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7章

作者:黑巴洛克

他劳碌了一整晚,等的就是这一刻。尤利尔强行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应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我将心怀感激地收下它……”

“我希望你收下它。”少女迫切地重申道。

“谢谢,我一定会妥善地保管并使用它。我向你保证。”尤利尔信誓旦旦地发誓道。

少女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离别之意,她顺着尤利尔包裹在袖子下的机械手臂摸索,然后轻轻牵起他的手,虔诚地捧在胸口,低下头,在心中默默为他祷告。那只是一个非常短暂的过程,短到尤利尔几乎来不及感受她掌心里的温度,两人的手便再次分开。“狩夜的猎人,愿你平安归来。”少女仰起头,在那双轻轻闭合的眼睑下,仿佛有一对明亮的眼瞳在注视着他。那是心之眼。

尤利尔不禁一愣,随后他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第十二章 炼金术师

第二天彼得翘掉了早班,带尤利尔在他常去的绿松酒馆消费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我昨天和索菲娅谈过了。”返程时,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彼得说起了昨天的后续。“她很担心你。不过这段时间神学院里事务繁忙,她实在抽不出空来看你,她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你。”

“我以为她一定会对我说教。”尤利尔摸着鼻子,有些惭愧地笑了笑。

“你还不了解她吗。说教自然是免不了的,什么家族荣誉、个人责任,我耳朵已经快听起茧来了。说真的,她要是改行去从政,前途可比你大哥马科斯光明多了。”彼得无奈地摆了摆手。两人很快走到了报社的大门外,他转过身来拍拍尤利尔肩膀。“好了,我先回去工作了。记住,遇到什么麻烦就直接来找我,知道吗?”

尤利尔点点头,在目送彼得走进报社大门后,他耸了耸肩,把寒风挡在高高的衣领外面,然后调头朝城北方向行去。在返回阿道夫公馆之前,他今天还有一项重要任务——购置抑制剂与一应必需的消耗品。战前筹备对每一名狩猎者来说都是必须熟练掌握的一门功课。经验丰富的狩猎者永远不打毫无准备之仗,他们往往会针对性地选择武器装备与所携带的消耗品,确保能在狩猎期间效率最大化。

尤利尔自认为算得上是一名经验老道的狩猎者,尽管他对旧镇的地形以及异兽种类并不算十分熟悉,但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狩猎讲究的是在保障生命安全的前提下高效猎杀,所以基础配置的改动幅度是相当有限的,无非是抑制剂与抗毒剂、血清药丸的万金油组合。而这三样东西,在任意一家炼金工坊都能够找到。

不过,镜之城虽然号称北大陆最坚固的人类要塞,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等客观因素,实在很难称得上是发达地区,炼金技术也相对落后,尤利尔几乎翻遍了大半个城市,才在自由集市上找到一家兜售药品的路边摊。说是路边摊,其实还略有不如,其他店铺好歹还有陈列商品的货架,不管是蔬果还是布料成衣,商品的卖相也还算说得过去。相比之下,这家店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用木架子支起来的简陋雨棚,所谓店面装潢,实则只有一块脏兮兮的麻布在地上铺开。店主人把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全撂在上面,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攥着一块黑炭在地上涂画着什么东西。尤利尔凑过去一看,发现对方竟然在画星象图——

“占卜师?”

听见声音,对方横眉竖目地扭头看过来。“是炼金术师!”他指了指脖子上那串沉甸甸的铁链子,用尖锐的嗓音纠正道。

尤利尔随手压低帽檐,游刃有余地打量起这个衣衫褴褛的瘦老头儿——这是一副标准的炼金术师扮相,身上披着一条深棕色的粗陋麻衣,裸露在外的四肢干瘦细长,褶皱横生,像是用力拧干过后的脏抹布。杜绝物质欲望,一心专注学术研究是炼金术师的基本素养,他们崇尚清贫的生活方式。枯燥乏味的学术实验,几乎将他们的生活情趣消磨殆尽,因此你很难在炼金术师身上看见繁冗的装饰,唯独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实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子,铁链上挂着一串或方或圆的铁牌。那是由王国或炼金协会颁发的学术奖章,铁牌的数量直接反应出业务水平的高低,是荣誉与能力的象征,炼金术师喜欢把它们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来向世人炫耀自己的学识。

