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36章

作者:黑巴洛克

无头巨人扬起毛茸茸的胳膊,以尖爪指着沙维兄弟,吼道:“些许!出入?!如果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两具尸体,而不是两个活蹦乱跳的沙维,我就承认你说的‘些许出入’!”说着,它以略微笨拙、僵硬的姿势扭过身,用那并不存在的双眼逼视懒懒卧在沙发中的少女。“尤其是这惹人厌的虫子,身上嗅不到半点被我主洗涤过的痕迹,依然如原来那般臭不可闻!既然如此,就由我费南迪奥代为效劳,净化异端!”

芙尔泽特的肉身是如此的娇小、脆弱,仿佛在巨大的尖爪下轻轻一握就能碾碎似的。就是如此看似轻而易举的事,费南迪奥却陷入了莫大的恐慌。这恐慌使它浑身战栗,动弹不得。

尼尔转头对尤利尔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他摇摇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再观望一下。

少女依然披头散发、一副慵懒态地卧在沙发里,目光却变得凌厉。她慢慢抬起头,直视无头巨人。

费南迪奥心中的混乱持续升级,它分明在下杀手的瞬间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清晰而强烈,下一个瞬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痕迹全无。

主人的指示?单纯的错觉?这位忠诚的典狱长挣扎在猜疑的漩涡中,濒临崩溃。

恰巧,落井下石正是芙尔泽特的拿手好戏。

“提醒我一下,费南迪奥,”她慢悠悠地开口说,“我们是怎么处置亵渎者的?”

典狱长轰的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卑微地匍匐在她脚下。

它嘶声说:“车裂……”

梅奥莱斯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然后是权衡,继而恢复从容,一系列的情绪转变在眨眼之间完成,不露声色。

“噢,这真是一个足矣以假乱真的玩笑。”他重拾笑容,“请容许我代表康儒拿陛下,恭贺至高之眼阁下凯旋。”

少女抚摸着猫宠颈间软绵绵的绒毛,打着哈欠说:“亲爱的,瞧见没,外交使臣就得像他这样,睁眼说瞎话。”

某冷眼旁观的“一家之主”未予应答。

趴在地上的典狱长战战兢兢地问:“……主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你的主人,”少女不屑地瞟了梅奥莱斯一眼,“再说我也没兴趣再养一条狗。”她下一句话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至于整件事的具体经过嘛,就要有劳我家先生代为讲述了。”

面对突然从各个方向聚焦而来的视线,尤利尔顿时头大如斗。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事论事,当时芙尔泽特昏睡不醒,确实只有他和男爵这两个目击者兼当事人能讲清来龙去脉。

气氛在沉默的延续中逐渐微妙。

尤利尔在脑中快速梳理了下头绪,之前他在跟芙尔泽特做情报汇总分析时,诸多实证和依据时局做出的推断,都使得康葛斯背叛教会、背叛至高之眼的真相呼之欲出,安息教会内部分裂的激化、上升到内战层面的事实已昭然若揭,隐秘者和十六人圣轶会针对康葛斯及其麾下赞礼班的讨伐势在必行,顺着这条线索往下,事件的走向便豁然开朗了。

这个名叫费南迪奥的无头典狱长无疑效忠至高之眼的间谍,或者还要加个“之一”,从他的话不难分辨,针对康葛斯的讨伐是早有布置的,梅奥莱斯的死而复生也说明巴姆在此事的立场与之一致;芙尔泽特的授意已经很直白,需要他在互惠互利这项主旨上深入浅出,揭露事件原委的同时,还要打一个漂亮的圆场,不伤和气,为下一步统一战线、共讨康葛斯的大计打下基础。

跟梅奥莱斯不一样,尤利尔自诩没法胜任外交使臣的岗位,言语组织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一般能动手的事基本不动口。

要如何简明扼要地把穆泰贝尔夺取肉身失败的始末讲明白,又不能暴露自己才是这场祸端的元凶,这是一门技术活。

猎人皱着眉头思忖了五秒钟,说:“你主人死了,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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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三方会谈

这条事先毫无预兆的讣告,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费南迪奥猛捶地板,抓狂般咆哮:“车裂!车裂!我要将你车裂!”

