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19章

作者:黑巴洛克

尤利尔本打算去一楼大厅里碰碰运气,但等他走下楼来,才发现旅店早已熄灯打烊了。大厅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那条守门的老黄狗打盹儿时的鼾声。

不过,这倒恰好给了他一个外出的理由。

按照波克所言,护送黑袍主教的赫斯特军队应该已经抵达了黄石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先前在旅店大厅里看到的由一伙长矛卫兵护卫的黑袍男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趁着夜色正深,他决定去侦察一下对方的兵力部署,为之后的行动做好准备。

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哐当哐当地驶过黄石镇凹凸不平的泥巴路,在一间三角顶的谷仓外停了下来。

一名黑斗篷加身的游侠从货厢里跳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转头将一枚银币抛给马夫。

“多谢惠顾。”马夫冲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残缺不全的黄牙。

这名冷酷的游侠,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拉低了兜帽的帽檐,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游侠与狩猎者不同,他们同样以委托为生,却更重视道德人伦,他们往往不会收取委托人的钱财——因为这些委托人大多是走投无路的落魄之人——他们只会要一顿可口的热食,一些旅途使用的干粮,偶尔也会要求对方灌满自己的酒囊。但也仅限于此。哪里有灾难,哪里便能看到他们行侠仗义的身影。尤其是从上个月开始,越来越多的北方游侠出现在河谷地。

人们称他们为自由与正义的斗士。

几名在妓院门外徘徊、领口大张袒露出白皙胸脯的年轻女人冲他挥手。

游侠冷冷地摆了下手,调头走进一条阴暗的小巷里。

他往小巷里走了几步,骤然驻足。

前方巷道的阴影下,有一名拄着手杖的黑发青年背靠在墙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兜帽、斗篷、皮夹克、马裤、长剑、牛皮水袋,绑腿皮带里有一把用于偷袭的匕首,”那青年直起身,朝着这边踱步走来。游侠警惕地握住了自己挂在腰带上的剑柄。“标准的游侠行头,差不多精确到了每一个细节。”

“你想说什么?你是什么人?”游侠压低嗓音说道。

“不用像那样刻意压低嗓子,这不会让你显得更成熟,还有你下巴上那撮还没变硬的茸须也是。你是特地在胡须和头发上涂抹了猪油,才让它们显示出这种半吊子的沧桑感吗?”

“分明是牛油……”游侠脱口争道。但是话刚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你的靴子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游侠来说,实在是漂亮过头了,”青年又走近了两步,一双猩红的眼眸在背向月光的阴影里,闪烁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回去吧,小少爷,战场不是让你们这些富家公子玩过家家游戏的场所。”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父亲派来捉我回去的!”年轻游侠呛啷一声拔出自己的钢剑,情绪激动地吼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几分钟后,只剩下一条花裤衩的年轻游侠,撅着屁股昏倒在一滩烂泥里。他那把锃亮的钢剑和那双漂亮靴子,完好无损地摆放在一旁。

“虽然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不过姑且算是替你父亲做了一件好事吧。”尤利尔披着那条崭新的游侠斗篷。绑好绳带后,他拉过兜帽,让阴影罩住自己的脸庞,随后快步走出了小巷,朝着赫斯特军队驻扎的旅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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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敌营

黄石镇靠近毛石围墙的一间无名旅店里,几十名赫斯特士兵正在饮酒作乐,拍桌、碰杯和粗放的笑声不绝于耳。由于门外那面猎狗旗的存在,这里几乎见不到其他顾客的身影。毕竟很多时候,军队和强盗的唯一区别就在于,他们在自己的领地内横行霸道是完全合法的。

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想要碰碰运气。

旅店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二楼上,一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肩披深红色链甲衫的年轻女人扶着窗框,朝楼下瞥了一眼,“一个北方游侠,”她神情漠然地收回视线,将那根红棕色的蝎尾辫甩在背后,关上窗户走回屋内,“那些家伙闹腾了一整晚,这下总算有乐子可找了。”

走动的时候,她身上那件精致的银色链甲哗哗作响,腰间那把绿鞘长剑的顶端几乎触及地面。

“咯咯咯咯……你不相信他们,不相信盖兰·赫斯特,也不相信安瑟妮……”说话的人是端坐在一张圆桌前,正在整理袖口褶皱的黑袍男人。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宽大体格,一条镶金的束腰带,勾勒出其臃肿浑圆的腹部。从袖口下面露出来的双手肥得畸形,皮肤仿若婴儿般白嫩,又短又粗的手指上戴满了各色宝石戒指——除了右手的小手指。他只有九根手指。

“纠正一点。我也不相信你,九指的恩波姆。”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尊重你的个性,卡卓蕾娅女士,我也尊重你所侍奉的那位大人,”黑色的兜帽下传来一个鲜血黏稠的癫笑声,他咔咔地扭动着九根如蠕虫般丑陋的粗手指,“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恩波姆主教……咯咯咯咯……”