炼金术师把黑炭放进一只瓦罐里,拍了拍手,然后抬起那张下巴上长着三个恶心肉疙瘩的瘦长面孔,用一双半眯起来的浅褐色眼瞳审视起这个不速之客来。尤利尔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强烈的警惕与排斥之意,这让他莫名想起一句话来:炼金术师是优秀的生产者,但绝非合格的生意人。近乎疯狂的钻研精神让他们在学术研究领域鹤立鸡群,他们精通演算与推理,但人际交往绝不会是他们的强项。有人曾说炼金术师中没有平庸之辈,因为庸人无法忍受孤独的煎熬与无休无止的学术研究。炼金术师尽是一群生性孤僻的怪胎,孤僻的天才,所以你最好别指望他们会像寻常生意人一样热情好客。

尤利尔当然不会那么天真。他很早以前就学会了如何与炼金术师打交道。

那就是少说废话。

“我需要一些60%浓度的臭血浆、牛舌紫藤,以及两只赤斑蝎尾巴。”他简明地提出要求。“如果你这里有黑海果也给我来上一点。”

听完他罗列的清单,炼金术师用古怪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不屑地哼道:“别把我当傻子,年轻人,你需要的是深海药剂。”他从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只梨状的深褐色药瓶,当着尤利尔的面摇晃了一下,里面清澈的液体顿时变成了深红色。

有效成分的浓度越高,则药剂的颜色越深,尤利尔估计这瓶深海药剂的浓度恐怕在60%,甚至以上。要知道抑制剂的萃取与提纯一直都是炼金学术界难以攻克的大课题,尤其是深海药剂这种烈性配方药剂,即便是号称学术界金字塔尖的鹰眼炼金工坊也不能做到批量生产,而过长的生产周期与低下的出产率,使得此类高效抑制剂向来是有价无市,且更多是用于内部的学术交流,而非对外售卖。基于这种思考,尤利尔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支深海药剂并非出自此人之手,而更有可能是二手货。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炼金术师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讽之色:“现在市面上出售的臭血浆,酒精浓度普遍都大于40%,远远超过普通标准的抑制剂30%的最高限度,只有那些穷得叮当响的狩猎者才会拿这种玩意儿当抑制剂来用。况且赤斑蝎的毒素太烈,中和毒性的操作会产生大量杂质——当然,用酸性溶液泡制的牛舌紫藤可以一定程度吸附赤斑蝎的有毒颗粒,对缓和毒性确实有很大帮助,但你不要忘了,牛舌紫藤最广泛的用途是用来制作麻醉剂,除非你有办法在不伤及叶片和藤茎的前提下剔除茎管内的白|浊乳,不然这一口抑制剂闷下去,一头牛都扛不住,更别提你这小身板儿了……”在尤利尔一脸错愕的表情中,他又揭开一个瓦罐,推到尤利尔跟前。后者低头一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罐子的黑海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相信我,用黑海果的提取液来抑制血质浓度,你不是第一个想到这种办法的人,没礼貌的小鬼。”

在亲自示范过什么叫骂人不用带脏字后,炼金术师冷哼一声,重重地盖上瓦罐,然后他转过身去拿出炭笔,继续在地上涂画起星象图来,把听得愣住的尤利尔晾在了一边。

这下尤利尔就有些尴尬了。

老实说,他压根儿没想到会在镜之城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拉塞尔学派的炼金术师,而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炼金学素养,绝非他这个一知半解的门外汉能够企及,至少牛舌紫藤具有强烈副作用这一条他是不知道的。想到刚才自己那番完全出于主观的无端揣测,他不禁露出有些惭愧的表情来。

“我很抱歉。”尤利尔十分诚恳地低下头去,请求对方的原谅——他好歹分得清自尊和自知的区别。另外,这支深海药剂也值得他放低姿态。

炼金术师手里的炭笔略一停滞。他偏过头,用余光上下打量了尤利尔一番,见其态度还算真诚,便问道:“小鬼我问你,用臭血浆、牛舌紫藤加赤斑蝎尾巴制作深海药剂的这味配方是谁教给你的?”

