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既然不能干涉外来者,那么只改变其内部的构造,也能达到完全相同的效果。
当残存的三名灰烬御卫企图形成左右合围之势,猎人轻轻地抬起两根手指。在他意志力的压迫下,这座顽固的大山最终还是显露出一缕松动的痕迹,只是这微小的一缕松动,他便成功翘起了一块直径超过二十英尺的地板,然后像拍扁一块夹心蛋糕似的,把踩在这块地板上的三名灰烬御卫,狠狠地拍进了天花板里。
但这还不够,不够碾碎他们的身躯。于是他又抬起另一只手,更多的石块松动了,伴随着阵阵轰鸣和飞扬的尘烟,暴雨一般地砸进埋葬了灰烬御卫们的石冢里,接踵而至的是剧烈的崩塌。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震撼过后,猎人以一个手腕轻轻扭转的动作,作为结束。
当一切的躁动都平息下来,整条走廊的后半部分,已被拧成了螺旋状,狭长的空间被碎裂的花岗岩塞得满满当当,再也看不出它那逐渐向上翘起的形状。
厚重的尘埃缓缓沉降,仅剩的半截走廊呈现出它破败不堪、严重扭曲的外貌,猎人的背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儿,站在一块摇摇欲坠的天花板下,注视着从石缝里慢慢溢出的暗红色的血,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远在数十米之外的岔口,全程旁观下来的卢纳德,除了作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他听到喀拉一声轻响,连忙扭头一看,戈尔薇已站起身来,右手轻触着腰间的剑柄。那把从未出鞘的诅咒之剑,在缠裹着厚厚一圈灰布的铁鞘里低低地震鸣。
卢纳德惊呆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表情看着她。
半晌,国王之剑轻叹着,慢慢放开了右手。
“国王之剑的职责告诉我,为了教会与王国,我应将这不可估量的罪恶扼杀在摇篮之中,”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猎人的背影,“但另一个声音又规劝我,不要把唯一一次拔剑的机会浪费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卢纳德不解地问。
好似在内心中进行过一番激烈的争斗,戈尔薇深深地闭了下眼。
“那是戈尔薇·斯芬克斯,也就是我个人意志所发出的声音。”
不再关心猎人的去向,她睁开眼,将绣有天平教徽和狮鹫国徽的棕色斗篷甩在身后,毅然决然地向着另一条路走去
第九十一章 朽木
人们在绵延吉尔让托、莱维昂、图门斯特三省边境的昏黄薄暮下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
在盘踞于地平线数千里之广的卡杜斯寂日山脉的那一头,东方的穹窿像是在暴风雨夜中自狭隘窗缝间所窥见的那样惊悚骇人,漆黑的云涛翻滚着,犹如守墓人末日寓言里那条以谗言蛊惑了巨人王的黑色毒蛇,它扭动庞大的身躯,与那道巨大天隙间照射出的耀眼阳光在天空中相互厮杀。光明的力量仿佛化作旧神安挞百手之中所握的一柄柄闪烁着金光的长枪,锋芒洞穿了漆黑巨蛇的身体,成百上千束阳光因此得以直达地表,只是很快又被死而复生的云潮淹没。
这一过程周而复始,自上古时期,陆地上的人类先祖就在这两股力量永无终日的交锋下艰难求生。
吉尔让托首府,白雀城连日以来被笼罩在一层恐惧的阴霾下。起因是显而易见的,不仅是东方天空中狂乱的异象正在逐渐越过屏障一样耸立在国土边境线上的卡杜斯寂日山脉,更是大量军队集结营造出了开战前夕的恐慌感。这一恶劣的境况,在十六号法令颁布后,无异是雪上加霜。为杜绝治安隐患,内阁下令关闭了三省通往内地的各条主要干道,以用于军队及军需物资的转移。
于是整个城市仿若遭到一场疟疾的席卷,惊恐万状的市民发现他们已沦为高墙下的囚犯,开始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短短几天时间里,城内就发生了数起暴乱,狂热张扬的民族主义者开始受到本地人民的追捧,他们在旅馆、广场,乃至于地下集会所,大肆宣扬和散布多美尔人的恶行——即在统一政权实现之前,包括奥格威王室在内,生活在卢比西河以南的人种,如今则是贵族、教士与政要阶层的中流砥柱——民族大融合前诸多劣迹斑斑的屠杀事件,从尘封的档案下被再次揭开,在血淋淋的历史真相下,斗争的主题立即上升到了民族仇恨的层面。
