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哪怕它确实会说话,而且还操着一口流利到足以让不少歌尔德人愧不能及的北国口音。
猎人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挎上剑,大步追了上去。
一百道门,意味着门后有一百条该死的走廊或者房间。而一千道门,意味着她们在日落之前休想走出这个迷宫一样的鬼地方。
时间在不断重复的景色里变得模糊不清,在第六次经由不同的门扉,踏进了同一间拥挤不堪的储物室后,芙琳感受到胸膛下残存的一丝希望和勇气也流失殆尽。她停下了脚步,无力地环视四周。
天花板与墙砖上重现无数次的壁画及花纹,一遍又一遍,单调而枯燥地复述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我们在原地踏步。”少女不再努力掩饰语气中的疲惫和气馁。每一扇门背后都是拿着长矛和剑盾的敌人,虽然不比堕落的异种那般凶险,但无休无止地殴斗已让她身心俱疲。
“不,我们就快到了。”
半个钟头前,她就得到过近乎如出一辙的答复,情况并未得到任何改观。
正当她下决心要揭穿对方的谎话时,芙尔泽特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在这扇门的后面,她得到了比一切言语都更加有力的证据。
出现在二人面前,是一条前所未见的宽阔回廊。夕阳把天空浸成了血色,火烧云攒聚在高耸的城堡塔尖。余晖照入廊窗,把大理石砌成的地板打磨出仿若红宝石的美丽光泽。窗外有成百上千的白色灵体,张开稀薄似透明的飞翼,成群结队地幽然飘浮在绿意旺盛的庭院上方,缓慢巡绕灰白色的高塔,垂于羽尾的细长触须随风律动。
芙琳认得这些鬼魅的生物,正是它们带二人登上了高不可攀的该隐山。
“绿色,象征着生机,”芙尔泽特手扶着窗沿,踱步向前,目光却流连于庭院中翠绿的景色,“在死气沉沉的埃斯布罗德你可看不到这些珍惜的草木。再丰富的想象力,也不能凭空造出这样的杰作,它只会真切而深刻地出现在某一段还未褪色的回忆中。”
芙琳紧随对方的脚步,踏入回廊。如果她有幸参观过贝奥鹿特的王宫,就会在庭院里找到许多令人惊喜和意外的相似之处,就连每座花坛中所栽植的草木品种,以及雕像摆放的位置,全都对照工整,分毫不差。
值得瞩目的,不止有窗外的美景。回廊内侧的墙壁上,陈列着装饰用的挂画,从那些极富创造性的线条和色彩运用中,可以看见无穷的想象力,以及快要从黄铜画框里满溢而出的天赋。
只可惜外行人是看不懂这些的,能够看到的,只有孩童般的青涩和稚拙。
越向回廊深处,所见的画作越趋成熟,芙琳在不觉间走过的这条路,正是一位卓越画者的成长史。
“受梅里·拉维亚作品的影响不浅,不过色彩层次还欠点火候。”芙尔泽特举起面具,透过单眼控品鉴起面前的一幅画作来。
“尤利娅小姐还懂绘画?”
“略知一二。”看到有趣之处,她眉梢轻挑。
这本不是值得羞愧之事,懂得欣赏艺术的人,比会识字数数的人还要稀少得多,毕竟那是独属于富人和贵族的奢侈品。不过就连作为一只猫的男爵也在像模像样地进行观赏,更让芙琳深感自己与高雅的艺术氛围格格不入。
而对方表现得越是处变不惊,她就越是焦躁难安,如针芒在背。
“尤利娅小姐,那些卫兵随时可能追上来,我们该……”她的话语因一阵轻不可闻的开门声中断。
追寻着声音的源头,芙琳在几步开外的一扇门后,看到了一双明亮如水的褐眼。
两人透过一条狭长的门缝,无声相望。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年少独有的不安与猜忌,怯意之中似乎深藏着某种倾诉与吐露的强烈渴望,悲哀得让人怜悯,也驱使她迈出了犹疑不决的脚步。
“别走,等等我……”
……
狭长的人影,在夕阳映红的墙砖上渐渐偏斜。
等芙尔泽特终于从油画上收回那她刻薄的审美眼光,恍觉走廊中竟只剩她孤零零一人。
还有一只同样看画入迷的猫。
贵族之心尚未泯灭的男爵,还兀自陶醉在艺术海洋里,而后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它失声惨叫出来。它那条引以为傲的漂亮尾巴,此刻被一脸阴郁的女主人死死踩在脚下,语气更是冷得就像冰窟里吹出的寒风一样渗人:“人去哪了?”
