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不！我要去！”
“您不能完全免疫鸡蛇的毒素。我去就可以了，六足鸡蛇我还是能对付的。”
“不！”
“听话。”
夏若蒂瞪着卡洛琳，卡洛琳目光不躲不闪，最后夏若蒂屈服了。她气鼓鼓丢下黑匣子，坐到床上。
卡洛琳向她低头致歉，然后打开门，正走出去时，被夏若蒂叫住。
“等一下，卡洛琳。”
“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她回过身，夏若蒂往她衣服里插了两把枪，又往手里塞了一堆东西。
“短火枪，燃素装好了，备用弹药应该是够的。然后切割地雷、炼金匠魔旋、束缚魔旋……你看还需要什么？”
卡洛琳看夏若蒂的目光渐渐柔和，“已经够了，小姐。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请您先做些准备，再睡一觉。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解决。”等您睡醒，事情都解决了。
“你能平安回来的，是吧？”
“当然，小姐。我可是最完美的。”
卡洛琳将那些东西收起来，给夏若蒂一个自信的微笑。
卡洛琳走下楼，眼角余光看见酒架上的一瓶酒。她敲敲柜台，“店主，这酒多少钱？”
把柜台当床的威尼姆听到有人买酒，“哐”地一下就弹起来，都没看卡洛琳指的是哪瓶，就开始吹，“哎呀小姐你可真有眼力，这酒是我家祖传秘方，想当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看见一头狼在追羊……”
“叮当。”
威尼姆看着卡洛琳手掌落下的几枚银币，钱能买到很多东西，不仅是酒，还有闭嘴。
夏若蒂一个人躺在床上，拿着一根吊坠。吊坠是一根翠绿色藤蔓缠绕的白色水滴。当初她的父亲矶珐，受封哲学骑士头衔时，女王御赐的礼物，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父亲临走前送给她，作为护身符。
卡洛琳说事情有问题，夏若蒂也察觉到不对劲，卡洛琳走前特意提出这一点，应该是希望她不要乱来。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想起苏珊的尸体，血液全部消失，这确实是鸡蛇的毒液效果，但是，还有呢？
答案也许显而易见，至少卡洛琳认为她能想到问题所在，究竟是什么？
她起身，背上黑匣子，掐灭烛火。卡洛琳说等她回来处理，当然没问题。但是卡洛琳可没说，要等她回来再找答案。
夏若蒂需要做一些不太道德的事。
黑暗比光要懒一些，烛火的余光在房间里停留一会儿，黑暗才慢慢涌上来，淹没房间。
村庄周围的树林，经过两百年肆意生长，本没有可以供人行走的道路。但是枯树弯曲，如干枯的手，搭成拱门，枯死的杂草延伸出一条小径。
卡洛琳将利刃砍入枯木，切出一个三角形创口，随后蹲下，观察切口。
切口深处依旧干枯，不见一点生机。这棵有碗口粗细的树，枯死的很快，它的树叶依然挂在枝头，没有离去。
她出发前问过店主，这里就是六脚鸡最后出没的地方。目前来看，确实符合“它触碰的草木都会枯死”这一点。
树林深处一片漆黑，茂密的树冠挡住了蓝色月光。隐约能看见几根枯枝交错，被风吹动，树叶与枝干的摩擦声，在一片寂静中尤为刺耳。
卡洛琳轻轻拨开枝干，沿着干枯的小径，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等到村庄的灯光淹没在密林中，由枯萎铺成的小径也到了尽头。
这条路还挺短的。她这么想，明白鸡蛇在这里处于放松状态，收敛了身上的毒气。
鸡蛇就是这样的生物，当它觉得受到威胁，血液里的毒就会蒸发，从毛孔里散出，这种毒能杀死植物和大多数动物，当然也包括离它太近的人类。
