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31章

作者:黑巴洛克

尤利尔等人到达的地点,是东岸高墙唯一保存完好的一段城墙,他们在城楼下建立了一个临时的指挥所。

佩兰忒的指挥官是一名谢顶的中年军官,从他不肯剃去两侧稀疏的白发不难看出,这也是一位性情固执的男人。他正了正身上那件披甲,走过来与霍菲尔爵士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臂,以示问候。

“我希望这两千人不是伯爵大人给出的最终答复。”中年军官嗓音沙哑地说道,“我们的斥候回报,河对岸又来了一支增援。今天刚从赫斯特赶来。我听说伯爵大人已经派人赶赴伏罗特了,你了解那些雇佣兵的本性,霍菲尔,他们等不到菲勒烈公爵开口加价,绝不会轻易挪窝。”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老伙计,”霍菲尔爵士笑道,“曾经的那个艾德·罗林从不会主动要求援军。”

“今非昔比了,老朋友。”名叫艾德·罗林的中年军官摇摇头。

霍菲尔爵士意识到自己的老友有些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最近几天,有一些士兵开始咳嗽、高烧……”艾德爵士咳嗽了几声,面色有些发白,“死的两个人,都被我们安全处理掉了……”

“我们担心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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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顾问

“瘟、瘟疫?”霍菲尔爵士张大了黑髯下的嘴巴。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紧紧闭上嘴巴。高墙附近部署了大量的防御工事,附近有不少正在监视河面的卫兵都回过头来。他们或许没有听到霍菲尔在喊什么,但在佩兰忒废墟,任何骚动都会引起人们的不安。他拉住艾德爵士的胳膊,连忙压低声音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的好兄弟,你确定是瘟疫吗?”

脸色苍白的艾德·罗林,又咳嗽了几声,“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不过这两天又出现了更多的病患,高烧、咳嗽,教会的修女们拿这种状况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自己听听罢……”他不再出声,让对方好听清从那些颓坍墙体后传来的咳嗽声,它果真就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更多的咳嗽声响起来。艾德·罗林摇摇头,“这是灾难的预兆,它开始让我们的人军心涣散。我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般渴望与敌军一战,就算妖后果真得到天神的帮助,我也希望自己是死在刀剑之下,而不是这该死的……咳咳咳……”他又咳嗽起来。

霍菲尔爵士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不自觉地松开了握住艾德爵士的手,往后退去。但他只退了半步,便被一只大手抵住了后背。

“风寒会让人发烧和咳嗽,被沼地蚊虫叮咬也会发烧咳嗽,这还不足以断言是瘟疫。”

艾德爵士抬起惨白如纸的脸,看着从霍菲尔身后走出来的黑发青年。他戴着一顶深棕色的射手帽,深棕色的大衣,黑色的牛皮靴,这是一副古老的狩猎者行头。它们在流矢乱窜、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显得不伦不类。饶是新时代的狩猎者们,也不再把身家性命压在那自认娴熟的狩猎技艺上,他们更倾向于在身上加固防御。

好吧,他好歹披了一件锁甲。艾德爵士难掩鄙视地想道。然后利箭才好射穿他那颗漂亮的脑袋,“这个冲我大放厥词的家伙是谁?”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他是伯爵大人新启用的顾问。”霍菲尔爵士兴致不高地介绍道。

“哪方面的顾问?”艾德爵士眉头紧皱。

“艾德·罗林大人,请容我自我介绍,”尤利尔往前走了两步,“我叫霍尔格,是一名自由猎人。”他没有行礼,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艾德·罗林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显露出一丝抗拒之色,但最后还是用力地握住了它。这是一只如钢铁般冰冷坚硬的手。

爵士低下头,试图辨认出黑色手套之下所隐藏的玄机。但就在这时,尤利尔趁此机会,直接用另一只手掀开了对方的袖子,让那块布满白斑的紫黑色手腕暴露出来。

嗯,这样便足够了。

艾德·罗林大怒,猛地甩开他的手,作势就要拔出自己的剑来。他的副官和随侍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霍菲尔爵士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呼道:“艾德,你在做什么!?”

“如果这是瘟疫的话,下一个需要被处理的尸体就是你的,艾德·罗林爵士,”尤利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敌对之意,“所以我必须首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当然,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

艾德爵士用剑指着他,恶狠狠地说道:“珍惜你还能说话的机会,顾问先生。”

尤利尔拽了拽敞开的衣领,“好消息是,这不是瘟疫。我见过这样的病例。”

“那坏消息是什么?”艾德爵士咄咄逼人地问道。

“坏消息是,它比瘟疫更难对付。起初你会感觉喉咙干涩发痒,皮肤开始泛紫,胸口下烧得火辣辣的痛。然后紫色会逐渐加深为黑色,并且会泛出白色的毒斑,很快你会开始高烧,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他的话仿佛厉鬼索命般尖刻,让艾德爵士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他忍不住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胸口,好像每一处症状都被猎人一语中的。

