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20章

作者:黑巴洛克

反观尤利尔这边,完全降临姿态的芙尔泽特很难在正面作战中帮上他什么忙,而这位目中无人的女神也从未透露出过这方面的意愿。他虽也曾考虑过向玛利亚请求援助,但一方面他不愿对外暴露自己的行踪,另一方面国王军在敌军主力的牵制与监视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驰援现场。因此,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没有物资,没有帮手,孤立无援。

而这意味着,留给他的机会只此一次。

为了确保成功率,他必须要在有确凿把握的情况下,才能出手。

芙尔泽特还在沉眠,安静得在被褥下听不到一丝呼吸的声音。

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原本需要保证充分的休眠期,也正是由于之前过长的冬眠期,才让那些狂热的处刑党有空隙可钻。处刑党趁机直接绕过了她的监管范围,与她的双胞胎兄长迪恩尔建立了联系,而这险些毁掉了她在北地苦心耕耘了数百年的根基。

现在,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涉险潜入物质界,寻找能让自己后代免受深海威胁的黯淡之火。

可以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后代。尤利尔心想。不论她多么狡诈险恶,但比起她在混沌和深海里的那些漠视生命的同类而言,芙尔泽特确是为数不多的理性与守序方之一。

尤利尔无声地轻叹了一下,随后抄起倚放在桌旁的手杖,独自出门去了。

等他返回旅店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上午十点。

芙尔泽特看上去醒来有一段时间了,但脸上仍是倦意正浓的样子,下眼袋微微浮肿,正略显笨拙地使着一把木梳子,无精打采地打理着那头乱糟糟的长头发。

“吃吧,还是热的。”尤利尔把一盘新鲜出炉的烤面包放在桌上,热气还在丝丝地向外溢出。“还有这些,待会儿出门前记得换上。这里毕竟不是你所熟悉的混沌世界,你现在也不是那个强大的双子之神。我可没空来照顾一个病号。”

说着,他俯下身,将一双内绒外皮的鹿皮靴子放在床边——刚好合乎芙尔泽特那双小脚的尺寸——而后他又把挂在肩上的那件低领的白色羊毛衫放在床上。

“哦,还有这个。”猎人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双不知在何处拾来的,脏兮兮的羊毛露指手套,随手扔给了困意盎然的金发少女。

芙尔泽特缓慢而无力地眨了两下眼,看着他说道:“你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这些东西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尤利尔皱了皱眉,他以为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杀人越货的强盗。

芙尔泽特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有会错意,“那是你的血,我尝过它的味道,”她纠正道,同时一边把那件羊毛衫套在自己的蕾丝裙外面,“尽管那并不算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带着致命剧毒的古老之血,纵是再美味可口,也很难让人有所留恋。

“不止是你会喜欢这种味道,沼地里那些低等的无智物种同样渴求着它……”尤利尔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那些低等异种能够为我制造出一场必要的混乱。但这还不够。我还需要你的配合。”

“嗯?”芙尔泽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眼底流露出一丝朦胧的困惑。

猎人无言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动手替她披上了那条宽大的麻袍,然后拉起兜帽,罩住她那张仿佛只有一掌可覆的小脸。

“来吧,我们的小女孩该去卖火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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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中)

泰比昂郡,盖亚提斯要塞。

城楼上,以霍拉索尔的菲勒烈与沙赫伦的雷提恩家族组成的萨尔尼旧盟为首的,多达十六个家族的旗帜在城墙上迎风飘扬,它们代表着势力范围覆盖半个河谷地的新联盟。要塞内外更是重兵囤积,黑压压的阵营一直蔓延到门威列河上游附近。

此时此刻,一场牵涉整个河谷地命运的会议,正在郡府城堡内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会议,往往意味着不同意见的碰撞与激烈的争执,它不会总是一帆风顺,在最终得到一个各方认可的方案前,它势必会历经多次的分裂和崩盘。

砰的一声,议事厅大门重重地摔在门框上,吓得在外等候的年轻女侍浑身一抖。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她,在看到自己的侍主,玛利亚·波斯弗公主,手里提着华美而臃肿的裙摆,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后,仓促地用手背揩去嘴角的口水,匆忙迎了上去。

