸦,倒飞出去,猛地砸在双子雕像上。尤利尔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重逾千金的石雕在如此强烈的冲击下,依然不容动摇。

尤利尔感觉自己的脊椎骨好像快断掉,肋骨仿佛从胸腔下刺穿出来,重压之下他几乎喘不过气,面色涨得紫青。“呵——呵——”他气息粗重地喘笑起来,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让自己背靠着石雕的底座,从地上坐了起来,无力地耷拉着双臂,“你比我想象中的有礼貌多了,芙尔泽特,我本以为你要用本体的样子来见我……谢天谢地。”他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虚弱却不示弱地反嘲道。

芙尔泽特盯着脚下那块降临阵,还有血泊里那些尚未熔化的骨骼,一想到自己的身体是用这个肮脏人类的血肉所塑,不免厌恶地皱起了细细的眉,“你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人类,你错估了自己的力量,”祂踏过血泊,娇小的双足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道猩红的脚印,一步步向尤利尔逼近过来,“巴姆的恩赐让你得意忘形了,你似乎忘记了这里是我的地盘,北方人,你是我的臣民,我想杀则杀,宽恕或惩治就在我一念之间……”

“没错,伟大的芙尔泽特啊,北方是你独裁的领域,维尔特平原的歌尔德是你的宫殿,你接受北方人的供奉,就有义务守护北方的统一稳定。”尤利尔铿锵有力地回应道。

芙尔泽特步伐一顿,祂打量着尤利尔,忽然轻笑出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自作聪明的蝼蚁,你想借我之手来替你铲除敌人?”

“这是你不容推辞的责任,如果失去了北方人的信任,你现在不过还是一枚缩在卵巢里的胚胎……”话音未落,尤利尔就因为胸口下难以忍受的绞痛而咬紧牙关,汗如雨下,黑暗的剪影骤然紧缩,只剩小小的一圈,刚刚足够容纳他们两者。

“注意你的措辞,人类,别逼着我这么快杀掉你,我还想多折磨你一会儿。”芙尔泽特松开攥成拳头的五指,冷冷笑道。“使徒,那只是预言的一个组成部分,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威胁,我犯不着弄脏自己的手,那是你应该面对的命运,狡猾的小鬼……”

说着,祂忽然话锋一转,等尤利尔调顺呼吸,重新抬起头,仰视芙尔泽特光洁的下巴,和白璧无瑕的美丽躯体。“你杀了我两名祭司,现在,为自己的狂妄赎罪吧。”

注视芙尔泽特缓缓抬起右手,皮肤开裂,纤细的手指化作一条条猩红的触须,轻柔地抬起尤利尔的下巴,贪婪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就在芙尔泽特的表情突然发狠,触须猛然将要刺进他的眼窝里时,尤利尔突然笑起来,边笑边咳,嘴角溢出鲜血也没能阻止他的嘲笑。“芙尔泽特,你在自己的窝里沉眠了太久,大概不知道你的教徒们都背着你干了什么好事吧?”

芙尔泽特双眸微眯,阴狠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口中的这两名祭司都是处刑党的同谋,他们密谋摧毁歌尔德在北方的根基,引发一场难民大迁徙,对河谷地进行宗教入侵……”尤利尔玩味着芙尔泽特骤变的神色,享受至极,“这些愚蠢的狂信徒,还以为他们的双子神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们可猜不到,伟大的繁衍与伦理之神,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违背了自己的职责,和祂的同胎兄长乱|伦,并怀上了一个幼神,自此开始了不知期限的沉眠。”

如果尤利尔所熟知的这段历史进程不曾改变,那么此时的芙尔泽特已经怀上了幼神:贪婪的基尔。一名降生于本该被毁灭的北方的幼神,邪恶的土壤侵蚀了祂的神性,将祂转化为了一名彻头彻尾的邪神。基尔的降生,也是双子从守序善良方——至少表象如此——过渡到混沌中立方的一个重要契机。而从芙尔泽特隐怒的表现来看,他果然没有想错。

鲜血在身下蔓延,顺着台阶流淌而下。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芙尔泽特,我挽救了北方,让你幼子未来的温床不被邪神所染指。”尤利尔懒懒地挑起唇角,毫无惧色地迎向芙尔泽特愤怒的眼神,人类的模样让祂得以栩栩如生地展现出自己的真实心境。

