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没错,我们都是为同一个目的而来。听着,古龙是一个危险的敌人,我们应当相互协作。”尤利尔欣然提议道。他私以为局面正朝着乐观的方向进展,一旦能将灰烬御卫的力量揽于麾下,这趟旅途无疑会走得轻松许多。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立马就浇灭了他的妄想:“诛杀……绘画者……”
猎人脸色微变,“不,你搞错对象了,是古龙背叛了你们,和他人无关。”
“绘画者死……叛党……也死……”灰烬御卫的嗓音就像是一柄钝刃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刮过,它强烈地渴求鲜血,以图恢复往昔的锋芒。
现在尤利尔听懂他的逻辑了,杀掉这个世界的绘制者,等于抽去了撑起穹窿的承重柱,则埃斯布罗德天塌地陷,自然也会要了古龙的命。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确是相当符合狂信徒的作风,不仅是古龙,所有人都将为他们这个疯狂的计划陪葬。
很显然,沟通失败了。
隐于黑夜的狩猎者,剪除异端的刽子手。
苍白的火和深红的火,在这道狭隘的斗兽笼里正面相遇。
伴着一缕惋惜多余无奈的轻叹,平稳的焰尖突然猛烈摇晃了一下,整条走廊里的照明提灯一齐发出玻璃爆裂的嗡鸣。然后,在明与暗交替的稍纵即逝的一刹那,火星从寒冷的钢铁表面迸发出来,这团滚烫的光顷刻揭去了蒙在墙壁表面的阴影,两道交错的人影被定格在那块红黑相间的帷幕上。残留在墙面上的干漆,在流动的高温下,如密集微小的水汽一般飞向上方。
下一刻,黑暗的潮水吞没了视界里的一切,只听见玻璃渣像骤雨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夹杂着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武器碰撞出的火光突然出现在近处,一眨眼却又出现在数丈开外的远端。
黑暗是伴尤利尔一路狩猎的良师益友,古老血统赋予他在至暗之中清楚视物的能力,身上流淌着张扬的火焰的灰烬御卫,经他的视觉神经反馈后,丝毫不亚于正午的日光。对方的动作不够迅捷,甚至可以说是迟缓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每一次攻击的行迹。但真正棘手的问题是在这之后,灰烬御卫那看似朴实无华的劈砍横挥,实则每一击都蓄势充沛,充分调动了手臂、腰腹与腿部的发达肌肉群,以牺牲灵巧为代价,在钝口的刀锋上倾注入千钧之力。
灰烬御卫似乎有种感知火的本能,即便已在漫长岁月侵蚀下丧失了为人的理性,他却仍觉察得到,他的对手是更高一个层面的存在,一股油然而生的畏惧感逼迫他速战速决。只见其双手举过头顶,以抡捶砸桩一般笨拙却劲道十足的姿势竖劈下来,刀口重重地拍在那根手杖上。
在生接了这样一次势大力沉的劈砍后,尤利尔一度以为手掌的关节部位被震裂了,因为他隐约听见了喀拉一声脆响。所幸在危急之际,他及时让手杖半转化为长鞭形态,螺纹锯齿之间的裂隙吸收了很大一部分冲击力,并且义肢的坚硬程度依然是值得信赖的,遭此重创,却没有出现任何故障。
不过虽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运就难说了。
在亲眼见过这如野兽般不可思议的身体协调性和力量感后,他总算了解守墓人为何常以“老不死”来代指灰烬御卫,这种与自然规律相违背的逆生长能力,的确超出了常识认知的范畴。
突然,胸腔下传出咚隆一声闷响,仿佛攻城锤狠狠地凿进了一堵城墙。
来了。这一次尤利尔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过程。当宿主受到死亡的威胁,蜷缩在心室里的火种便像饥渴的蝗群一样疯涌而出,它们的目标是如此明确,对细嫩的脏器和鲜美的血液视若无睹,沿着脊柱向上攀爬,直奔大脑中枢。
它将一如既往地接过这具身体的主导权。这绝非强取豪夺,而是狡猾的催眠,对潜意识的深层次暗示,而宿主完全不会对此产生警觉。
它如同一个完美伪装成血蛋白的病原体,如此的悄无声息,如此小心翼翼掩藏着自己的痕迹。它从来没有失败过,所以当它再一次轻车熟路地穿过重重路径,准备侵入脑干,却发现那里巍然矗立着一座前所未见的高墙时,就像不可溯流的洪水撞上了混泥土的大坝,撞得粉身碎骨。
“滚回去!”