怒吼到最后走调成一声凄厉尖啸,它像一头发狂的野牛疯狂抽搐、扭动,断颈处的脓血噗噗地炸开,飞溅满墙,与此同时,它身后的投影陡然扩张数倍,邪恶的轮廓几乎侵吞整块天花板。

室内光线迅速转暗,库恩吓得刺猬似的抱头蹲地,缩成一团,余光却瞥见窗外浓雾攒聚的景象,流雾之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或哭或笑,犹如一阵来势汹汹的冰雹,噼里啪啦地冲撞玻璃窗,并伴以刺耳的尖叫声。

“快停下,费南迪奥先生,康葛斯的眼睛在看我们!”

暴走的典狱长对这警告充耳不闻,一拳接一拳地捶地。

梅奥莱斯瞪直了眼:“做点什么!”

尤利尔略感意外地回看他一眼。

梅奥莱斯无奈地摊开手:“别看着我,不是每个奥格威成员都像奈乌莉一样擅于以暴制暴!”

猎人依旧惜字如金,抬手冲前面指了一指。

梅奥莱斯一回头,就看见芙尔泽特抱开了自己的猫宠,从沙发中起身,直面状如疯牛的无头恶魔,撩开袖子,露出白皙纤臂上的一块紫红徽记。

徽记的形状是一枚被拳头握住的眼球,安息教会高层信仰“隐秘之眼”的简化版,这毫无疑问是一枚由穆泰贝尔亲手种下的圣印。

怒涛平息了,玻璃窗外的浓雾慢慢散去。涌动在雪白天花板上的黑影如潮退走,疯牛愣愣地对着那枚圣印,似乎在努力辨认它的真伪。

“至高之眼在上,你的仆人在此臣服……”费南迪奥艰难地弯曲膝盖,重重地跪了下来。

“谨记汝之誓言与使命,费南迪奥卿,”芙尔泽特说,神色难得一见的庄重,“如你所见,这是一份秘而不宣的盟约。”

“好手段……”梅奥莱斯苦笑一下,继而又因为尤利尔冷漠的反应而感到困惑。他恍然:“你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尤利尔耳边又回响起他那情圣老哥的至理名言:适当的神秘感,是最佳的婚姻防腐剂。

对于每一根发丝都由谎言和秘密编织而成的莱芙拉而言,她做出任何意外之举,尤利尔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还没有损害到他和他的家人,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费南迪奥想争辩什么,少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诚然,我必须承认,汝主与我的首次会晤,并不十分愉快。不过作为降临者的先驱,我能够充分体谅汝主的不得已,康葛斯实实在在威胁到了祂的统治,只有御驾亲征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祸患。”

费南迪奥诚惶诚恐。“那么我的主人,祂为何不肯接受我的侍奉?”

“咳,这个嘛,说来话长,”芙尔泽特小手比划了两下,“简单来讲,至高之眼阁下目前正专注于解决一起住房合同上的纠纷问题……嗯。”

“住房……纠纷?”费南迪奥刚清醒一点,又混乱了。

“就是说,因为一些小小的疏忽,导致祂的迁居手续出了纰漏,所以需要后续的完善。请放心,费南迪奥卿,我是契约方面的专家,我承诺会竭力确保汝主在迁居和住房等一切事宜上的合法性,帮祂早日挣脱歌恩·赛托伦的野蛮条款束缚,还祂自由。”

被晾在一旁的男爵忽然不合时宜地喷了下鼻子,像是在对她的一面之词表示抗议。

在那块扁平的额骨下,在那块核桃仁大的聪明脑瓜里,一对新婚夫妇的私房话说得热烈。

‘我认为她用很得体和委婉的方式,道出了实情,’宿主舒尔茨的声音在颅腔的右半边嗡嗡作响。

花猫铜绿色的左眼猛地一转,仿佛在怒视这声音的主人:‘实情是,我精心策划的降临仪式全被这对狗男女给毁了!她管踩断我的颈椎骨叫‘不十分愉快’?她管用契约把我的囚禁在一只下贱哺乳动物的身体里、还硬塞进来一个房客叫‘充分体谅汝主的不得已’?还有那枚圣印,完全是威逼利诱抢去的,她居然敢觍着脸说是什么狗屁盟约?’

‘拜托,鸠占鹊巢的是你,我才是受害者呐,’舒尔茨耿耿于怀。

‘这难道不是你莫大的荣幸,不识好歹的蠢猫!’

‘听听,分明就是强盗逻辑,’

‘闭嘴,阉猫!’

