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是一次善意的接触,也不是尚未成型的神子无意间的回应。
莱芙拉被某种可怕的东西附身了,她的痛苦便是来源于与这无形蛀虫的抗衡。
索菲娅抱着颤抖的肩膀,从床边慢慢退开。
莱芙拉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煞白扭曲的脸庞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
至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索菲娅已然无从知晓。对于莱芙拉接下来的遭遇,她毫不关心,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出于照看沙维血脉的目的才揽下这个工作。她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她拉开门,从那个杀机重重的房间中逃走,独自遁入曙光未至的清晨,离开了阿伦·贝尔。
索菲娅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她只要一闭眼,那个夜晚的恐怖经历就会浮现出来,莱芙拉那个讥讽的笑,无疑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她摇摇头,把走马灯似的琐碎片段排出脑海,撑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
没时间留给她长吁短叹了,此时阿伦·贝尔恐怕早已沦陷,大敌随时可能来到这里。
从莱芙拉口中撬出的支离破碎的线索,已经被她拼接成一幅完整的蓝图——挽救天堂岛,挽救沙维的钥匙就藏在画中。
索菲娅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前进,久未进食饮水让她浑身使不上力,稍稍张口呼吸,干涸的嘴唇便撕开一条细长的口子。
从周围的环境布景来看,此处应该是主殿的某条走廊,地砖打磨光亮,脚下铺着一条八英尺宽的朱红地毯,笔直延展到前方的拐角。她的左手边是一排两人高的落地窗,通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下方的庭院,花团锦簇,风光怡人,可惜眼下不是观光的好时候。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倒映在玻璃窗的人影也亦步亦趋。
但在她的倒影后面,似乎始终有一道模糊的人影跟在后面,若即若离。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兴许是错觉,兴许是光线折射所致,索菲娅此时又累又乏,只能专注于脚下的路,实在没有余力去追究一个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这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索菲娅急忙停下,想要转头却为时已晚。
四名身披黑甲的龙骑将,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上。
索菲娅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倒退了一步。
对方显然也对这场遭遇毫无准备,停在那里,驻足不前。只是当为首的沙利叶看清狭路相逢的对手,看清她的疲惫与无措,眼底的怀疑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毫无神性可言的卑劣恶毒的神采。
“命运即是无常,是混沌,”沙利叶冷笑着说,“混沌就是公平。”
命运是公平的,偶尔的偏爱,也总有一天会还以严厉。
纵使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丧失了所有的神性,可他依然还记得生前所蒙受的切齿之辱。
“异端,”他举起寒光闪闪的剑,直指索菲娅宣布,“你在约翰·里斯逃过了审判,但同样的好运绝不会有第二次。”
说罢,他举足迈前,三名龙骑将紧随其后,宛如庄严的审判者,相继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索菲娅想逃,可她的腿不听使唤,两只脚像是陷进了地板,抬也抬不动。
“同样的好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句话也送给你们。”一个令浑身血液冻结的冰冷嗓音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沙利叶愕然止步。
索菲娅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身。
从走廊另一端信步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被无名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莱芙拉。
不,恐怕不能这么说。索菲娅难以掩饰诧异。她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原来认识的那个莱芙拉。
她的模样比起几天前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玲珑娇小的身段变得高挑修长,无暇的金发间流泻出一股股乌黑的细辫,眉眼间脱去了狡黠和刻意为之的稚气,被凛然的杀意填满。
她从索菲娅身边径直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不打招呼就随便闯进别人家里,你们打算怎么赔罪呢,”
龙骑将们如临深渊,畏不敢前。铁皮之下,那颗早已枯竭腐朽的心脏,仿佛再次品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沙利叶颤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残酷的笑脸。
“小心啊,妊娠期的孕妇可是暴躁得很。”
第八十九章终局(六)
铁皮手指颤巍巍地悬在半空,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水泥似的稠浆旋转着缠绕住沙利叶的脖颈,灰白色的触须爬上了他绝望的脸庞。他目眦尽裂地怒视着眼前的仇敌,嘴里和鼻腔都被灌满了灰浆,发不出声音,最后灰浆蔓过他的双眼,裹覆了他的整个面部和头颅。
然后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灰浆迅速干涸,凝固成一尊死气沉沉的泥塑。
四座泥雕,取代四名龙骑将,姿态狰狞地横据于走廊下。
相对的,主殿内的走廊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天花板塌了一半,头顶天光敞亮,近三十英尺长的通道内的落地窗尽数崩碎,撒落一地的玻璃渣,墙面上也到处是深浅不一的利器刮痕,仿佛野兽抓狂时留下的杰作。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芙尔泽特身体轻轻一晃,就要栽倒。
从后面赶来的索菲娅及时接住了她。
“来得真是时候,”芙尔泽特轻蔑而无力地哼了一下。
“我是为你着想。”索菲娅放低胳膊,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
“哦?”
“我留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吧,难不成你指望一个失了圣眷的修女去战斗?”
“……倒也是。”芙尔泽特挑眉一瞥,看到索菲娅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擅于独善其身,从额角到脖子上都有蹭伤,耳根处更是有一条差不多两英寸长的伤口,想必是被飞溅的玻璃渣划破的。这说明她没有离开太远,一直躲在近处观察着战局。
不知为何,这使她联想到一段往事。
“你在旧镇也是这么照看尤利尔的?”
“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换成尤利,我不会坐视他孤身犯险。”索菲娅坦言,随即从袖子上撕下一条布,为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芙尔泽特疼得龇了下牙,“把私情说得这么坦荡,你的矜持上哪去了?”