“这是不对的啊。”站在市政厅二楼的窗台前,唐娜忧心忡忡地望着下面的街道,一伙暴徒竟企图闯进市政厅,此后遭到宪兵队的血腥镇压。结果是触目惊心的,暴民死伤惨重,鲜血染红了嵌入街道地表的砖石。
不止是人,就连城中的马匹和家养猫狗也加入了暴乱的行列,鸡飞狗走,群鸦漫天,老鼠成群结队在街道上跑过的画面已是屡见不鲜。大面积的乌云压在城头上,任谁也感觉得到一场可怕的灾难正悄然逼近。
“别担心,我的孩子,”次席主教助理,老学士伦纳尔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磨难也是我们受主眷顾的光荣证明。事实证明,人类是一种坚韧和睿智的生物,我们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看似不可战胜的危机,现代文明的血泪史就是刻在那些斑驳的砖石里的,一块一块,砌成了我们眼前那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我们应信仰万能的主。”唐娜带着一丝犹疑的语气说道,更像是在机械地照本宣科。
“信仰主,更重要的,”伦纳尔指了指皱纹密布的额头,“是相信你自己,相信你所生存的这片沃土,以及它最忠实的捍卫者。也就是,相信你的眼和耳,你所听所看,那些才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可我和他们又不熟,”唐娜不太喜欢这种说教的口气,顾自咕哝道,“师姐和卢纳德倒是跟那些王公贵族走得很近。”
伦纳尔皱巴巴的嘴角,泛起一丝和蔼的笑意,“那就让我提醒你一件事吧,但愿能使你感到宽慰。”
唐娜好奇地眨了眨眼,以为终于有故事可听了,急忙问道:“那是什么?”
“到今天为止,吉尔让托到莱维昂一线的边境上已屯集了超过二十万的军队,几乎是全国一半的军事力量。”
“我一点也不怀疑。”只要站在城墙上,远远地望向河岸,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军营。
“然后,集中教会精锐力量的两万远征军,已兵临古龙老巢之下。”
“可那里也有很多危险的蛇人,而且,他们最后还要面对一条古龙。”
“所以最后你应该知晓的一件事是,此次率领远征军讨伐古龙的,是修美尔·乔德雷尔·奥格威王子。和二王子沙利叶、三王子卡麦尔相比,他还很年轻,但业已具备一名优秀统帅所应具备的一切素养,并且也是王室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因此若没有万全的把握,陛下是不会把他最宠爱的一个儿子送上前线的。”
唐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对方阐释的这条因果链,更像是以一种强盗逻辑来维系的。“只因他姓奥格威,我们就相信一定能取得胜利?”她问。
伦纳尔点了点头,“是的,对于一个从废墟中建立起伟大国度的家族,我们理应报以这样的敬畏。”
居然还变本加厉了。唐娜暗自忖度,什么时候一个人类的姓氏也开始被当作宗教图腾一样来崇拜了?何况还是这样的盲目。
就像所有蔑视陈规的坏学生一样,她根本不信任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那么说来,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咯,反正我们有无所不能的王子殿下。”
望着窗外晦暗的天空,伦纳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它们在溃败。”年轻且强壮的达利斯主教站在一座小丘上,关注着城墙下如火如荼的战事。远征军花费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最终在第二天的午后打到了埃斯布罗德的南墙下,在修美尔三世的指挥下,大军连 战连捷,简直无往不利,愈趋明朗的局势让这位年仅四十的加尔泰区主教狂喜不已,“不用等到傍晚,我们的军队就能凿穿那堵城门。”
