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410章

作者:黑巴洛克

面对猎人的言语挑衅,卡麦尔面无表情地摆了下手。

靛青恶龙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伸颈向前,铆足全力的咬合,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它扑了个空。

当卡麦尔黯淡无光的眼睛再次捕捉到猎人的行踪,后者踩着龙下颚外侧的骨刺,一跃跳上了龙的后颈。

双方距离拉近,猎人才得以看清,卡麦尔一席银灰色盔甲,与其说是穿在身上,更像是长在身上,最明显莫过于皮开肉绽的溃烂颈部与胸甲已然融为一体,无数条鲜血模糊的肉丝将两者紧密粘连。

而其近乎死人般煞白的肤色,亦是给敌对者的严厉通牒——这是一具无喜无悲的行尸走肉,超越一切人性弱点的人形兵器。

但卡麦尔当下似乎没有亲自下场的意思,淡淡向右一瞥。

在岩灰古龙坠落砸出的大坑中,一支魔法能量包裹的劲矢穿透浓烟,尖啸着直射向猎人。

魔法矢速度快得惊人,尽管尤利尔一直警惕着两侧,却依然没能躲开,被黑矢贯穿了左肩。象征着混沌的乳白色生命源泉第一时间就涌了出来,缝合伤口,止住失血,黑矢强劲的魔法动能却把他从龙颈上拽了下来。

他一只脚才着地,整个人便被大片阴影罩住。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体型魁梧有如卢纳德的巴姆傀儡已经扑到跟前,举着一柄造型酷似龙牙的巨大骨槌,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下来。

猎人不敢想象凭肉身硬接这一记抡捶的后果,直觉告诉他,其威力不逊于当初他撬开阿尔格菲勒天灵盖的一击。

他自忖肉体强度还不足以比拟真正的旧神,于是借助落地的惯性,顺势一个侧翻闪开。

龙牙骨槌擦身而过,倾力之下,地面在轰隆一声闷响中塌陷皴裂,随之而来的震荡余波竟把他推出二十呎开外,狠狠撞上兵械库的外墙。

这是何等变态的蛮力,说撬开阿尔格菲勒的天灵盖都是谦虚了。

猎人一边心底咒骂,一边倚着墙根艰难地站起来,抱着在撞击中脱臼的肩关节,用力一拧,强制复位。

龙牙骨槌的持有者此时也转过身来,魁梧的身躯拖动着一副棱角粗犷有如岩石的重铠,从头到脚,武装得滴水不漏,仿佛一尊石巨人。

由于这服奇异盔甲与岩灰古龙的鳞片颜色十分相近,以致于猎人之前一眼看过去,还误以为是龙颈后面的一块突骨。

尤利尔看不清头盔下的面容,却可以断定此人和卡麦尔一样,都是借尸还魂的巴姆之一。

而现在还谨慎地盘旋在天空中的两头古龙,想必也不例外。

黑山羊的创造力委实令人惊叹,光是这群没头没脑的大蜥蜴就够难对付了,与巴姆傀儡的组合简直堪称杀戮机器,对比之下,联盟军队就像一群盘踞在蚁丘上的乌合之众,只能任其宰割。

如果让还没上战场的后方将士看到这一幕,恐怕是丢盔卸甲,不战自溃,届时无需腥风血雨,重压之下盟友倒戈不可避免,黑山羊将会兵不血刃地踏平埃斯布罗德。

因此他必须要感谢库恩,感谢他的机敏和懦弱,若不是他逃过牧羊女的制裁,继而引领自己和芙琳来到杜伊博格,四名龙骑将带着这四只头大无脑的畜生将直接飞向丰碑谷,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既然命运指引他来到这里,他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遵从猎人的天职,拿起武器,奔赴杀戮。

骨槌战士从岩铠兜鍪下发出低沉的嘶吼,迈着隆隆的步伐而来;

猎人在火花四溅的金属刮擦声中抄起变形完毕的手杖,举步向前。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中,双方迎面而撞,展开厮杀。