尤利尔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其实他刚才索要的那些材料,是第一版深海药剂的原始配方,由拉塞尔学派创始人马菲特·拉塞尔首创。如今被广泛推崇的深海药剂已经是第六代配方,配方材料在原基础上进行过数次大刀阔斧的改良,不仅药效卓越,且副作用也更小。不过第一版深海药剂最大的好处就在于配方简单、易制作,即便是门外汉,只要掌握了基本方法也能制作。尤利尔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况且第一版深海药剂虽然药性很烈,但效果却远远胜过普通标准的抑制剂,对他这种资深狩猎者来说,选择抑制剂的标准从来就不是副作用大小,只要能快速抑制住血质浓度的上升,一点额外的疼痛是完全可以忍受的。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自从马菲特·拉塞尔首创深海药剂,距今已有八十余年,期间历经数次配方改良,加上随着血晶石能源的进一步开发,炼金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抑制剂的更新换代尤为频繁,就算是拉塞尔学派出来的学生也不一定知道第一版配方的存在,更何况一个远在北大陆的毛头小子?

面对他的质疑,尤利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曾在阿兰斯大师手下当过一阵子学徒,有幸从他口中获知了深海药剂的原始配方。”

裴多·阿兰斯是拉塞尔学派第四代学生中抑制剂学分支中最杰出的炼金术大师,曾经领导过深海药剂的第三版与第四版的配方改革,在学术界享有盛名。众所周知,炼金术这门学科盛产怪胎和疯子,越是顶尖的炼金学大师,其思维与行为方式就越是异于常人。比起那些动辄把重金属溶液当饮料喝的疯子,这位裴多·阿兰斯大师病状还算是轻的,他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喜欢搞突然失踪,且往往一失踪就是好几年,音讯全无。

尤利尔的回答虚假参半。他以前的确见过裴多·阿兰斯,而且是在沙漠里。当时他正和公会的战友们攻略沙漠神殿,在精英级怪物遍地走的地下第三层偶然碰见了这位天才迟暮的炼金术大师。根据裴多·阿兰斯自己的说法,他是从当地人那里打听到在沙漠神殿的地底生长着一味珍惜药草,于是为了一探究竟,这位大师连一把防身的武器都没带,居然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穿过了危机四伏的沙漠神殿前两层。不过他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在第三层不幸遭遇了领主级怪物,一路东躲西藏逃避追杀,直到遇见了尤利尔一行人才获救。为了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裴多·阿兰斯遂拿出第一版深海药剂配方赠予他们。

尤利尔则将这段游戏经历稍作改编,回答了炼金术师的疑问。

“你认识阿兰斯大师?”炼金术师一脸惊疑交加的表情。

尤利尔点点头,继续面不改色地编下去:“几年前他在庞德克斯招聘杂役和护卫,准备前往蒙多山脉北部进行学术考察,但好多人听说他有进入秘血森林的打算,就都退却了,只有我和另外两个来自自由都市的佣兵去应聘。我们在蒙多呆了两个多月,期间我从阿兰斯大师那里学到了不少炼金学知识——其中就包括深海药剂的原始配方。”

“秘血森林……”炼金术师脸色微微发白,很显然他明白这个地方有多么危险。接着又看了尤利尔两眼,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撒谎,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这的确像是阿兰斯大师的作风。我以前就曾拜读过大师的抑制剂学著作,其中很多观点放到现在来看仍然极为大胆、富有创新精神。他和斯芬克大师都是我一生奋斗的目标。”

说着,炼金术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随后他拿起那瓶深海药剂,信手一抛。尤利尔连忙伸出双手稳稳接住。“拿去吧,臭小鬼,今天算你运气好!”

尤利尔也毫不客气,直接收入囊中,然后又把搜索的目光投向地摊上各种药剂罐子:“如果可以的话,我还需要一些抗毒剂和血清药丸。”

“小混蛋,我这儿可不是救济会!”

