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当初在牧羊女的帮助下阻绝了芙尔泽特侵入梦境的进路,就注定会遭此诘难,“事实也许正如你所言,但我并不后悔。”他漠然道。
不管重来多少次,面对这类两害取其轻的选择,他的答案始终不变:凡不涉及芙尔泽特的选项,就是最佳选项。
帕尔曼沉默半晌,发出幽灵般空荡荡的声音:“我会把阁下的话原样转达吾主。”
“再顺便告诉你家主人,”上完了药,猎人拉起褴褛衣巾裹住肩头,“让她少去南方蹚浑水,赶紧收拾铺盖卷打道回府,她的把戏大概率已经被拆穿了。”
事态发展如今趋于明朗,巴姆一族明知混沌之女图谋不轨,依然铁了心要先拿他开刀,奈乌莉甚至打算来个先斩后奏,证明对方事先已充分权衡利弊,进而采取了风险最小的方式来实现目的,其险恶用心简直呼之欲出——
祂们意图直接对付幽居神殿的迪恩尔,从名义到实质上一举瓦解双子,进而彻底孤立北方人心目中的济世圣母。
至于具体如何实施,他暂时猜不透,也不想费那个神,要是芙尔泽特连这点未雨绸缪的本事都没有,她也苟不到现在。
“请容我代主人对阁下的好意表示感谢,”帕尔曼支起烟雾一样轻飘飘的修长身形,略微颔首,“不过我要很遗憾地告知阁下,我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什么意思?”
“吾主眼下正被多美尔人奉为座上宾,短时间内还不会离开。”
“她疯了?!”尤利尔一激动,背伤开裂淌下汨汨鲜血,随后不顾发出惊呼的蒙泰利亚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就算想死,她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裙摆飘浮,帕尔曼欣然浅鞠一躬,“倘若得知阁下竟对这段关系抱有如此狂热的执念,吾主一定倍感欣慰。”
如遭冰水泼面,从负伤后萎靡不撅的精神状态中陡然清醒过来;这场忽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乱了他的对敌部署,天崩地裂的失控感死死攥住他的心脏,胸闷得透不上气。
此刻他不由地记起两人的最后一次会面、芙尔泽特临别前那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还有那句寓意暧昧的告别——
‘我会把我所许诺的一切都放在赫莱茵,静候你的到来。’
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深意?芙尔泽特这场似乎压上了身家性命的豪赌,他承认自己确实看不懂了。
“那家伙究竟在打什么鬼算盘?!”猎人怒拳捶墙,吓得躲在一旁的库恩大气不敢出,“回答,不然我会忍不住撕烂你的脸。”
“主人的命令是用来服从,不是拿来质疑的,”无惧威胁,帕尔曼淡定答道,“另外,除了这副面目,我还有很多成色不菲的珍藏,偶尔损坏一两个也没有所谓,只是……稍微感到有些可惜罢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开口了——”
“我只能告诉阁下,吾主远赴赫莱茵,是为了要化解一场不实的指控。”
“这倒真是有意思。你跟我说堂堂莱芙拉放着旧神不当,改行干起替人申冤的活了?”
“吾主素来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呵,她所谓的成大事,就是跑到巴姆的地盘上招摇过市?”