“现在还不到庆祝的时候,主教大人。”掠过小丘的一阵寒风,掀起了修美尔三世厚重的狼毫斗篷,他的发梢和肩膀上都被染上了白霜的颜色。他侧过身,向身后的侍卫伸出左手,从后者手中接过一只黄铜外皮的望远镜,然后向城墙后方望去。该隐山宏伟的外观在朦胧的云雾下若隐若现。
“您太谦虚了,我的殿下,这绝对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伟大胜利,您的名字也将和那些举世闻名的伟人一起被载入史书——当然,我们在编纂的时候一定也会预留一些篇幅,来书写失败者的历史。但这绝非是出于苛求公正的义务,而是胜者的胸襟和宽容。”
“是你太傲慢了,达利斯阁下,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丁点身为神仆那自甘卑微的觉悟。”一旁的玛普主教毫不客气地驳斥道。在弗洛泽主教因病卧床后,他就一跃成为保守派一致推举的顶梁柱,“谁知道城墙后面隐藏着多少可怕的埋伏和陷阱,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连古龙的影子都还没看到。”
达利斯主教正要还口,凝视着望远镜的修美尔三世举起手来,制止了这场无谓的口角之争。“玛普大人,这件事你大可放心,古龙是一定会现身的。”
玛普主教不甘示弱地追问道:“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一般而言的叛党,我想知道殿下何以如此的肯定?”
谈话间,云雾渐散,该隐山向外来者显露出它峥嵘的模样,那些盘旋在山腰以上的白色浮灵也清晰可见。
“我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我早已派出两个最得力干员去‘请’它了,毕竟——”
说着,修美尔三世“喀拉”一声收起黄铜望远镜筒,然后紧眯起那对翠绿的眼眸,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察掩藏在那堵城墙之后的所有假象。
“这样的盛宴怎么少得了烟火助兴。”
对关押在死人塔里的囚犯而言,不要说烟火,就连一丝灯光也是奢侈的。
当一束微弱的橘黄色光线射进牢房间狭窄潮湿的通道时,整个囚室层都躁动了起来。这里押禁的犯人,无一例外都是梅丽尔·路维指挥的远航舰队捕获来的,这些人生活的疆域因不幸被持续扩张的埃斯布罗德吞并而惨遭洗劫。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死于严刑拷打,剩下的则多数沦为了给守墓人与古龙卖命的奴隶。由于在战争开始前,掌管死人塔的迦迪娜就和她另外两名姐妹一起死在了佩林瓦多之夜,战争开始后,再无人问津这片无主之地,囚犯们只能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数着日子一天天地苟延残喘,等待着死亡的解脱。
而现在,一个好心人来救助他们了。
这是一个穿得比囚犯更邋遢、更不修边幅的人,又长又乱的头发盖住了脸,但凭借其脚上哗哗作响的镣铐,囚犯们立刻就将此人视作了同类,并且相信此人一定是蒙受了上天的恩赐才得以脱逃。从这人口中,囚犯们得知教会的军队来了,蛇人就要完蛋了。在一阵阵欢呼雀跃声中,那人逐一打开了这一层的全部牢房,然后指着通道尽头的那道梯井,说:“跟我来,这边走。”
慌不择路的囚犯们根本来不及多想,便一窝蜂地跟了上去,一些在拷打中被挑断了脚筋的可怜虫,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则匍匐在地板上奋力地往前爬。
几分钟后,离开昏暗的梯井,一众人来到积雪皑皑的庭院中。死人塔荒凉颓废的布景,丝毫不能影响到囚犯们重见天日的喜悦。夕阳下,他们像孩子一样喜极而泣,又蹦又跳,胡乱地抓起雪塞进嘴里。嘴里是冷的,心头却滚烫。
在陷入癫狂的人群之中,只有一人还保持着冷静,“别停下,这附近有蛇人的卫兵巡逻。”将他们解救出来的那人说道。
现在囚犯们已全心全意地相信此人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就连那邋遢的模样也充满了神圣的意味,在后者的指引下,一行四十余名囚犯步履蹒跚地奔跑了起来。