“我的主人命我与妹妹前来河谷地,便是为了确保你们真知教会能够如约履行自己的承诺。巴姆的使徒已经点燃了第一座圣杯,我们绝不能让他更进一步了。”

“啊,据说那是仅有的两座坐标圣杯之中的一座,其他四座圣杯都是没有固定形态,也无法被破坏的。正如位于河谷地的这第二座圣杯。请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伟大的阿尔格菲勒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的世界,我头脑中的一切知识皆是神的慷慨赠予……咯咯咯咯……”犹如章鱼活动触手般扭动着手指,恩波姆主教尖着嗓子咯咯笑道。“伟大的阿尔格菲勒还告诉我,在很多年前,你们的人曾‘拜访’过贡德乌尔,不过那些宣誓效忠巴姆的古老圣职者,那些灰烬御卫,给予了你们无比沉痛的打击。”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面对他的挑衅,女子依然无动于衷,“如今,主人已经获得了一具崭新的躯壳,守墓人也将肃清异党,重塑往日的辉煌。”

“噢,当然,我也由衷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恩波姆回过头来,烛光与兜帽之下的阴影,在那张油腻肿胀的怪脸上,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切割线,橘红色的光亮照出那些宛如石榴籽一般密密麻麻嵌在肉里的黑色眼珠,每颗眼珠看的方向都不同,转动时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

他缓缓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丝糊住的黑牙。

“咯咯咯咯,如果卡卓雷娅女士不介意的话,现在差不多是我进餐的时间了……空荡荡的大脑总是叫人无法忍受……”

说罢,他拍了拍手。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平民少女,在两名真知教会圣职猎人的押送下,走进了房间。

“啊,美丽的小镇少女,不受世俗玷污的纯洁思想乃是最美味的享受……咯咯咯咯……”恩波姆伸出自己肥大的右手,食指轻轻一勾,那一脸魂不守舍的少女宛若没有情感的牵线木偶般,一步一踉跄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来吧,可爱的孩子,把你的一切都奉献给阿尔格菲勒吧……接受这无上的荣耀……”

少女神色木讷地接住他的手,在他言语的引导下,慢慢地跪了下来。

恩波姆咔咔地扭动着手指,一边轻柔地抚慰她的脸庞。随后,他用双手扶住少女的头颅两侧,就像拧开一个瓶盖般,轻轻的一转。听到咔的一声脆响,少女七窍流血,恩波姆又贪婪地笑了起来,他用手缓缓揭开了少女的头盖骨。

两名圣职猎人自觉地退出了房间,卡卓雷娅也无意留下观赏这位主教大人的进食过程,转身朝门外走去。

在关门离去的前一刻,她在逐渐合拢的门缝间,看到恩波姆掀开兜帽,把那张针刺肉瘤般畸形的怪脸,深深埋入了少女颅盖大开的脑袋里。

下一刻,房门应声而关。

——砰!

一把飞刀扎进了一张挂在墙上的劣质皮纸里,纸上某个通缉犯的肖像被飞刀正中脑门儿。

赫斯特的士兵们哄堂大笑。

“该死!”在那幸灾乐祸的笑声之中,一名身材魁硕的骑士摘下护臂,气急败坏地摔在地上,“好吧,小子,我收回刚才的话,论掷飞刀的技术,你确实要胜过我一筹。”

与他同台竞技的游侠,也就是尤利尔,则毫不谦让地笑纳了桌上那一大把属于胜者的奖金。

听到钱币落入口袋发出的清脆声响,骑士的心都在滴血。他本打算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方游侠身上找点乐子,来消遣一下这个漫长且无聊的夜晚,可没有料到他竟会败在自己最有把握的掷飞刀上。

不过愿赌服输,作为这帮执行特殊任务的卫兵头子,他这点气量还是有的,“罗克利,罗克利·霍拉森。也是这帮混账家伙的头子。”

“霍尔格,从黑玫谷来。”尤利尔拍了拍自己斗篷,表明自己的游侠身份。

“我没有看到你的剑,游侠。”

“哦,我有这个。”

名叫罗克利的卫兵头子,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下他手里那根平平无奇的黑色手杖,最后只把这当作是一句调侃一笑置之。

“留下来参加我们的酒宴吧,我们出来时带了整整两大桶的黑水佳酿。”罗克利热情地拦住了他的肩膀,“明天我们便要启程了,等出了黄石镇,就再也没这样的悠闲日子可过了。”

尤利尔有些犹豫,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瞄了一下。现在就贸然地进行刺探,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幸他今夜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消磨这名卫兵头子的戒备心。

正这样想着,旅店的大门忽然被人叩响。

大厅里的喧嚣戛然而止,卫兵们迅速收起懒散的模样,拔出了自己的剑来。这一幕刚才尤利尔在入店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一次了,当时他甚至怀疑有几个卫兵准备直接从背后对他进行偷袭。

众人警戒,一名卫兵则谨慎地靠到门边,拉开了门上的活动木板,朝外面瞟了一眼。“没事,只是一个女人。”他回头对众人摆摆手。

士兵们不禁松了一口气,纷纷放下戒备,罗克利则把尤利尔拽到了一张没人的桌子旁,喋喋不休地抱怨说,他一定要在酒桌上找回场子来。看着罗克利转身走向柜台的背影,尤利尔正在盘算该怎么把这关应付过去,毕竟论酒力,他恐怕还不如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口传来这样一番令人心惊胆战的对话。

“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一个人在大街上乱晃什么呢?”