但是毒液随长矛延伸，毒死持矛者，这就有些奇异了。卡洛琳认为这是夸张的说法，或者那个倒霉蛋离得太近，吸入了鸡蛇的毒气。结合店主说这些话的状态，显然卡洛琳的想法更加正确。
卡洛琳将蛇放下，这条蛇浑身散发着酒气，如果有其它的选择，卡洛琳都不会用它来吸引鸡蛇。可惜对于她来说，除非有哪条不开眼的蛇刚好撞她身上，否则抓蛇比找鸡蛇还难。
这也不能怪蛇，无论是谁，在酒瓶子里泡上七个月，都会被酒精腌入味。卡洛琳只能希望鸡蛇不讨厌酒。
然后她从指尖抽出一条银色细线，从蛇的嘴巴塞进去，银线像是有了生命，自行向蛇体内游去，从尾巴穿出。
虽然只是人偶，但卡洛琳也能使用炼金术，仅限于已经提前固化的。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等待。
卡洛琳轻松跳上树梢，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一动不动，几乎融入黑暗之中。就这一刻，从外看，她与普通的人偶没有区别。
此处的风不比村庄别处更冷，却吹得夏若蒂打了寒颤。她所在的地方不是密林，甚至有一盏油灯提供的微不足道的光明，但是却比密林更加阴森。
几个土堆隆起，分布没有规律，前面随便插着几块石碑，象征这里埋着几个人。
这是村庄的坟地。
翠月已经西垂，最后一点光将要被树林淹没，但是墓地的角落还藏着一缕月光，因为黑暗还没到，它还能再待一会儿。等它完全消失，蚀日就会在天穹正中散布黑暗。
夏若蒂手上拿着铲子，心跳速度加快。她向墓地的住民念诵经文，希望他们原谅她的冒犯，也不要来她的梦中做客。
第十章 所谓真相
夏若蒂刚祷告完，就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你在做什么？”
夏若蒂一激灵，离开跳开，要不是肩膀上的手掌还有些温度，能让她知道身后是个活人，她大概就要一铲子把他劈了。
她看见一个提着灯的男人，他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但是听声音，应该只是中年。
“您是哪位？”这样的环境下，夏若蒂有些心慌，甚至忘记了身为贵族的礼节。
男人手上的提灯左右摇晃，“尼克，他们叫我挖坑尼克。小丫头，你是来找苏珊的？”夏若蒂在苏珊家的那点事儿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夏若蒂并不只是要找苏珊，她想看看其他干尸，直觉告诉她，尸体会给她线索。
但是她不能直接说“我是来挖坟的”，比起以前，这个时代已经开明了许多，开棺验尸也被温泽法律允许，但是在远离帝国中心的索沛伦，挖掘坟墓依然是一种禁忌。
“其实，啊，你身后！”
卡洛琳被树枝折断的声音惊醒。一头身材壮硕的野兽，从林中现身。
它大约有一米高，身长至少两米，头颅像鸡，鸡冠上有黄色花纹，全身无毛，也没有鳞片，皮肤全是皱褶，蛇一样的尾巴在身后摆动。巨爪锋利，共计六只——不，是八只，还有两只没完全发育的爪子蜷缩着，藏在身后。
鸡蛇。
这种生物的爪子会因力量增长而增多。第四对脚没有发育完全，在黑夜中村民没有注意到，因此认为只有六只。
还好，八只脚，尚在能对付的范围内。卡洛琳曾对付过更难缠的生物。
野兽的呼吸有如毒蛇般，嘶嘶作响。但是它的声音，却介于咯咯声与笑声之间，显得诡异。
它用力嗅了一下，发现了地上被酒精腌过的蛇。它脑袋左右晃动，思考为什么这条蛇有股怪味。
鸡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敢袭击它。它用鸡一样的前爪抓起蛇，往肚里咽。
银色细线突然缠住鸡蛇的脖子，收紧，白色火焰从银线上燃起。
鸡蛇发出一声嘶鸣，奋力挣扎，竟然挣断了银线。一枚拳头大小、刻着螺旋纹的金属球砸到它头上，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同样的白色火焰，将它吞没。
树上的卡洛琳指尖延伸出利刃，一跃而起，照着鸡蛇劈下。她不认为只凭一个炼金匠魔旋就能杀死鸡蛇。
