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77章

作者:黑巴洛克

尤利尔这身扮相让他今晚第二次被人认作了独行四方的游侠,这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当然,”他点点头,“我会付钱。”他把那袋沉甸甸的钱袋搁在桌上,清脆悦耳的钱币声引得四周顾客纷纷侧目。

然而奥托·杜尔德并不像狮鹫旅馆里那名见钱眼开的老跛子,他双手抱臂,嗤之以鼻地哼道:“钱可是好东西,能把马尿变成佳酿,还能让妓女把你那糟糕透顶的床上功夫吹得天花烂坠,但在奥托·杜尔德的金葡萄酒馆里,你的钱什么也买不到。”臃肿的身体微微前倾,奥托·杜尔德用手肘撑着台面,冲尤利尔指了指他背后那桌酒客,“看到那几个佣兵了吗,他们没为这顿丰盛的晚餐支付一个子儿,因为他们给我捎来了一节狼人的腿骨;”然后他大手一挥,又指向角落里的一桌客人,“那些从南方来的行商,给我带来了两匹纯血的多夫多小马驹,所以我免了他们这个季度的酒饭钱……现在你明白了吗,游侠小子,奥托·杜尔德不收钱,在我这里向来是一物抵一物。你说你想要白沼蜥的毒牙,很凑巧,我上个月刚好从一名自由佣兵那里收了几颗,那可是南部洼地里仅存的一个白沼蜥群落里,成年蜥群首领的毒牙……这可是极其罕见的炼金素材,别以为我不识货,小子,想要这宝贝,你就得拿出诚意来。”

尤利尔皱了皱眉。金葡萄酒馆的大名,在他以前还没踏足北地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不过他从不知道这地方居然还遵循着以物易物的古老法则。“你想要什么?”他问。

“好问题。”奥托·杜尔德咧嘴一笑,赞许地指了指尤利尔,“下个月就是我的露丝小宝贝的六岁生日,我请全城最好的布偶匠,准备给我的露丝小宝贝做一个等身大小的布偶娃娃,但我们还少了一样材料。我的露丝小宝贝最爱卡尔德故事集里的月树小姐,她想要布偶娃娃的衣服上也有月树叶子做成的纽扣,但城里的裁缝铺我基本跑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你有办法给我搞来这些纽扣吗?”

“月树叶?月树的叶片怎么可能做得了扣……”尤利尔刚想反驳月树叶片是不可能做成扣子的,但是忽然间,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头沉吟起来:“不,我知道有一家扣子店,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外出

玛利亚站在小厅门外,莫名踟蹰。她心情有些忐忑地用手拉了拉裙摆。自从进入圣安妮学院进修后,昨晚多拉格的夜宴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穿裙子。阿拉隆老师宣称这些虚荣又臃肿的贵族把戏是阻挠学术进步的最大障碍,所以入学的第一天她就拿剪子剪碎了自己的裙子,因为厚冗的裙袖和披肩会妨碍她翻阅书籍,没有口袋的上衣会让她无处存放阅读笔记,而曳地的裙摆更会拖慢她在书架间行走的速度。

她渴望着知识。无休无止的阅读,占用了她本该消耗在针织活儿和交际晚宴上的时间,让她不必在纺纱和滥交中虚度一生。她读得越多,通往求学殿堂的台阶筑得越高,知识让她在充斥着女人读书无用论调的贵族中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异类。读书使她懂得季节的更迭,读书亦让她明白国家的兴衰,读书还令她知晓了巫术的隐秘和神奇,让她看到了父王心智康复的曙光……但书本不是万能的,知识亦存在其局限性,而玛利亚现在将要面临的,正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难题。

玛利亚深吸口气,敲响了厅门。听到里面传来回应,她推门而入。

“欢迎,玛利亚殿下,不过你迟到了二十分钟。”只见今日身穿一件淡红色束身绵织衣的尤利尔正坐在阳台的餐桌前,打理着自己的早餐,他的那只宠物花猫正在对付盘子里的几条腌鱼干。“请坐吧,羊奶最好是趁热喝。”他摊开手,冲玛利亚指了指桌对面那张空缺的席位。