宿主第一次发出了反抗的声音,经过腔室的相协共鸣,演化成为一道压倒性威慑力的指令。
在宿主强大的自我意识下,这股炽热的洪流溃散了,被切分成无数股细流,流遍周身。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觉,尤利尔一时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仿佛堰塞湖得到了一个宣泄的豁口,淤塞的泥沙被湍急的水流带走,细胞代谢的速率在加快,无用的秽物在火焰的高温下迅速蒸发。
左耳的听力在放大,连天生失聪的右耳也开始逐渐复苏,与此同时,嗅觉也在增强,周身汗毛像是能抓住每一缕风的动向,眼前的景物开始剥离它的表象,呈现出根源的终极态势。
那是某种超越人体极限的全新感官,尤利尔借助火种的力量,在那堵对陈规和蒙昧紧闭的大门上推开了一条缝隙。
于是那些曾不可名状的东西一股脑地全涌了进来。
没有光线的走廊,理应是一片漆黑的,但他抬起头,却看到霓虹一样的流彩在眼前掠过。他以为自己抓住的是时间的维度,事实上却是能量的流动轨迹。
这能量不同于混沌的虚无,更无关乎深海的寂灭,这种能量的流动是物质的,可以观察的,并且可以触碰,乃至是可以调遣的——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它明显是独属于物质界的秩序,以一切都可向量化的谨密原则构成。
尽管从这道门缝里,只能依稀一瞥这奇妙的景观,但在这匆匆一瞥里,他却体会到了一种全知全能、无所不可的满足感,及云雾飘渺的不真实感。
难道这就是牧树人所说的,身为观测者才能看见的世界?他不敢妄下断言,但又隐约感觉自己和这些流动能量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只是观测和被观测这么简单。
还不等他深思细究,在这些美妙的流光之中,忽然升起了一团耀眼的白光,其亮度盖过了所有事物。
这时猎人才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速从趋于静止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快,灰烬御卫已然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这竟是一次神术打击。
在巴姆一系失踪后,祂们的信徒理应无法再联络混沌,但这道毫无杂质的纯洁白光,毋庸置疑是混沌能量的显现。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垮了他的双膝,尤利尔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他来不及闪躲了。
一阵强烈的光耀之后,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阵阵青烟从那个无声爆炸的深坑中飘摇直上,灰烬御卫站在这个焦黑深坑的边缘,等待了一会儿,似乎确认敌人已无生还的可能后,便欲转身离去。
烟雾里突然传来断续的咳嗽声,灰烬御卫站定在原地,惊疑交加地扭过身体来。
明亮的白焰卷起气浪吹散了那片烟幕,只见猎人站在深坑的中央,除了左眼角下挂了道彩,可谓毫发无损。他缓缓放下那只扬起的右手,虚握了一下五指,鹿皮手套只剩些许残片挂在指间,奇异光泽在金属外壳上划过。
“差点忘了,做这玩意儿的原料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陨铁。
换言之,是极其稀有、凝成固态的混沌坠落物。
“可惜了一双好手套。”尤利尔摇摇头,一面步履沉稳地迎着对方走去,一面把残破的手套摘下,扔在地上,“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很遗憾,我们本来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灰烬御卫猛地撤掉了灰色的围肩,露出一张颧骨以下没有一寸好肉、牙床外露的恐怖面孔,在仰天发出的一声野性的咆哮中,悍不畏死地扑向了猎人
第八十九章 崩塌的旧秩序(上)
该隐山的宫殿仿若一张攀援在石钟乳林立的洞窟里的大网,而那狡诈的编织者盘踞在网的正中央,利用敏捷修长的节肢,将浑浊的分泌物梳理成一条条交错纵横的丝线。
两名平衡教会的圣职者成了那不幸落网的新猎物,他们在无穷无尽的走廊里迷失了方向。
这座迷宫不同于用砖块和砂浆堆砌起来的死物,它是活着的。这一惊人的猜想,很快得到了确凿的证实。两人在这千篇一律的风景里所见到的每一扇门,都形同于两条蛛丝相交的节点,令人绝望的是,这张大网似乎有成千上万个节点,若没有意外因素的介入——比方说一点运气——可悲的迷途者则将被永远的困在这座囚笼里。
走廊的四壁都是实心的岩块,但走在其间,却像是穿梭在一头野兽蠕动的内腔里。听觉隐隐捕捉到一丝酷似由巨型肺囊胀缩引发的沉鸣,国王之剑稍稍举目,看到大片的尘埃从天花板上震落下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作侧耳倾听状,“停下!”走在前面的卢纳德,应其指示止住了脚步,“听,那是什么声音?”