“我想找点吃的。”

“哦呵,是么?嘿,伙计们,这小姑娘说自己想要找点吃的,你们有东西给她吗?喏,你听到了,我们这里只有酒。”卫兵语气轻佻地坏笑道。

“不要酒,我只想找点适合孕妇吃的东西。”

“孕妇?你?”卫兵陡然抬高了嗓音,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讶噎在喉咙里,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小姑娘,我没空和你说笑……如果你真是孕妇,就让你男人给你找吃的去,我们这里没有!”

“男人?”少女那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他又丢下我一个人,不知去哪了……”

听到这里,尤利尔忽然感到背脊一凉,缓缓地转过头去,正好迎上金发少女从门口笔直投来的冷漠目光。

“我好像又找到他了。

第十三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上)

前面的人越走越快,背影行将融入漆黑的夜里。

“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孕妇的吗?”

芙尔泽特在席卷夜巷的寒风中兀自抓紧了领口,不让兜帽被风掀开,瘦小的身躯仿若随时会被劲风折断的麦穗。河谷地鲜有如此彻骨的寒流来袭,饶是耐寒性远超过寻常人类,芙尔泽特也不得不对自己这具载体表现得更谨慎一些。

不出所料,前面的人迅速折返了回来。他不像金发少女一样小心堤防着冻伤,而是一把掀开了兜帽,确保对方能看到自己脸上那显著分明的怒意。

“不要企图利用人性里天生的怜悯来对付我,你不是人类。”尤利尔的语气里,透出与脸色截然相反的冷漠,“我耗费了整整两个钟头来让那帮赫斯特酒鬼打消戒心,而你只用了一分钟就让我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

“因为你又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人类,”芙尔泽特冷冷地道,“你让我在旅店里干等了两个钟头。”

“那是因为我分得清轻重缓急。别把我当成你的教徒,芙尔泽特,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没有义务对你尽忠竭诚。”

尤利尔不再与她作无谓的口舌争辩,卷起被夜风扯开的宽大袖筒,大步走开。

“但你有义务保障眷族的基本生活问题。”芙尔泽特踏着急促的碎步,跟了上去。这个傲慢又冷血的人类已经两度试图抛下她,为了尽早得到黯淡之火,她必须要杜绝此第三次意外的发生——尽管这种适应过程始终伴随着强烈的不适感,甚至偶尔会让她动杀念。“除非你想看到我解除完全降临状态,自己去寻觅食物,然后引得不计其数的深海使徒蜂拥而至……”

话音未落,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就从前面飞了过来,正好落在她的怀里。

芙尔泽特愣了一下,摊开手一看,掌心里竟是一颗鲜红发亮的大苹果。

走在前面的猎人,一步未停,就好像这颗苹果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芙尔泽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她快步走上前,与尤利尔并肩携行,把手里的苹果抛到半空中,又接住,“这会是改善我们合作关系的第一步。唯有相互信任,我们最终才能各取所需。”

猎人冷冷一哼,没有多说什么,加快步伐径直向前行去。

一片乌云飘来,遮星蔽月。

……

下半夜,他在冰冷的地板上又一次梦见了自己的天鹅绒大床。

……

七点十三分。

醒来的时候,他特地取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昨夜赫斯特军队在旅店里纵饮狂欢了一宿,至少也要临近中午时分,才会从黄石镇开拔,赶赴贝奥鹿特。

护送那支车队的,一共有三十六名赫斯特卫兵。两名骑士——其中一名正是昨夜与他比拼掷飞刀的罗克利·霍拉森——另外还有十五名长矛手。配备十字弩的卫兵不会超过五个。

然而,这还只是他在大厅里看到的情况,昨夜他曾在楼梯口瞄到过几个身着真知教会制服的圣职者,从武器和甲胄来判断应该是圣职猎人,还有一名圣牧师。

圣职者数量虽不算多,却丝毫不可小觑。他们真正的杀手锏是兽化药丸。沃纳森学派的炼金术师经过与真知教会多年来的合作研发,技术不断得到改进、完善,时至今日,只需要一颗精炼兽化药丸,顷刻间就能让这些圣职者摆脱人类羸弱的躯壳,转变为恐怖的生化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