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我、我哪敢啊……”库恩百口莫辩,默然垂泪,心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个玩笑,那开玩笑的人实在是个性格卑劣到极点的浑球。
在一个无法形容的尖锐声响中,这场恐怖而荒谬的仪式、在阴影蜷回大理石断柱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抬起头来。”
库恩浑身发颤,不敢照办。这套路他总觉得见过,抬头的下场就一个字:死。
“我不喜欢重复。”那只五指白皙修长的手,顿时用力攥紧了他的腕部。
吃痛之下,蒙泰利亚人被迫扬起那张惨白的面孔、直面对方。
令他大感错愕的是,施暴者并没有预想中的丑恶外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倾身睥睨着他的,是一名穷极他那可悲文学修养也无法形容的美丽女人,赋予她这独树一帜的强烈美感的,是死人般的泛青肤色,两只猫一样敏感警惕的黄褐色眸子、点缀在深邃浓重的紫色眼影中,干瘪的薄唇下溢出丝丝寒气,病态的修长身躯被笼罩在一条质感飘忽、有如流动的阴影一般的黑色长裙下,披肩的黑发也呈现出近似的无形流态,其整个人只有手腕以下及脖子以上的部分暴露在可视区域。
她没有神的威仪,亦匮乏人的鲜活,库恩心想若真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她更像是一个幽灵。
对方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以关节极度扭曲的姿态俯身近距离凝视他的双眼,微微歪头道:“我为主人把守着神殿的大门,祂拥有的所有珍藏都可以成为我的名字,最开始是泽勒尔、布伦维尼、康赛纳,后来是阿尔方斯、玛泰、德莱恩,最近则是图加、萨沙、玛利亚,”她顿了一顿,“不过我最常用的名字是帕拉曼迪,也称帕尔曼。请问,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太有礼貌了!库恩直觉对方周身携裹的寒气连他眼角的热泪都能冻结,哭着回话道:“库恩,鄙人名叫库恩·迪米特。喔,帕尔曼女士,见到您实在是太荣幸了,我都激动哭了!”
似乎很少和人——尤其是活人搭话,更没有受人恭维的经验,对社交辞令一无所知的、自称帕尔曼的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我允许你揩揩鼻涕。”她说。
太慷慨了!库恩边哭边捧起衣角使劲擤了把鼻子,一面心中狂吼,不知道这场噩梦何时才能醒来。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名为帕尔曼的神秘女人松开手,轻飘飘地往后飞出几尺,“你因何召唤吾主?”
一度快被吓得心跳骤停的蒙泰利亚人,这时才想起要紧事来,匆匆道:“尊敬的帕尔曼女士,请帮帮我的朋友,他——”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忽然轻微而持续地震颤起来,不知名处的巨型石体结构开始隆隆作响,仿佛濒临崩毁。
库恩心里一惊,连忙举目望天,只见头顶那片阴晦的穹隆忽然被一道夺目强光盖过。
那是一道圣洁的金光,笔直地降落在庞塔祭庙上方
第六十章 神威
神辉降临,日月失色。
代表巴姆至高意志的光阵陡现,仿佛一股积蕴着磅礴混沌能量的金色瀑布从天而降,轰然坠地!
暴走的混沌离子在光阵坠落地点骤然掀起一场狂风,卷起漫天沙尘,赫莱茵军队形成的厚实人墙、此刻犹如受洪水猛烈震撼的濒危长堤,转瞬间各部分便相继地分崩离析,此起彼伏的悲嚎声中,阵型溃散,不少人被无助地抛上半空,非死即伤。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猎人在狂风中不退半步,坦然直视巴姆的光辉,忍不住泛起苦笑。就为了渲染登场氛围、顺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居然不惜损兵折将,他不禁感叹,神就是神,不论双子抑或巴姆,净是一帮行事浮夸的自大狂。
随光芒渐逝,披戴标志性鲑红色甲胄的奈乌莉·奥格威空降战场中央,双目寒气逼人,剑刃直指敌首,居高临下地宣布道:“奉救世主康儒拿一世之命,异端尤利尔·沙维,立刻束手伏诛!”