如她所料，即使浑身灼痛，鸡蛇还是察觉到了头顶的威胁，它往后一跃，跳出卡洛琳的攻击范围。
鸡蛇鼓起的眼睛盯着卡洛琳，这个胆敢挑战它的人类。它是不应当存在于世的生物，公鸡蛋所诞生的生命，诸蛇之王。两百年来，从没人敢冒犯它的威严，但是它从这个生物——不，她不是生物，虽然她能动，能思考，但是她的气息比石头更冷硬。像是那些裸猿所使用的武器。
没关系，裸猿曾无数次试图用武器杀死自己，但他们从未成功，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鸡蛇抬起上身，四足张开，发出咆哮，声波甚至吹熄了身上缠绕的炼金匠之火。毒气从毛孔中散发，周围一大片植物纷纷枯萎。
卡洛琳也俯下身，双腿间的机械慢慢蓄力，固化术式的白色纹路亮起。
鸡蛇转身就跑，扬起几片枯叶。
卡洛琳没有犹豫，腿上力量爆发，掀起一股气流，直接冲了出去。
夏若蒂找了个干净且隐蔽的地方，将晕倒的尼克拖过来。小说并非没有用处，至少这招“看你背后”还是挺管用的。夏若蒂现在担心的是自己下手会不会太重，万一人家醒不过来就糟了。
先干正事。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夏若蒂拿起铲子，用灯光勉强辨认出墓碑上的名字，出来之前，她特意向店主打听到了那几个死者的名字。确定是她要找的尸体，挥动铲子，扬起土，往下挖。
夏若蒂挖坑的速度很快，九具尸体就这样被她拖到了地面上。
无一例外，全是干尸。夏若蒂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挖错。
她说声“抱歉”，一个个检查尸体，三个男人，六个女人。死的时间不长，尸体都还保持完好。
让夏若蒂感到愤怒的是，六个女人中，除了苏珊，三个都是孕妇。他们的血液像是被蒸发了，粗看起来，这确实符合鸡蛇毒液的特征。
问题在哪里呢？
昏暗的灯光慢慢照过尸体的每一寸肌肤，每具尸体似乎都一样，皮肤皱起，肌肉萎缩。但是尸体与尸体还是有差别。
五具尸体面露惊恐。夏若蒂可以想象，他们发现毒素在体内蔓延，蒸发掉所有血液，肌肉快速干枯。他们露出惊恐的神色，然后就死了，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剩下的四具面容安详，双眼闭合，像是在睡梦中死去，但是嘴巴都大张着。苏珊就是这四具尸体中的一个。其余三具尸体的腹部鼓起，显然有身孕。
那么，问题在哪里？
与怀孕有关系吗？
鸡蛇的食谱上并没有人类，它们觉得人类很难吃。但这不代表它不会主动攻击人。只要它觉得受到威胁，或者想换个口味，甚至只是为了好玩，都会主动攻击人类。
但是孕妇，闭着眼睛。
夏若蒂想起苏珊，她是闭着眼在床上死去的。
如果她是被鸡蛇咬伤中毒，那身体上就会留下痕迹，根据记载，鸡蛇的喙可以咬断钢铁。她不可以是吸入毒气致死，不然睡在她身边的约翰没道理会幸存。
夏若蒂小心地将苏珊翻过来，又翻过去，仔细检查，直到她确定苏珊没有外伤。
不是被咬，也不是毒气，鸡蛇也不能凭借目光杀人——不然见过鸡蛇眼睛的威尼姆没道理能活下来——那，凶手不是鸡蛇吗？
是不是与怀孕有关呢？可是苏珊没有……
夏若蒂的手指停在了苏珊下腹。
没有吗？她明明听见了，胎儿的恸哭。
夏若蒂咽口唾沫，拿起黑匣子，黑匣子伸出一把利刃。她向女王和伟大之树祷告，祈求赦免她将要犯下的罪恶。然后利刃滑动，切开苏珊的肚子。
夏若蒂看着那团小东西，它还称不上是一个人，甚至连胚胎都算不上，只是百余个细胞组成的胚泡。若她不是骑士，根本发现不了它。
四个在睡梦中死去的，都是孕妇。
能在父母之前发现怀孕的，除了巫师，在夏若蒂的认知中，仅有一种人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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