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01章

作者:黑巴洛克

芙尔泽特微微张口,惊诧与疑惑在她眼中扑朔交织。现在她才恍然,前日以索菲娅的性命相要挟,是多么可笑的举动。

“为什么?”他明知那是虚张声势,为何故意不揭穿?

“报复不需要理由。只要看见你的脸,看见你那无数歹毒邪念堆砌而成的假笑,我就忍不住追溯你过往的劣迹,从歌尔德到贡德乌尔,再到后来的贝奥鹿特,你始终尽心竭力地扮演着我的影子,为我排忧解难……”起初,尤利尔表现得很平静,语气平稳而低沉,一桩接着一桩,罗列她的罪状。但越往后,声音越是高亢。“你真的认为我会把索菲娅出现在埃斯布罗德当成一次意外的偶遇?可惜我猜到了起因,没能猜到结果。你对人性的缺陷了若指掌,借此变现你的阴谋,铺下一张遮天大网,等着你那不知饱腹的老哥一头钻进去。先是迪恩尔,然后再是我。”

“这是她逃避不了的罪,”芙尔泽特反驳,“她不死,你必死,波修斯同样持有火种,结果呢?它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我借她的子宫诞下圣婴,迪恩尔的出生卷走了她背负的诅咒,连同血液里的致命猛毒,她因此才能捡回这条小命……”

“然后方便你坐地起价?”

“生命和灵魂从来都是有价的!别忘了,这原本就是一场交易,有得必有失。”

忽然间,尤利尔话锋一转:“前提是,你手里还有摆得上台面的筹码。”

“你什么意思?”芙尔泽特看着他倾身向前,像座山似的逐渐倾轧而来,不自觉地向后倒去。

壁炉里的火光顿时为之一黯。

言行的双重施压,助尤利尔牢牢抓住那双铁灰色的眼眸,把她和她的傲慢一步步地逼进死角。“我之前问你,是用什么方法把我从深海捞了回来,你没有回答。你不敢回答。”她在动摇,“我献祭了火种,才把巴姆拽进死亡的陷阱,如果你不付出相等的代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我带回来——”

他的下一句话,直截宣判了混沌之女的死刑。

“答案是,你献祭从波修斯那得到的黯淡之火。”

芙尔泽特受此刺激后的反应,比预想来得更加剧烈。她拼命地挣扎起来,甚至唤来了她的得力爱犬。

可她毕竟依附于羸弱的血肉之躯,以深海和混沌精华重塑双臂的尤利尔,毫不费劲就扼止了这绵软无力的反抗,擒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她狠狠压在垫子上。

帕拉曼迪刚从墙角的阴影下冒出个脑袋,就听猎人厉声警告:“滚回去,不然你第一个死。”

那团阴影果真不动了,像滩烂泥似的紧偎在角落里。

“帕拉曼迪!”芙尔泽特声嘶力竭。

如阴影浓密的黑色眼妆下,有一双警惕的眼睛眨了眨。

“尊敬的主人,我认为活着的我才能为您做更多的贡献。”

帕拉曼迪表达得十分委婉。换言之,就是我打不过他。

“连自己养的狗都不听话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尤利尔漠然道,“迪恩尔死了,死得毫无价值,你跟混沌的联系彻底终断了,天堂岛是你硕果仅存的阵地。现在,你连这最后一片阵地都保不住了。你失去了黯淡之火,就失去了对它的掌控权。我再说一遍,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阴谋家擅借刀杀人,他就是这把刀。没了这柄为自己披荆斩棘的利刃,芙尔泽特立马原形毕露,变回那个处处受迪恩尔掣肘、且神力远逊于巴姆的子神。

芙尔泽特其实输得并不冤枉。她倾注了全部的筹码,而尤利尔赌上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他赌上了她不敢赌的东西,置之死地而后生。

“了结我吧,”她凄然一笑,“你不是渴望报复吗,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

她反握住猎人的双手,把它们缓缓移向自己修长漂亮的脖颈。

“瞧,一点儿都不复杂,只消稍稍地用力,你的复仇就圆满完成了。”

万念俱灰之际,她感觉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道微微一松。红蕾丝高衣领的第一颗纽扣,莫名松开来,袒露出瓷白无暇的肌肤纹理。

“你死了,今天递投名状的那几路人谁来笼络?”尤利尔边说边着手去解第二颗纽扣,“况且要对付巴姆,你这颗满是邪门歪道的脑袋多少能派上用场,所以,我决定向你提出一桩新的交易。”

