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更重要的是丢下朋友不顾，不符合骑士道！没错，这才是重点。虽然加尔加诺姐妹并不知道骑士道是个啥，但不妨碍她们用这个来说服自己。
卡洛琳可没时间在乎两个小家伙的想法，她面前就是琴声为夏若蒂清理出来的“舞台”了。
“舞台”内部的光线似乎都被扭曲了，就像是一团半圆形的被加热的空气，从外面看，里面的东西似乎都在扭动。
夏若蒂就在“舞台”中央，她双眼紧闭，似乎真的沉醉在演奏中。
“你们退后，别碰到我。”
加尔加诺姐妹不太敢离开卡洛琳的身边，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一道琴声？直觉这东西不是每次都会生效，也许下一道琴声就会毫无预兆地将她们扭碎。
“别碰到我就行。”
卡洛琳能猜到加尔加诺姐妹在害怕什么，她知道加尔加诺姐妹刚才差点发生意外，可是她确实担心，夏若蒂周围那扭曲的“舞台”，是由无数琴声扭曲光线造成的。
如果真如她担心的那样，在她碰到琴声的一瞬间，琴声就会将她扭碎，连带身后的加尔加诺姐妹一起。
加尔加诺姐妹这才松开她的衣角。
卡洛琳这才将手伸向那团扭曲的空气。她的手指穿过了一条看不见的界线，轻微的波动从指尖迅速传递到全身。
被琴声扭成粉末的东西，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她等待着自己的躯体崩解，她没有等到。轻微的波动一直存在，可始终没有将她扭碎；它只是震颤着卡洛琳身上每一个细微之处，没有造成更大的破坏，甚至在帮助修复卡洛琳身上错位的零件。
“小姐？”
卡洛琳轻声问。
夏若蒂没有做出回答，她的琴声也没有。
卡洛琳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角，是加尔加诺姐妹。她们看卡洛琳接触到那团空气，却没有被撕碎，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就壮着胆子触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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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值得欣喜，她们都还活着，也许夏若蒂属于人类的部分还在抗争。
卡洛琳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小姐的人性还能在神性中苦苦坚持，只是因为她受过洗礼。接受洗礼，意味着她受过女王的恩典，是凡世统治者选定的贵族；在教会口中，女王的位格远在诸神之上。
贵族都要经受洗礼，这是女王的恩赐，也是贵族之所以高贵的理由——洗礼赋予贵族超凡力量与潜力。这样的洗礼需要持续两代人，才能在第三代人身上显现。然后他才能宣称自己是一位贵族，他的家族才会被温泽帝国的贵族阶级接纳。
夏若蒂本身是没有资格接受洗礼的，她的父亲矶珐，是亚曼伯爵的次子。按照温泽法律，他的头衔是终身贵族——艾博格家族骑士和哲学骑士，身为他女儿的夏若蒂，不能算作贵族。
但是凯海德的毁灭，让矶珐成了爵位第一顺位的继承者。身为他唯一的后代，夏若蒂才有资格受洗，得到艾博格家族骑士的头衔。
洗礼，夏若蒂没有被神性吞没的理由，也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卡洛琳对于女王的了解不多，这位帝国的统治者已经有至少两百年没露面；身为人偶的她也算不上女王的臣民，温泽没有哪条法律赋予人偶“人的权利”；可是她现在祈求，那位女王真像教会所宣称的那样，是伟大之树于地上的代行者。
第九十六章 眷属
卡洛琳触碰到了女孩脖颈，玉肌依然柔嫩如丝绸，只是体温有月光的清冷，不似常人。
女孩没有反抗，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微笑；她妖艳的红色眼瞳里有卡洛琳的倒影，她似乎在遥望天地的交界，同时又在审视自己内心。也许下一秒，女孩就会注意到面前的卡洛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卡洛琳”。明明她才是主人，却总是需要依靠卡洛琳。
“对不起……”
如果她一开始态度再强硬点就好了，应该让小姐等着的。她没能照顾好小姐，如今小姐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她的错。
卡洛琳拨开女孩风衣的领子，女孩雪白脖颈上有条银色项链，乍看像是一条细小的锁链，细看之下，其实是两根银色藤蔓纠缠成的细绳。藤蔓做工精巧，不过一毫米粗的细绳上还能看见栩栩如生的藤蔓叶和分枝。细小叶片上甚至还有叶脉，不禁令人误以为是将真正的藤蔓变成银子，才制作出这样精巧的项链。
她提起项链，将项链系着的白色水滴型吊坠从女孩贴身衣物里拉出来。它是女孩父亲获得的最高荣誉。