“我只是据实回答。”
针尖麦芒,双方对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室温随猎人节节高涨的怒意一路飙升,积蓄已久的仇恨濒临爆发。
他曾不止一次地对这段建立在彼此猜忌、挑衅与算计之上的危险关系感到厌倦,然后又一次次或贪图维稳或迫于形势压力而忍气吞声,直到最后,沉默的恶果发酵了,沦为她变本加厉的帮凶;他在天堂岛翻起了那捧寒泥,就代表着最后的妥协和忍让,遗憾的是,本性难移的芙尔泽特无疑将永远热衷于在刀尖上翩跹的快感,就像现在这样,她似乎总能精确把握甜腻与辛辣的微妙平衡,一面酝酿阴谋,一面慷慨援手,让人毫无自觉地把脖子伸进她巧言编织的绞索间……
差不多够了。
是该给这段尽然是消极和负面意义的关系划上一个句号了。
当然,一个干脆利落的惊叹号或许更妙,只需几个简单的步骤……
这个强烈的念头唆使右手慢慢滑向了腰际的刃柄,正在这时,蒙泰利亚人颤抖的声音突兀插入,一下子掐断了他翻涌的思绪。
“那个,二位……如果不介意我小小地打断一下……”只见库恩战战兢兢地缩着脑袋,干巴巴地苦笑道:“我是不大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大概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被这位患难之交一语惊醒,尤利尔在暴走边缘悬崖勒马,迅速敛起失态模样,恢复了冷静与判断力。
他顺着蒙泰利亚人的视线看去,向前摊开手掌,准确接住从天花板缝隙间震落的一缕尘埃。
不及片刻,震感便波及整个区域,而且一轮比一轮猛烈,历史遗迹此刻迸发出湮灭前的悲鸣。
“他们还是追过来了!”库恩绝望地抱头大叫。
诡计终究是诡计,一旦暴露在神圣的光辉下便原形毕露,当奈乌莉进行大范围神识搜索却迟迟无果后,帕尔曼虚张声势的伎俩显然就不攻自破了。
尤利尔自然不会天真地指望能在巴姆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但他已不能奢求更多。
至少伤势在不断愈合,现在也有力气跑路了。
“这笔账还没算完,”临走前,他向蜷伏在角落下的人影投去阴冷一瞥,“这一句不劳转述,之后我会亲口向她传达。”
一高一矮两道背影转眼就消失在门外,徒留帕尔曼一人在原地,在这间行将崩塌的石室中孤守着一团渐渐衰弱的白色火焰,微微地出神,接着又在一股自肋间传来的钻心刺痛被强行唤醒。
将尽未尽的焰光打在脸上,影影绰绰地映出一丝惘然。
她看到,手指尖浸润着一抹殷红的血
第六十二章 演技教学
大约一刻钟功夫,前往上层区域侦察敌情的蒙泰利亚人如期而返。
无需言传,从他那犹如丧家犬般的狼狈中、无不透出噩耗二字的深刻释意。
“好罢,你是对的,”库恩灰头土脸地说,“那帮狡猾的南方佬果然知道我们没走远,他们组织了大批人手逐层逐层地往下搜,恨不得把能看到的每条裂缝都撬开,为此还特地把南边弄塌了一大块——好歹是自诩智慧种族金字塔尖的存在,作践历史和宝贵文化成果的丑陋作态、又直截向你们的类人猿亲戚看齐,我真闹不明白,又不是搞违章拆迁,拜托有点素质行不行?!”
这通荒谬谴责猎人半个字没听进去,甚至有些想笑,须知擅以倒斗致富的蒙泰利亚人素来便是轻蔑历史成果的急先锋,像这样贼喊捉贼,足见他有多气急败坏。
不过为了顾全同伴那脆比玻璃的自尊心,他只好掐掉火上浇油的坏念头,一脸无辜地举手道:“骂就骂吧,干嘛把我扯上。严格说起来,我的正统祖先可没有类人猿亲戚,类人猿通常只出现在我们的食谱上。”
库恩长叹一声、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地瞧着他。“只可惜你翅膀折了,不然直接带着我飞出去多好。”
尤利尔无言苦笑。奈乌莉正愁无处寻觅他的行踪,若是不计后果强行起飞,贸然暴露在圣光的照耀下,百分之百的死无葬身之地。
“别灰心,”他轻轻握住对方瘦小的肩膀,予以安定的力量,“上行的路不通,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脱险,”
库恩愣了几秒,猛然醒悟过来,“你该不会是指那条路吧,我们来时看见的那座廊桥?”