威逼兼之利诱,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芙尔泽特今夜被他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搞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没回过神。“……什么交易? ”

“我接受这桩婚姻,”尤利尔说,“你将从中得到你急切索求的——安全感。”

芙尔泽特一脸惊醒的表情。

老实说,他不明白,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取悦他,为何要半途而废。尤利尔猜这大约仍是上位者的骄傲在作祟。

不论救下索菲娅,还是把他从深海中捞回来,都是芙尔泽特针对此次信任危机做出的补救措施。

至于这场看似荒唐到极点的婚礼,实则是她倾全力抓住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这是你为人妻理所当然应享有的权利。当然,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套用你刚才的话,有得必有失,这才是真正的公平交易。”

第三颗纽扣不出意料地崩开来,亮出一对线条纤柔的锁骨。

芙尔泽特有点懵,目光呆滞,嘴角还衔着几缕金丝,“等等,”她找回双眼的焦距,清楚倒映出一个卑劣之徒的险恶嘴脸,“你今晚说了一大通,都是为了把我哄上床、以实现交媾这个最终目的所做的铺垫?!”

该恶徒假借醉酒之名,对自己的卑劣行径完全不予否认,并大有将错就错之势。

这是他头一回见到完全卸下伪装的混沌之女。诚然,上位者与人类存在本质上的区别,这种隔阂难以消除,但在贞操危机感这方面,她显然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不想变成你们,不过你可以成为我们”,这条预言极有可能在一夜之间丧失其全部的神秘感,并于明早跃出地平线的第一道曙光中,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尤利尔抢在她恼羞成怒前,一把将她娇柔的身躯从躺椅中抱起,走向床边。

“你不是三句不离契约精神吗,现在好了,你有一整晚时间来向我充分阐释它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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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笔生意

芙尔泽特半天没缓过劲来。她万万没想到,这手旨在止损的操作,反倒让自己一败涂地。

反观一向偏重实干精神的“猎人”,其角色代入感之强,演绎技巧之生动,在酒精的帮助下迅速把握临场状态,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落井下石。

芙尔泽特像只软绵绵的枕头似的被他扔上床,一个哆嗦翻身欲逃,却被猎人虎钳一样的大手擒住脚腕,一把给拽了回去。

尤利尔顺势欺压上去,抬起长腿跨过身下的娇躯,像座雷打不动的小山把她牢牢压住。半分钟前自阳台偷偷溜进来观看战况的男爵,这会儿和帕拉曼迪双双瑟缩在角落,抱团取暖。

在它们眼中,猎人俨然变成了一头丧心病狂的荷尔蒙野兽。

果真如此吗?

答案当然是不,从两人进行的第一句对白开始,之后的每个步骤都是诱导与被诱导、算计和被算计的成果。

毫无疑问,主导权在今夜完成了易手。

胜负关系正如两人此刻的体位一般明确。

“你根本不想要我!”芙尔泽特陷在柔软的床垫里,似溺水一样周身疲乏无力,徒劳推阻着倾轧下来的大山,“我不信你会对这样一具发育贫瘠的肉体产生多少兴趣。如果你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尤利尔专注于繁琐的扣索,边解边说:“成色欠佳虽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生意就是生意,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契约精神还是要讲的。”

芙尔泽特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你、你看,这条婚裙把我包得严严实实,一点情趣都谈不上,不如等我去换件像样的内衣再……”

“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成就感。”

“至少让我沐浴过后……”

“你真以为我闻不到你头发里的玫瑰香波味?”

“……”

她不停地东拉西扯、以分散尤利尔的注意力,趁他去对付下一颗扣子,就悄悄把上一颗扣子给扣上。

尤利尔解一颗扣子,她就扣上一颗,解一颗,扣一颗,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彻底丧失了耐心。

蹲在墙角的观众齐声惊呼。

芙尔泽特不知道他从哪突然变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搁在枕头边。就是这随意地一蹭,几根鹅毛便从布料下面跳出来,可见其锋利。

她顿时把手举过头顶,不敢动弹。

“施暴者”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着手解扣子。

解到第三颗时,他停下来,抚摸那艺术品般的颈部轮廓。新娘急促的呼吸声瞬间变细了,绵羊音似的轻轻发颤。

尤利尔大致摸透了这具身体的敏感点分布。他拿开散发着冰窖般低温的右手,换用温热的左手,指尖轻轻划过锁骨,沿凸显的筋棱慢慢往上,把凌乱的金发撩开,露出白白净净的耳朵,揉弄起那纤细的软骨。