许多人还记得他们被抓进死人塔前的情形,记得埃斯布罗德错综复杂的交通系统,他们相信穿过这些或宽阔或狭长的大街与巷道,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堵城门大开的高墙,或者是一处已被教会军队占领的堡楼。
然而最终在穿过一条只能使一人侧身通过的两栋建筑间的夹缝,又经一条相当隐秘的地下水渠过后,他们却来到了一座空旷的庭院里,四周耸立着一堵环状的内墙,严密得好似一个紧锁住的宝箱——箱子里只有一件宝物,那是一株枯萎、焦黑的古树,就静静地矗立在白石砌成的庭院中央。
“有点不对劲……”一个年轻的囚犯嘟囔着,紧张地四处张望。
不少人也有相同的感觉,除了来时经过的地下水渠,眼下四面都是死路,且不说逃出生天,这里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处重兵把守的禁地。
非常不幸,这个悲观的念头立马就得到了印证,只见四面的墙头上忽然冒出来一片蛇人卫兵的身影,之后在一阵阵弩弦此起彼伏的颤鸣声中,庭院中响起囚犯们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
突然间,一个蛇人的惨叫声混了进来。
只见一个后背上插着半截箭矢的蛇人卫兵,从墙上直挺挺地摔了下来。蛇人们大惊失色,立即调转方向。
果真如达利斯主教所预言,远征军在傍晚时分成功攻破了埃斯布罗德的南墙,一支由几十名圣职者混编组成的先锋队,已抵达城区腹地。此处虽屯集了二十名蛇人卫兵,但在混编的圣职者部队的猛烈攻势下,这座隐藏在城区深处的秘密庭院很快就陷落了。
随着橡木制的大门被撞毁,圣职者立时一拥而入,眼前的血腥场面令他们怔住了。几十名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囚犯倒在那株枯萎的古树周围,一条条干枯的焦黑树根,触手般从浸泡在血泊里的土壤下伸出,模仿着蟒蛇掠食的样子,慢慢蜷住死者的尸体,将他们拖进了流沙一样松软的泥土里。
只消片刻,古树四周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深褐色的泥土被翻出来,再也找不出一丝猩红的痕迹。另一方面,得到了新鲜肥料的滋养,这株原本奄奄一息的古树,似又焕发出了一丝生命的迹象,枯死的枝头被点缀上几许湿润的翠绿。
在这般凄美的惨状下,唯有一事能使这些心存慈悲的圣职者感到一丝安慰:他们在树下发现了一名幸存者。
就在圣职者们想要上前查看时,一名白橡教会的骑士突然朝前踉跄了一下。所有人都被这阵动静吸引了注意,他们惊讶地看到,明晃晃的剑刃从骑士的喉咙下刺了出来。在这名无辜的受害者身后,那名手中握着剑柄的双子教会猎人,一脸惊恐无措的表情,“不,不是我,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受到一股不知名力量的役使,队伍中隶属双子教会的圣职者纷纷发难,他们像中邪一般丧失了理智,向旁人发起了狂暴的袭击。其他教会的圣职者们由于对身后捅来的刀子全无防备,因此没有耗费太多功夫,便毫无悬念地被屠戮殆尽。
最后活下来的六名刽子手,也相继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一度平静下来的土壤,再次翻掘起来,一条条粗壮的树根准确地找到了猎物,把他们拽进染血的泥土之中。忽然,一只肥硕如球的花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哼哧哼哧地跑过去,用浑圆的身躯挡住了一条树根,在发出恐吓性的叫声同时,把浑身毛发和尾巴都竖立起来,这一颇具戏剧性的经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河豚。
它成功吓退了敌人,那条树根慢慢松开了受害者的脚踝,缩回到泥土当中。
花猫急忙赶到那名受害者的身边,又惊又怕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摇了摇对方的肩膀。
那人动了一下,接着便在一阵如梦方醒的轻吟中,一边揉着酸痛的脖颈,一边缓缓坐起了身子。芙尔泽特坐在一片潮湿的泥土上,四周一个活人、乃至一具尸首都看不到了,只有泥土翻掘留下的轻微痕迹,无声诉说着刚才的一切。
此刻脸上的表情还稍显木讷,她左右看了看,吸了下鼻子,问:“我干得怎么样?”