“很抱歉,尤利尔爵士,为了打理这条裙子花去了我不少时间。”玛利亚面带微笑地来到桌边,提着裙摆姿态雍容地落入席间。

“要盘起那股发髻也不是三两分钟就能完成的。”尤利尔专注于汤盘里的热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所幸我的侍女拥有全贝奥鹿特最巧的双手。她是父王赐给我的。”玛利亚摸了摸后脑勺上那股点缀有金银饰物的发髻,含蓄地笑了笑。“不过看起来,我好像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她看着尤利尔,语气有些失落说道。

尤利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玛利亚殿下将自己的诚意用在了错误的地方,长裙和高跟鞋不适合今天的场合。多吃一些培根和鸡腿肉吧,到晚饭之前我们恐怕都得饿着肚子。”

玛利亚拿着刀叉的手僵住,“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请换回长靴和军服吧,长裙和高跟鞋并不适合您,玛利亚殿下。”尤利尔说,“我们今天将要外出。”

……

早晨十点,天空中尚且飘着蒲公英般的细雪。

尽管尤利尔不用忍受冻疮带来的痛苦,但如此寒冷的气候还是令他浑身的关节隐隐作痛,直到他试着将囚禁在心室里的白炽火焰稍稍释放出来,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在学会熟练掌控这种能力之前,他告诫自己应当更加谨慎——他坐在马背上,拽了拽肩上那条用狼皮装饰领口的黑色披风,从口中呵出的气息瞬间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团仿佛实质般的白雾。“那小丫头怎么还不来,想要冻死本大爷不成?”男爵从他怀里露出一个缺了一只耳朵的小脑袋,愤愤不平地嚷嚷起来,“还有,你干什么不用马车,骑着大马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引起女人和小孩的尖叫会使你感到快乐吗?”

“别再抱怨了,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今天是你出工的日子。”尤利尔勒住马缰,同时跨在马镫里的脚跟在马肚子上轻轻一踢,催促马匹转一个身,面朝着城门以里。他看到身上披着一条套帽红斗篷的玛利亚·波斯弗,腰身笔挺地坐在一匹毛皮乌黑的贝奥鹿特騸马背上,随着踢踏踢踏清脆的蹄声,棕色的马尾在左右两肩上晃来晃去。玛利亚·波斯弗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军人气质,与这身简练的扮相相得益彰。

“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尤利尔毫不吝惜地赞赏道。

“不用马车,也不带侍从,”玛利亚·波斯弗环顾四周,确定吊桥上只有他们两人两马——以及一只断耳花猫。“尤利尔爵士这是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

尤利尔勒紧缰绳,让在降雪天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匹安静下来,“玛利亚殿下和你那两位兄长斟酌了一个晚上,想必你们应该作出了决断……无妨,我不急着听你的答案。今天我邀玛利亚殿下外出,只是为了履行我的诺言。”在玛利亚·波斯弗怀疑目光的审视之下,他调转马头,说道:“我们出发吧。”

他们二人驾马,几乎并肩穿过了长长的吊桥,进入了城区。尤利尔高坐马背,目视前方,留意着路况,对从道路两旁平民百姓投来的视线,以及“歌尔德万岁”的欢呼声置之不睬。至于那些藏身在巷角和摊贩之中的监视者,他更加有理由选择无视。但是嗅觉敏锐的玛利亚·波斯弗却没有错过这份违和感,她把脸庞藏在绒毛边的兜帽下,细长的眉微微皱起:“我之前说过,教会的眼线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你。”

“不是我,玛利亚殿下,是白橡堡,”尤利尔好整以暇地回应道,“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们不敢妄下论断……更何况,谁会怀疑一个可悲的残废?”

他总是把残疾挂在嘴边的自嘲精神,令玛利亚心中略感不适。她在想,如果自己一出生就被打上畸形儿、怪胎标签,她是否还能做到像尤利尔这样坦然地面对。“德莱斯说得对。尤利尔爵士,你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她摇头叹道。

“玛利亚殿下的恭维话向来都是这么直白?”

