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难道是因为那女孩儿的话?”
男爵发挥自己百折不挠的韧性,追上去说。
“我猜你不可能是被那套烂俗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吧?你在大街上走走,一天少说能碰到百八十个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的,这玩意儿就跟贵族们的政治联姻一样屡见不鲜。好吧,也许他们之间的感情历经波折和磨练,远不像寻常儿女那样脆弱。但那又如何呢?你是谁,你可是整个混沌中最声名狼藉的阴谋家之一,玩弄个把人心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连尤利尔这种变态都不在话下,就凭那个稚嫩又软弱的神父,他有办法对你说不吗?还有那个透着股傻劲的女孩儿,我相信你有一百种办法让她妒火攻心,对你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以此来离间他二人。千万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因为那就等于是跟我讲狼改吃素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们一前一后地爬上一段斜坡。忽然,男爵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疑光,它斟酌片刻,慢吞吞地说:“你抱着一丝侥幸,是吗?”
它看见少女的背影微微一颤。
“竟是这样,”男爵怪笑一声,半是讽刺,半是惊讶,“我太意外了,没想到目空一切的莱芙拉有朝一日竟会为了这种事让步。你当然可以摧毁那对情侣,就像随手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但你没有这么做,不敢这么做,因为你害怕如此言之凿凿的承诺会落空,会被摒弃,会遭背叛,你把那种脱离了白纸黑字的、不具备任何强制约束力的契约视作最后一棵稻草。你怕自己亲手毁了它,所以你狼狈地逃走了。”
男爵认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整件事的命脉,止不住地沾沾自喜,越说越起劲。
“然而你没办法克服自己多疑的天性,尤其当你一度还起了杀心,你就更加不敢去向他求证了。那女孩儿说的话,你也在索洛涅那间神圣的大厅里听到过,无论生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云云,这还不够。他私底下还对你做出过更具体的承诺,我说的对吗,那些动听的话,那些……”
迎面砸在脸上的一团雪,让它住了口。
男爵愤然甩了甩头,毛上的雪还没抖干净,又是一团雪球飞了过来。
“你现在就像一个泼妇,”它气急败坏地吐出雪沫,瞪着前方说,“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泼妇!”
接踵而至的第三团雪球结结实实地打在肥猫身上,让它和它满腔怨毒的话语从积雪的斜坡滚了下去,滚得远远。
芙尔泽特轻描淡写地拍拍手,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坡说:“你都说了,那家伙是个变态。变态的口味谁说得准呢?”
“放屁,痴人说梦,无端臆想,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没人听见男爵在雪坡下顾自声嘶力竭的抗议,少女撇撇嘴,带着一些荒诞却不失乐观的遐想,独自迈向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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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狮群的再会
跷足旅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热火朝天。
秘血森林如果被称之为埃斯布罗德的玄关,那阿伦·贝尔无疑就是天堂岛的大门。
无论从大陆各地闻讯而来的难民,还是追利而至的投机者,都要途经此处。一场从去年绵延至今的迁徙盛事,令这个籍籍无名的边陲小镇重焕生机——事实上,阿伦·贝尔曾有过一次类似却短暂的辉煌,彼时名为波修斯的恶龙还雄踞埃斯布罗德。
如今的跷足旅店不再为军队、间谍又或是那些獐头鼠目的情报贩子敞开大门,接客对象变成了商队、浪迹的佣兵,流离失所的贵族,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操着不同的口音,在欢快的笛音弦乐下觥筹交错,畅谈着同一个梦想。他们一面打趣手忙脚乱的酒保,一面沉浸在吟游诗人编织的童话中;一面对女侍者的臀部浮想联翩,一面又翘首以盼天堂岛的安逸余生。
充斥着美梦和酒精的空气,闻一下就让人醉生梦死,即使一个冒冒失失的擅闯者跌门而入,也不会打搅到任何人的兴致。
柜台后面的酒保放缓了擦杯子的手,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那位风尘仆仆的来客。他把侍者递上来的托盘挪到面前,佯装摆盘的同时,快速递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把托盘上的酒有序派发各桌后,漫不经心地来到了独坐在角落的客人跟前。
“欢迎光临跷足旅店,先给您来点儿暖身子的东西喝?”