“不,你什么也不会得到,除了死亡。”芙尔泽特冷漠地宣布。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神憎恶一切形式的胁迫。黑色的触须开始在尤利尔的脸上钻孔,从额头开始,祂要尝尝圣徒的脑髓在濒临死亡那一刻是什么滋味,恐惧、悔恨、无助,那一定美味至极。

“你在这里没有力量,芙尔泽特,歌恩·赛伦托契约,你不能直接对人间进行干预,”尤利尔冷笑道,“你能杀死我的肉身,却夺不走我的灵魂。”

“我要的只有毁灭,至于是以哪种形式,我不在意。”芙尔泽特知道他只是在逞强,恐惧已经让这个人类抖如糠筛,就算是歌恩·赛伦托的契约,也无法阻止祂宣泄自己的愤怒。“还有平衡教会那两个小鬼,他们擅自坏了规矩,这笔债我稍后也会一并讨回。”

“不,你错了,”触须钻入皮表,鲜血顺着棱角分明的鼻梁,滑入眼窝,猩红之血在尤利尔的眼底流淌,“芙尔泽特,你猜我为什么唯独用强召令召来了你,而漏掉了你那同胎的兄长?”

芙尔泽特忽的一愣。

“这当然不是失误,我把你那无所不吞的贪吃老哥留在神殿里,就是为了让祂饱餐一顿,”尤利尔抬起双臂,双拳紧握,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而下,“你忘了么,我是一名叛教徒,而现在,我将要为自己亵渎神明的恶行赎罪!”

听到这里,芙尔泽特终于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盛怒之下,企图侵入他的灵魂,但歌恩·赛伦托的契约仿佛一堵牢不可破的无形之壁,阻隔在祂与这个人类的灵魂之间。

“想想看,你的老哥在神殿里看到一个圣徒的灵魂时,会是多么的狂热,祂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吃掉我,以及……灵魂中心的原初之火。在那一刻,火焰将会熊熊燃起,向深海殿堂的四十七名邪神标记出双子神殿的所在,那番场景,想必一定很壮观!”看着在人间无能为力的芙尔泽特,尤利尔不禁咧开嘴角,露出染血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猖獗。血越流越多,几乎已经到了休克的临界点,尤利尔深吸口气,下一刻,涛声在黑暗里愤怒地翻滚,他洪亮而庄严的嗓音在陷入黑暗的小教堂里,如雷声滚滚震响:“伟大的迪恩尔·威厄森·赫伯斯特,负罪者尤利尔·沙维,向你献祭我罪恶的肉身与灵魂!”

“你敢!

第六十四章 双重仪式

在蛮荒的北部平原,双子教会向世人孜孜不倦地宣扬着兹威霖格兄妹的仁慈与慷慨,所有罪恶皆有救赎,只要你怀有一颗忏悔的心和无畏的献身精神,仁慈的双子便会赐予你安宁的归宿。

祂们许诺的归宿在神殿之上,笼统而美好,据说在神殿里能够看见朝升日落,那是混沌之海里的一片孤岛,是天堂。但尤利尔作为或许是仅有的几位知情人之一,他知道那尽是一派胡言,神殿里或许有日光沐浴,但吝啬的旧神不会把光明分享给本性顽劣的人类,双子神中的母神(双子分子母神,芙尔泽特是子神,位格低于母神,神性也稍弱,是双子中理性的一面),丰收与贪食之神的迪恩尔,将用祂那张贪婪的大嘴来迎接渴望获得救赎的罪人灵魂,双子许诺的归宿,正是迪恩尔那可纳海川的无底胃囊。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尽管尤利尔承认,和其他旧神许诺的归宿比起来,双子神已称得上慷慨仁慈,至少祂们只是将人类的灵魂转化成孵化幼神的养分。

而尤利尔由衷相信,他的灵魂一定会成为其中最美味的一个部分,贪吃的迪恩尔绝不会错过这顿丰盛大餐。

“迪恩尔·威厄森·赫伯斯特,贪食、慈悲与丰收的神,”他双手握拳,并臂而立,口中高呼迪恩尔的名讳,“负罪者尤利尔·沙维,向你献祭我罪恶的肉身与灵魂!”