“当然,我会付钱。”尤利尔掏出那只鼓囊囊的钱袋,摇了摇,声音清脆悦耳。“顺带问一句,你这里有发色易容药剂吗,最好是纯度高一点的那种。”

“你见过拉塞尔学派的炼金术师出门不带发色易容药剂的吗?”炼金术师对他翻了个白眼儿,骂骂咧咧地在地摊上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又把几只玻璃药瓶摆在他面前。“二十九枚波尔多银币。一口价,谢绝还价。”

尤利尔笑了笑,从钱袋里数出三十枚银币给他,并向他讨要一只能够容纳药瓶的小药箱。

“药箱?我这里没有,不过嘛……我这里倒是有另外一样好东西!”炼金术师突然露出狐狸般奸诈的笑容来。这副标准的奸商嘴脸让尤利尔心头一阵忐忑。“小鬼,我看你不仅拿了深海药剂,又买了血清药丸,这么小心翼翼……你该不会是无信徒吧?”

确切的说是叛教徒,尤利尔心道。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对雇佣兵来说,钱就是信仰。更何况教会的规矩繁多,干什么都束手束脚,太麻烦。”

“雇佣兵?”炼金术师用手念着下巴上那几根白须,有些可惜地叹息道:“不是自由猎人吗,稍微有点可惜呢,不过也没关系……”他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后面那只大木箱子前,揭开盖子,从里面提出来一只四英尺左右高的黑匣子。尤利尔一眼就认出了这种东西——战术机关箱。

炼金术师提着黑匣子上的两条背带,把这沉甸甸的大家伙拖到尤利尔面前来,累得一只手扶着黑匣子,弯下腰直喘粗气:“这……这东西是我认识的一个自由猎人寄放在我这里的,结果那家伙上个月在酒馆里跟一帮佣兵发生冲突,被人捅成了筛子,所以你看,这东西就成了遗物,一直搁在我这儿,你知道我又只是个卖药的炼金术师,拿着这东西也没用,看在你我有缘的份儿上,我就……”

“免费送给我?”尤利尔惊喜地望向他。

炼金术师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一边咳嗽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不满地嚷嚷起来:“少做白日梦了,小混蛋!从我这儿白拿了一瓶深海药剂就算了,现在还想讹我的战术箱,你把我当傻子了是吧?想要就拿钱来!”

尤利尔面色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战术机关箱的确是好东西,不过我得先看看它是否还能使用。”

“看吧看吧,我还能拿假货来骗你不成!”炼金术师气鼓鼓地哼道。

尤利尔开始检查这只竖立起来差不多触及他肋骨黑匣子。这只黑匣子符合战术机关箱的经典造型,表面光滑无缝,看起来就像一只略显扁平的长方体立柱,正面嵌有两条韧性极强的麻纤维编织成的背带,让使用者可以背在背上,便于携带。不过既然名叫战术机关箱,在朴实无华的外表下,自然内藏乾坤。他用手在黑匣子表面仔细摸索,很快找到了第一处活动机关,他用力向内一压,光滑无痕的黑匣子表面立刻浮现出两条窄长的裂痕,一只暗阁“突”的弹了出来。他俯下身检查暗阁里的内容,发现里面竟然嵌着一把造型酷似武士刀的长刀。尤利尔又按了一下活动机关,长刀在弹簧机关的作用下应声弹出。他一把握住刀柄,顺势横挥,吓得炼金术师慌忙躲闪。

“嗯……只是一把普通的哥特长刀。”尤利尔把刀锋夹在指间,眯着眼睛细细观察着刀身,得出了结论。

“废话,那家伙只是个四处讨生活的穷光蛋,能买得起什么好刀好剑?”炼金术师没好气地说道。

尤利尔接着又逐一找到了其余几处活动机关,突突突数声连响,八个形状不一的暗阁,一共三把刀——两把哥特长刀,一把拉玛特刺刃——一把普通品相的双手重剑、以及两把罕见级的精钢匕首。在存放暗器类的长方暗阁中,嵌有十二支投掷用的飞刀,其中几只飞刀已经有些生锈了,刀锋也变钝了。剩下还有一只空出来的方形暗阁,四壁都被厚厚的布料垫实,以减轻剧烈活动所带来的震动。这只暗阁显然是用来存放药瓶等易碎物品的。战术箱最大的两个用途,或者说优点,一是储存量大,除了连接部位,几乎每一寸空间都被利用上了;第二点就是武器便于取用,只需轻轻一拍,相应暗阁的武器就会自动弹出,对于随时都有可能陷入遭遇战的狩猎者来说相当实用。