“这是真心话。”

尤利尔无言的笑了笑,没有接腔。他好歹不希望从玛利亚的口中听到和波利耶塔一样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奉承话,那不适合她。就像高跟鞋和礼裙出现在她身上一样不合适。

他们穿过了两个街区,和繁闹的市集,那尊高大醒目的孪生双子雕像,昭示着他们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兹威霖格神学院。由赛格斯主教和副院长罗尔夫、圣修女院的萨玛妮嬷嬷领衔的接待队伍早已在大门外等候多时。

“尤利尔爵士,这是……?”玛利亚转过头,对尤利尔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就是我的诚意,玛利亚殿下,”尤利尔翻身下马,抬头迎向她那对浅褐色的眼眸,“你已被获准进入兹威霖格大书库,我相信那里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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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情债

众所周知,兹威霖格大书库是北陆现存规模最大、藏书最多的图书馆。该图书馆始建于第二月历167年,由白橡堡和兹威霖格神学院共同管理,并且只面向神学院学生、经过正式洗礼进阶的圣职者与沙维王室开放。兹威霖格大书库的库藏种类之丰富,从哲学到工程,从建筑艺术到王国历史,几乎涵盖了从昆尼希王朝兴起到歌尔德统治北地之间所诞生的众多学术类书籍,兹威霖格大书库因此也被无数学者与致力昆尼希王朝研究的历史学家视作梦想中的朝圣地。

听着副院长罗尔夫热情洋溢的介绍,玛利亚跟在一行圣职者身后,穿过庭院,登上了星象阁的螺旋阶梯,步入长长的拱廊。拱廊的尽头,就是通往星象塔上层大书库的青铜大门。罗尔夫对双子神的吹嘘和隐晦的传教意图令她有些不胜其烦,忍不住回过头,只见不知何故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尤利尔,正快步追赶上来。

“尤利尔爵士刚才去什么地方了?”很显然,玛利亚对他把自己一个人留给这些异教徒的行为颇有怨词。

“遇到了一名熟识的学生,闲聊了几句。”尤利尔随口应道。

“那只花猫,”玛利亚在他周身左右打量了一番,狐疑地问道:“它跑哪去了?”

“大概上哪儿摸鱼去了,谁知道呢?”尤利尔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事实上,就在几分钟前,故意滞留在队伍末尾的尤利尔,在途经通往星象阁的庭院时,悄悄放下了藏在他斗篷里的男爵,并交代给了它一项重要任务。“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他问。

“反正今天没小龙虾吃。”男爵闷闷不乐地说。

“好吧,没小龙虾吃的日子是周几?”尤利尔只好换个问法。

“当然是周一,”男爵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珠瞪着他,“喂,你把我当白痴了吗,小子?”

尤利尔笑了笑,“不错,正是周一。今天是地下铁库的守职者交班的日子……”说着,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庭院下空无一人。“听着,我要你偷偷潜入小教堂,看看是谁从神像下面拿走了地下铁库的钥匙。”他今天不仅是为了向玛利亚·波斯弗展现自己的诚意,同时也是为了求证的克劳斯·卢瑟的供词而来。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获得地下铁库钥匙的机会,决不能再错过第二次,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这就是你所说的工作?”男爵蹲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挠挠胡须。潜行作业对它这种规格的体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尤利尔严肃地点点头,“你最好当心点,这里是神学院,不是那些能随进随出的妓院。避开那些穿戴制式服饰的圣职者,这是我唯一的忠告。”看着男爵不耐烦地点头应承,他最后又补充一句道:“还有,待会儿我有事会暂时离开神学院,我们傍晚的时候在中庭的喷泉下汇合……”

“尤利尔爵士在想什么?”他从微微出神的状态中,被玛利亚的询问声唤醒过来。

“不,没什么。”尤利尔摇摇头。

只听空隆一声巨响,副院长罗尔夫将铁钥匙插入了青铜大门的钥匙孔中,并缓缓扭转。随后,在喀拉一声脆响中,右侧的大门张开一条窄长的缝隙,玛利亚从那门缝间看到了一抹仿佛蕴藏着无穷希望的橘红色的曙光。她几乎难以抑制自己因为激动而加快的呼吸频率,“我敢打赌,尤利尔爵士是故意的,”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在完全敞开的青铜大门,那道笔直通往上层大书库的阶梯,她几乎能闻到纸张的霉味和那令人心醉的墨香,不由地两颊染红,“先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再往我嘴里塞上一颗甜得发腻的糖果,尤利尔爵士深谙恩威并施之理呢……”