费南迪奥扬起脖子,像是嗅到了什么。“祂就在我身边,我感觉到了……”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猫咪的凄鸣,芙尔泽特拿脚跟狠狠踩住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笑眯眯地说:“汝主的意志与我同在,这正是盟约牢不可破的见证。”

梅奥莱斯笑着走上前,拍了拍手。

“看来误会已经消除了,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了?”

芙尔泽特报之以冷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也和巴姆敲定了一份合作协议。”

“利益是永恒的,立场却不是,”梅奥莱斯平静地说,“康葛斯和他手下以梅兹堡为据点疯狂地向外扩张,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奥格威的统治,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北部诸省,想必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少女耸耸肩。“无所谓啊,正巧我也吃不惯南方的菜,赛隆兹就让给你们好了。”

“卢比西也一并让给我们?”梅奥莱斯一针见血。

室温仿佛骤降了五度。

芙尔泽特那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上,泛起一个渗人的微笑。

这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战争,也是一场南北地域的战场,谁控制了卢比西河,谁就掌握了开战的主动权,双方心知肚明。

“那就不妨谈谈。”

芙尔泽特一怔,因为这话不是出自她口。

梅奥莱斯忍不住挑了下眉,有些戏谑的成分:“我还以为圣徒阁下从不沾手政治上的腌臜事。”

“偶尔例外。”尤利尔边说边走上前来。

梅奥莱斯对他的说辞勾起了兴趣:“譬如……?”

“譬如拙荆身体不适的时候。”

“你凭什么擅自……”芙尔泽特反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丈夫以严厉的眼神制止。

“有这个力气,不如多休息,”他重申,言语中存在一股平静的力量,“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嘁——”少女瘪着嘴,不情愿地坐回沙发里。男爵呜咽着蹭蹭她的小腿,以示顺从,心头窝火的芙尔泽特却将它一脚踹开。

空气中的火药味逐渐淡去,剑拔弩张的局面缓和了下来。

芙尔泽特赌气似的坐得远远的,无意参与接下来的谈判,她忠诚的仆人尼尔静静侍立一旁。惊魂未定的蒙泰利亚人则坚持要待在壁炉边,好像只有柴薪燃烧的温度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每个人都各归其位,待在自己应该所处的位子上。

三方人在这片并不宽裕的空间里,各自占据了一席之地。

猎人不习惯太过舒适的环境,他挑了一张又冷又硬的木椅子,坐姿舒展,却又给人一种正襟危坐的观感。

“在我们开始之前,”他幽幽地开口,“四殿下,你至少有两件事需要做出澄清。”

梅奥莱斯像是对此早有准备,反问:“事实上我也有个疑问想要请教阁下,您现在是以哪种身份来向我兴师问罪?一名称职的丈夫?一个热衷情感纠纷的观众?或是一个心无旁骛的谋利者?您的立场和身份太多变,恕我有些糊涂了。”

“和你对立的立场。”尤利尔直白地告诉他。

梅奥莱斯一下子接不上话来。外交在许多时候都是一门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艺术,但他发现自己的那一套经验,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下并不适用。

他妥协了。

“只要在我能力和职责的允许范围之内,知无不言。”四皇子叹息道。

尤利尔问:“第一,从我们入城起,就一直盯着我们的那双眼睛,是不是你?”

“是,”梅奥莱斯坦白,“准确地说,打从红桥镇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们的动向。”

尤利尔想了想,自嘲地笑起来:“看来奈乌莉还没有叛逆到敢悖逆你们的管束。”

“请容许我先澄清下这个误会,”梅奥莱斯纠正他,“奈乌莉的确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她的皇兄修美尔,不接受约束,自我意识过盛,但她从不否认自己是我们的一份子。换句话说,修美尔只是一味排斥我们,而奈乌莉试图凌驾于我们,他们之间存在本质的区别。”

“所以呢,四殿下打算否认奈乌莉把我们卖给你的事实?”

“不,”梅奥莱斯摇头,“我想说的是,奈乌莉会把个人得失放在集体利益之上。她与你进行的任何接触,都是越过上级擅自做出的决定。这是叛国重罪,阁下认为她会拿着这种事招摇过市吗?”

“但你找上了我。”尤利尔提醒他。无论如何粉饰奈乌莉的反水行为,这才是关节所在。

“以如此友好的方式。”梅奥莱斯微笑着做出补充。

这一点叫人无从反驳。

梅奥莱斯长叹一声:“阁下只需要知道,奈乌莉开出了一个令我无法拒绝的条件。作为交换,我必须对你们的关系,以及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