温泽帝国不止有一位哲学骑士，但是，据说唯有矶珐.艾博格的哲学骑士头衔，由两百年都未曾露面的女王亲自册封。这枚吊坠，就是女王给他的奖赏。他又将其送给了最疼爱的女儿。
幸好，小姐这次听了她的话，将吊坠佩戴在身上。
卡洛琳不知道“女王亲赐”的传言是真是假，老爷受封时她不在现场；矶珐是独自去皇宫受封的，没有任何旁人在场；他本人对册封过程三缄其口，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
藤蔓缠着水滴上半部分，卡洛琳将它旋开。这枚小小吊坠，只是一个容器。系着它的银色藤蔓做工精良，伦蒂尼的贵族会为了它一掷千金；但它始终不能与水滴内承载的东西相比。那个东西呈现半凝固态，像是一块油脂。
为了得到它，一座城市的统治者可以献出数百年的忠诚；贵族可以逼迫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在战场厮杀；千万个家庭消逝，只为一个家族可以接受它的恩赐。
圣油膏，使贵族之所以为贵族的东西。
卡洛琳旋开吊坠的同时，女孩的目光聚焦在了吊坠中的圣油膏上。祂能理解这是什么东西，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它连同拿着它的人偶变成粉末。但是祂不敢，正因为祂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
卡洛琳将吊坠内的圣油膏抹在女孩嘴唇上。
女孩灵魂中的人性与圣油膏产生联系，这种联系是神灵也无法切断的，圣油膏赋予女孩的人性部分造物主的恩赐，于是人性有了超越神性的力量。
神性在她面前颤抖，神灵也会感到恐惧。
于是祂消散了，只留下原本属于女孩的那一点神性，掩埋进人性深处。等待女孩需要的时候再唤醒祂。
在卡洛琳眼中，夏若蒂眼睛覆上一层白光；她有了一种超越人与神的气息，散发的光明与万物最内在的本质共鸣。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响应这光明的呼唤，为夏若蒂而改变。
几秒钟后，那一层神圣的光辉就消散了。夏若蒂眼中恢复了清明，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卡洛琳，似乎是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有可能是想问，周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夏若蒂没有时间问出她的问题，卡洛琳也没有时间回答。
她的指尖不再弹奏出琴声，头顶的石柱因为没有琴声粉碎，整块坠落下来。她们现在在大厅的中央，也是石柱坠落的中心点，以石柱底面积和掉落的速度来看，大概是躲不开了。
至少不会死在小姐手上。
卡洛琳看着脚下越来越深的阴影，心底苦笑。
夏若蒂抬头看向掉落的石柱，她才注意到这个东西。
神圣的辉光在她身上闪过，十几份神骸的神性受到造物者伟力的驱使，共同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多余的神性消散在空气中，连同坠落的石柱，大厅里回荡着谢幕的最后一声音符。
夏若蒂这才重新看向卡洛琳，她现在终于可以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软软的晕倒在卡洛琳怀里。
卡洛琳心疼的搂着怀里夏若蒂，梳理她已经重新变回淡金色的头发。她刚刚经历过一场与神灵残余部分的战斗，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于是就——”“——完事了？”
卡洛琳赶在加尔加诺姐妹靠过来之前合上吊坠，里面的圣油膏已经用完了。倒不是不相信加尔加诺姐妹，只是没必要让她们知道这些。
“对，都结束了。”
卡洛琳难得对除小姐以外的人露出笑容。
加尔加诺姐妹同时松懈下来，不顾形象地一左一右在卡洛琳脚边坐下，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夏若蒂小姐——”“——是怎么回事？”
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加尔加诺姐妹揉搓着彼此酸痛的身体关节，讯问夏若蒂现在的状况。
“休息一会就好了。”
圣油膏是为正式骑士准备的，像夏若蒂这种还没加入骑士团、接受骑士册封的半吊子，可驾驭不了它的力量。也幸好是感应到石柱会威胁夏若蒂的生命，圣油膏消耗所有力量将散去的神性重新聚为一体，才让夏若蒂撑过来。
不然，浪费珍贵的圣油膏还是小事，谁知道它最终会让夏若蒂变成什么东西？贵族接受洗礼前可是有一长串仪式的，而且洗礼时圣油膏是抹在头顶而不是嘴唇。
加尔加诺姐妹忽然听到石块滚落的声音，她们立刻捡起枪头。邪教徒死的死跑的跑，这个大厅里应该只有她们四人才对。
一块巨石从寇尔背上滚落。邪教首领整个人干枯许多，上身赤裸，身上有几道露出白骨的伤口，但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身上的肉似乎都因为不明原因消耗掉了。他怀里还抱着他的儿子，与他的父亲不同，小男孩几乎没有受伤。