“棒极了,我尊敬的女主人。”花猫忙不迭地献殷勤道。
她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起这只笑容可掬的花猫,似乎对女主人这个称谓感到很满意,“可爱的小家伙,你倒是越来越伶俐了。”
在经过一年时间入乡随俗的阵痛期后,男爵开始愈发显现出它油滑谄媚的本质来,也正是靠着这等八面玲珑的社交本领,当初才能坐稳替康妮大小姐看花园的美差。所以与其说是变得更伶俐了,倒不如说是原形毕露。
不过,男爵自己却不以为然,如今在它这具卑微的躯壳下,存在着一个伟大的理想。为了这个可能性极其渺茫的理想,它非常乐意适当地舍弃一些尊严——即便自尊心总是间歇性的发作,但雄心壮志却是不可磨灭的!
少女搔了搔那头刻意弄乱的蓬松头发,立马就复原成一头漂亮柔顺的金发,再用手指轻轻点了下脚上的镣铐,铁环便应声而裂。她站起身,仰头望着面前的古树,拍拍树干表面衰老的树皮,喃喃道:“可别偷懒啊,我的小公主,用他们的血和灵魂尽情泼墨吧,我已等不及要欣赏这幅旷世杰作了。”
饱饮鲜血之后,它干枯的模样终于变得饱满了几分,细长曲折的枝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两颗含羞待放的乳白色花苞。
在其晶莹剔透的花瓣下,微微散发出神圣洁白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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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资源群【366476606】大的二合一
第九十二章 喧宾夺主
该隐山宫殿的后花园里,黄昏的余晖充满了这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在这个与世无争的静谧之所,一切的景致都显得精致、优雅且匠心独运。叫得上名的花卉就有几十种,篱墙修剪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常春藤等常绿攀援灌木大片大片地依附在斑驳的石壁上,茂密的绿意之中间或又点缀上少许蔷薇科鲜艳的红紫。
不久前曾去威尔敦领主府上致以过问候的那位青年,此刻就翘腿坐在白石雕砌的喷水池台阶上,正心无旁骛地翻阅着一本关于音律方面的古籍,忽然间,他在一阵心旷神怡的微风里,听到了一个没有伴奏的哼唱声。
“那是什么曲子?”他抬头问道。
“一首在贝奥鹿特乡间流传的民谣。”
回答他的,是正俯身于环形矮篱间,忙着照料一株新生树苗的花园主人。他手里提着一只做工精巧的洒水壶,但用以灌溉幼苗的却非清水,而是血浆般黏稠的深红色脓液。养料迅速被土壤吸收,幼苗的根部在泥土下发出类似咀嚼的咯咯声,令人毛骨悚然。
“敌人已经入城了,你辛苦培养出来的直立蜥蜴被人类割麦子一样疯狂屠戮,你却还这么悠闲地在这儿看书?”
“你不也悠闲地当着园艺工吗?”
“我们分工不同。”
青年合上书本,面带微笑地说道:“那么恭维的话就免了。请原谅一个悲观主义者的多疑天性,在看到最终成品之前,我始终是放心不下的。我不想夸大这一过程的艰辛,只是事实如此,我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隐忍蛰伏了两百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所以我绝不容许结果有任何的差池……”
话语戛然而止,他回身看向背后那座外观雄伟的圆拱顶圣堂。圣堂位于宫殿的正后方,其正西侧的高墙,也是构成这个四方天井的一部分。
“你等的客人到了,”青年眉间隐现出几道不可察觉的轻褶,“并且到得比想象中要早得多。”
“确实如此。我不清楚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窃取了埃斯布罗德的支配权,不过那无关紧要,因为真正的主人不是他。”花园主人从环形矮篱下慢慢直起身,细碎的灰发垂下来,洒落在肩头,“让你翘首以盼的杰作几乎只差最后一个落款的步骤了,一切都已盖棺定论,没有谁再能扭转结局。不必杞人忧天,让我独自面对他,我想我和他之间应该有很多话题可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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