猎人干脆地点了下头,态度不容置疑的坚决。
“先别急,让我想想……”凭着与生俱来的出色方位感,库恩凝神沉吟之间,一根根斑驳廊柱、一面面皲裂危墙便争相从瘪平的、琐碎的记忆里拔地而起,于脑海中构建起一个立体的庞塔遗迹。只见他闭目原地转了半个圈,然后又稍稍调整几步,睁开眼、冲正前方大概比划了一下,说:“往上走两层,沿着这个方向前进三百米,要是运气好没有被塌方堵路,走到头左拐再走大约一百五十米,我们就能看到廊桥的入口。不过……”
“你怕我们走不到那儿。”尤利尔看出他的心结所在。
库恩难掩担忧地摇头,“不仅如此。就算我们穿越了敌人的重重围堵,成功上了桥,可我记得那是条下行的路,好像一直往主祭庙背后那个巨大深坑下延伸,你真有把握我们能在那儿找到一条出路?”
“没有绝对的把握,但值得一试。”
一味避战终究不解决根本问题。
只要尤利尔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一道鲑红身影、好整以暇地坐在赌桌那头,无声奚落他这个没胆量的穷酸赌徒。背靠巴姆这座大山,奈乌莉可谓手握取之不竭的赌资,而他除了这条命外,再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筹码,因此为了抹平悬殊的胜负概率差,这场赌局势必须要第三方的强势介入。
综合各方面考虑,芙尔泽特毋庸置疑是第一选择,毕竟论立场,她和巴姆是竞争关系,谈利弊,跟他合作总好过与虎谋皮。
然而之前帕拉曼迪的现身,其意义大略等同一封卓有诚意的致歉函,向他委婉传达了其主人要务繁忙、无法脱身的消息。
于是乎,他眼下只剩一个选项,即便内心万分抗拒——
那个蛰伏在遗迹下方不知多深的庞然大物,无时无刻不以其磅礴脉动、反复刺激着他紧绷到极致的敏感神经。要知道,只有当初在行将撞破真理之门的阿尔格菲勒处,他才感受到过近似量级的强大震慑力。
如不是被逼到命悬一线的地步,他实在不愿涉此险境。
敲定了大方向,两人再对具体行进线路稍事斟酌一番后,即刻踏上了这条没有回头路的惊悚旅途。
外界已至入夜时分,偶尔透墙缝照射进来的微光远不比白昼那般明亮,摸黑前进让蒙泰利亚人颇感不安,周围不时传来的异响更使他汗毛倒竖。无不透着诡怪的死寂让他浑身难受,眼看离正式步入危险地带还有段距离,他忍不住凑向尤利尔,“那么,”他低声说,“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我的身体构造,让我很擅长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只要不是致命伤就没所谓。”猎人心不在焉地答道,视野始终聚焦在前方。
“我不是指那个,而是说你的……呃,你的精神状态……”蒙泰利亚人词穷地抱着头,徒劳地尝试传达出一种饱含怜悯与安慰的复杂情感。
猎人的眉宇间骤然刮过一阵冰暴。“恕我不解,蒙泰利亚人何时开始涉足心理咨询业务了?”
库恩满是不屑地撇撇嘴,嘿道:“你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之前你的表现有多反常。”
“愿闻其详。”
“简而言之,跟这会儿比起来,你刚才活像是个疯狗症晚期患者。”
“有那么严重?”
“可不是么,龇牙咧嘴,面目要多狰狞有多狰狞。”忆及彼时情景,库恩仍是心有余悸,止不住的后怕,“再怎么说,那位帕尔曼女士好歹救了你的命,我真怕你们当时就那样大打出手。等等——”话锋陡转,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直勾勾地瞪着身旁的颀长人影,谨慎试探道:“那不是真的,对吗?”
“可喜可贺,你在正确认知疯狗病的路上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一句模棱两可的调侃就能敷衍过去吗?当然不,那边蒙泰利亚人得意的小辫子俨然快翘上天了。
亲手揭露了吸血鬼的险恶阴谋,库恩沾沾自喜于之余,还不忘啧啧称奇:“说真的,你真xx的是个天才,每个举手投足都像是自然流露,堪称人类表演艺术的精华啊!尤其是那个拔刀的细节,就两个字,精湛!”