“抱歉,做不到。”尤利尔耸耸肩。
看对方这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他心如明镜,压根没指望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过后双方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上谈判桌;平等交涉一开始就是痴人说梦,只有他这个举世之敌的首级,方能满足巴姆一族日益膨胀的征服欲。
当然,他也没打算坐以待毙,从旧镇一路走来,历经无数场严酷战斗的淬炼,如今他自认有能力应对一切危情。这绝非盲目自信,与阿尔格菲勒一役便是最好的证明,只要不进退失据,稳住阵脚,不见得就全无胜算。
“很好,你拒绝了一个体面的死法。”奈乌莉往前踏出一步。
尤利尔深谙先发制人之理,遂抢先一步发难。失望之色在奈乌莉眼中一闪而过,她挥手拂去径直射来的飞刀,正要迈步挺进,双腿却像灌铅般沉重,低头一看,发现蛛网状的冰晶牢牢盘踞在双膝以下的部分,铁靴死死黏住地面,寸步难移。
杀机稍纵即逝,猎人准确阅读战场情势,迅速迫近距离,驱策游蛇般灵活的长鞭缠住对方支配武器的右手,携带着阿尔格菲勒浓烈毒性的慈悲之刃、照准胸甲缝隙猛刺而去。
猎人的凶悍意图昭然若揭,他根本不讲佯攻试探,要的就是先声夺人、一击毙命。
凭借闪电般迅猛的起手,以深海之利攻混沌之坚,他很清楚就算奈乌莉有办法挡下这一刀,亦不可能安然无恙。
眼看刃尖触及甲片边缘,他却忽觉脚底一空,顿时身体失衡,在赫莱茵人的齐声惊呼中,战场中央的二人连同脚下陡然崩裂的地板一起坠入了下层空间。
奈乌莉·奥格威面临生死一线的严峻考验,竟在短短半秒内排除掉所有错误选项,把握住了唯一的生路。
来不及为错失良机而遗憾,猎人双脚刚一落地,一股无形杀意便排山倒海地袭来,海量混沌离子簇拥着这股凝若实质的锋锐意志,走道四壁皆被撕裂,树杈状的裂缝紧追能量波的轨迹、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高速顷刻填满了整条过道。
他无暇慨叹神威的浩荡,哪怕稍有差池,等待自己的必将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于是即刻卷起衣摆,召唤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墙形成第一道屏障,紧接着马不停蹄地施展返祖,体内血管激胀,硬化角质勾勒出古老鳞片的轮廓、迅速遍覆全身每一块皮肤,肩胛凸起、疯狂生长的翼骨撕破外衣的同时,奈乌莉的神威冲散了火墙,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身上。
那一霎,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似坠入了永恒的大裂谷,没有任何事物能翻越它冷酷的峭壁,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犹如吞噬宇宙的黑洞无情泯灭了万物,唯有深入灵魂的极致痛楚能从这漫无止境的虚空里升华,把他拽回支离破碎的现实。
短暂的头脑空白后,骨肉剥离的强烈疼痛险些导致休克,尤利尔瘫坐在地,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强行聚焦涣散的目光,切实看清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惨样:用以护住躯干的右翅仅剩半根吊着几缕翼膜的断骨、血淋淋地挂在肩胛上;不过正是有赖于牺牲了右翼和布满全身的坚硬鳞片,他身上才没有留下任何致命伤,破洞褴褛的大衣堪堪可以蔽体,始祖血统的超凡自愈力则及时止损,逐一堵住了失血口。
只是勉强苟住这条命,几乎就透支了所有余力,奈乌莉现在只要动动手指,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碾死他。
尤利尔意识到他必须要逃,并且刻不容缓。
“看来手刃阿尔格菲勒的‘壮举’,”踢嗒踢嗒的脚步声回荡在走道间,一双绿瞳在黑暗中闪烁,“使你产生了某种不自量力的错觉。”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连完成翘起小拇指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比吃力。
奈乌莉每逼近一尺,压在他身上的无形重量便加沉一分,直至四肢躯干完全贴地,鲑红之影棱角分明地浮出黑暗。