卢纳德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惭愧地挠挠头道:“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师姐……”
戈尔薇不答话,表情严肃地蹙起眉头。她走到右手边的一扇门附近,发现墙面上原本粉刷均匀的油漆,正渐渐融化成一层乳白色的稠浆,就像是热锅上的奶酪。
这一古怪的现象,在那双铁灰色的眼眸里,迅速凝结成恐怖的释意,“躲开!”
她的喊声须臾间便被淹没在沸腾的空气乱流里,沉重的实心木门板像纸片一样被轻易掀飞,一道半径与温度同样惊人的赤色焰柱从门后喷涌而出。耳畔的轰鸣大约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戈尔薇在掩体后重新抬起脸时,那条可怕的火舌已经缩回到门后的走廊里。这时卢纳德也从另一边的墙脚下满身狼藉地爬起来,他的反应只略迟了半拍,便整片上衣的布料都化作了灰烬,从那肌肉如树根般虬劲坚实的古铜色身体上剥落下来。
这个憨厚的大块头抓了一把被烤焦的枯发,表情骇然地说道:“师姐,是‘他’吗?!”
“不,不是‘他’。”戈尔薇往门后那条走廊急掠了一眼,有些乏力地叹道:“一群追逐火焰的疯狗。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们。”
卢纳德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从那里传来,连忙趴在被火焰熔塌的门框后面投去一瞥。不出所料,总共七名灰烬御卫拥挤在那条狭窄的通道里,像饥肠辘辘的狼群一样正合力围剿着孤立无援的猎物。
不,用猎物的这个词显然是不恰当的,因为那个孤独的斗士面对敌群围攻不仅完全不落下风,甚至是游刃有余,灵动诡异的身姿如魅影一般自如地穿梭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
“啊,圣徒阁下!”卢纳德忍不住叫道,“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说着,其肩背上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肌肉块就陡然隆起,作势要冲出去。
“卢纳德,你已经忘记上一次的教训了吗?”国王之剑低声呵止了他的鲁莽举动,“你是一名监督者,应时刻谨记我们的行事原则。”
卢纳德依旧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可是……”
戈尔薇摇摇头,声色却略微缓和了一些,“我是让你不要着急,先观察一下再说。”
话虽如此,但她禁不住要问自己,与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颗珍贵的火种熄灭,难道适度采取一些挽救的措施,当真就是那样的罪无可恕吗?
尽管两百年过去了,为人的恻隐之心依然具有一种水滴石穿的力量,敲打着她钢筋铁骨一般冰冷麻木的内心。只是相比于两百年前,如今已很少再有什么东西能在她心底掀起一丝波澜。
栖身于被火焰冲塌的墙体之后,她静静注视着那片战场上的动向。
七名灰烬御卫,七个方向,刀光剑影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但就是在这样严峻的情势下,猎人却凭借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洞察力,每每料敌先机,然后迅速作出应对。
这种情形对灰烬御卫们而言更是平生仅见。身为苦行僧的他们很少开口说话,语言功能随岁月的累积严重退化,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在精神层面建立起了更紧密的联系,这也是为何在一人濒临绝境之际,其他人能立马从四面八方驰援而来,将他们的敌人团团围困。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是高度统一的,就像经一个大脑控制协调的整体,相互之间的配合可谓毫无破绽,因此他们才愈发的不能理解,对方区区一人究竟为何能与之相抗衡。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极其复杂的,但它呈现在猎人眼中的方式,却是如此的简洁明了。从真正驯服了火种的那一刻起,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正式踏足于更高一级的层次——对这种奇异能力的运用,他固然还处在婴孩学步的阶段,显得相当的生疏和笨拙,但感知方面的提升是肉眼可见之卓著——只要他主动尝试进入该状态,视觉可见或不可见的一切物质,都在眼中拆解为一条条向量化的能量流径,犹如无数条发光的金属细丝。当灰烬御卫企图发起一次攻击时,就势必要打破固有的平衡,让能量的流动方式进入一种新的规律和秩序当中,而一旦能量的流向变得混乱,立即就会被猎人灵敏的第六感所捕获。