“哪方面?”
“各方面,圣修女的,大公之女的。”
“你想复杂了,”索菲娅面无表情地说,“对你,我们只是情敌。再没有第二层关系。”
“谁说矜持就不是另外一种强势的体现呢?”芙尔泽特耸耸肩,“作为女人,作为情人,你都显得太嫩了。”
“作为女人?真是大言不惭。”索菲娅用力地打了个结,疼得芙尔泽特倒吸了一口气。
看着嘴里碎碎念、扶墙起身的莱芙拉,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芙尔泽特用鄙夷的眼神回看她。“我劝你少自作多情。你的确有些当产妇护理工的天赋,但你也就只有这点价值了。我来这儿自有我的目的,入侵者也是必须要清理的,跟你无关。”
索菲娅忽然想到了什么,迎上她的视线,“你遇到麻烦了?”
“我说了,跟你无关。这不是你一介凡人该来的地方,想活命的话就快滚吧。”
芙尔泽特明显有些气急败坏,在路过封印着沙利叶的泥雕时,狠狠地推了一把。泥雕摔在地上,应声折断了一条胳膊。
索菲娅跪坐在原地,目送她拐入走廊右手边的一扇门,没过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她有些好奇,索性跟了过去。
在接连跟随莱芙拉穿过五扇门,四条走廊和一座露天庭院后,她忍不住说:“你果然是迷路了吧?”
“迷路,”芙尔泽特冷笑,语气里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情绪,“你以为我是谁,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我会原谅你的冒犯,毕竟你只是个头脑简单、目光短浅的女人,无法洞见问题的本质。”
索菲娅对她无时无刻不明嘲暗讽的口气早已习以为常,“那么问题的本质是什么?”她平静地问。
“本质就是有一条触景生情的蠢狗,现在正和我作对!”
“帕拉曼迪?”
芙尔泽特没有回答,在前面加快了脚步。
她们一前一后地步入了一间长方形大厅,大厅两旁陈列着武器架,从长枪到连枷一应俱全,墙上展示着印有各大统治家族纹章的盾牌,鸢形盾,圆盾,长方形的大盾,间或悬挂着蓝底的条纹旗、白底的狼首旗,还有著名的歌尔德三狮旗。
两人从大厅中对穿而过,推开大厅尽头的门,又拐进了另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螺旋阶梯。
索菲娅看得真真切切,在她踏入螺旋阶梯的前一刻,在反射着她的轮廓的窗格玻璃上,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始终在角落里窥觊着她。等她回过头,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什么也没有。
这不是第一次了。索菲娅清醒地认识到,她们已经被盯上了。
芙尔泽特作势要推开面前的一扇橡木门,一只手却抢先按在了门板上,指尖一点,橡木门便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缓缓旋开。
“这些都是帕拉曼迪做的?”
索菲娅收到了一个鄙夷的白眼。
“除了那条发情的蠢狗,还有谁干得出来这种事?”
芙尔泽特不由分说地跨进门去。这是一条又矮又窄的石砌甬道,像是通往某个地下监牢,迎面扑来阵阵潮湿的阴风,斜插在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脚下不时还会出现没过足面的小水凼。
索菲娅随手取下一支火把,不顾她焦躁的咂嘴反对,依然紧跟在她后面。
“她在监视我们。”
“恭喜你,发现了一个瞎子都能注意到的事实。”
“为什么?”索菲娅问,“她不是对你忠心耿耿吗,怎会忤逆你的意志?”
大概是被缠得烦了,芙尔泽特郁闷地吐出一口气,回答说:“首先,你要理解帕拉曼迪是什么。她是看门狗,但不是你们人类所以为的那种低智四脚兽。”
“尤利跟我讲过一次,说她是一个容器。”
“没错,容器。容器是没有自己的意志的,懂吗,它所盛装的内容决定了它的本质。”
“这容器里装的是什么?”
“灵魂。”芙尔泽特毫不掩饰地说,“确切地说,是有收藏价值的灵魂。”
索菲娅默不作声。毕竟比起普通的圣修女,她的经历已经使她对所谓的旧神,以及祂们所宣称的救世大业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不致于天真到对这类事情大惊小怪。
“这些收藏品,通常不会对帕拉曼迪造成多少影响,但问题是,并非所有灵魂都甘于沉寂,尤其当她故地重游,从灵魂层面投射出来的强烈情感,扭曲了帕拉曼迪的效忠意志。”
“你说的……”索菲娅抿了抿嘴唇,叹气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她终于明白“婊子”、“妓女”和“荡妇”这些恶毒的用语都是指代什么了,莱芙拉积蓄已久的怨恨统统指向了同一个出口。
大概在甬道间艰难跋涉了近十分钟,迎来了一条岔路。岔路的前方有一道向上的陡峭台阶,火光照过去,湿亮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每一步踩上去,都能挤出充足的水分,咯吱咯吱地作响。
通过又一扇门,她们回到了地表。
饱满的阳光透过倾斜的屋檐照进庭院里,四面石狮口中涌出的甘泉,哗啦啦地泻进池子里,摇曳着水面上的浮萍。
芙尔泽特张手扒开门前的藤蔓,走到庭院中央,四面石狮面朝四个方向,四扇门,东南西北,又是一道四选一的选择题。
“帕拉曼迪能做到这种事,改变现实的环境?”
“在埃斯布罗德,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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