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男爵卑微地匍匐在她脚边,惊恐万状地大叫:“这个骗子鬼话连篇,没有一句是真的。求求您,我的好主人,您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芙尔泽特满是怜悯地看着它,柔声安抚道:“我由衷感谢你的贡献。塞巴斯蒂安·舒尔茨,我保证,今后你的名字会被收录在《兹威灵格忠臣传》当中。”
男爵懵了。“男爵”笑了。
混沌之女收敛起真假难辨的哀婉,颇具仪式感地举起右手。其中指指尖微微释出一抹淡灰色的神辉。
男爵泫然涕下的泪容下,再度响起那个尖锐而狡猾的嗓音:“噢,我的朋友,尽管我们相处时日不长,但我向你发誓,我将铭记你此刻的绝望,并带着你未竟的希望活下去。”
此时此刻,莱芙拉娇小的轮廓仿佛融入庄严肃穆的教堂背景,与身后肯妮薇的石雕合二为一。
她开口:“同体双生者啊,我,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在雨雾中见证你们的新生,以兹威灵格之名,”
男爵再也坚持不住,放声恸哭。
芙尔泽特停顿了一下,提高音量:“我宣布,你们在此结为夫妻。”
下一秒,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莱芙拉!你算计我!!
第三十一章 婚姻咨询
芙尔泽特对当事人的激烈抗议置若罔闻,食指并着中指,在这对儿新婚夫妇额头上庄重地一点。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淡赭色衔尾蛇徽记深深烙下。
新郎(新娘也罢)抓狂般地爪子挠头,却只扒下几撮毛。
“德·范隆伯之约?!”祂像失贞的处女似的尖叫,“你疯了吗,竟妄图拿这种三流契约绑架我?”
“是‘你们’,”少女纠正祂的措辞不当,大功告成般地拍拍手,“而且对付你这种丧家犬绰绰有余了。”
穆泰贝尔心神动荡之际,男爵趁虚而入,夺回身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破涕高呼:“赞美我主,莱芙拉万岁!”
很快它又浑身一哆嗦,眼珠变回了怨毒的铜绿色,怒目圆睁。“你休想得逞,这事还不算完……”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不会尝试毁约,”芙尔泽特耐心劝告,“这徽记烙于汝等共同的容身之所,从这一刻起,汝等之灵魂休戚与共。现在,请新娘稍安勿躁,待我为二位补全手续先。”
她舔着嘴皮,伸手进宽松的绸袖摸索一阵,兴致昂扬地从中掏出一卷灰扑扑的羊皮卷轴,“哗啦”一下抖落,顿时尘埃飞扬。
“咳咳,劳驾……”
穆泰贝尔一脸活吞了苍蝇的表情,不情愿地抬起屁股,挪到了一旁。
厚厚的卷轴在芙尔泽特指尖滚动,她慢慢倒退,卷轴越滚越薄,直至在这块干燥的地板上全部铺开。
卷幅总长目测超过了十英尺,密密麻麻写满了古代文字,大半部分都是以基斯科斯人的象形文字为主,余下三分之一则是北方诸国沿用至今的纽特文。
芙尔泽特不知从哪变出一枚镀金边框的单片眼镜,夹在左眼的眼眶间,然后整个人跪扑在卷轴上,逐字逐行地搜寻起来。
“舒克……嗯,不是……舒伯特,也不是……舒马赫,咦,这家伙谁啊……”
她纤长的手指最后停在卷幅倒竖第二行。
“有了,舒尔茨!不对,这到底有多少个舒尔茨啊,你们祖上都是靠给穷人放贷赚黑心钱的坏蛋吗?”
穆泰贝尔被她旁若无人的独角戏给彻底激怒了:“你到底想干嘛!?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什么?你问我的真名?”
“不不,我当然知道我那好邻居的名字怎么念,我是问你真名的第二个前缀转译成纽特文该怎么拼。”
“呵,北方佬的劣等语言可拼写不出来,”祂傲然道,“只有最擅长考古解密的多美尔人方可破获隐秘之真名。”
“喔,原来如此,不愧是混沌中首屈一指的大学者,受教了。”
芙尔泽特随口敷衍两句,转头就把穆泰贝尔的真名写在了塞巴斯蒂安·舒尔茨的后面,整整齐齐凑成一对儿。顺带连男女主次也安排得妥妥贴贴。
穆泰贝尔斜眼看她,轻蔑地说:“就算你搞出这样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也无济于事,它无法阻止我重获自由。”
“一点儿没错,”芙尔泽特表示赞同,小心翼翼地重新收拢卷轴,“以你的智慧,起码有一百种谋杀亲夫的方法,然后独霸遗产,从而取代我的位置,一跃成为卢比西两岸最臭名昭著的毒妇。”
穆泰贝尔对其刻意以女性相称的恶作剧一哂了之。
她接着说:“但当你把这个计划付诸实际之时,无论如何我都会察觉到。你可以毁掉这桩婚姻,你却摆脱不了我的印记。”
“这算威胁?”