侍者很难不注意到此人的窘况:浑身湿透,黄泥蔓过膝盖,裹在一条黑斗篷下的身体瑟瑟发抖。很显然他在冒雨赶路,走得很急,途径一段漫长的旅途才到这儿。
这样的事在阿伦·贝尔很常见,所以他不打算多嘴。
男人依然用斗篷捂着脸,慢慢点了点头。
以防万一,侍者加了一句:“得先跟您提个醒儿,小店概不赊账。”
客人从怀里摸出一枚成色半新的银波尔多,两指摁着,缓缓地移到桌角。
“啊,这够您好生吃一顿,再在温暖的被窝里饱睡一觉的了——我不是指茅草堆,而是说那种真正的床。鸭绒垫子和不硌人的软枕头。”
见侍者收下钱欣然离去,客人稍稍松了口气。
他把胳膊肘支在桌上,像个驼子似的高耸着肩膀,埋低了头,确保自己的脸不会暴露在光照下,借着斗篷兜帽的掩护,斜眼观察起四周。
这是一间说不上宽敞的旅店,却人满为患,热闹程度不亚于傍晚的集市,后来的客人恐怕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他注意到旅店用上了明火照亮,不是血脂类的光源,也不是炼金术的障眼法,而是真正的烛火和炭火。但转念一想,阿伦·贝尔既然被称为天堂岛的大门,蒙受圣杯火种的祝福也在情理之中。
波斯弗治下的河谷地也曾有幸获此福泽,恶龙却摧毁了一切。
扼腕之余,他不禁又暗自庆幸:嘈杂、拥挤、昏暗,这可谓是一处绝佳的藏身地。
正这样想时,店里忽然涌入一股潮湿的寒风,火光为之颤动。他侧目一看,一行五六人踏进了旅店的大门,个个人高马大,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侍者笑脸相迎,却被为首的男人粗鲁地一把推开。
他们毫不理会四周敌视的眼神,顾自环视,一桌挨着一桌地盘查、询问。
“去你妈的吧,这儿没有劳什子大臣,只有你克鲁格大爷。”几桌之隔的地方传来一名酒客粗放的嗓音,接着又冒了句带有羞辱意味的方言,引得一群人哄然大笑。
他开始坐不住了,目光急切地在旅店中搜索,似乎在寻觅一条隐蔽的出路。
砰的一声,一品脱浮着层层白沫的苦麦酒落在桌上,继而又是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的司康饼。
“才刚到就着急走?”
他循声抬头,只见一个旅者装束的灰发女人跨过长椅,在桌对面坐下来。
“希、希尔维……”男人失声说,两眼圆瞪。
“别用那种好像活见鬼的眼神盯着我,你没有看错。”灰发女人淡淡一笑,“好久不见,马科斯。”
马科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阿伦· 贝尔遇见阔别多年的妹妹,更没想到会在如此场合下迎来暌违已久的重逢。
他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喝一点,润润喉咙,让身子暖和起来,”希尔维把酒杯推过来,“但别喝太多,酒精会让你的舌头变迟钝。”
马科斯依言捧起酒杯,喝了两口,紊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我,我没想到你会在这儿,我以为……”
“以为我待在人人艳羡的天堂岛上?来,尝尝司康,这家店的师傅手艺很好。”
马科斯本想拒绝,但瞧见希尔维把下巴放在手背上,偏着头,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于是悚然回想起自己与弟弟们同处于家族食物链最底层的悲惨事实,默默地掰下一块司康,放进嘴里。
希尔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得到默许,马科斯才把刚刚说到一半的话捡起来:“是尼尔接你来的吗?我记得上次接到你的来信,你声称要在塞弗斯摩格定居下来。”
希尔维侧过脸,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脸畔微微内卷的灰发,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就像我派去德汶镇接应你和尼尔的人却未能跟你们碰头一样,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的兄弟。”她黯然地说。
马科斯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问:“那封信,是你送来的……?”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老天,”马科斯以手加额,不敢置信地说,“我还一直以为那封以维尔特·史蒂奇署名寄来的加密信,是彼得派人送进来的。”
“可你们还是错过了。”希尔维直摇头,难掩愧疚地说:“还有索菲娅,在你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我们收到了你从赛隆兹的来信,我能说什么呢……尤利是个好孩子,但他不应该一个人背负如此重担。”
马科斯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不必为此自责,我们都在为维系家族的荣耀而努力,没有谁理应担此重责,那不过是我们每个人的选择。我明知尤利又要以身涉险,却没有阻拦他,因为沙维人永远忠于自己的选择。”
“他人呢?还有索菲娅,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大雪封路以前,赶往了柯松河的下游。尤利临行前没有对我透露太多,只交代说在他们出发一周后,如果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赛隆兹,我就要立刻启程赶往埃斯布罗德,跟你们汇合,敦促尼尔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好准备。”
“战事?难不成那些南方佬打算冒着寒冬进军?”
“不一定是赫莱茵的军队,”马科斯匆匆回头瞟了一眼,语气森然地说,“莱芙拉在出发前一晚的餐桌上暗示我小心防范,不要让沙维步了波斯弗的后尘。”
“等等,莱芙拉?”希尔维举手打断他,“我们在谈论的是那个‘莱芙拉’?”