“乱棍打死了只栓起铁链的疯狗,便以为自己能挑战雄狮,人类的勇气貌似总是发乎于这等愚蠢的不自知。”
尽管是怒火中烧,尤利尔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巴姆一系与阿尔格菲勒之间的实力差之悬殊,足矣轻易抹平人体的孱弱特性。巴姆借黑龙波修斯一手促成了混沌与深海的两败俱伤,那场惊天对撞引发的位面渗透,把物质界改造成了一个充斥着无序能量的新天堂,而新的信仰结构,彻底打破了歌恩·赛托伦的铁律,使得奥格威一族可以凭继承自巴姆的神格而恣意显现神威。
如奈乌莉·奥格威这样只能徘徊在核心决策圈边缘的宗族成员,尚且继承了如此强大的神格,何况嫡子?王储?乃至俯视众生的康儒拿大帝?
过去虽时常受到挫败,他仍很少陷入绝望,因为他是维尔特的石头,是顽固和执着的象征。
现在他却在扑面而来的绝望感中几近窒息。
欲弑神,必先成神……在这一刻,他不可遏制地受到芙尔泽特阴谋言论的挑唆,浑身狂抖。
“就算杀了我,你们也不会得偿所愿……”尤利尔斜视那似人又非人的身影,艰难挤出断续的颤音。
动荡之年下,即便急于巩固政权的巴姆一系,也不会贸然把外交上升到战争的高度,面对雄踞北方的混沌双子,祂们自然希望寻求别的途径来解决分歧。只要他一死,孤军奋战的混沌双子就再也没有与之相抗衡的资本,届时祂们反而不介意一笔勾销手足同胞的黑历史——以变相奴役的方式。
“你们视芙尔泽特为同类,于是把双方的争端定义为一场不容外人插手的家务事,”他戏谑地一笑,露出染血的牙,“可依我和她朝夕相处的经验,我并不认为她是个有集体认同感和归属感的家伙,她的野心凌驾于一切原则之上,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贩子。”
“听你的口气,就像枕边人一样对她了若指掌。你是她的情人吗?”
从容踱步走近,奈乌莉颔首打量她的“俘虏”,冷漠的脸庞上微现讶色,吸血鬼的顽强生命力显然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是么,”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她那酷似人类的一贯肤浅和华而不实的审美诉求,她的确有可能痴迷于你这张漂亮脸蛋。”
“不胜荣幸。”猎人努力偏了偏下巴,不掩揶揄之色。
“我会把这当作你的遗言。”
奈乌莉走到他左肩侧停下,面无表情地拔出佩剑,刃锋刮过铁鞘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噪音。
冰凉的剑尖轻轻点在脖颈上,不知是失血过多或是另有原因,他只顾木然地睁着双眼,毫无死亡将至的紧迫感。
“对了,最后再跟你说件趣事吧,”利刃在下落途中颇有报复意味地一滞,奈乌莉临时起意道,“在我出发之前,康儒拿一世曾明确指示,活着的你比死了更有价值。杀你——”她压低声线,“——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我不会重蹈修美尔的覆辙。”
这句明显包含着个人意志的发言,微微触动了尤利尔的心神。
从对方显著的表情变化中获得了一种堪称扭曲的充实感,奈乌莉终是心满意足,果断地挥下了利剑。
***
叮——
耳际悬荡起一个清脆的声响,十分动听。
因过量失血而浑浑噩噩的大脑未能分辨出来,那是剑刃敲击在大理石地砖上的质感。
懵懂间与死神擦肩而过,目及之处一片黑暗,猎人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放任疲惫的身躯往下坠落、坠落,坠向更深、更黑暗处。
不知过了多久,无法目测经过的位移忽然有了参照物,他迅速坠离黑暗,并看见通道的大门赫然皱缩成微小墨点、缀成古老图腾上的一枚眼珠。当他的视野终能纳入铺满整块天花板的巨幅古代壁画时,无助的坠落感停止了。
他软绵绵地落进一个冰冷的臂弯里,手臂的主人眨了眨紫色妆影间的一双褐眸,似乎努力辨认着血污和伤痕下的这张脸。
在其身后,蒙泰利亚人正以夸张十倍的表情,瞠目结舌地瞪着他。
“午安,折翼的吸血鬼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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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个世界,为亡者服务会遭人白眼,替死者发声将引来敌意。
“看!她一定是个……”
“闭嘴!我不是死灵法师!”