“不用太久,你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一夜之间就会谢顶,你身上会出现大面积的溃烂,那感觉就像无数只蚂蚁在你的身体里钻孔一样可怕。你的血肉开始融化,骨骼松软塌陷,直至最后,草席上只会剩下一滩黏稠恶臭的黑色浆液,连处理尸体的过程都省去了。我必须得承认,它的分解效率可比任何用于处理尸体的炼金溶剂要高效的多。”

看着对方瞠目结舌的模样,尤利尔知道自己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他耸耸肩,不再讲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我想告诉各位的是,它不是瘟疫,它不需要通过任何形式进行传染,也没有潜伏期。”

“这是诅咒。”最后,他用确凿无疑的语调作出结论。

河面吹来的冷风,肆虐着东岸高墙,恐怖的寂静在城楼上悄然蔓延,爬上每一个听众痉挛不止的下颌。

最先缓过劲来的霍菲尔爵士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后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戳着猎人的胸口怒斥道:“小子,我警告你,你虽是伯爵和公主聘用的顾问,但我绝不会容许你在这胡说八道,动摇军心!”

一旁的芙尔泽特打了个哈欠。同样的戏码她已经在郊外营地里见识过一次了。

正如她在黑水沼泽里对尤利尔说过的那样,人类总是在重复这些无意义的举动。

“他说的都是真的。”

霍菲尔愣了一下。他循声回头,只见艾德·罗林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剑,满脸疲惫地说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霍菲尔,我们没能处理掉那两具尸体。”他看了眼一身猎装的黑发青年,“你说得没错,那比任何炼金溶剂都要高效,第二天我们在巷道里发现他们时,地上只剩下一滩黏浆……”

“原来盖兰·赫斯特早有预谋,他们打算用这种方法来突破河岸防线……”霍菲尔爵士失神地喃喃道。

“不出三天,你也会步他们的后尘,艾德大人。”尤利尔冷冷说道。

“三天……咳咳咳……看来我运气还不错,”艾德·罗林咳嗽几声,对身后的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放下警戒,“我会争取在变成一滩烂泥之前,拉上几个敌人陪葬。”

“艾德……”

“你的运气确实不错,艾德大人,你还能挨得到食寒之日。”尤利尔打断了霍菲尔爵士的话,绕过他来到这位佩兰忒防线最高指挥官的面前,“至少对我来说,诅咒比瘟疫好对付得多,只要能找到施术者,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艾德爵士眼睛一亮,“这种事能办得到吗?”

尤利尔点点头,“盖兰·赫斯特绝不想看到伏罗特的增援出现在佩兰忒,他们一定会在食寒之日倾巢而出,渡河登岸。不论施术者是留守空营,或是随军出击,他们迟早会暴露在我们面前……在此之前,我会帮助你们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我的同伴则会想办法延缓诅咒的效果……”他回头看了下芙尔泽特,金发少女似乎有些不满他把自己当成免费劳工,自顾自地整理着袖口,根本不愿搭理他,“总而言之,这是我所擅长的领域,要想活命,要想保卫佩兰忒防线,你们从现在开始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指示,如有异议……”说到这里,他余光瞥见不甘人后的霍菲尔爵士似乎又有话说,但艾德·罗林一个严厉的眼神就让自己的老友闭上了嘴巴。

“相互信任是形成合作的第一步,既然阁下是伯爵大人聘用的顾问,我们自然是相信阁下的专业性,也愿意尊重阁下的提议。”艾德爵士收起之前的恶劣态度,委婉地作出承诺道。

说着,艾德·罗林望向烟雾茫茫的河面,冷冽的风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最后一件事,阁下知道诅咒的施术者是什么人吗?”

“我也不敢断言,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来自亚达里斯,我希望只是蛇人黑牧师……”尤利尔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河面,微微眯起眼,“如果是蛇人祭司,那问题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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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王庭会议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批了。”

尤利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手里的炼金溶剂瓶里空空如也,从瘫坐在墙角下的士兵面前站起身。

“多谢大师……愿圣冠之母肯妮薇保佑你……”后者无力地呻 吟着,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面部正在肿胀发紫,脖子上分布着许多细小的白斑。不过,他的运气还算是不错——但也仅限于这两天。

埃森多平原上大多是孢子地衣,炼金素材极度匮乏,尤利尔从赫斯特领一路行至此地采集的素材差不多已经用光了。这些制作简易且效果低劣驱逐剂,对亚达里斯的古老诅咒而言几乎是杯水车薪,能够延缓个一天半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给芙尔泽特腾出位置。

随行的贝森爵士顿时双目放光。这是他最近两日以来,陪同尤利尔二人在废墟间奔波劳碌时唯一精神振作的时候,看上去他似乎对神秘学领域怀有浓烈的兴趣。

不过尤利尔却始终觉得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发少女领口处的漂亮锁骨上。

“别说话。”芙尔泽特冷漠地拒绝了这位信奉圣冠教的士兵的祈福。毕竟她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祇。