第九十七章 父子
加尔加诺姐妹握紧断枪，枪尖指着寇尔，一点点走过去。
寇尔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怀中的小男孩虽然还活着，但不可能对她们造成威胁——他胸前开的大洞足以夺去他的生命，因为某种原因，他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寇尔还是邪教徒的领袖，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后手，就像他能从巨石下逃生。所谓“祸害遗千年”，虽然十分疲惫，加尔加诺姐妹还是不敢松懈，神经紧绷。只要寇尔有一点反常的举动，她们就会把他捅成筛子。
筛卵石的那种。
如果那家伙只剩下骨头也能活，那就把骨头也一根根敲断！
理论上骑士不应该对失去反抗能力的敌人动手，但是寇尔制造了钢琴家，是将她们母亲害成那样的元凶，加尔加诺姐妹可不会跟他讲道义。
“如果我不反抗，你们可以放过我儿子吗？”
寇尔忽然出声，吓得加尔加诺姐妹差点一枪捅过去。
寇尔一直看着他的儿子，想要将这张脸永远的记住，他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等加尔加诺姐妹回答，寇尔继续说：
“他没害过人，我能向红月、向伟大之树、向任何一位神灵发誓。”
“那被你们杀死的人呢？”
“他们又害过什么人？”
寇尔平静地说：
“那是我的罪恶，请让我来偿还。‘儿子不用承担父亲的罪责’。”
他说出了一句流传已久的司法名言。死亡在前，寇尔并无恐惧，他知道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他早已准备好偿还债务。
加尔加诺姐妹犹豫了，枪尖下垂一点。她们是母亲的女儿，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寇尔的心情。小男孩看起来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他不可能为邪教的任何罪行负责；而且，正如寇尔所说，父亲的罪责不能让儿子承担。
只是寇尔忘记了一点，如果他死了，没有红炼金术维持男孩的生命，就算加尔加诺姐妹愿意放过他，男孩很快也会死去。
更重要的是，从寇尔的语气，加尔加诺姐妹听出他还有临死反扑的能力。现在答应他，将他杀死之后，即使不违反承诺，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她们还能简单杀死一个强敌。怎么看都是不亏的。
见到加尔加诺姐妹还在犹豫，寇尔做出了她们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毫不犹豫地向两个女孩跪下。
“你以为下跪——”“——就能得到原谅？”
加尔加诺姐妹从左右两侧分开，她们并不想接受这个人的下跪，原谅寇尔从一开始就不在选项当中。
“我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儿子。”
寇尔直到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儿子。他想让他的儿子活下来，就将儿子的尸体做成红炼金装置；他想让他的儿子成为红月，就不用像这样苟活。
加尔加诺姐妹求助似的看向卡洛琳，她们不想与寇尔这种人做交易，哪怕这份交易有利于她们。但是她们又找不到杀死寇尔儿子的理由，一个大男人当场向她们下跪，两个小女孩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们有一些慌乱。
也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内心深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潜藏着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寇尔面前杀死他的儿子。因为这个男人害死了她们的父亲，还害得母亲仅剩残躯苟活。
她们本来应该像索沛伦其他贵族小姐一样，在家族荫蔽下无忧无虑地享受人生；她们可以要求索沛伦最好的裁缝，用最昂贵的丝绸制作两条最美的长裙，在灯火最绚烂的舞会上跳最流行的舞。
但是因为这个男人，她们不得不解散所有佣人，变卖自幼熟悉的家具，将祖辈浴血拼搏来的勋章换成金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有来历，加尔加诺姐妹记得每一件物品的故事，她们从没想过会用它们换取金钱。
可如果她们不这么做，母亲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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