靛青古龙发狂一般往前冲,嚎叫不迭,竟无视正在它眼皮底下厮杀的两人,径直从同胞还没凉透的身体上碾了过去,龙背上的卡麦尔及时抱住了骨刺,才没有被这阵剧烈的颠簸甩飞出去。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扭过头去,果然看见一度失踪的国王之剑爬上了龙背,单手握剑,剑锋近乎完整没入龙鳞的缝隙。

卡麦尔对她的生还表现出了些许惊讶,毕竟那一枪掷出的威力足矣轰毙一头龙。

芙琳当然不是毫发无损,即便避开了要害,那雷霆万钧的一枪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从颈部到左腹下,她左半边身体一丝不挂,曲线曼妙的胴体上爬满了丑陋的烧伤脓肿,折断的左臂像一节烧焦的枯木似的吊在肩膀下,仅以右手握剑的她,此刻就像一面被狂风来回撕扯的破旗,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当剑锋入鞘,一切伤痕都将被抹去,然而战斗才是国王之剑的永恒归宿,当她倚仗这把神兵杀敌时,所有的伤痛都将成倍奉还,那是只有以超人的意志才能征服的可怕诅咒。

龙骑将第一次有了正视这个对手的念头。

靛青古龙在疼痛的折磨下,挣扎着飞了起来,却没能升上高空,而是朝着夕阳如火的蛟涛湾笔直地滑行。

迎着狂风,卡麦尔从龙背上站了起来,面对同样咬着牙奋力起身的芙琳。

“我敬佩你的勇气,国王之剑,你为自己赢得了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说着,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魔法雷光在苍白的剑刃上翩跹。

“我决定亲手取下你的人头,献给吾主。”

第六十八章 勇者斗恶龙

芙琳爬上龙背后做的第一件事,把剑插回鞘中,再拔出来。

脓肿烧伤被抚平,遗留下大块大块丑陋的焦黄色瘢痕,而她被折断的左臂在一阵骨骼复位的咔哒声响中,随着五指虚握、舒张的节奏急速愈合,往复数次,直到握成结实有力的拳头。

国王之剑不是奇迹,而是诅咒,它抹掉了创伤的痕迹,却加剧了疼痛,还有数不清的后遗症将伴随诅咒之人终身。

不过对现在的芙琳来说,只要还能战斗,她便不能奢求更多了。

蛟涛湾夕阳如血,两名剑士赌上生命和荣誉,以决斗之名,踏上龙背,直面彼此。

狂风在他们耳畔怒吼。

龙骑将率先发难,反手一挥,剑锋划出的圆弧竟比剑刃的实际长度陡然扩张了一倍。

芙琳毕竟吃过一次亏,知道避无可避,索性正面交锋,迎着雷光闪动的剑弧,向前大踏一步。

咣的一声刺耳锐鸣,剑弧被拦腰截断。

卡麦尔霍然睁大了眼,只见顶在其剑腰处的并非对方的剑,而是一柄古朴的灰色剑鞘。

与此同时,芙琳不知何时换到左手的剑刃锋芒毕露,直击腹地。

国王之剑锐不可当,看似厚重牢固的盔甲就像碰到热刀的黄油似的被轻易切开,没入其中。

这一剑刺得太浅了。杀死一个凡人或许绰绰有余,但要致一名神裔于死地还远远不够。

卡麦尔一把抓住尚未没入盔甲的半截剑身,任凭手掌被割伤,举剑劈向近在咫尺的芙琳。

但这志在必得的一剑却砍了空气。

芙琳至今仍铭记老师的教诲,与猛兽相搏,切忌孤注一掷,永远要给自己留退路。先前那一剑之所以刺浅了,不是因为失误,而是给自己留一步余地,故意为之。

就是这一步之差,使她惊险避过势要其脑袋搬家的一剑。

一撮头发连同绑马尾的发带被剑锋削下。

芙琳后仰倒下,双手却先于后脑勺着地,继而全力一撑,身子如弹簧般逆势而起,凌空一脚踏中剑柄。由守转攻在眨眼之间完成,一气呵成,卡麦尔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半截利刃便滑过他的手掌,应声撞进了盔甲当中。

龙骑将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腹部踉跄跌退。

可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在瞳孔中迅速放大。

芙琳侧身躲过匆忙刺来的一剑,将立足不稳的卡麦尔一脚踹倒。

“即使从坟墓里爬了出来,你们仍是血肉之躯,”