“所以我的诚意足够打动玛利亚殿下吗?”尤利尔双手插袖,偏头问道。

“也许吧……如果我今天能有所收获的话。”玛利亚回以微笑,跟在副院长罗尔夫的身后,径直登上了通往上层书库的阶梯。

“很遗憾,你什么也得不到……”尤利尔伫立在青铜大门下,眯着猩红的双眸,望着玛利亚充满坚毅和希望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解救威尔伦王的答案不在这里。不在这间包罗万象的大书库里。他要给予玛利亚以希望,再让她从无法触及的希望里收获无以复加的绝望,唯有在最绝望的关头施以援手,他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需要的不是一纸空谈、随时会因利益冲突而翻脸的合作,而是玛利亚的感恩,和她所代表的波斯弗家族的忠诚。

这将是玛利亚·波斯弗欠他的第一笔人情债。

“尤利尔少爷,您不上去吗?”尤利尔循声回头,只见圣修女院的萨玛妮嬷嬷正一脸谄笑地望着他,慈祥得仿佛圣母一般。

遗憾的是,尤利尔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他还记得对方之前是如何在审判厅里对着还未晋升王储的自己大呼小叫,而现在,她笑得活似一只老迈的陆龟,眼角挤出的褶子足够夹死整个神学院里的蚊子。“不了,我待会儿还有事,傍晚的时候我会来接玛利亚公主回去。”他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走开。

接下来他要去的地方,距离神学院只有几条街之隔,他索性将马留在了马厩里,步行上街。冒着细雪,街上行人的头发上都覆满了白霜,尤利尔亦然。若不仔细分辨,几乎很难看出其发色与白霜的差异,因此步行上街也使他显得并不如骑马时那般显眼。他循着记忆的路径,穿过几条街道和吵闹的河畔,来到了城北一家鲜有顾客光临的扣子店门外。这家店依然保持着他熟悉中的模样,没有招牌,但橱窗却被店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货架上摆满了装着五颜六色、材质各异的纽扣的玻璃罐子,然而路过的行人大抵很少会像尤利尔一样,为那些亮闪闪的小玩意儿驻足。哪怕只是片刻。

尤利尔几乎能够想象到,用手推开门时,门铃发出的悦耳声响、蹲在高高的货架上打盹儿的小猫、略显狭窄却十分温馨的室内格局,还有那个埋首于工作台的单薄背影……

但突然间,从店里传来的玻璃罐被砸碎的响声就打破了脑海中那幅平和的画面。尤利尔推门的手略微一僵,紧接着,他听见里面响起一个男人粗鲁的叫嚷声:“把货架上那些罐子给我统统砸掉,一个不留!

第四十一章 自食苦果

当尤利尔推门而入时,一只玻璃罐子就在他脚下应声碎裂,飞溅起来的玻璃渣在他的皮靴上留下一道道刮痕。

“还有那边货架上的,统统砸掉,一个也别留下!”店铺中央,一名头戴羊毛毡帽的瘦高男人指挥另外几名服装风格有些眼生的男人,协力推倒了陈放在橱窗边的一个货架,伴随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玻璃罐子碎了一地,那些五颜六色的漂亮扣子也随之洒落满地。戴羊毛毡帽的男人注意到了尤利尔,态度恶劣地嚷道:“看什么看,北方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赶紧滚蛋!”