男爵胆战心惊地连连摇头,生怕对方眉心的褶皱再多出一道。而那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当然,堂堂旧神还不至于狭隘到与一只无辜的猫咪作对,芙尔泽特苦恼地揉着眉心,一边挪开了脚。男爵如蒙大赦,赶忙夹起尾巴逃开了。
“我早该知道会这样。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净会给人找麻烦。”
但抱怨归抱怨,她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一旦在这座变幻莫测的迷宫里迷失方向,仅凭个人的力量是走不出去的。所幸也不尽然都是坏消息,眼下她们已经穿过了重构频率最高、也是最不稳定的外层,就像一个高速水流形成的漩涡,中心区域反而是波动最小、最稳定的。因此她仍有很大的希望,能赶在日落前找到芙琳,以挽回她与尤利尔之间仅存不多的信任感。
前提是动作要够快。
没有时间去衡量风险,芙尔泽特采取了更直截了当的办法:逐一推开走廊上的每扇门。
她怀着最坏的打算,得到的却是一间又一间了无生气的空房。尽管知道这里的每一间房都有其存在的绝对意义,可她既没空去仔细比较这些房间在的装潢陈设上有何细微的不同之处,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细微的变化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玛利亚·波斯弗把自己藏了起来,不希望被任何人找到。她对此已不抱奢望,但至少要把那个三句不离老师的笨蛋学徒给带回去。
双子的圣印,多少圣职者垂涎的殊荣,她绝不容许自己格外开恩的施与被如此白白浪费。
一扇接着一扇的门,无休无止的门,仿佛宫廷小丑卖笑的把戏。接连打开二十扇门却一无所获,芙尔泽特险些失去耐心,打算就地召唤神殿的侍宠,重演死人塔分崩离析的一幕。沉默和妥协从不是混沌之女的作风,只有某个傲慢的猎人,才会把她大发慈悲的忍让视作得寸进尺的资本。
但随着下一道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跃然于眼,她当即就打消了这个暴躁的念头。
那人不是芙琳。尽管二人的背影瞧上去年纪相仿,但那一头高贵的微卷棕发,永远不会属于一个平民出身的少女。
对方背对她,双手牵起一件崭新的黑色礼裙,对着镜子,比照腰肩尺寸。听到开门的声响,少女惊惶地扭头看来,双肩微缩。
芙尔泽特睁大双眸,仔细打量这张熟悉的面孔。不会错的,正是她寻找多时的玛利亚·波斯弗。
她刚要上前,玛利亚却似惊弓之鸟,丢下礼裙就逃。
“停下!”
对方置若罔闻,从房间另一侧的门飞奔而出。
芙尔泽特对这种前后门的赘余设计简直深恶痛绝。习惯了差遣猎人师徒为自己跑腿卖体力的她,此时方才体会到日常锻炼的重要性。一边唾弃着人类羸弱的躯体,一边紧跟着追了出去,而等待她的是又一条看不到头的走廊,和数不尽的房门。
很快她便觉察到,不是自己太慢,而是对方太快。玛利亚的背影宛如幽灵一般,在走廊里飘过,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远处。卖力追赶的男爵一度非常接近目标,它奋力跃起,最终却只扑到一抹裙摆飘扬的残影,还狠狠地跌了一跤,模样狼狈至极。
走廊间顿时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轻笑。
芙尔泽特循声回头,只见一张青涩的笑脸在狭窄的门缝后间转眼即逝,接着房门迅速关拢,重重撞在门框上。
另一个玛利亚?而且从五官眉眼看上去,似乎比刚才看到的玛利亚要年幼得多。
难不成是幻觉?
不一会儿,远处又有一扇门被轻轻推开,一双警惕的褐眼窥望出来。
第三个玛利亚?