一提到这个名字马科斯顿感焦头烂额,支支吾吾地说:“这件事说起来……咳,很复杂。这其中牵涉甚多,所以我在信上没有明确提及。你只需要知道,莱芙拉现在是尤利宣过誓、缔结了德·范隆伯之书的妻子,所以如果下次有幸见到她,你得有意识地避讳她以前的名号。是的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莱芙拉’。”
听完他的话,希尔维眉毛紧拧,似在努力消化这个惊世骇俗的“喜讯”,却以失败告终,一脸莫名地摊着手,像是在说“他怎么办到的”?
马科斯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答不上个所以然来。
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概上位者们天性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吧。他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荒诞不羁的现实。
“那些家伙呢,”希尔维向那伙在店内四处盘问的黑衣人努嘴,“他们又是谁?”
“奥格威的眼线,”马科斯嗓子眼儿都掐紧了,他猛地抓住希尔维的手腕,“他们从我逃出赛隆兹后就一直跟着我。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镇子上有尼尔的人吗,我们得赶紧……”
话音未落,司康和盛着司康的盘子就被一把锃亮的铁剑劈成两半。
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诗人吹奏的笛曲拖出一个长长的、走调的尾音,也没了声。
旅店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名高大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桌旁,杀意凛然地睥睨着兄妹二人。另外四名黑衣人也从各个酒桌间汇集过来。
“摘下你的帽子来,前大臣阁下。我们不想对你动粗。”
马科斯迟疑了片刻,颤巍巍地摘下兜帽,露出憔悴而不修边幅的脸来。
为首的黑衣人回过头,与同伴们相视一笑,满是得意,“从赛隆兹一路到阿伦·贝尔,你可让我们好找啊,前大臣阁下。别紧张,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带回去,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就不会受到伤害。这一位看起来也有点眼熟啊……”他把目光转向了同桌的女性,慢慢咧开嘴角,露出两排发黑的烂牙,“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两名通缉要犯竟好巧不巧地齐聚一桌。那就请你也跟我们一道走吧,索菲娅·沙维女士。”
马科斯大惊失色。希尔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回原位,不要出声。
“先生们,”她坐在那儿,对来势汹汹的黑衣众点头致意,“对你们的远道而来,我本该表示由衷的欢迎。但鉴于各位似乎对入乡随俗存在着某种误会,请容我在此做出说明,以便你们能对之后的结果予以充分的谅解。”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希尔维不紧不慢地说:“众所周知,阿伦·贝尔原是塞弗斯的属地,而雷蒙家族素来与奥格威交好,对贵国肆无忌惮的间谍活动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时恶龙仍在秘血森林周边肆虐时,我相信你们几位之中,也许有人曾在阿伦·贝尔一带活动过。但我要提醒各位的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了,恶龙死了,雷蒙公爵抛弃了塞弗斯摩格,举家外逃,这里早已沦为一片无人管束的法外之地,人们却蜂拥至此,自发地经营起这座小镇,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伴随一连串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黑衣众愕然回头,只见刚才还谈天侃地的酒鬼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有的顶着臃肿的蕾边帽,穿戴滑稽的紧身衣和过膝白袜,有的满身风霜,全部家当就是一件破旧的风衣和一柄傍身的利器。他们是商人,是佣兵,是落难的贵族们,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却做着同一件事:拔出他们的剑,将这帮不速之客团团包围。
连柜台后面的酒保都举起手里的空杯子,满脸恶煞,时刻准备在某个黑衣人的脑瓜上开瓢。
黑衣众这才知道误入狼窝,但悔之晚矣。
“欢迎来阿伦·贝尔作客。”希尔维从容地起身说,“顺便说一句,你们认错人了。”
几分钟后,神情恍惚的马科斯走出跷足旅店,热情的酒保还在后面喊:“再来啊,马科斯老爷。”
客人们哄堂大笑,不乏助兴的口哨声,好不欢快,仿佛刚才那出扫兴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希尔维站在马厩外的栅栏旁等他。
雨已经停了,夜色静谧,放眼望去,璀璨动人的星河在秘血森林绵延不绝的树冠之上流动,如梦似幻。
她往天上轻轻呵出一口白雾,“还记得我们一起偷偷爬上天台看星星的事吗?”
马科斯回过神来,忍不住苦笑:“怎么可能忘记,‘身为最年长的,个儿最大的,理应背着最小的弟弟’,因为彼得这句话,那一个夏天都是我背着尤利上天台。你知道从他的房间到天台一共要爬多少级台阶吗,你跟尼尔甚至都没说搭把手。”
兄妹们嬉闹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触手可及。
希尔维会心一笑,说:“夏天再一起看星星吧,”她顿了一下,“尼尔,尤利,索菲娅,我们一起。我在天堂岛住了一阵子,那儿晚上视野不赖,不比歌尔德的天台差。”
马科斯沉默了半晌,无言地点了点头。
“走吧,接野孩子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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