从对方的穿着、口音,以及连特征显著的沙维族人都认不出来,尤利尔随即断定,这几个人都是从南方来的避难者。行商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南方商人钟爱羊毛品,尤其是帽子,这是他们用以区分自己和“贫穷且野蛮”的北方人的重要标志。

“北方佬,别考验我的耐心!”见尤利尔踩着满地的碎玻璃,拄着手杖,漫不经心地步入店内,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戴羊毛毡帽的男人咧着牙齿,恶狠狠地威胁说。其他几个南方人也拎着手里的玻璃罐子,纷纷围聚过来。

“请别在意,我只是随便看看,顺便……”尤利尔声音一顿,他在一处倒塌的货柜旁边,发现了正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儿。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对店里发生的暴行置若罔闻。但尤利尔没有听见哭声,只看见她怀里抱着那只小猫。后者被这群暴徒吓得不轻,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顺便,我想请教一下,这位小姐对你们做过什么,致使你们采用如此粗暴的方式来报复?”

少女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肩膀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她依旧埋着头,不肯让别人看见她的脸。

“她什么都没做过,但她和那个叛徒的拥有同样的姓氏!她是那个怪物的女儿!”戴羊毛毡帽的男人义愤填膺地高喊。“可怜我的妹妹,我那善良的小妹妹,连一只蚂蚁都不肯伤害,却被那嗜血的怪物撕成了碎片……”在尤利尔审视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不再如之前那般有气势——有一名见多识广的南方人在他背后小声嘀咕了几句,随后,他们所有人都面露惧色。他们好歹还是认出了自己,尤利尔心想,这样最好不过,他向来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舍夫尔。楠木教会想要封锁那个怪物的死讯,但我花大价钱买通了一个牧师,他告诉了我那个堕落之徒的名字,还告诉我他在北方有个女儿,所以我们来到这里,来为我那无辜的妹妹讨还公道!”

尤利尔一怔。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肩膀僵硬如铁,双腿重如灌铅。他的谎言被戳破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毫无挽回余地的方式。他应当为此感到羞愧,但他的歉疚更甚于此。那是沉重的负罪感在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略显痛苦地拧紧眉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低声问道,带着不容拒否的压迫感。

“你以为我们是谁,暴徒?还是流氓?”戴羊毛毡帽的男人两眼通红地怒吼道,他的愤怒甚至盖过了对尤利尔的畏惧。“我们能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儿做什么?我们只能砸掉这些该死的罐子、推倒这些该死的货架来泄愤,然后向那杀人犯的女儿控诉她那怪物父亲都干了什么好事,除此之外我还能为我那可怜的妹妹做什么!?”说完,他抓起柜子上的一只玻璃管,狠狠砸碎在地,又在玻璃渣上用力跺了几脚,然后气冲冲地撞开门,甩袖而去。另外几个南方人也不敢久留,生怕尤利尔追究起他们的罪责,赶忙丢下玻璃罐子,跟在他身后匆匆离开了扣子店。尤利尔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他们,至少让他们赔偿店里的损失,但他最终没有那样做。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就这么沉默地站着。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家曾经温馨平和,如今却满目疮痍的小店里静静地蔓延。

过了一会儿,尤利尔听到背后有细碎的玻璃渣被踩踏的声音,才动作稍显生硬地转过身去。只见面容消瘦、头发枯黄的少女抱着肩膀,倚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小猫从她粗劣的麻衣上跳开。在飘雪的寒天里,她的衣着未免太过单薄,双手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冻疮。“抱歉,让客人先生见笑了……”她的双眼看不见,只能用双手寻找工作台的所在,将那盏行将枯竭的血脂提灯再度点亮。她不需要光,但她不能让客人处在同样阴冷的环境里。“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在不久之前,尤利尔曾听到过同样的问候,但彼时的问候是热情洋溢的,而此时,清冷得就像窗外的白霜,“我需要几枚用月树叶编成的纽扣。”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说道。

“月树叶做成的纽扣……”少女抚摸着被逐渐升温的光芒加热的玻璃灯罩,喃喃道,“以前也曾有过一个奇怪的客人提出过同样的要求,我花了两天时间如约做好了六枚扣子,得到了十二枚埃尔隆银币的报酬……”她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渐渐微弱,到最后,尤利尔几乎只能听见她颤抖的哭腔。少女双手撑着桌面,才不至于让身子抖得太厉害。“对不起,我可能再也做不出月树叶扣子了……不,我再也不会做扣子了……”

