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65章

作者:黑巴洛克

“我在想,”汉尼神甫低声说,“他们可能很难穿过海斯比大街,因为我们就是从那儿逃出来的。要从活死人堆穿过,到达南大门,那实在是太难了……我是说,这艘船很宽敞,我们可以……”

芬娜恼怒地打断他:“拜托,汉尼,别再为这种无谓的事纠结了,快带我们离开这儿吧!”

年轻神甫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懊悔,“他们本可以得救,如果当时我能更坚定一些……”

“可我们事先并不知道!”芬娜大喊,“别把自己说得好像个罪不容赦的杀人犯,也别拿圣职者那套来指责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扶助落难的无辜之人的义务。我只是个普通人,假如肯妮薇要赋予我这平凡妇人一项职责,那便是保护我的家庭。”

“不,我们还不能那样说……”年轻神甫眼神躲闪,争辩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般有力,“我们必须要在仁眼的见证下缔结德·范隆伯之书。”

“承诺就是承诺。”

芙尔泽特抬起眼眸,一成不变的铁灰色起了变化。

这场索然无味的情爱争执,仿佛突然得到了点石成金般的升华。

女孩儿在这短短六个字里倾注了一种令其倍感陌生的专注和热情,那是人性中她不曾涉足的未知疆域,充斥着藐视一切秩序陈规的蛮荒气息。只见女孩儿强忍眼泪说:“当我说‘不论生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那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你对我的,我们发誓遵照它被宣读的那样去履行它,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们早在儿时的相识,因着我们无法忍受在步向死亡的漫长的几十年里没有彼此的陪伴。这跟仁眼的见证毫无干系!”

年轻神甫被这炙热的真情挫败,顿时无地自容:“你误会了,亲爱的芬娜。我没有要否认它的意思,只是……只是我希望这个神圣的仪式能得到它应得的祝福和恩赐。”

“一个新生的生命就是最好的祝福,”芬娜没好气地说,“听着,如果你想让我们的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父亲,你就尽管去当你的救世主吧,肯妮薇一定会以有你这样的圣徒而自豪。”

“别说傻话了,我当然会陪在你身边。”汉尼神甫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唉,抱歉让您见笑了,尤利娅女士。请跟芬娜上船吧,我们这就起航。但愿天亮之前咱们能平安驶离梅兹堡。”

汉尼神甫边说边手脚麻利地解下了系船柱上的绳索,一转头,看见自己的女伴还愣在原地,不由奇怪地问:“怎么了?”

女孩儿转过身,面对空空如也的码头,湍急的水流声在石壁间幽幽迭荡,仿佛打一开始这里就只有过他们两人。

“她刚才还在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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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手里有稿子要写,顺便开始为秋天的新书做设定和大纲,耽搁了点时间,明天会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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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鹰骑士的职责

伊舍菲尔德有过如此喧闹的冬夜吗?轰鸣的雷霆和骤雨彻夜不息,间或有震耳欲聋的咆哮掠过头顶;恶翼下盘踞的狂风,在泥石丛林中野蛮地啮咬、撕扯,路旁的枯木被连根拔起,孤兀的高塔轰然倾塌,多少个世代积淀下来的文明硕果,被肢解成瓦砾和残屑。

伊舍菲尔德有过如此炎热的冬夜吗?从天而降的邪恶翼影,猛张大口,把无坚不摧的强酸和烈焰泼洒下来,裹挟惊人高温的热浪冲进街道,房屋纷纷垮塌,火舌破窗而出,玻璃碴像热芝士一样流过断裂的窗沿,伫立在摄政王广场的英雄雕像亦不复往日英容。雨水凌空蒸发,火光与蒸汽绵延数里不绝,他感到吸进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铁息和煮沸的雨水。

他被这样的喧嚣和酷热折磨着、驱赶着,神智逐渐模糊,听觉变得迟钝,眼睑仿佛被浆糊黏住,就算勉强睁开,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最糟的是,他开始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冒雨夜行,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只是时而出于习惯性地、挥舞起手中的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鸣更的铜锣。