“战术箱确实是好战术箱,但里面装的全是垃圾。”尤利尔有些失望地说道。话虽如此,但北陆普遍纯度偏低的血晶石矿极大程度阻碍了镜之城的冶金技术发展,纵使铁匠的打铁技术再好,想要打造出罕见级以上的武器可能性也实在不大,索性找铁匠把钝掉的部分重新打磨锋利,凑合着还能用用,这样一来也省去了他置备武器的功夫。“好吧,这只战术机关箱我要了,开个价吧。”

炼金术师一听他要买,忙不迭地比出三根手指来。

“三十波尔多银币?”尤利尔皱了皱眉,这个要价虽然有点狮子大开口的嫌疑,但勉强还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

就在他想要掏钱的时候,炼金术师却摇了摇头,重新比出三根手指头来,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黑乎乎的牙齿来。“是三枚狮鹫金币。”

“你说什么!?”尤利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枚狮鹫金币。一口价,谢绝还价哦。”炼金术师冲他展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第十三章 招募

周二,午后。

不务正业的报社主编彼得,今天给尤利尔带来了一个相当利好的消息。他告诉尤利尔自己接下来几天都要接待从阿喀实来的报社高层,恐怕很难有闲暇来探望他。这个消息可谓来得恰到好处。彼得要留在城里接待上级领导,也就意味着报社方面会改派其他人前往旧镇进行新闻取材,这样一来就省去了尤利尔化妆易容的功夫,否则一旦被彼得抓个正着,他这趟调查之旅基本也就宣告泡汤了。于是他好言劝慰,让彼得放心去工作,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能照顾好自己。

临走之前,彼得站在门口有些踟蹰不决的样子引起了尤利尔的注意,在他的再三追问下,彼得说起了这几天在白橡堡里发生的事。在接连把两个亲生儿子逐出家门后,沙维大公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伤透了脑筋,召集封臣接连开了好几场会,但就继承人人选一议始终悬而未决。目前呼声最高的长子马科斯,现任于白狮鹫议会上议会领袖兼教会事务大臣,政治前途一片光明,另一方面,有他留守首都赫莱茵,对整个家族在中南部地区扩张影响力也大有助益,因此沙维大公更倾向于其他选择。但现在最让老爷子头疼的是,三子尼尔早在接受双子教会的入职洗礼时,便宣誓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倘若他迟迟无法在自己这几个儿子当中作出抉择,拖得越久,他那几个对君权虎视眈眈的兄弟就有越多的时间和空间来操作继承权的归属,一时间内忧外患,搞得沙维大公焦头烂额。

“等着看吧,要不了几个月老爹一定会撑不住把你召回去的。到时候你可就是大公钦点的继承人了,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在等着你呢。”彼得绘声绘色地给尤利尔描绘出一幅美好的图景。看得出来他本人的确对继承权没有多大兴趣,不,应当说比起奢靡成风的普通贵族,大公家的六个孩子简直称得上是一股清流。老大清廉正直,老二痴心音乐,老三热衷战斗,老四爱的战士,老五清心寡欲,老六跳河自尽……都是个顶个的怪才。目前除了尚未在败家以外的方面崭露头角的尤利尔,其他五人都是各自领域的精英人物,一旦家族陷入危机,他们团结起来将会爆发出不可想象的巨大能量。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在随便敷衍了几句后,尤利尔送走了彼得。

接下来也差不多该办正事了。

他掐灭了血脂提灯中的灯光,让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有薄薄的月光打在质感朦胧的玻璃窗上,视野条件不会比拉上窗帘好多少,起码他连一米多开外的那只立柜也看不真切。