“抱歉。”尤利尔低声说道。

“为了什么?”少女颤声问道。

“我对你说了谎,”尤利尔从未感觉张口说话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关于你的父亲……关于我和他曾并肩作战,关于他的五年役,关于……他的死……”

“这些全都是谎言。”少女十指蜷曲。

“全都是谎言。”尤利尔重复她的话。事实上,他的确认识那位姓舍夫尔的教会圣徒,在舍夫尔堕落之前,他们也曾一起出过任务。但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游戏经历,而现实太过沉重,尤其在经历过旧镇之行后,他已经不会再拿那些无足轻重的个人经历去亵渎为信仰献身的逝者。

不论当初的谎言是否出于善意,这句话却最终成为了压垮少女的最后一棵稻草,她默默垂首,无声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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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真正的名字

“玛利亚公主希望明早能邀小少爷您共赴大书库,交流阅读心得。”夜里七点,结束一天行程的尤利尔披散着头发,倦怠地斜倚在靠椅中,望着落地窗外血色的夜空,听老总管费力克斯转达来自玛利亚·波斯弗的邀约。

“知道了,明早我会准时赴约。”玛利亚·波斯弗在兹威霖格大书库里待了一整天,尤利尔心想,她或多或少会查到一些有关“蚀魂蛊”的信息,毕竟这门邪恶巫术正是起源于早已灭绝的北地沼泽女巫,北地古籍里多少会留下一些线索。不过,尤利尔很确信,她从这些古籍中找到解开蚀魂蛊方法的几率趋近于零。当初为了完成贝奥鹿特的支线任务,他几乎跨越了大半个河谷地,才在秘血森林边境的一座遗落祭坛里找到蚀魂蛊的解药配方,从而解救了被安瑟妮王后控制的威尔伦王,完成了任务。因此在那座遗落祭坛被人发现之前,他或许是这世上除了下蛊的安瑟妮王后外,为数不多知道如何解开蚀魂蛊的另一人。

而要炼制蚀魂蛊解药,他就需要白沼蜥的毒牙……

白沼蜥的毒牙。

月树叶的扣子。

“还有,”老总管和蔼微笑,“老爷对您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尤利尔少爷,但老爷还是希望您和玛利亚公主的接触可以进行得更频繁一些……‘必要的时候,课业可以为婚约大事作出些许让步’,这是老爷的原话。”

听出老总管的暗示,尤利尔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今夜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老总管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随后他弓着腰,面朝尤利尔的背影,恭敬地倒退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老总管前脚刚退出房间,此前趴在床上假装打盹儿的男爵立马就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瞳里寒光流转,“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谁掌握着地下铁库的钥匙,要动手吗?”

男爵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它于午后成功潜入了神学院的小教堂,并在那里蹲守了近四个钟头,最终在傍晚时分,等来了尤利尔的下一个猎物——圣牧师,安德里·施瓦茨,圣牧师学院院长兼教会祭司。一个棘手的人物。“这个人和克劳斯·卢瑟不一样,先别急,”用指关节抵着下巴,尤利尔微微眯眼,“这两天你盯紧他,看看他每天都会去什么地方,又和什么人接触……一旦证实他和处刑党有瓜葛,再动手也不迟。”

“你不是一直强调时间紧迫吗,怎么突然又不着急了?”男爵奇怪地打量起他。尤利尔一味的沉默令它有所察觉。“今天下午你去做什么了?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感觉你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它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尤利尔皱了皱眉,望着夜空中翻涌的红潮,一时无言。

“我把它还给你,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它理应由你来保管,”尤利尔解下头发上那条暗红色的旧缎带,然后轻握住少女骨瘦如柴的手掌,将缎带放在她的掌心里。今天过来这里之前,他特地好生清洗过一番,确保那上面不会残留下令人心梗的血腥味。“还有这个,这是我的赔礼,为了那套猎装……还有谎言。”他从怀里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钱袋,放在工作台上。拿着这笔钱,不说后半生无忧,但少女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要好过很多。至少她不必再经营这家入不敷出的扣子店,不用再忍饥挨饿,在飘雪的寒天里,她也有富余来为自己添置一些厚实的衣物抵御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