她边说边迈开腿,气势凌人地一脚踩住对方的肩膀,从染血的盔甲下抽出剑来。

佯攻一次足矣,下一剑再无余地可留。

龙骑将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磅礴杀意,命悬一线之际,他张手抱住龙背上突起的骨刺,开口大叫。

每一个声嘶力竭的音节都是龙语。

原本环绕蛟涛湾平稳滑翔的靛青古龙突然扭头,开始向上爬升。

芙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间寻找立足点未果,从龙背上跌落出去。

没功夫找回平衡了,情急之中她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挥出剑,试图利用古龙的血肉来做缓冲,却只是接连在粗糙的龙鳞表面擦出火花,眼看就要下落到龙尾时,她终于在沿脊椎骨对称增生的骨刺附近觅得空隙,狠狠地刺了进去。

这些骨刺周围只有相对厚实却远不比龙鳞坚硬的角质层,芙琳双手并用,一鼓作气把大半截剑身捅了进去,足足在龙背上划出条将近三呎长的口子才止住下落,喷溅出来的龙血浇了她一身。

靛青古龙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剧烈的痛楚让它放弃了向上爬升,哀嚎着摇头甩尾,摆动的幅度之大,芙琳好几次险些脱手,坠下百米高空。

天旋地转之下,芙琳一时间没了方向,分辨不清眼中掠过的那一抹抹鲜艳的红到底是火烧云,还是被蛟涛湾冰冷河水映照出的夕阳景。

过了一会儿,靛青古龙似乎平静了下来,悬空的身体慢慢落回到平坦的龙背上。

芙琳下意识要起身,却一个趔趄跪下来。

原来当她全神贯注对抗激烈挣扎的古龙时,在连续不断的猛烈撞击中,从腰部以下她的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注意到裤腿被浸湿了,还破了个口子,一条尖锐的骨刺血淋淋地暴露在大腿外面,却感觉不到痛。

不止如此,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脚踝也被撞碎了。

混着龙血和神裔之血的剑刃入鞘,再拔出来,一尘不染的锋芒如约而归。

芙琳又一次站了起来,只是比起前一次,十倍于断骨和烧伤的疼痛几乎使她休克昏厥。

另一边,重新振作的卡麦尔将她的虚弱尽收眼底,他陷入了困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这个女人。

忠诚?仇恨?还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漠然?

除了国王之剑的称号,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找不到任何与戈尔薇的相似之处,她却能够像戈尔薇一样义无反顾地投身战斗。从她身上折射出的不屈意志,到底是源于国王之剑的传承,还是某种离经叛道的信仰,卡麦尔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为了实现歌恩·赛托伦的大业,这个危险的女人必须死在这里。

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同时发起攻势。

火花迸射,剑芒交错而过。

身披重甲的龙骑将并不以速度见长,他每一次挥斩劈砍都携力敌千钧之勇,腹部的伤势使其动作频率愈发迟缓。但在这片充满未知变数的擂台上,芙琳很难凭借灵活的身手占到多少便宜,她的敌人不仅在眼前,同时也在脚下,而诅咒带来的伤害更让她在每一次迎击时,都要承受仿佛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芙琳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拖垮,只有回到那片熟悉的战场,她才有机会克敌制胜。

几轮交锋过后,此时她已与龙骑将相互易位。

或者说,她已经无路可退。

芙琳啐了口血,冷冷看着一副以逸待劳架势的龙骑将。“这一回合是你赢了……”

龙骑将的兜鍪下面露出一个狰狞笑脸,仿佛胜券在握。

直到他听见芙琳的下一句话。

“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她举起剑,朝着脚下奋力一刺。

内城墙的校场下,猎人从四分五裂的岩石铠甲下面抽回手来,掌心中赫然攥着一枚被捏碎的心脏。

随着骨槌战士仰面倒地,战斗宣告结束。

城墙之上突然传来的龙啸声令他侧目。

只见硕大无朋的靛青巨兽从天空中倾斜滑落,一路鲜血狂飙,轰然坠入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