芙尔泽特被他流露出的沉浸感给吓到了。这家伙没说谎,他是来真的。

欲遮还羞的美感正好。猎人解开第五颗扣子后就罢手,双手交叉,攥住自己上衣的衣摆,打算先脱为敬。

这时芙尔泽特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不准他脱,“等一下!”她大叫,“其实我早就给这场婚礼的后续做了充足的筹备,我也从没指望你能接受这种虚有其表的联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尤利尔双眸一眯,闪过危险的红光,“现在立刻闭嘴,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芙尔泽特朝房间的角落瞟了一眼,“彼时我把帕拉曼迪派去帮你对付奈乌莉,你却把她赶了回来,为什么,”她欣赏着尤利尔额边蠕动的青筋,嘴角泛起阴冷的笑容,“是什么让你暴跳如雷,明明那时候的你面对奈乌莉没有丝毫胜算?”

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听到回答,原因一目了然。

“站出来,帕拉曼迪,让我先生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男爵惨叫一声,肥臀像块涂满奶油的蛋糕啪叽一下拍在地板上。蛰伏在角落下的阴影游曳而出,来到床边,无法言语形容的黑色物质藤条似的相互交缠、紧拧,编织成一道窈窕的雏形。

一股夹杂着冰雪的寒风霍然推开阳台上的大落地窗,帘影翻卷,壁炉里的火紧紧皱缩,顷刻昏暗。等到呼啸的风声息止,房间重新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明亮,一个头戴黑纱,黑裙裹身的美丽女人安静地站在床边,垂首以候。

她有着惨白泛青的肤色,两只猫一样敏感警惕的黄褐色眸子、点缀在近似黑色的浓紫眼影中,干瘪的薄唇下溢出丝丝寒气,病态的修长身躯被笼罩在一条质感飘忽、有如流动的阴影一般的黑色长裙下,披肩的黑发也呈现出近似的无形流态,其整个人只有手腕以下及脖子以上的部分暴露在可视区域——

就跟尤利尔在庞塔祭庙中看到她的模样如出一辙。

“帕拉曼迪,介绍下你目前的专长都有什么。”

帕拉曼迪微微躬身,“绘画,音乐,雕塑、炼金术等方面都有涉猎。喔,以及一点点不算精通的巫术。”

芙尔泽特渐渐找回了主动,伸手虚环住猎人的腰,轻抚他越发僵硬的背脊,笑得更是得意。

“告诉我,你最钟情哪支画派?”

“自然是梅里·拉维亚领衔的南方画派。”

“一个像模像样的淑女呢。你还会些什么?”

“略懂骑术,还有多夫多剑舞。最近在学习烹饪和茶艺。”

“棒极了。”这话不知是多谁说,但后面那句明显是说给尤利尔听的:“这完美的情人就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你喜欢吗?”

“我没兴致附和你的恶趣味。”尤利尔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你错了,这和我的审美情趣没有半分瓜葛。”芙尔泽特宣布,“她是我从肯妮薇手里抢回来的。”

听到圣冠的名讳,尤利尔瞪着她,“是你经手的那张‘德·范隆伯’?”

“就是那张契约书。要捞回一个自甘堕落者的灵魂绝非易事,幸好她仍对生者的世界有所留恋,把她最重视的宝物压在了箱底。没有这个媒介,她的灵魂这会儿已经追随肯妮薇一并殒没在波修斯的歼神计划下了。”

尤利尔扭过头,认真审视起这个一度令他十分抗拒的形象。

芙尔泽特故作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说:“帕拉曼迪是我捏造亲手的一只容器。它曾有很多标签,很多名字。最开始它是泽勒尔、布伦维尼、康赛纳,后来是阿尔方斯、玛泰、德莱恩,当然,它也可以是图加、是萨沙、甚至……是玛利亚·波斯弗。只要你乐意。”

的确很像。不,不仅仅是像,繁冗的妆容并不能掩饰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气质。

与那双久违的淡褐色眸子对视,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橡堡,浮现出弥漫着泥腥味的清晨校场,浮现出剑刃交接的一对舞者。

历历在目,音犹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