“承蒙夸奖。”猎人依旧不动声色。
事实上,决定演技能否以假乱真,只在乎一个不起眼的小诀窍。
所谓真情流露,一旦情感的外在表达是建立在真实可信的契机上,就能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这是他在与芙尔泽特那尔虞我诈的朝夕相处中逐步总结、并实践验证过的宝贵成果。他只稍稍予以长久克制的负面情绪一丝纵容,就像微微倾斜的杯沿,佐之对当场气氛的充分把控与调度,呈现在观者眼前的,即是一出丝丝入扣又跌宕汹涌的怒涛演绎。
帕拉曼迪是双子的造物杰作,他毫不怀疑、千里之外的芙尔泽特已通过帕拉曼迪的双眼获得了一次身临其境的震撼体验。而这一切正是源自他对其卓越的阴谋家素养报以着绝对的尊重与敬畏,八面玲珑的芙尔泽特绝不可能猜不到此举的深意。
这是一记有着实质分量的警告。
联系这几个月来的前后际遇便不难看透,她与巴姆暗通曲款一事其实早有端倪,尤利尔之所以冷处理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体现,但事态发展大大超乎了他的容忍限度:奈乌莉·奥格威一夜之间敕令西征军改道、直扑他而来,很显然有芙尔泽特从中作梗的功劳。
虽然跟巴姆一族交际尚浅,通过从真知之主与混沌双子身上汲取到的实际经验,他仍多少摸到了一些神格的关节,至少未卜先知这种事完全不在他们的能力范畴内,不然过往的很多败笔都可避免;不排除他在假冒军官时留下了蛛丝马迹,但巴姆既是一个庞大的族系,一个成熟且强大的集体意志不大可能会对“嫌疑”而非具体“罪证”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不过帕拉曼迪的出现,又寓意着混沌之女并不想早早看见自己重要的合作伙伴身首异处,她不过是要借这条价值不菲的情报去作交易,从而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兼具手段、忍耐和决心,芙尔泽特不愧为三界上下首屈一指的阴谋家,尤利尔简直要为她的精彩算计鼓掌——前提是不危及他个人的生命。
越线了不要紧,重要的是晓之以利害,让对方及时收敛。
至此,他已打定主意,不管芙尔泽特在打什么算盘,等这边告一段落,他要亲自去赫莱茵走一趟。
就算是用绑,也要把这个女人和她满脑子的危险想法绑回北方去。
行将转过拐角之际,库恩扭头过来问:“所以这么说来,你根本从头到尾都只是做做样子喽?”
“那是当然,帕尔曼的主人跟我可谓交情甚密,意外和分歧是我们打交道的一贯方式,就像现在这样,她擅作主张拿我的命去跟人豪赌,尤其使我惊喜万分,”此话出口,猎人便隐隐牙痒。这时,他已能听见从楼梯口传来的整齐脚步,于是反手握住刃柄,顺便语气漠然地补完后半句:“要是少了她那条歹毒的舌头跟险恶的诡计,那生活就太乏味了。
第六十三章 决战在即
傍晚时分,别墅露天阳台笼罩在一层昏蒙蒙的余辉下,仿佛全身浸泡在温泉中,暖流一遍遍温柔地抚过毛发,烘烤出淡淡的慵倦气味。
南方佳季,最适午后小憩,男爵满心流连这久违的舒适与惬意,直到一个不速之客趁暮色擅自闯进它的私人空间。
刚从酣甜睡梦中苏醒,男爵便惊嗷起来,错愕发现自己正受外力作用飞快摆脱地心引力,最后悬滞在离地将近八英尺的高空。它可怜巴巴地转向斜卧在阳台躺椅中的金发少女,无助又迷茫地喵了一声。
“返程日期比预计提前了大半天,”少女倦态雍容地支起身,夕阳下泛着粼粼光泽的金发、柔顺似水地滑落肩头,“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像样的解释,帕拉曼迪。”
无形的威吓迫使帕尔曼低头弯腰,颈椎负荷的外来重量顿时倾泻一空,只听男爵尖锐惨叫、拽着满身肥膘狠狠地拍在地砖上。
猫不怕摔,但脂肪含量严重超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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