当他步履踉跄、慢悠悠地走出巷子,一抬眼,隐约看见一行人影正从大街上匆匆经过。

下一个瞬间,就像豁然拔掉了耳塞,他又能清楚地听见淅沥沥的雨点了。

一枝黝黑的铁箭没入他的眉心。

看着远处仰面倒下的活尸,梅奥莱斯一脸厌恶地捂住口鼻,对护卫在他身旁的弩手说:“别在这些畜生身上浪费你们的箭。它们的行动很慢,落单的时候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头戴浅灰色尖喙兜鍪的鹰骑士们莫敢不从,他们收起十字弩和用圣水熔铸的弩矢,拔出骑士剑,继续护送四皇子向东城区转移。

原计划的汇合地点是平衡教会遗址后方的河堤,但当他们抵达那里时,只看到一座饱经烈火蹂躏的桥梁坠入河道,滚滚浓烟席卷两岸。

鹰骑士们的领袖是一名须发花白却体格魁梧的男人,他用手拨开兜鍪前紧闭的“喙”,露出脸来,严肃地对梅奥莱斯说:“我们恐怕得改变计划了,殿下。”

四皇子面色阴沉,以手指地,说:“在这里,本该有一队狮骑士来接应我。”

“原计划的确是那样没错,”鹰骑士举目望天,一片狰狞“黑云”徘徊在东城区的上空,“但我们入境之前,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那些庞然大物的预警。如您所见,马斯坦人目标太大……”话音未落,从那片黑云中剥离出一道黑影,笔直坠落在离一行人二十码开外的一幢烧着的木屋上,砸塌了屋顶和整面墙壁。那赫然是一具只剩半截的狮骑士的残躯。鹰骑士带着讳莫如深的表情回过头,“陛下予我等以征服之敕令,但今夜,我们已无力在伊舍菲尔德取得任何胜果。以鹰之眼起誓,我等必将誓死护送殿下返回阿盖庇斯。”

“你,竟胆敢违抗我。”梅奥莱斯的绿瞳映着滔滔火河,凶光闪烁。

鹰骑士面无惧色地迎向他的目光,“我等乃簇拥在剑王座下的群禽,所欲、所动、所忠,尽皆属于王座的拥有者。”

梅奥莱斯环视左右,在那些浅灰色的兜鍪下面,净是恪尽职守的愚忠之人的嘴脸。王下四骑士只忠于王,这条亘古不变的誓言并未因为铁王座的易主而改变,在这些凡夫俗子眼中,即使伟大的上位者也不能一概而论。

“凡人,你并未真正领会陛下的旨意,”他说,“你奉命带回两位皇子,而非带回‘活着’的皇子。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士兵。”

他上前一步,鼻尖近乎触及兜鍪的尖喙,简明扼要地说:“我命令你用尽一切手段,确保带回奈乌莉——而她不幸因为贪功冒进,以及这场意外变故而丧生——这笔账必须全数算在康葛斯和他的主子头上。”

梅奥莱斯不愿跟这些凡人多费口舌。实际上,他的外交使命一开始就携带着复杂的动机,无所不察的康儒拿大帝,所有巴姆们的主父,早已在第一时间洞悉了康葛斯和赞礼班的真面目,派他来此,一方面是刺探虚实,为春天的大远征铺路,另一方面也为借敌人之手肃清内部以修美尔和奈乌莉等为首的潜在威胁,为纯血派独揽大权铲除阻碍。

可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不论被康儒拿大帝视为歌恩·赛托伦又一爪牙的康葛斯,抑或宣誓忠于穆泰贝尔的典狱长,其实都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隐秘者和安息教会不过是大敌布下的诱饵罢了。

看着被燃烧的城市点亮的夜空,他无不惶恐地意识到,几个月前曾在阿盖庇斯酿成半数巴姆陨落惨剧的黑山羊,这回亲自下场了。只有祂才能从封冻的墓窖下唤醒那些腐朽的巨兽,把它们带回天空,把伊舍菲尔德带回那个野蛮而轻蔑的旧时代。

