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卡洛琳，第二次洗礼其实是为后代积存力量。成为正式骑士所需要的，是第一次洗礼时的力量，对不对？”
卡洛琳心中警兆大作，她没有立即回答自己小姐的问题。
理智发条飞速运转，最终答案指向卡洛琳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
“小姐，”卡洛琳说，“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
“别玩这一套，卡洛琳！”夏若蒂继续追问，“我再问你，我的母亲，夏洛特.克里斯蒂没有接受过洗礼，对不对？”
“小姐，”卡洛琳的声音近乎哀求，“别再问了。”
“可是，夏洛特.克里斯蒂拥有骑士的力量，没错吧？”夏若蒂不顾卡洛琳的哀求，嘴唇颤抖着，继续逼问，“那么，她的力量其实已经透支了对吧？根本不可能再遗传给我！”
卡洛琳没有说话，夏若蒂却自顾自地继续说，她不是在问卡洛琳，也不是在问自己，而是询问另一个不存在于此处的人。
“如果滥用圣油膏的结果，是产下骨头里渗油的畸形儿。圣油膏力量不足以遗传，又会怎么样？
卡洛琳，我们进入墓穴前，你曾经说过贵族会因为特殊情况流产对吧？我的母亲是不是……不，”夏若蒂近乎崩溃的大喊，“夏洛特.克里斯蒂，究竟是不是我的母亲？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您的母亲是夏洛特.克里斯蒂，您的父亲是矶珐.艾博格，我可以向女王发誓……”
第一次，卡洛琳脸上出现了痛苦神情。
独属于人偶的痛苦，因为思绪混乱，不知道应该使用什么表情，无法顺利操纵身上铭刻的炼金术式，从而呈现的表情——
——没有任何表情，双目失去神色，嘴唇不动，声音直接从喉咙的发声器发出。
如果是以往，夏若蒂定然会停下来，安慰陪伴自己长大的人偶，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可是，陷入自我怀疑漩涡的夏若蒂，此刻完全不在乎这些，她还在逼问：
“那就告诉我啊，卡洛琳！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能活下来，还能接受洗礼？”
卡洛琳闭上眼睛，不敢面对自己的小姐，
“我不能，小姐。求您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除非我命令你吗？”夏若蒂的声音忽然冷下来，“除非我命令你，否则你不会说，是吗？”
卡洛琳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艰难地点点头，说：
“除非您命令我，动用您的最高权限。您是我的小姐，我的主人，我无法拒绝您。”
夏若蒂站在那里，抬头死死盯着卡洛琳的眼睛。
卡洛琳双眼紧闭，她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的视线，却不敢睁开眼睛。
她想要解释，可是造物者的命令却不允许她擅自开口。
卡洛琳只能站在那里，准备听从即将到来的命令。
过了很久，卡洛琳也没有等到夏若蒂的命令，只听到了夏若蒂的下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充满落寞，
“最高权限，是吗，原来是父亲，不让你告诉我的。”
在卡洛琳的级别中，权限仅次于夏若蒂的，就只有卡洛琳的造物者、夏若蒂的父亲，矶珐.艾博格。
只有矶珐亲自下达的命令，才能让卡洛琳只能通过最高权限说出真相。
“其实，不只是父亲，母亲也不希望我知道，对吧？”夏若蒂失落地笑笑，像是自嘲，“抱歉，但他们真是我父母吗？”
“小姐！他们当然是您的亲生父母！”卡洛琳赶紧说，“亚曼承认您有资格继承爵位，您的血脉中有艾博格家族一脉相传的癫狂，您的炼金术……唯有矶珐博士的女儿，才能如此出众。”
“但是，卡洛琳，还有许多手段能满足上述条件，不是吗？”夏若蒂望着卡洛琳，声音也带上祈求，“如果我错了，就告诉我，我的父母，矶珐和克里斯蒂，当初是怎么让我活下来的？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姐，我需要您……”
“我不会命令你，卡洛琳！”夏若蒂快要哭出来了，“我绝不会对你下令！我从没有将你当做仆人！如果我真是矶珐与克里斯蒂的亲生女儿，那你就告诉我，凭借你自己的意志，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卡洛琳定在原地，发声器发出模糊的声音，理智发条不断传出杂音，无数炼金术式亮起，照得地下墓穴如同白昼。
她每一个零件都在颤抖，试图依凭自己的意志，身为“人”的意志，突破造物者设下的禁令。
“好了，卡洛琳，停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崩解之刻
夏若蒂声音凄冷，卡洛琳没有说出什么，但是夏若蒂自认为已经明白了一切。
卡洛琳越是努力想说出口，越是证明夏若蒂的猜测。