灰烬御卫们带着无以复加的愤怒,挥舞着手中的利器,而尤利尔却只觉自己是一条自由的、不受束缚的鱼,在斑斓多彩的能量光流中恣意游曳,便是其生命的全部意义。
身体从未如此的轻盈,他毫不费力地就甩掉了自旧镇以来就牢牢栓柱其手脚的镣铐,像重见天日的死囚一样欣然迎向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在这片自由的天地里,他甚至无暇去顾及那些张牙舞爪的敌人,太多新奇美妙的事物在等着他去尝试。
玛利亚用她的笔触构筑起埃斯布罗德这幅瑰丽磅礴的画卷,古龙则以引燃灵魂的黯淡之火撑起了画卷的骨骼,他们共同制定了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然而,那支修改法则的笔,此刻却掌握在尤利尔的手中——倘若他事先知道,这一切的缘由,都始自于混沌之女在某张由玛利亚和他本人亲笔签署的契约上做了手脚,也许就不会这样操之急切了。
但在眼下,这个晦涩而神秘的全新领域令他沉沦其中,尤其在觉察到自身的意志甚至可以干涉岩石中所蕴含的紧凑程度惊人的能量后,他就像神学院中诸多求知若渴的学徒一样,忍不住要将自己的新发现付诸实践。
两百年或可彻底抹去一个人内心的软弱和彷徨,再如何深刻入骨的回忆,被蒙上了一层时间的尘埃后,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但戈尔薇敢断言,哪怕再过两百年,再过四百年,她也不会忘记接下来所看到的一幕。
她陡然屏住了呼吸,战栗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场超越自然法则的奇迹,一桩僭越神权的滔天罪恶。只见猎人突然冲出了灰烬御卫的包围圈,对着走廊的另一端缓缓抬起右手,随着五指逐渐蜷拢成拳,天花板应声开裂,一块块紧实的岩体被裂罅切碎,远端的地面不断抬高,直至上与下、高与低的界限再难辨清,以数万吨花岗岩筑成的笔直长廊,此刻竟如一根中空的钢管般,被生生地折弯了过来
第九十章 崩塌的旧秩序(下)
崩塌停止了,花岗岩打造的天花板,就像一块被钳子掰弯的铁板,原本平坦的表面变成了一道大幅向外凸起的曲面,相对应的,地板则被改造成了一条向上攀爬的弧形滑道;因石料承受不住这等程度的挤压或撕裂,蛛网状的裂罅遍布头顶与脚下。
看着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杰作,尤利尔再难抑制心中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渴求着更进一步。以偏执和顽固著称的灰烬御卫们,显然不打算成全他的雅兴,只有当魂归彼岸的那一刻,他们方才停止对火焰的追逐。在震感停止后,便迅速稳住身体的平衡,以恶狼扑食般的气势再度围攻上去。
猎人渐渐被他们的死缠烂打搞得有些不耐烦了,可偏生这班疯狗不止意志力顽强,身体素质更是绝佳,同样是血肉之躯,他们在抗打击方面表现出的水平可说不亚于歌尔德各大要塞的钢石城墙。他既无效仿堕落生物以头抢地的莽夫行径的念头,也一时拿不出事半功倍的退敌良策,只得在疲于应付的间隙寻找突破口。
一道锋利的弧光擦着额头表皮掠过,猎人反手撑地,顺势一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后者倒飞出去,连带着挂倒了另一名同伙。身后突然翻起的热浪,令他不敢停顿、飞快地摆正身姿,面向那两名蓄谋偷袭的灰烬御卫。
两股明红色的火柱喷发出来,在狭窄的走廊中汇成一道炽热翻滚的赤潮,与此同时,火焰之中升涌的高热能量,在他特殊视觉的处理下反馈出一副相当引人深思的画面。在此之前,尤利尔一直认为灰烬御卫的火焰是巴姆留给祂追随者的遗产,应与火种一样,是同属混沌的造物,但此时他亲眼所见之实,却强有力地反驳了这个推测。
它依然是遵循物质界运行法则的产物。
于是水到渠成地又引申出这样一个新的猜疑:名义上是巴姆之子恩赐的火种,其构成又是怎样的呢?