与此同时,一些邻近的房门后面开始传出窃语声,她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相似的眼睛,自四面八方关注着走廊里这个陌生的外来者。
眼前的状况很容易使人怀疑,这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怪梦,进而因恐慌败退。然而芙尔泽特身为博知的旧神,拥有远超出凡人常识的眼界,心底只是短促地闪过了一丝疑虑,随即就有了头绪。
“聪明的手段,值得称赞,”她冷漠地宣布,“但冒犯神明,是大不敬。”
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芙尔泽特用拇指指甲盖轻轻划破食指。晶莹如玉的旧神之血,在指尖逐渐凝聚成饱满的一颗,滴落而下。
敏感的男爵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尖声哀嚎着,没命似的朝反方向奔逃。
无人知晓,在贝奥鹿特的凯利尔要塞,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中,成功吞噬真知之主阿尔格菲勒本体,并掠夺其神格为己有的混沌双子,才是最大的赢家。
随着鲜血缓缓浸没入地板之中,滋滋作响,一股至邪至恶的黑雾升腾而起,环绕于周身。眼角溢出浓稠的黑血,极致的痛楚在她眼周勾勒出狰狞的青筋,鲜血填满了十指指甲间的缝隙。
下一刻,她睁开满盈黑血的双目。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震感,在轰然的巨响声中,宽阔的走廊仿佛一根受外力严重挤压的钢管般,崩溃变形,空间急剧压缩。
在洞悉一切的万智之眼中,虚伪的假象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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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真实之界
十二位行容庄严的总主教与教区主教齐聚一堂的景象,不可谓不罕见。
在神圣裁决远征军的总指挥处,这样的奇观却几乎每天都要轮番上演好几出,并且空前的惨烈。
十二位遵循不同教义的宗教领袖,摒弃过往的偏见,因相同的目标,受平衡议会的召唤聚集于此。然而于理念上根深蒂固的矛盾,难以在短促的和平氛围中得到调和,因此争吵成了众人达成一致的唯一有效途径。
“为今之计,我们应当首先派出一队斥候,探明敌人的防御部署,然后再做打算。”年迈的弗洛泽主教,用一条貂皮大衣紧裹着消瘦佝偻的身躯,发言一如既往的谨慎。
达利斯主教以一声轻蔑的冷笑表明态度。年方四十的新晋加尔泰教区主教,拥有骑士般剽悍魁梧的体格,及与之相匹的强大自信。“我们有两万精兵,那群当受天诛的异端犹如瓮中之鳖,而你却担心自己的小手指会因此被咬破!”用一双宽大的手掌,将沙盘上的木制骑兵模型,直端端地推向地图的中央,也就是预绘制的埃斯布罗德城区。达利斯面向众人,昂首宣布:“予以圣裁,不容延误!”
这番掷地有声的发言极具煽动力,立即得到了一干同属激进派的与会者的附和与支持。
而以楠木教会为首的保守派,则依旧坚决捍卫自己的立场,期望能以最小的代价结束此次远征。作为战事最频繁、也是最激烈的南线战场上的主力,保守派的教会领袖们,自然不希望在主要战场以外的地方蒙受损失。
究其原因,是一些关键信息的缺失,使得在场的绝大多数教会领袖,对当下严峻的形势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他们不相信一头势单力薄的古龙,能掀起多大风浪。不论古龙还是蛇人,不过都是被时代所遗忘,被物竞天择的规则所淘汰的劣等物种。
唯有深海与它们的爪牙,才是人类真正的敌人。
于是,这帮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们,摩肩擦踵地围着战术沙盘的圆桌,吵得面红耳赤。在这顶不足二十平米的狭窄军帐下,众人将全副热情倾注于相互间的争执与诋毁,且丝毫不为彻骨的低温所减退。
疯狂的喧嚣之下,一双冷漠的绿瞳,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忽然,一股夹着冰霜的寒风袭来,争论声立刻休止: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于众人瞩目下,匆匆步入帐内。
“殿下,平衡教会密使要求觐见。”
主教们纷纷自觉地从那张拥挤的桌子边退开,传令兵才得以看见落座于桌尾,栖身在阴影下的金发青年。
这是修美尔·乔德雷尔·奥格威今夜第一次进入众人的视野,来到聒噪的灯光下。伴随着皮革发出的轻响,他离开舒适座椅,身子略微前倾,目光游走于桌沿两侧。
迫于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宗教领袖们一改颐气指使的傲慢作态,低头不语,就连向来目空一切的达利斯,也垂下他高昂的头颅。身为一教首脑,却像集市贩子一样歇斯底里,他们今晚的表现实在有失体统。
“达利斯大人,还有弗洛泽大人,你们二位今晚的发言着实令我印象深刻,受益匪浅。远征军能有在座各位的加入,是我与奥格威莫大的荣幸。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委婉下达了逐客令,修美尔离座起身,屈臂握拳,“天佑赫莱茵。”
“天佑赫莱茵。”
礼毕过后,一干与会者相继离开了大帐。
众主教前脚刚走,平衡教会的密使后脚便至。
“晚上好,修美尔殿下。”对方行礼道。
年轻的远征军统帅,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后,默然打量眼前之人,“久离宫廷,让你的仪态也变得生疏了,戈尔薇。”
“如果必要的话,我会竭尽所能附和您的幽默。”戈尔薇抬头看向金发绿眸的俊朗青年,表情却像死人一样麻木。
“这不是玩笑。于统治者而言,手腕和威严才是必要的,幽默是小丑和外交使臣的事。”修美尔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支军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支为数两万,集结了教会中最优秀圣职者的军队。”六王子补充道,“为了全人类的福祉,我们不容有失。”
戈尔薇右手轻扶剑柄,略微颔首,致以歉意。
国王之剑乃是为奥格威扫清统治障碍的一柄利刃,一个随时能够以新替旧的工具,除此之外,王室不会对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抱有任何期待。
“汇报情况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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