异国他乡,人情冷漠,只剩灵魂还能带来点温暖
第六十一章 反目的开端
“我就照你说的那样啊,捧着头发跪下来,稀里糊涂地念了一通,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就忽然蹦出来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虚脱导致幻视了,根本不晓得她是打哪来的——哦,对,我那会儿本来快到泰斯庇广场了,可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呢——什么?说重点?喔好的,重点就是她一下子就凭空冒出来了,接着我就看到金光从天上砸下来,当时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我老舅以前时常教导我……然后这样,然后又那样……最后,哗!的一声,就那样突然张开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在天花板上,接着你就掉下来了!整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一出声情并茂的独角戏演罢,库恩·迪米特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边揩汗边兴奋地红着脸道:“怎样,够明白了吧?”
事实是,猎人虚弱而紧张的面部肌肉完全不见松弛迹象;只见他拧着眉头,花了差不多半分钟来消化琐碎反复且无意义的形容词、拟声词、语气助词及大量根本搞不懂主谓关系、间或还掺杂不少蹩脚倒装句式的陈述,并从中提炼出货真价实的关键信息,总算是对现状有了点眉目。
一言蔽之,他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头蒙泰利亚人倒是热情昂然,发自肺腑地握住他的手道:“总之就是,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好了,现在挪挪身子,我给你敷药。”
猎人稀里糊涂地点着头,为防止背伤二次撕裂、只得慢慢扭转身体,“这么说,她打算拿条狗来搪塞我。”
独自蹲在篝火旁,正全身专注于那团温暖白焰的帕尔曼——又称帕拉曼迪的高级眷族循声看来,双方就这样隔空对视。
“狗?哪来的狗?”库恩茫然四顾。
“不是狺狺狂吠的才叫狗。以貌取人实在是个坏习惯,要改——”
盯着那张浓浓烟熏妆下、略有两分眼熟的惨淡脸孔,尤利尔一时也恍惚不清这番话到底是说教意味更重,还是自我警醒的成分居多。
“——而且狠狠地改。”尽管不是初次领教芙尔泽特的恶趣味,如此焕然一新的别致体验仍使他忍不住咬牙切齿,愤然别过脸去。
“阁下看上去满腹疑窦的样子,”帕尔曼适时展露出与她那阴沉外貌不符的友善一面,“我能为您效劳什么吗?”
尤利尔不禁愣住。“确实有个疑问,”他看了眼库恩,后者正忙碌着往他伤口上敷药,“我比较好奇,驰援的时机如此分毫不差,那几根头发究竟有几成功劳?”
“我的职责是尽一切手段维护主人的利益,而阁下是重要的合作伙伴。”
“谢谢,这个回答很明白。”
“阁下须知,吾主从不作无偿施舍。”
“当然,这是她应得的,”他不大耐烦地皱了皱眉,“告诉我,她想要什么。”
帕尔曼答:“要阁下活着。”
“那么我还活着。”
“过程却充满了惊险,这不是主人乐于看到的。假如阁下没有贸然切断与吾主的联络,事态或许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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