这样刚刚好。

尤利尔俯下身,从床底拉出一只箱子,揭开盖子,从里面拿出那套从扣子店得到的灰烬之遗猎装,然后动作麻利地脱掉外衣和皮裤,换上新的套装。衣服的尺寸刚刚好,就像是为他量身设计的一样,脚趾前端在靴子里还有一指来宽的富余。海盗大衣款式的外衣比他想象中质感来得更加厚重一些,表面看起来也比较粗糙,尽管他的机械手指不能传递回更直观的感觉,但很显然,越粗犷的造型越容易让人感到心安,毕竟狩猎可不是舞会,优雅的外观意味着更弱的抗毒性和抗穿刺能力,所以他在挑选武器装备时更青睐实用性、耐久度。穿上大衣,他逐一绑好左右两只护臂,护臂的材质是两层皮革中间嵌着一层硬纸板,能够一定程度抵挡劈砍,另外一个重要的作用是可以容纳暗器,比如飞刀,每只护臂内层可以容纳2~3支安塔南飞刀。暗器的使用是一门技术活儿,往往一次成功的偷袭能够决定胜负走向,尤利尔已经决定3级之后第一个武器专长点就加在投掷类暗器上。

戴好帽子,按照习惯稍稍压低帽檐,尤利尔从箱子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乌鸦之眼。尤利尔把这条暗红色的旧缎带捏在手里,心中稍微有点忐忑。如果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拿着这样一条又脏又旧的缎带告诉他这是楠木教会的七圣物之一,他只会当作是玩笑话一笑置之。因为它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

尤利尔深吸一口气,把它小心翼翼地绑在眼睛上。当他在后脑勺上系好绳结时,覆盖在眼周附近的部分开始逐步升温,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在那粗糙的缎带内层表面,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触手附着在他紧闭的眼睑上,紧接着,一股融会贯通的感觉灌入眼中,漆黑一片的视野陡然间明亮起来。

他率先看见的是一扇玻璃窗,被月光照得发白。然后他扭头四顾,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敏锐的视觉,原本看不清的立柜,他现在甚至能够数出有多少只蟑螂在柜子上乱窜。

乌鸦之眼奏效了!

尽管这件幻想级装备对视野范围和可见度的提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出色,但他能够感受到听觉与触觉感官方面也有不同程度的加强。而感官越是敏锐,狩猎者在狩猎过程中对于危险的判断就越是准确,哪怕只是让生存几率提高了1%,尤利尔也认为非常值当——这不是做生意,亏本了还有机会赚回来。一旦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着装完毕,尤利尔又从床底把前日从炼金术师那里买来的战术机关箱拖了出来,蹲下身,让两条麻纤维制背带挎过肩头,把这个沉甸甸的大家伙背了起来。他的动作十分小心,三枚狮鹫金币的高昂价格值得他谨慎对待。其实从精细的做工到独具匠心的暗阁设计,这只战术机关箱至少也能赢得一个稀有级的评级,这样一想,那名炼金术师要价也算是合乎情理,只是对方连蒙带骗的推销手法多少叫他有点不爽。

他把手背过去在战术箱上轻轻一敲,一道竖长的暗阁显现,嘣的一声,一把哥特长刀应声弹出,尤利尔顺势一握,攥住用脏兮兮的白布缠起来的刀柄。刀锋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他昨天带着战术箱里那几把生锈的武器拜访了几家铁匠铺,花重金委托对方在半天之内复原了它们,确保不会耽搁下一步计划的实施。他把长刀举过肩头,倒插回暗阁里,下一刻暗阁自动复位,没有在战术机关箱乌黑光滑的表面留下一丝痕迹。

做好了准备工作,尤利尔正要离开房间,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门,他啊的一声想起自己漏掉了一个关键步骤。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墨绿色的小药瓶,同样是当天在炼金术师那里买来的,不过他对药效并没有多少信心,姑且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撬开瓶塞,仰头一口饮尽。

黏稠涩口的药水顺着喉管咕咚一声被他咽了下去。尤利尔快步走到窗户边,重新点亮床头柜上那盏血脂提灯,借着反光的玻璃窗,他看见自己那头标志性的灰发在短短一瞬间变成了黑色。而且面部轮廓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只要不发生特殊状况,一般情况下这种程度的伪装就是彼得也很难看穿。