战败的巨龙像天外飞来的陨石般,接二连三地坠入燃烧的城市废墟,被烈焰吞没。胜者们则在电闪雷鸣的万丈高空中继续角逐,用利爪撕开同类的腹腔和膜翼,张开血盆巨口,以锋齿扼杀对方脖颈下泵动的血管,碾碎它们的颈椎。

猩红的雨下个不停,直到最大,最强壮,最狡诈的一条巨龙脱颖而出,血红的鳞片在雷光下闪烁着高贵残忍的光泽,鼻窦翕张之间喷吐出的气息瞬间冻结了雨水。它绕着那座擎天黑塔盘旋三周,仰天长啸,仿佛一种获胜者加冕的仪式。

最终,它收敛巨翼,降落在黑塔顶端的五角形平台上,恭敬地垂首,等待梦巢之主的临幸。

一种奇异的光辉从黑塔尖端蔓溢而出。就像一只用罩子套装的提灯,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着温和的光芒。

梅奥莱斯知道那是圣杯的光芒。不管今夜在梦巢中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宣告结束。

显而易见,是莱芙拉和她愚蠢的追随者们落败了。奈乌莉的野心也将在此终结。

“士兵,我命令你们立刻找到过河的路,”梅奥莱斯摸着颤抖的额角说,“我要马上将这里发生的事通报陛下,奈乌莉的遗体晚点再来回收也无妨。”

歌恩·赛托伦的束缚,在这个城市设下了一道天然屏障,完全阻断了他与同胞之间的共感,这也是远在赫莱茵的康儒拿大帝无从得知他是生是死的原因所在。

鹰骑士们护送他沿火光滔天的河岸一路向南疾行。

十分钟后,另一座桥梁出现在一行人眼前,他们却陡然止步。

令他们望而却步的理由,不是因为成群结队的活尸堵路,也并非桥身受到严重毁坏。相反,这是一座坚固的、不易破坏的石桥,横跨两岸,八条直插河底的承重柱确保它在巨龙的肆虐下幸免于难。

让鹰骑士们却步的,是一个人。

遥远的天际线已泛起淡淡鱼白,黎明的曙光正慢慢揭去夜色。

“灰发,赤眸,”须发花白的鹰骑士领袖边说边用拇指按住剑鞘,缓缓地拔出剑来。

站在桥中央等候多时的猎人,也拔出自己的佩剑。

逆着晨光,梅奥莱斯眼眸微眯,继而皱起了眉头,“不对,他不是尤利尔·沙维……”

话音未落,鹰骑士们的十字弩便相继迸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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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象牙塔

伴以窸窸窣窣的雨点,一束晨曦透过穹顶的圆形天窗,斜照进空旷幽冷的大殿。

雨影在被映成淡红色的墙壁上静静流淌,把冰冷坚硬的瓷砖变成了一条柔软的缎子,环抱着剑王座。

王座酷似开屏的雀尾,华丽、张扬,根根尾羽俱是名剑。它们要么源自传奇史诗,要么因侍主的威望而流芳,在其所属的各个时代,都拥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它们冷漠地簇拥着一位形同枯槁的老人。南方的共主,新教的最高领袖,康儒拿一世正安详地卧睡在王座中——他更广为人知的名讳是萨翁硫斯大帝。

这位风烛残年的君王并不像世人传颂的那样端庄、隆重,终日以凉薄的面目示人,至少在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既瘦小又富有亲和力。他的坐姿慵懒而随意,披头散发,鼻息间传出轻微的鼾声,镶嵌蓝宝石的金冠悬而欲坠。

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一对儿浑浊的绿眸子在凹陷发黑的眼眶下慢慢转动。

他的目光在王座下扫视一遍,漠然说:“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你们又失去了一个兄弟。”

侍立在大殿下的寥寥十余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奥格威直系血脉中的幸存者,如今在宫廷中各居要职。早在大帝宣布之前,他们就通过共感获知了这条千里之外的噩耗,纷纷垂首默哀。

他们目睹梅奥莱斯濒死之所见,燃烧的城市,红彤彤的蒸汽云,呼啸而过的黑色翼影;他们听见梅奥莱斯歇斯底里的控诉,对无耻背叛的斥责,对亵渎者的唾弃;他们还感受到梅奥莱斯内心中那股返璞归真的悸动,让一切纪律和服从性荡然无存的,卑劣的求生冲动。