“是友好协商,”少女嫣然一笑,“就凭我们为邻多年的交情,相信你是不会拒绝我的。”
“该死,”心知自己泥足深陷的穆泰贝尔忍不住咒骂,“你至少拿份洛亚里托提之书来糊弄我,好歹还能显得有诚意些。”
旧神与旧神之间签订君臣协议是有先例的,旧神和人类签订婚约的现成例子就在眼前,但堂堂旧神纡尊降贵被迫屈就于一只猫算怎么回事?况且夫妻生活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像什么话?
祂对这桩强买强卖的婚姻坚决抵触。
“别挑肥拣瘦了,现在的你就只配得上这个待遇。”芙尔泽特把卷轴收入囊中,拍拍略微鼓起的胸口,“不过你既然和我的仆人签订了婚约,姑且也算是加入了兹威灵格的大家庭。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家丑不宜外扬这种事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好啦好啦,以兹威灵格之名,这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放心吧。”
听她不依不饶,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穆泰贝尔不无悲伤地领悟到,这个心眼比芝麻还小的歹妇是打算把旧怨恨新账一笔清算。
“我知道,当初我们做邻居时确实闹出了一些不愉快,但你这样做完全是多此一举。”祂叹息,“我太了解你了,莱芙拉,你的多疑正如迪恩尔的暴虐一样是天性使然,可你忽视了一点:我不是巴姆,也不是你身后的肯妮薇,我从不涉足于你们之间的纷争,权力的王座对我而言远不及探寻失落的文明更有吸引力。”
“正是你那无谓且无止境的探知欲令你沦落至此。”芙尔泽特对祂的价值观视如敝履。
她可以含垢忍辱,忍受其他上位者所不能忍受之折磨,只为了有朝一日除掉巴姆,加冕新世界唯一的神,因此她宁可相信穆泰贝尔是为了实现险恶的野心而委曲求全,也不接受祂的权力无用论。
这违背了上位者追逐权位、铲除异己的天生本能。
“你又错了,”穆泰贝尔连连摇头,“我虽反对暴力泛滥的御下方针,不代表我不会用其他方法来对奴仆的严格管控。教会中的历任代理人,都是由我亲自筛选,亲自调教,积年累月的精神洗礼,会从灵魂层面彻底抹掉他们原本的人格,从此唯我马首是瞻。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仁慈的怀柔政策。”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存在严重的漏洞,不是吗?”
“你真以为区区一个凡人能挣脱我布下的思维囚笼?”
芙尔泽特被祂问得一愣。
是的,穆泰贝尔或许不精于权术,却绝对是旁门左道的顶级专家,经祂洗脑后丧失个人意志的仆从,若无外界因素干扰,重获自由的可能性比明天巴姆一系就集体暴毙还小。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代理人的职位上任劳任怨干到了第二十三个年头,西斯克突然朽木开花。某天清晨,或许是傍晚,谁知道呢,总之就从他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天才的想法……”
提及这段往事,穆泰贝尔明显是悔恨多于仇视。
“他居然用暗示来破解暗示,以洗脑来反抗洗脑,完成了人类宗教史上前无古人的自我放逐!”