发色易容药剂。炼金术师们闲暇无聊时搞出来的消遣物,尤利尔运气不错,从市集里的炼金术师那里淘来了这种稀罕玩意儿,此时成为了他易容伪装的好帮手,那双赤瞳也被一条旧缎带遮挡住,想必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把尊贵的大公之子与这个扮相阴森的猎人联系起来。

尤利尔看着倒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满意地点点头,掐灭灯光,返身走出了房间。

……

天空中那轮苍白的皎月,仿佛被画笔描上了一层寒薄的猩红色,铅云密布的深空中好似有无数双竖瞳凝视着在地面上行走的生命,恐惧的情绪在蔓延。

随着白月季行将结束,无法获得旧神庇护的自由狩猎者们迫不得已只能躲在高高的人造壁垒后面,整日买醉,沉浸在酒精带来的虚假欢愉中,好让自己短暂忘却旧疾的疼痛与茫然的未来,等到血月褪去,又拿起武器投身猎杀,循环往复,浑浑噩噩、麻木不仁地虚度一生。所谓物以类聚,阿道夫公馆大厅里尽是这样的家伙,赌徒、酒鬼、奸商,人渣、败类、文明世界的蛀虫。

要从这些人中间找到合适的人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尤利尔运气不错。

他看到了一个蒙泰利亚人。

后者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似乎不愿与大厅里这些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渣滓混在一起。尤利尔在柜台要了一杯臭血浆,凭借乌鸦之眼的敏锐洞察力,在远处悄悄观察着这个在北大陆极为罕见的亚人。在他身上几乎综合了蒙泰利亚人所有的特点。浅绿色、微微带卷的头发,不足一米二的矮小身材,海蓝色的眼瞳,比普通人类大出一倍的耳朵让他们对危险的嗅觉更加灵敏。他看起来很年轻,不似老练的旅者懂得如何敛藏真实情绪,他始终紧锁着眉头。旅居的生活让他拥有一副精壮的体格,只是宽松的斗篷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瘦弱。蒙泰利亚人对月树有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念,他们把月树图腾纹在前襟上,金银蓝绿四种颜色,分别代表蒙泰利亚社会的四个阶级,祭司、工匠、农人、旅者,这个蒙泰利亚人胸前的图腾是绿色的,证明他是一位四海为家的旅者,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搁置着一个比他本人还宽硕几分的棕黄色背包,想必里面装满了旅行及生活用品。对蒙泰利亚旅者来说,背包就是他们的家,背包越大、越鼓,证明他的资产越殷实,这个蒙泰利亚人显然不用为生计犯愁。

此外,尤利尔还留意到一个细节,他的靴子擦试得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近些时日北陆阴雨绵绵,但在他的鞋底附近却看不见泥渍,说明他已经在阿道夫公馆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也给他接下来的交涉增添了一些筹码。

尤利尔又喝了一口臭血浆,发现自己的体质好像有些不胜酒力,于是把酒杯推到一边,另外要了两杯酸果浆,然后端着杯子朝角落里走去。

“我还是第一次在歌尔德地区见到蒙泰利亚人。”尤利尔把酒杯放在桌上时,年轻的蒙泰利亚人正在观察邻桌那名漂亮的女侍应。没有情欲,目光里尽是审视的意味。

他循声扭头,发现桌对面多出一个扮相阴森诡异的狩猎者,全身上下清一色素黑的装束,只有绑在眼睛上那条缎带是暗红色的。在其背后,还背着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战术机关箱,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一名猎人。

在识别出尤利尔的身份后,蒙泰利亚人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他半眯着眼,紧紧盯着那条暗红色的缎带,似乎在确认尤利尔是否能看见他。

“炼金术师和教会合作搞出来的东西,能够让我这种眼睛不怎么好使的人不至于在狩猎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尤利尔耸耸肩,用略显调侃的语气解释道,恰当隐瞒了乌鸦之眼的真实来历。

“一条缎带可救不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