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沉默,”芙尔泽特目光一寒,从头到脚审视起帕尔曼的新妆容,“除了摇尾乞怜外,我养的狗终于开始学会应付主人的新套路了。”
“我失败了,主人。”帕尔曼垂首服软。
“说来听听。”
“他拒绝了我的帮助。”
“那么主人的命令就可以推辞了,你是这个意思吗,帕拉曼迪?”
“可是他……”帕尔曼欲言又止。
“说下去。”
“他打算杀了我。”
这多少有些出乎芙尔泽特的意料。
她从不敢低估尤利尔·沙维的敏锐洞察力,心知计划败露不过或早或晚的区别,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馈会如此激烈。
“好吧好吧,”她按揉眉心,试着化解赫然加剧的头疼,“事实证明冷血动物偶尔也要闹闹别扭、发发脾气,正如我常常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嗯,我完全理解。”
帕尔曼不解于主人的暧昧态度,更对背后环环相扣的复杂动机一筹莫展,烦躁心绪立刻跃然于表:“他亵渎了神恩,罪该万死!”
“不,帕拉曼迪,这只是一次无关痛痒的小小冒犯,不用在意,若是拘泥于这小节,我早已寸步难行。”
芙尔泽特俯身抱起男爵,后者立马得寸进尺,当着帕尔曼的面一头扎进女主人怀里,舔舔蹭蹭一顿亲密接触后、理所当然地蜷着身子霸占了主人的双腿,枕着冰凉如玉的光滑肌肤,满脸争宠得逞的狡黠。
帕尔曼则对其极具针对性的敌意感到一头雾水,莫名地眨了眨眼,“我该怎么做,主人?”她问。
“回去,但不要轻易现身,暗中跟着他,”芙尔泽特蹙眉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家伙或许正打算去干一件连他自己也不敢想的蠢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庭审日前,你要确保他活着,而我,会确保索菲娅·沙维有命跟她家人团聚。去吧,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圣芙里德大教堂的报点钟声于此刻敲响,熙熙攘攘的鸽群连成大片低垂的流云,俯瞰行人匆匆的街道。
伴着悠悠钟鸣,一根乳色羽片乘风飘落,点缀在一片冷漠的灿金间。
暮色将尽的阳台已不见帕尔曼的踪影。
***
满地的玻璃碎片映着点点微芒,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摇曳着、挣扎着,直至提灯的燃料彻底告罄,刀光剑影定格在那一霎。
鲜血倒灌气管,急促的喘息变成一连串阻塞不畅的咯咯声。
刃柄末端泻下一股涓流,仅凭听觉便轻易获知伤口之深、出血量之大。
猎人不紧不慢地从肋骨间抽出利刃,这致命的创口像只无形大手攫住了伤者的脉搏与呼吸,铁剑哐当落地,丧失知觉的肢体拖着数十磅的盔甲颓然倒下。
接着漫长的沉寂席卷了黑暗。
良久,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冒出来:“喂,有人活着吗……?”
他扭头,就看到角落里一个浑身高热的小红人儿,正贴着墙脚摸索靠近。
“清理干净了,过来吧,”尤利尔边说边拂袖拭净红刃,“哦,不过当心点脚下。”
听见伙伴熟悉的声音,库恩·迪米特不禁长出口气,小心翼翼地跨过走廊中的尸体,来到猎人身边,“下次,我是说如果还有下次,”他强忍火气说,“劳烦阁下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鄙人姓迪米特,不姓沙维,盲人抓瞎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你多虑了,我向来关照朋友。”
这个解释直白而有力,令他满腹牢骚梗塞在喉,哑口无言。
“再有,”猎人继续补充,“如果危险升级到不可控的地步,我会明确对你发出逃跑的讯号,所以无须担心。”
“好罢,我还能说什么呢……”蒙泰利亚人举手示意,一副“你赢了”的妥协姿态。
抢先掐灭光源无疑是明智之举,将整支搜捕队统统拖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压倒性的人数优势立时化为乌有,进而方便他在尽量不惊动上层警戒的前提下,快且狠地扑杀掉眼前的敌人。
黑暗是他的朋友,却跟自认光明象征的巴姆一系形同陌路。
这等把戏不知看芙尔泽特玩了多少次,奈乌莉·奥格威自然没理由做不到:把自身的视觉神经与麾下众多信徒相连,形成一张巨大的感知网络,凭此便可眼观六路。
美中不足的是,人的感知多有局限,黑暗是肉眼永远无法克服的难题。
“好了,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尤利尔抬脚碾碎地上的玻璃渣,从敌人尚留余温的尸身上跨过。
尽管没有直接捕获到猎物动向,相信奈乌莉要不了多久就会察觉到,她悉心布下的感知网络溃烂了一个窟窿。