这无疑使哀悼仪式蒙上了污点。

有人扼腕:“梅奥莱斯曾是我们之中的佼佼者,他是如此的勇敢且富有智慧。他带着和平的愿望前去伊舍,却惨受凌虐而死。”

有人却持反对意见:“别忘了,对西尔维娅·沙维的回护,已证明他是一个潜在的叛乱份子。”

此议立刻就得到了一部分人的附和:“他擅自解除婚约,让我们错失了一枚掌控尤利尔·沙维的筹码。”

“我们还错失了前教会事务大臣,还有那个退役的教会猎人。”

“不能再重蹈在约翰·里斯的覆辙,应当立即对这些北方余孽实施全面围剿。”

“那康葛斯和梅兹堡怎么办?”

争论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角落,六皇子修美尔的所在。

今日他孤身赴会,一席朴素常服,拄拐而立。常年伴其左右的亨戈尔勋爵并不在列,这是仅限皇室成员的秘密集会。

“很显然,我们低估了这位新邻居,”他强调,“他的存在已经实实在在威胁到了帝国边境的稳定。”

虽然修美尔拒绝了神格,因此无法加入那张密切连结着巴姆们的共感网,但这不妨碍他对伊舍菲尔德的局势做出判断。伴随梅奥莱斯之死,大帝乾纲独断的镇压行动可谓颗粒无收,从刚才他就注意到,巴姆们不仅对那支遣往梅兹堡的精锐军团只字不提,对奈乌莉的下落更是讳莫如深。

他跟奈乌莉之间的分歧一直以来都是政见上的,个人处事风格上的,兄妹俩本质上却是唇齿相依的亲密盟友。

他们都拒绝了巴姆的降神恩赐,亦同为纯血掌权派的天敌,清算的铡刀迟早有一天会落到他们头上,这是两人对未来的共识。

巴姆们朝思暮想的大清洗计划,显然碰到了一颗硬钉子。

他不会用侥幸、意外这样的词来贬低奈乌莉——对一个几乎必死的人来说,已经不能奢求比“下落不明”再乐观的结果了。

眼下他更需要担心的是自己。想必出师不利的康儒拿大帝,很快就会从他身上寻找补偿。

火已经烧到眉毛了,容不得他慢慢酝酿、小心权衡了。

大帝漫不经心地偏过头,用手背托着下巴。

只是被看了一眼,修美尔顿时感到烈火烧身,心跳骤然加剧。他惶恐地低下头,不敢正视那双眼睛。

“嗯,让我们听听六皇子的高见。”

机会只此一次,不容有失。

修美尔闭眼默等三秒,让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随后,他睁开眼,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剑王座正下方,面朝众人。

“这个冬天,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难,”开场白稍显寡淡,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那些博人眼球的伎俩,他要的是有条不紊,进退有据,“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舔舐伤口,抚慰约翰·里斯那场空前浩劫留下来的创伤。我不知道这对莱芙拉而言是否称得上胜利,从结果来看,她确实给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猜猜看,当我们忙着灾后重建,囤粮过冬的时候,莱芙拉又在做什么?逃回埃斯布罗德,去经营她的世外孤岛?”

他边说边往前走,手杖哒哒地清脆击地。他从那些曾可以称为亲人的陌生人面前走过,游刃有余地回应他们或挑衅或仇视的眼神。这让他感觉很痛快。

“不,在这个残忍而狡猾的女人的字典里,永远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她堂而皇之地霸占了赛隆兹,运用她那些取之不竭的邪恶计划,痛揍我们的边防线,在杜宾各省散布她的爪牙,煽动异教徒,在军队中挑起哗变,让我们的平乱计划屡次受阻。截止到本月的第二个金曜日,我们派遣的五位新总督,有四位身首异处,剩下那个干脆就加入了当地军阀。康葛斯和他手下那伙匪徒能顺利占领梅兹堡,莱芙拉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修美尔话锋一转,直切要害,效果立竿见影。一些赞同的声音在人群中零星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