确实是矶珐.艾博格要求卡洛琳保守秘密，夏若蒂有理由相信，即使自己以最高权限命令卡洛琳，卡洛琳也无法开口。
如果夏若蒂强行命令，卡洛琳很有可能会因为相互冲突的命令，当场分崩离析。
夏若蒂绝不希望看见卡洛琳这样，她也不希望看见卡洛琳继续痛苦的对抗命令。
不管矶珐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夏若蒂拥有类似于艾博格家族的能力，甚至能骗过亚曼，让这片土地承认自己的继承权。
都与卡洛琳没有关系，卡洛琳是无辜的。
反正，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不是吗？
“不是……小姐……不是的……”
卡洛琳听见夏若蒂落寞的口气，就知道自家小姐一定误会了。
人偶再次挣扎着，自身意志与造物者的意志对抗，两股相互冲突的力量，在她的理智发条内厮杀。
对于卡洛琳来说，这就相当于对抗自己。
与造物者命令的抗衡，令卡洛琳的每个零件都在颤抖，每个零件似乎都在与自身对抗，这种对抗几乎要将卡洛琳崩解。
“卡洛琳，我说了停下！”
夏若蒂再次说道。
卡洛琳艰难地摇头，如果只有她，可以挽救自家小姐，那么卡洛琳宁可裂解成零件。
“停下，卡洛琳！”
夏若蒂喊到，她自然能看出来，再这样下去，卡洛琳必死无疑。
卡洛琳张开嘴，嘴仅仅只是张开，让声音更好的传出，没有更多动作。
沙哑声音从喉咙的发声器里传出，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
“您是，矶珐，始源炼金……”
卡洛琳挣扎着吐出几个词，声音却在某一刻终止了。
“卡洛琳，你怎么了，别吓我卡洛琳。”
夏若蒂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人偶执意违抗指令，其后果如何，身为炼金术士的夏若蒂再清楚不过。
她顾不上再追问自己的身世，抓住卡洛琳胳膊，白炼金术的光辉绽放，纯白丝络深入人偶内部。
一经探查，夏若蒂便发现卡洛琳的身体已经恶化到何种地步，零件或多或少存在伤损，最严重的还是理智发条，对抗命令使卡洛琳的理智发条发生了不可逆的劣化。
“对不起，卡洛琳，我……我不想这样，对不起……”
夏若蒂语无伦次地道歉，构建自己学过的所有炼金术知识，尽全力修补卡洛琳伤损的躯体。
卡洛琳没有说话，她眼睛死死盯着夏若蒂身后。
令卡洛琳反应如此强烈的，并非伤损，而是一种情绪。
惊骇。
这种情绪如此强烈，通过卡洛琳与夏若蒂之间的联系，传递给夏若蒂。
万分焦急之中，夏若蒂也无法忽略如此强烈的惊骇，她抬起头，注意到卡洛琳目视的方向。
夏若蒂回头，举起炼金匠之火，向卡洛琳目视的方向望去，她也惊住了，炼金术式失去控制，纷纷崩解。
卡洛琳看着的方向，是通往墓穴出口的石梯。
黑暗掩盖的石梯被火光照亮，石梯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一个淡金长发在发梢变为桃红的女人，一个有精心打理的八字胡的男人。
男人挽着女人的手，他们看向石厅内，看向卡洛琳与夏若蒂所在的地方。
再准确一点，他们的视线落在夏若蒂身上。
“父亲……母亲……”
正是夏若蒂的父母，矶珐与克里斯蒂。
夏若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本来想过，要是找到父母后该怎么办。
冲上去抓住矶珐或者克里斯蒂，逼问他们自己的身世吗？
承受巨大冲击，夏若蒂的大脑也像卡洛琳的理智发条一样，卡死了，头脑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没有。
矶珐与克里斯蒂没有给夏若蒂太多时间思考，他们转身，迈着一致的步伐，走上石梯。
“等一下！”
夏若蒂终于反应过来，她松开卡洛琳，追上石梯。
“小姐，等等！”
卡洛琳也回过神，她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阻止夏若蒂，刚迈开腿，零件上的暗伤立即发作。
卡洛琳踉跄一下，重重摔倒在墓穴数百年的灰尘里。
夏若蒂早已跑出去，没有听见卡洛琳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卡洛琳跌进尘土中的响声。
“该死！动啊！”
卡洛琳难得骂了一句脏话，用力捶打失去控制的双腿，好像只要她足够用力，零件就会再次紧密结合，让她追上自己的小姐
炼金术式的纹路再度亮起，尽可能修复双腿部件。
但是，对抗矶珐的命令，对卡洛琳来说损害实在太大，不仅是构成人偶素体的零件，就连机体上铭刻的炼金术式也受到破坏，修复效率降低许多。
卡洛琳只能耳朵贴近地面，听着自家小姐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夏若蒂追出墓穴，橙色月亮已经西沉，昏暗地半挂在山顶。
矶珐挽起克里斯蒂的胳膊，他们步伐完全一致，不急不缓地走着，看上去，就像在墓碑林立中散步。
他们走得不快，可夏若蒂不论如何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