“你敢!”芙尔泽特咆哮道,猩红的触须化作一杆血枪,意图直接洞穿尤利尔的头颅,阻止献祭的进行。

但歌恩·赛伦托的契约令她来不及展现自己力量的万分之一,居于混沌之海的双子神殿内的迪恩尔听到了来自圣徒的呼唤,粗暴地折断了芙尔泽特探入尤利尔额头的食指。芙尔泽特以人类的血肉塑造身躯,降临人间,祂在这里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祂的兄长迪恩尔。一只骇人的巨眼在流动于上方的黑色潮水中显现出来,凝视着下方的圣徒,从眼球表面渗出的黏稠脓液,滴落在尤利尔的肩头、右腿,迫不及待地开始侵蚀他的肉身。

“不,迪恩尔,你不能吃了他!”芙尔泽特怒吼着,呼唤黑暗之海的怒涛前来助阵,它们翻滚、咆哮,用巨大的海浪拍打着这座古老的小教堂,黑暗的触手在双子雕像上延伸,触碰到了被烛光投在石雕底座上的尤利尔的影子。用力地拉拽、拥挤,芙尔泽特企图用黑暗掩埋尤利尔的灵魂气息,大理石地板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沼泽取代,将他缓缓拽入深渊。在被黑暗淹没的前一刻,尤利尔努力地朝天空伸出右手,像是要抓住什么。然后,他陷入深渊。迪恩尔一瞬间失去了那芳香的气息,不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暴怒之中,祂将目标转向了芙尔泽特。后者忽然感到喉咙一紧,几乎窒息,祂捂着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除了他,迪恩尔……”芙尔泽特艰难地喘息,上气不接下气,“除了他,我可以给你数之不尽的灵魂,除了这个人……”

一切都结束了。

黑暗沼泽平息下来,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芙尔泽特立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在浩瀚如海的黑暗沼泽上,突然浮现出一簇不及拇指大的白炽色火焰。它仿佛一朵百合花瓣,在微风中旋转着,慢慢降落,落到沼泽上,仿佛火之遇油,顷刻间,沼泽化作一片熊熊火海,火光滔天,黑暗退避。虚无的黑潮仓皇落逃,从教堂的石壁、大理石地板和彩窗上迅速褪去,四周的景物一瞬间回归原本的面貌,而尤利尔还坐在双子雕像下方,在挑衅般微扬的食指上,点燃了一簇白炽色的火焰,照出芙尔泽特惨白的脸色,和他充满讽刺意蕴的冷笑,那笑容仿佛在说:你输了。

黑暗尽褪,天花板上那只属于迪恩尔的巨眼,再次捕捉到圣徒的踪迹,欣喜若狂地将眼球缩回眼睑里,两排层次不齐的可怕尖牙自眼睑下冒出,本属于眼球的位置上,一条满布脓包与眼球的巨舌缓缓探出,腐蚀性的脓液顺着舌尖滴下,触地生烟,并迅速在大理石地板上侵蚀出一个个深坑。眼即是口,口即是眼,迪恩尔闭上眼,张开了口,巨舌犹如一条浮肿的绿蛇,蜿蜒、盘绕,顺着大理石承重柱游曳而下,寻觅圣徒的气息而来。

一旦让它抓到尤利尔,一切就全完了。没有多少时间给芙尔泽特犹豫了,只见祂挣扎片刻,猛然睁眼,快步登上台阶,来到尤利尔面前。

“你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类。”芙尔泽特冷漠地睥睨着他。

“是吗,我很荣幸……”尤利尔疲惫地笑了笑。大量失血,已经让他有些神智不清,浑身瘫软地倚靠在冰冷的石雕底座上。

迪恩尔的巨舌已经近在咫尺,要阻止尤利尔的献祭,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芙尔泽特知道该怎么做,虽然祂满不情愿,对自己不得已的妥协感到无比厌恶和鄙夷,但祂别无选择。尤利尔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赤身裸体的芙尔泽特蹲下来,将右手掌轻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闭上双眼。“负罪者尤利尔·沙维,我以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之名,接受你的忏悔,宽恕你的罪,双子的恩泽与你同在。”

话音刚落,芙尔泽特的手掌忽然皮开肉绽,祂摒弃了人类的躯壳,让右手化为一节拥有三根锋利触手的溃烂腐坏的前肢,恶臭无比。那三根锋利的触手,猛地扎入尤利尔的胸膛,令他痛苦地拧紧了眉头,不住呻|吟。

芙尔泽特未作停顿,继续进行第二个仪式:“我以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之名,接纳你,尤利尔·沙维,我之眷族,向混沌之双子敬献你的忠诚与灵魂,即日为始,末日为终。”