她摘下黑色的蕾丝手套,轻轻握住了士兵的手腕。

在无人可以察觉的情况下,一条漆黑的触手从她手掌下钻了出来,进入了士兵的袖管里。随后,士兵就像被针刺猛地扎了一下似的,口中闷哼一声,腮帮鼓出。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软绵绵地倒在墙角下。

诅咒的症状从他脸上稍稍消退,由深得快要发黑的紫色,渐渐变成了淡蓝色,脖子上的白色毒斑也开始缩小或褪去。如水球般浮肿的面庞也恢复正常,骨骼的轮廓重新显现出来。

“神迹……这毫无疑问是神迹啊,占星师大师……”贝森爵士不吝溢美之词地赞叹道,然后又带着鄙夷的眼神瞥了下一旁的猎人。和金发少女相比,猎人的表现就像他手里那只药剂瓶一样不起眼。

事实上,如果不先用药剂扼止诅咒蔓延,以芙尔泽特目前的人类形态,她给予病患的恩赐还不及诅咒蔓延的量更多。

尤利尔当然不会闲到多这个嘴。

忽然间,废墟东边传来一阵嘶喊声。

“发生什么事了?”贝森爵士厉声质问跑进巷道里来的卫兵。

“有几个感染严重的士兵逃走了,大人,我们的人去追了。但还有不少人趁岗哨不留意的时候已经跑了,他们还带着装备。”

“这些该死的懦夫!”

贝森爵士气得浑身直抖,他满不情愿地回头看了下尤利尔二人,似乎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诅咒不会传染,那些感染严重的逃兵不用去管,”尤利尔把鞍袋挎在肩上,“去追剩下的人吧。在他们变成杀人越货的强盗,践踏陛下的信誉之前。”

“我们很快就回来。”

留下这句话,贝森爵士便带人匆匆离开了巷道,直奔废墟东面而去。

士兵在陷入昏睡之前,还不断地喃喃地祈祷着,说着感谢的话。

芙尔泽特戴回蕾丝手套,站了起来,“这些残兵衰将坚持不了太久,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做过最愚蠢的决定。你不该把筹码压在你那未婚妻还有她的王兄身上——他们只不过是人类。”

尤利尔不置一词地笑了笑。他有自己的想法。“借给你?”他对金发少女抬起手臂。

芙尔泽特本想拒绝,但施展神恩对这具脆弱的载体来说,消耗实在是超乎想象。她有些虚弱地靠上他的胳膊,“这不是无偿的施舍,人类。你应该明白这点。”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你最终会得到一个不受深海影响的后代,”金发的少女疲惫地阖上眼,在猎人的搀扶下亦步亦趋地向巷道外走去,“但你最好别妄想来觊觎我的火种。”

少女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人类。”

……

食寒之日前夜。

贝奥鹿特王都,凯利尔要塞。

王宫。

效忠于沙文三世的领主大臣们,此刻正齐聚议事厅。

作为一场至关重要的战略会议,圆桌上讨论与争辩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事实上,全程只有拉姆蒂法家族的几位当权者在发表意见,圆桌上的其余人等仿佛傀儡般,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点头、拉扯衣领和紧绷肩膀的动作,间或有人清清嗓子,以显示自己微薄的存在感。

在这些统治一方的大人物神情凝重的面庞上,最显著的一种情绪是恐惧。

而恐惧的根源,来自于会议桌四周那些身着暗红色铠甲的真知教会骑士,在头盔的面罩下,骑士们的双目释放着令人胆寒的红光。他们双手扶住剑柄,漆黑无光的重剑笔直地抵住瓷砖铺就的地板。

在座的所有人,都亲眼见识过这些杀戮机器的威力。

他们选择臣服于恐惧,臣服于力量,臣服于安瑟妮王后。

沙文三世又一次身体抱恙——据称——王后则又一次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国王的位置。作为威尔伦王的第二任妻子,与沙文三世的王后,安瑟妮看上去依旧年轻美丽,并且她对于黑色的执着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

几年前,曾有宫廷大臣批驳王后穿着打扮犹如服丧,有损王家威严。于是几天之后,王后便在市集的绞刑架上证明了自己的威严。从那之后,王后的审美便成为了凯利尔的潮流指向标。

王后今夜以一席素黑长裙出席会议,高及下颌黑色蕾边与开胸领是唯一具有装饰感的设计。其开胸领下如闪电般白得耀眼的肌肤,与丰满的胸脯,无疑是这张会议圆桌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然而,谁都没有胆量成为独享这道风景的人。守候在王后背后的那名女圣职者,一直紧紧监视着会议桌上的风吹草动,任何一个眼神都逃不过她锐利的鹰眼。她那深红色修道袍与链甲的古怪搭配,在河谷地前所未见,她的武器则是挂在腰带上的一条布满细小倒刺的长鞭。

那条鞭子曾在这张圆桌上,为王后撕开了一条属于反对者的喉咙。

“那么,有哪位大人愿意为我们作一个表率吗?”王后抱着自己丰腴的胸脯,长而尖锐的黑色指甲轻轻触击着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