“公主殿下,会议怎么样了?”她的话刚问出口,便听到后方的议事厅里传来群臣激烈的抗议声,还有波利耶尼亚一世竭力却又苍白的安抚。

“我们那些德高望重的大人们,在经历了这场灾难之后,仍然冥顽不化地固守着老一套的说辞:女人和稚童不得干政。”玛利亚·波斯弗嗤之以鼻地哼了一下,顺手摘下了卡在臃肿而繁复的发饰里的纯银宝冠,如丢弃垃圾般扔给了自己的女侍。

女侍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头冠稳稳接住,如蒙大赦般长吁了口气,“领主大人们大概只是看到了妖后安瑟妮的所作所为后,变得更警惕了吧。”

裙下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鼓点,“不,那些懦夫只是想继续缩在龟壳里,静待这场闹剧的落幕,”她快步穿过月光照耀的拱廊,用手一把抓掉点缀着各种宝石饰物的发网,然后甩了甩头,让那头盘起的棕色长发散落下来,“土地依然是那土地,城墙依然是那城墙,平民永远只会关心赋税,领主们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在权力的游戏里,唯有国王的脑袋和宫殿里的御座才是最有价值的赌资。”

“领主大人们不同意出兵吗?”女侍的双腿不及身材高挑的公主,只得一路小跑地追在后面。

两名从拱廊下路过的男仆,退让开路,鞠躬行礼。心情抑郁的玛利亚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一边把手伸到脖子后面,解开胸前那串璀璨的珍珠项链,然后又是随手往后一扔。

那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年轻的女侍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踮起脚尖,惊险万分地用双手接住了它。

“他们希望在河岸以南屯兵不动,跟安瑟妮还有我那没志气的叔叔打持久战。呵,他们坚信沙文三世迫于国内压力,一定会率先提出谈和。这帮贵族安逸了太久,他们以为只靠动动嘴皮子就能为贝奥鹿特匡扶正统。”她边说边用手拆掉浓密乌黑的假睫毛,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狠狠地踏了过去。

“领主大人们还没听说那件事吗?”女侍心领神会地递了一张手绢上去。

“他们宣称那些石拱门只不过是安瑟妮用来向真知教会示好的工具,不会造成任何危害。”玛利亚用手绢擦掉嘴唇的口红,一抹红印不慎涂上了脸畔,恰是勾勒出她那饱含讥讽的上扬唇角,“他们好像完全不记得,父王逝世的那个夜晚,那群出现在王都里大肆屠戮的红眼圣职者。真知教会是彻头彻尾的邪教,他们怎能容忍这些肮脏的东西进入河谷地?”

年轻的女侍听出公主语气里蕴含的磅礴怒意,低着头不敢接话。

忽然间,玛利亚停下脚步,用那双明亮的褐瞳看过来,“对了,还有志愿军那边,上次我就接到密报说他们已经在黑水沼泽外扎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暂、暂时还没有接到那边的回报。”贴身女侍战战兢兢地回答说。

玛利亚细眉微蹙,“那么歌尔德那边的回信呢?”

“学士说目前还没打听到关于尤利尔爵士的消息,后者已经在众人视野中失踪快四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分布在北地的眼线几乎也没拿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女侍一板一眼地回复道,“至于彼得大公,那边的回信上提到北地现阶段也正陷于一场动乱中,而且三狮军团已于两月前开赴黑玫谷去收复失地了……恐怕……”

“呵……”玛利亚转头面朝拱廊外的要塞夜景。但已贴身服侍公主多年的女侍心如明镜,她知道公主只不过是在逞强罢了,每每提及自己的那位婚约者,她都总是用冷笑来掩盖自己的失望和落寞。“多夫多,歌尔德,盖斯特……”她无力地摇摇头,“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公主……”