在芙尔泽特完成眷族仪式的那一刻,迪恩尔的巨舌化为一滩绿色脓血,可怕的巨眼在天花板上疲惫地合拢,最终收束为一条狭长的漆黑缝隙,消失无踪。

芙尔泽特收回已经变回人形的右手,在尤利尔被烧出一块窟窿的衣襟下,从伤口下溢出的青烟慢慢散去,只见双子的眷族标志,一道三蛇衔尾的环形印记,已然深深烙印在他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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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诉求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尤利尔从一个短促的、不可名状的噩梦中惊醒,地板上黏稠的血泊令他用以撑地的手一滑,又跌了回去,坚硬的石雕底座膈得他背部生疼。他睁开眼,发现芙尔泽特就盘腿坐在他的对面,地上的鲜血顺着祂骨骼分明的脚掌,温柔舔舐着祂纤细的脚踝,液态的鲜血变作一缕缕红丝绸,丝线互相穿梭、编织,为祂披上一条简约而华贵的红裙。芙尔泽特抬起光洁如璧的手臂,细细端详着袖口处的蕾丝细节,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随后叹了口气:“你献上的祭品太次,人类,叫我只能以这副软弱的模样来聆听你的祈求。”

“下次我会考虑献祭给你一个主教。”血已经止住了,但尤利尔的笑容依然显得很虚弱。他毫无非分之想地打量着这位子神的容貌,尽量用那清秀的眉眼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暂时忘却芙尔泽特的本体有多么糟糕和令人作呕。

“瞧瞧,你现在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连和神说话的口气也是,”芙尔泽特冷笑地望着他,“身上流着昆尼希王族的血,又是巴姆钦点的圣徒,现在,你倒成了我的眷族,今后你该如何在人前自称?”

“一个外乡来的猎人。”尤利尔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外面好像又在下雪了,他能看见玻璃彩窗外飘过的雪影,却听不见教堂外的任何声音,芙尔泽特把这片空间从现实中剥离了出去。

“外乡,有趣的说法,那么你到底来自何处?”芙尔泽特用鲜血凝出一串玫瑰红的珠子,连成一串,挂在手腕上。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尤利尔试着坐起来,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你想要回去?”芙尔泽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我不知道,但我很肯定我不属于这里。”尤利尔摇摇头,“我现在就像一只受牧羊人驱使的羊羔,被硬逼着向前跑,我不知道路向何方,但我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在路的尽头,有我熟悉的景色——没有阳光的下午茶,简直糟透了。”

“孤独,没错。”芙尔泽特嘴角翘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为巴姆选中之人,必将孤独此生,这种孤独可以是后天形成,也可以是与生俱来,就像你一样,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缺乏归属感……你知道你这句话,在我听来有多么的傲慢?这种孤独不属于一个卑微的人类,它是如我一般的上位者才配拥有的礼物,是权力的象征。”

“所以我从未高看过你们一眼,芙尔泽特,如果我现在对着你鞠躬作揖,你恐怕也只会觉得古怪。”尤利尔慵懒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慷慨,接纳我成为眷族的一员,希望你日后也能履行自己的誓言,保卫我的族人和这片土地……那么我也会以我的方式,来完成对混沌双子的效忠。”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傲慢的家伙。”

“不,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为自己做点什么。”保护他最爱的家人,解决他的后顾之忧,那么在这融合的灵魂之中属于尤利尔·沙维的那部分,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更多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彼此的界限,把这当作了自己应当履行的义务。这既是责任,也是桎梏,这是他必须要挣脱的枷锁。

“无谓的惆怅,你也没能摆脱人类的软弱。”芙尔泽特不耐烦地哼道,“让我们赶紧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吧,千万别以为当上了我的眷族就能高枕无忧了,人类,我给你的印记,你只有三次使用机会,我会以不触犯歌恩·赛伦托契约的形式,响应你的三次诉求。记住,只有三次。这是你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恩典,现在,谈谈你打算怎么回报这份恩赐吧。”

“我会替你铲除掉教会内部的不安份子,我会保证北方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不被战火所侵扰——至于这个时限有多长,则要取决于河谷地能闹出多大程度的内乱,而我也正在为了避免拉姆蒂法家族一统河谷地而努力——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安稳地待在自己的神殿里孕育子嗣,不受外界纷争的打扰。”尤利尔简明扼要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