其后十分钟里,他们剑走偏锋的前进轨迹成功迷惑了奈乌莉,因此得以一举突破敌军的薄弱地带。
一道明媚星光穿过廊柱,照耀在前方的走廊中,美轮美奂。
“那就是廊桥的入口,我们到了!”库恩欣喜若狂。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一队足有百人的赫莱茵搜捕队顺桥而下,争先恐后地涌入走廊来
第六十四章 破壳的第一条缝
彻骨的寒冻与噬人的灼热,两个极端属性在深秋的密瑟瑞尔激烈对撞、交融。
冰火两重天,这等奇观库恩只在书里见过,当初的惊叹如今看来活像三流诗人卖弄自己的寒碜韵脚。
文字是如此的苍白且无力,只有亲手触及现实的背脊,才懂得它冷峻的骨感。
身材羸弱的他跟在猎人身后亦步亦趋,后者把战场上最残酷、最血腥的瞬间抹杀于前,尽量留给伙伴一个安定的背影。
穿过一度拥堵得举步维艰的廊桥入口,踏着满地尸骨,他仰头,看见穷途末路的鲜活灵魂攒聚于穹顶下,在剧胀骤缩的寒热交锋中擦出五光十色的花火,劈啪作响,最终哀鸣着纷纷破碎;要么干脆利落被冰棱贯穿,要么盔甲酷似乳酪地熔化,遍洒锈红的铁汁与热血,滚烫蒸汽涤荡了厚厚的尘埃,力图抚平历史的每一处斑驳与皲裂,饱蘸猩红的笔触尽情宣泄着近乎残暴的美感。
蒙泰利亚人有幸成为了它的见证者。
奈乌莉·奥格威的手段着实凌厉狠辣,尤利尔诚心叹服对方的大手笔,为了拖延他一时半刻,不惜驱策大量炮灰争相以命来送。
折了半翼,这该死的重力像是挂着万吨链球的枷锁、牢牢拴住双脚,头顶那扇深蓝窗扉早被奈乌莉亲手闩死,他别无选择,竭力保持着如履薄冰的克制之余,一面疲于扑杀蝗虫般源源不断的敌人,唯恐一时发力过猛生拆了廊桥。
所幸彼时的庞塔劳役没有拿豆腐渣工程敷衍上位者的胆量,祭祀重地的修建质量尤其彰显匠人风范,历数个世纪的风吹雨打依然稳固。
猎人把瘦小的伙伴护在身后,冰火开道,一路浴血厮杀,很快已过半程,另一端的出口触手可及。廊桥构建的路径清晰可见,桥身微微外拱、整体向西倾斜,从一个直径目测超过两英里的巨大矿坑上横跨而过,直达对面与主祭庙隔坑遥望的一座高塔,站在廊桥边缘向下俯瞰,多达十条空中走廊错位交织,构成矿坑上方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
正下方四分之三英里处,是矿坑的第一级平台,约占整个矿坑横截面的三分之一,以此为落脚点,对珍稀矿藏的贪婪鞭策庞塔人不断深入地底,直观呈现给后世的、仅剩平台以外那遥不见底的深邃黑暗,只是匆忙间不经意的一瞥,库恩便直觉头晕眼花、两腿发软,险些走不动道。
活物焚烧的浓烈焦臭逐渐淡出鼻腔,凭一己之力带着库恩杀出重围,前方道路终于畅通无阻;眼看廊桥出口已近在咫尺,尤利尔几乎忍不住要发出时来运转的唏嘘,下一秒,他却无端止步,毫无防备的蒙泰利亚人当即像是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墙,跌跌撞撞连退数步。
正如他视黑暗为忠实伴侣,厄运亦是完全无视他个人意愿的霸道友邻,始终如影随形。
“总算来了。”他抬头眯眸,凝聚的目光仿佛穿透物理隔阂、直达另一维度。
库恩捂着鼻子,惊疑交加地冲他喊道:“为什么停下,追兵马上就要……”
话还未完,衣领忽然勒紧了脖子,脚尖随即离地,噎在咽喉的后半句跟他本人一起、被猎人向前扔了出去。
犹如一袋捆紧扎实的马铃薯连飞带滚,等库恩七荤八素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已在十米开外的廊桥出口处。猛然间,他领悟到友人的真实意图,悲愤万分地转过身,当万丈星辉坠落夜幕、汇集成轰塌廊桥的一束夺目金光,他隐约听见那个一贯惜字如金的声音说——
“跑。”
对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并不陌生,尤利尔显现血统,一簇漆黑犄角穿额而出的同时,尚且完好的左翼迅速舒展,助他调整身姿避开横飞竖砸的乱石。
超人的动态视觉让他锁定了落脚点,他打算利用斜下方的桥梁来减缓颓势。
金光衔尾而至,冰冷的意志之声穿透狂风,响彻耳畔,“看来那个小把戏充其量只是个障眼法,”她冷笑,“你逃不了了。”
一股无形斥力重锤似的直轰胸膛,平衡即将失控的刹那,他豁然把整条右臂插 进那道流态光柱中,紧紧攥住了稍纵即逝的一缕实质。
一抹黯淡的鲑红从金光中剥离,两道互相纠缠的人影向矿坑中央疾坠而去。
“沙维,”奈乌莉眼中寒光一闪,“你找死。”
任何多余动作都无异于是变相自杀,于是抢在利刃穿胸而过前,尤利尔左手依然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灌注全力的右拳狠狠砸中对方面门。
铁与铁的碰撞,胜负毫无悬念,赫莱茵人引以为傲的冶锻成就抵挡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拳,严重扭曲畸变的头盔、从奈乌莉那条漂亮的脖子上径直飞出。
狂乱气流在头顶卷起金色的海浪,毫发无损的奈乌莉怒目直视他道:“亵渎!”