纵有千百句宽慰,年轻的女侍此时也如鲠在喉,说不出口。这些轻飘飘的话语,对自尊心极强的公主殿下来说只会适得其反。

二人穿过长长的拱廊,步入了前门大厅。

这时,盖亚提斯堡的军需官,身材瘦高的达米安爵士兴致冲冲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挥舞着一面棕底金纹的旗帜,“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来到玛利亚面前,行了个十二分标准的礼仪,“公主殿下。”

玛利亚敛起不悦,神色如常地向对方点了点头,“达米安爵士。”

“公主殿下,您交代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请您过目。”他把那面旗帜双手奉上。

玛利亚轻叹一声,把脸别了过去。她的女侍从后面走出来,振振有词地替公主表明态度道:“达米安爵士,公主殿下交代的是要一面印有全新族徽的旗帜,既不能与之前完全相同,又要能与沙文一世军队所使用的旗帜能看出分别来。你之前交上来的几面旗帜,完全是敷衍搪塞之作,如果……”

还不等她说完,达米安爵士就迫不及待地抢过话去,“是是,公主殿下批评得是,但那实在是因为盖亚提斯找不出几个像样的织女来……不过这次就完全不同了。请公主殿下先行过目,再做评断。”

女侍回过头,对玛利亚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女侍从达米安爵士手里接过旗帜,两人一个牵头,一个携尾,将旗帜在玛利亚面前展开来。只见旗帜上是一头敛羽昂首的宝冠雄鹰,针脚精美,图案简约大气,无可挑剔。

葱白纤长的手指在旗帜上轻轻抚过,玛利亚嘴角翘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达米安爵士,这是谁的作品?”

“呃,她是一个……她不是河谷地人……”达米安爵士支支吾吾,一时表达不清,只能回头冲着那个躲在门背后的少女挥了挥手,“嘿,小姑娘,快过来。公主殿下要见你。”

玛利亚循声看去,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贴着墙脚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达米安一把揽过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跟前来,“在你面前的,是贝奥鹿特的掌上明珠,玛利亚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少女本就卑微不已的身影,仿佛又被压弯了一分。

玛利亚偏着头,打量着这个让人颇感亲切的女孩儿,柔声道:“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达米安爵士说,你似乎不是河谷地人?”

少女颤巍巍地抬起头来,隔着眼前那条暗红色的旧缎带,迎向对方的目光

“回公主殿下的话……我、我从歌尔德来……”她使劲抿了抿嘴,努力克服那股噎在喉咙里的窒息感,艰难地补完了这句话:“我、我叫芙琳……芙琳·舍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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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下)

从黄石镇出来的第二天中午,这支由两队赫斯特长矛兵护送的车队,依旧沿着山麓下的小径前行。尽管这会大幅拖后他们抵达贝奥鹿特的日期,但几乎没人会抱怨路途的艰苦。

他们之所以没有选择地势更平坦的河岸行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头危险的巨兽就匍匐在河的对岸——秘血森林。

远观之,那座森林的轮廓仿若一头盘尾而卧的巨龙,黑色的树冠便是它坚固的鳞甲,起伏的山峦犹如背部凸起的骨刺。当然,它并非真正的龙类,世上最后一头恶龙已于千年之前销声匿迹,所以这更多只是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让他们远离森林危险的手段。

但罗克利·霍拉森心里知道,这不仅仅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把戏。同为噬人的猛兽,那座森林不会比黑水沼泽温驯多少,更为要命的是,秘血森林里不仅有嗜血的异种,茂密的林荫与遍布林间的嶙峋怪岩,会成为敌军部队绝佳的掩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不能将马车里的那位大人物置于敌军虎视眈眈的监视之下。

所以他们宁可绕远路,围着黑水沼泽外围兜上一大圈,也不愿从河岸边经过。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赞同这个行进路线。

“她以为自己是谁?!”与罗克利并驾齐行的另一位骑士,也是他的堂弟,马文·霍拉森冲他低声抱怨道,“要不是盖兰大人有命,我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那目中无人的臭婊子了。”