“你失误了?”芙尔泽特有些不可置信。
“无稽之谈!”穆泰贝尔恼羞成怒地一爪子拍在地上,失声怒叫,“听好了,当你决定支配一个奴仆,最好的方案不是把它变成一个没脑子、整天流着哈喇子的废物,你要设计一座精巧而复杂的迷宫,然后把这可怜的蝼蚁丢进去,并在它心底种下一个“我要走出迷宫”的念头。你必须确保这个动机是绝对的、唯一的。这个奴仆将永远怀着一种虚假的希望、一种与生俱来的求生欲奋力前进,永不懈怠——然而这座迷宫没有出口,如此它就会像一只不知疲惫的工蚁为你卖命,直到生命的终结。”
“精彩。”芙尔泽特忍不住要为祂鼓掌。
真可惜,如此精彩的谋略被浪费在了凡人身上,而不是用来对付同胞。
“在我看来这是一项完美无缺的设计,”她不吝称赞地说。
“所以我说他是天才,”穆泰贝尔毒蛇似的眯起眼睛,腔调也变成类似的低嘶,令人倍感亲切,“他走不出迷宫,于是他干脆杀死了自己。准确的说,是他杀死了迷宫里的那个‘代理人西斯克’。”
多么惊世骇俗的转折。
“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芙尔泽特坦白。
穆泰贝尔冷笑:“我打赌,等你听完西斯克越狱的全过程,它会成为你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绝伦的故事。”
“我洗耳恭听。”
在此之前,祂对教堂另一端、浸泡在雨水中的肯妮薇雕像投去厌恶的一瞥。从它的残缺破败中,仿佛预见了自身前途的轨辙。
正是这种忧患意识,让上位者失去了得天独厚的超然地位。
命运用不偏不倚的残酷实现了它允诺众生的公平。
“不论你说我傲慢也好,疏忽也罢,我的确对我的御下手腕信心十足。所以西斯克从策划到行动,再到最终成功出逃,我始终被蒙在鼓里。他干得漂亮极了,还留下一个足矣以假乱真的复制品混淆视线,若不是我临时起意决定巩固下思维囚笼,我真就被他骗过去了。你恐怕无法想象,后来我还是通过一本日记才知晓越狱计划的始末。”
“一本日记?”
“一本日记,”穆泰贝尔加重语气复述一遍,“这本日记是由西斯克亲笔书写,记述的却是一个叫‘康葛斯’的无关之人。西斯克是我的代理人,而他笔下塑造的康葛斯是个离经叛道的邪教徒,两个极端对立的角色,在他以第一人称视角的记述下逐渐融为一体。日复一日的记录,日复一日的自我暗示,他的行为和思想逐步偏离了由我预设的轨道,虚构和现实的界限也在一寸寸地模糊,当日记的最后一篇,‘康葛斯’通过庞大而缜密的布局、一步步细致入微的行动,完成了对仇敌西斯克的谋杀。于是忠诚的代理人西斯克死了,从此往后只有邪教徒康葛斯。”
“他是一个天才。”芙尔泽特惊呼。
继尤利尔之后,这个故事再度颠覆了她对人类的认知。
这是一个脆弱的种族,一个小小的意外,一场微不足道的疾病就能轻易夺去他们的性命。但同时这也是个充满可塑性的种族,他们多愁善感,擅于思考,而思考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西斯克的自我拯救便是这创造力的结晶,宛如艺术。
“一个无师自通的天才?”穆泰贝尔狞笑,“一个人要先学会了走,他才能奔跑。创造的先决条件是学习,那么他是从哪学到的这个方法呢?”
“你是说……”芙尔泽特欲言又止。
穆泰贝尔不容置喙地说:“毫无疑问,他是受人指使的。”
“别这样看着我,我涉猎的领域从不包含此道。”少女无辜地一摊手。
芙尔泽特难得诚实一回。
她常用的手段包括教唆、欺骗、背叛,以及借刀杀人等等,无不彰显出一个人类学专家的知识储备和阴谋素养。
为了控制一个奴仆而大费周章设下心志迷宫?简直得不偿失。
从二者的统治方略,就不难看出其政治野心的差距。
芙尔泽特很少会推翻自己的判断:她这位同胞说不定真的只想当个偏安一隅的卓识隐士。
这会儿她满脑子都在酝酿怎么把这盆脏水泼到巴姆身上去,狗咬狗,多么喜闻乐见。
但穆泰贝尔银光闪烁的双眼瞬间洞穿了她尚未成形的诡计。
“也不是你现在的死对头。”祂斩钉截铁地说。
伪善的笑容在少女脸上渐渐凝固。
“你凭什么断言?”
“证据就摆在你面前,”缺了半边耳朵的猫脑袋昂起来,两名上位者毫无保留地四目对接,“看到我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了吗?这不单单是康葛斯对我的复仇,更是一则通牒。我再说一遍,你的敌人不是我……你知道它的名字,以及它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芙尔泽特讷讷地张嘴,无声地念出几个断续的字节。
忽然间,她如梦初醒地睁大眼睛,扭头往教堂外跑去。
这时沉寂许久的男爵,战战兢兢地冒出水面。上位者的交谈振聋发聩,让它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助,尤其是得知自己的新婚伴侣有一百种谋杀亲夫的手段后,连开口说话的底气都荡然无存,像是蚊子哼哼:“她……她去哪……?”
“还能去哪儿,”性别不明的新娘闷哼一声,“自然是去挽救她那濒临破碎的婚姻。
第三十二章 冰释前嫌
“你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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