随即,繁杂的心绪被呼啸而来的热浪冲溃,火光陡然映红了他的脸庞。
不过,自然之中有弱肉强食,神的恩赐亦有优劣之分,只消一个念头就可判那些拙劣的效仿者以死刑。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熏人的热潮中,猎人倏然睁开在火光打磨下散发出灼热金属光泽的双眼,苍白的巨浪平地升起,一眨眼就没过了天花板,恍若一张巨口,顷刻便将那股气势汹汹的赤焰吞噬殆尽,后撤不及的三名灰烬御卫被卷入其中,当即毙命。
不过灰烬御卫的思想中不存在个体这一概念,一即是全,全即是一,同伴的阵亡不会绊住其余人讨伐异党的脚步,剩下的四名幸存者毫不犹豫地踏过那三具连其存在形式也被焚为灰烬的尸体,急欲取下那个罪魁祸首的首级。
暗红色的双目在深邃惨白的眼眶里飞速转动,尤利尔一边在退避中警戒对手的动作,一边似乎又在持续沸腾的空气里有了某种新发现。
这时,打头阵的一名持单手长剑的灰烬御卫,已近在咫尺,其高涨的杀意所引发的能量紊乱,没有逃过猎人的感知。手杖一挥,他轻而易举地摊开了这一剑,接着顺势挥出了右拳,直直地轰在对方的胸膛上。使人颇感错愕的是,灰烬御卫在生生承下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后,身子竟只是略微偏斜了一下。
事实被不幸言中,同是血肉之躯,这些狂信徒以不可思议的精神力,为自己塑造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之盔,普通的打击根本无法伤他们寸毫。但尤利尔很清楚这层龟壳有多硬,因此这一拳只是佯攻,真正要命的还在后面。
右手无名指上的刺骨银戒闪烁了一下,随着冻结发出的咔咔声,灰烬御卫的胸膛变成了一块冒着丝丝寒气的坚冰。
感知力的飞跃性进阶,不仅是对外界的能量形式,更是对自身内在的掌控。不必再将自己逼入绝境,用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来激发惰性十足的古老基因,如今他可以精确无误地把握住脉搏的震颤,冷静洞悉潜藏在血液里的狂暴因子,再以火焰将之引燃。
只见猎人右眼角一阵痉挛,平坦苍白的皮肤立即显现出一种坚硬角质的轮廓,菱形的鳞片瞬间布满了整个右脸,与从胸膛蔓延至脖颈的黑鳞,在下颌处交汇,连成完整的一片。后背与右肩的衣物在猛然扩张的骨骼与肌肉的支撑下,嗤的一下撕裂开。
这个同时兼具了怪物的狰狞外貌,与狩猎者冷酷理智的恐怖融合体,缓缓张开那刀锋般纤薄的嘴唇下,露出锯状的利齿,随着一阵嘶哑低颤的喉音,灼热的白气从齿缝间缓缓流泻而出。
灰烬御卫的胸膛突然就发出一连串冰块震裂的脆响,猎人那灌入惊人力量的右臂,犹如一截没有任何锋利之处的木桩,仅凭挤压就碾碎了对方的肌肉和骨骼,冰冷的机械进而牢牢扼住了那颗心脏垂死的起搏。然后用力一握,在没有痛苦的呻 吟和挣扎的死寂中,结束了一切。
一名灰烬御卫以死殉道,其余三个又带着无与伦比的虔诚与狂热,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猎人已让始祖血统顺利接管了右半边的身体,右肩胛下新长出的翼骨本蜷缩在后背,此时哗的一声大幅度展开。漆黑的膜翼像是浸过沥青一般,滴淌着黏稠的黑色物质,振翼的动作搅乱了气流,托举身体轻盈地飘向后方,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才稳稳落下。
有了这样一段缓冲,他似乎终于可以将刚才的新发现也付诸实践了。
那是一种普遍却特殊的能量形式,且极其不易被观察到,因此他也是通过不同向的能量流动之间的比对,才经由一个很偶然的时机观测到了这种普遍却微小的现象。那是引力。
与其他的能量流径相比,它更包罗万象,既像水一样善变,却也像石头一般固执,不肯轻易臣服于他的意志——人力或可搬起一块石头,但绝不可能翘动整座山——而尤其令人费解的一点是,他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干涉灰烬御卫周身的能量流向,或者说,是有局限性的。而这种局限性的界定方式,似乎是取决于埃斯布罗德本身,也就是说,他只能干涉在这个独立系统中运行的能量秩序。
听上去是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的,尤利尔很难不联想到旧神与混沌的关系,而混沌之女的例子就是最好写照:在混沌中,芙尔泽特无疑是呼风唤雨的古老主宰之一,而流落于物质界,她也只能沦为众生百态下的沧海一粟。
埃斯布罗德仿佛是一座被孤立出混沌的神殿,但即便和浩瀚的混沌相比,它是如此的渺小,却已足够实现一个反抗者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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