星光重新聚敛,凝成一柄无锋而利的金色巨剑袭向目标。
强光夺去了他的视野,蜂鸣混淆了他的双耳,倒灌鼻腔的血腥闭塞了他的嗅觉,仿佛将他置于时空裂隙的乱流,亿万条延伸至无穷远的能量线贯穿他、分解他,认知从无到有的过程、远远不及肉体分崩离析的速度,很快无数蛋白质碎屑就像星辰布满那漆黑的幕布,然后,堪比超新星爆发的剧烈痛楚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将企图逃离它的一切事物统统夺回,并重新排列组合。
他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是脊柱近乎粉碎性破裂的疼痛。
尤利尔睁开眼,看见空中走廊在上方数百米处交错纵横,把星光稀疏的夜空切割得四分五裂。
环顾四周,到处是摇摇欲坠的脚手架和乱石堆砌的废墟,他似乎落在了矿坑的平台上。高空坠落造成的挫伤忽略不计,肚脐至左肩被大面积烧伤,不余一块完整皮肉。好在以他的复原能力,即便是最陌生的烧伤,不致命的损害迟早都会愈合。
尽管从对方致命的一剑下侥幸生还,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反而愈加悲观了。
还是之前的那句话。
“实在太夸张了……”
差点没命的猎人龇着牙,忍痛翻一个身,正好看见奈乌莉在不到五十英尺外的地方拾起她遗落的宝剑,转身向这边走来。
奈乌莉瞥见一团阴影鬼鬼祟祟地蜷伏在平台边缘的脚手架下,眉梢只是微微上挑,步伐仍然有条不紊。“奇迹般的好运不会再眷顾你第二次,”手腕一转,剑锋反射冰冷的星光,“这回谁也救不了你。”
尤利尔完全相信这不单单是一句口头威胁,对方贵为巴姆一系的宗族成员,神格强悍,若是笃定信念要杀他,就算芙尔泽特也不见得能保他一命。
恐惧的深层根源从来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渺茫、更卑微的绝望。
这深入骨髓的绝望是歌恩·赛托伦的铁律覆灭,是诸神陨落的秩序崩塌,更是一个精确具体的数字。
五十英尺。
至多二十来步的距离。
真知之主阿尔格菲勒庞大的身躯足有百米之长,而奈乌莉·奥格威身高不超过六英尺,但后者每迫近一步带给心脏五感的压迫,都远非空有其表的前者可以比拟。
奈乌莉满意地嗅到空气中战栗的恐惧,从容近至能清楚欣赏对方垂死丑态的距离,尽情饱嗅胜果入口前那略带酸涩的诱人香气。
不过随着目光的游移,她那盛气凌人的神态渐渐敛去,转而演变成一种羞辱性的轻蔑与戏谑。
“擅自揣度、乃至效仿神的意志,这是刻在凡人骨子里的卑贱天性,连圣徒也不能豁免,”她盯着猎人那只攥紧的拳头,“我承认看走了眼,沙维,或许宫廷弄臣才是你的真正归宿。”
纵然手上包覆着一层皮革,仍能看见指缝间渗出若有若无的微光。
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堂岛,从成千上万匍匐在生命之树脚下的民众的精神深处,带着婴儿初尝母乳般的笨拙与生疏,一点一滴地汲取;原初之火是黑暗中的灯塔,为迷失大海的扁舟指引家的方向,牵拽无序的能量聚集一处,于是自然中的散漫星光,开始慢慢汇入他的掌心。
“若没有巴姆之子的献身,你就连这点少得可悲的神格也不配拥有。鹦鹉学舌,可笑至极,现在我就要收回我族给你的恩赐。”奈乌莉耐性耗光,举剑前移。
猎人咳出一口血,染红了他阴狠的笑容,“你知道你不如芙尔泽特的一点是什么吗,那就是你的神格太富裕,随手一挥,就是一场混沌的风暴,而她只是个有名无分的子神,没了迪恩尔做靠山便一无是处,所以她更谨小慎微,比你们更早一步懂得夹缝求存的要领,自然……也比你们更早一步适应人体的羸弱。”说罢,他五指用力一握,星光尽碎。
就像奈乌莉所言,较之巴姆的滔天骇浪,他那微乎其微的神格所具备的号召力莫过沧海一粟,自然星光中蕴藏的无限而无序的混沌能量,他尽全力只能凝聚出一拳的分量。
这就足够了。
他不需点火,只是要在燃烧的营火中添把薪柴,让它烧得更旺。
霎时间,奈乌莉·奥格威的强大神格捕获到异样的能量流动,从猎人手中飞散出去的千万缕光丝、化为一场纷纷飘落的春雨,浸润着荒芜了数百年的旱土,让腐朽的文明沐浴在蓬勃生命力的灌溉之下。
几秒钟过去,沉睡的古城依旧岿然不动,不予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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