“小声一点,我的好堂弟,”罗克利压低声音,他回头看了眼骑行在队伍中部,警戒着马车四周的女圣职者——他甚至不确定这个称呼是否得当,因为他从未听闻过守墓人这支教派组织。而且这位女圣职者与那些常见的,司职后勤补给的教会修女不同,她身上的深红色链甲衫,与挂在腰间的那把鞘身长得离谱的长剑,无一不是战斗人员的证明。“她或许只是不知道河岸有多危险,就像无知的农妇永远不明白战争的残酷,我们犯不着与一介目光短浅的女流之辈一般见识。别怪我没有警告你,我们的任务是将恩波姆·贝恩斯主教安全送达贝奥鹿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知道盖兰大人的手段。”

名为马文的中年骑士揭开头盔上的面罩,郁闷地长出了口气。“好吧,罗克,不过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话音未落,马文骑士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堂兄,“怎么了?”

“马文,你看前面……有个人……”罗克利指着前方说道。

由于与黑水沼泽间几乎只有一山之隔,从谷口蔓延出来的沼地雾气,在月光的掩映下,宛若稀薄的丝带般流转在地表附近。马文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个伫立在一簇盘亘在路中央的巨型树根下的娇小身影。

“停!”罗克利高举右手,握掌成拳。

身后的车队随即停了下来。

“咯咯咯咯……”

听到从马车里传出一阵令人心悸的低沉笑声,守墓人卡卓雷娅把笼罩在黄铜手套的右手,缓缓搭在了剑柄上。赫斯特的长矛兵们无不绷紧了神经,端举着手里的利器,警戒着薄雾缭绕的四周。

“小孩子?”

罗克利和自己的堂弟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随后翻身下马,径直朝着如幽灵般伫立在树根下的身影走去。

等他挥开了眼前的寒雾,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幽灵,而是一个挎着竹篮的少女。

“小姑娘,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你家里人呢?”

罗克利低下头,试图看清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阴影覆盖住了绝大部分内容,但少女精致如玉的下巴和鲜红饱满的双唇,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

“先生,要买苹果吗?”少女举起手里的竹篮。

“苹果?”

罗克利眉头紧皱。他往篮子里一看,却哪里有什么苹果,全是吃剩下的苹果核。

“这里还有最后一个,是我特地给你们留下的。”少女轻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来。罗克利刚要伸手去接,那苹果却一个急转弯,进了她的嘴巴里。

噗嗤一口咬下,从果皮下飞溅出来的汁液,是宛若鲜血一般的猩红色。犹如一颗芳香炸弹,一股诱人的血腥气味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蔓延开去。

罗克利大惊失色,作势就要拔剑,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猛然回头,正赶上自己的堂弟被一头从雾里扑出来的怪物从脖子上拧掉头颅的血腥画面。那怪物有着昆虫般的多关节后肢,浑身遍布黑色的刚毛,它拥有类似人一样的躯干,但硕大的头部却状如苍蝇,左右各有一只巨型的黑色复眼。

一时间,士兵的哀嚎和马匹的惊嘶,从后方的薄雾间频频传来。罗克利惊恐地发现,大量狰狞而畸形的黑影在雾里伺机徘徊,然后在接下来的某一瞬间,猛地扑向被它瞄准的猎物,每次突袭都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罗克利从未见过这些可怕的怪物,但他知道这些凶残的异种应当栖息在沼泽深处,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杀死马文骑士的那头怪物,忽然大幅度扭转脑袋,用那双恐怖的黑色复眼锁定了树根下的二人。罗克利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令他不能呼吸。他满脸惨白地举起手里的剑,同时张开左臂,把那个挎竹篮的少女挡在身后,他从浑身每一块因恐惧而战栗紧绷的肌肉里,艰难地挤出一丝余力,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话语:“快跑,小姑娘,我来想办法拖住它……”

那怪物尖叫着,丢掉手里的头颅,朝这边猛扑而来。罗克利深吸口气,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怒吼,迎着异种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的尖啸从天而降,罗克利捕捉到一道细长的黑影从斜上方划过,直接贯穿异种那颗硕大的脑袋,斜插 进了地面里。鲜血喷涌,异种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浑身瘫软地摔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