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小姐与她的人偶女仆 第16章

作者:月升如挽歌

您的女儿不幸去世。

“……您的女儿不幸去世。”

黑衣男子宣判完毕。

霍尔软软跪倒,目光深沉好似矿坑的黑暗。他嗫嚅着,好久才解释结果,

“啊……”

他忽然起身,越过黑衣男子,撞开一个试图阻拦他的守卫。地心引力牵扯的巨石,也不见得比他更有气势,其他几名守卫根本不敢阻挡,只有监工在他身后大喊:

“喂!你还有活儿要干!你被开除了!”

监工的声音很快消逝在坑道中,几个矿工抬头目送霍尔远去,他们的悲伤比黑衣男子更真实。

“看什么看,也想被开?”

监工怒斥道。

矿工再次埋下头,他们能分给霍尔的悲伤也只有这么点儿。

黑衣男子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口袋里的红月徽章有些发烫,它闻到了霍尔身上越发浓烈的味道。旧日神灵的骸骨,铸成红月神座的骸骨。

霍尔一路狂奔,直到自家租房楼下。

一栋歪曲的八层楼房,像是孩子随意堆砌的积木。简陋铁质楼梯攀附着墙壁,曲折而上,随时可能断裂。

楼梯下,几个人刚好抬下一个黑色包裹。

霍尔冲上去,拖动沉重矿石的金属义肢将他们推开,撕开黑色包裹,里面沉睡的脸庞是那么熟悉。

珍妮,霍尔珍爱的女儿。

“霍尔,我们得把……你女儿抬走,尸体会感染。”

说话的是霍尔的房东。他本来想叫珍妮的名字,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就改称“霍尔的女儿”。

“珍妮是肺病!不会传染!”

霍尔,平时像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男人,这时犹如雄狮,目光凶恶,声音嘶哑而不容置疑,护着女儿的尸体,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可……”

“滚!”

房东还想劝说,霍尔根本不听他讲,大声吼道。他的义肢反射灯光,能推拉矿石,也能轻易扭断人类骨骼。

房东忌惮于那钢铁造物,不想刺激到它的拥有者,对其他几个人使个眼色,“走。”

他知道霍尔会想开的,如果霍尔想不开,房东也能想开。耗子街就是这样,死个人,算得了什么?这里的阴沟每天都会被尸体堵塞,耗子街收尸人的收入远远高出同行。

霍尔家十分狭小,一张上下铺的钢丝床,一张桌子,几个纸箱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墙上有半面镜子,珍妮捡回来的,厨房在阳台上,浴室和厕所都得下楼,去公共浴室或厕所。霍尔家不大,却是整栋楼最整洁的一户人家,因为珍妮总是收拾。

霍尔将女儿放在床上,女儿双眸闭合,神态安详,霍尔总觉得她还在呼吸。

三天前女儿还好好的,都能出门走走了,怎么就……不,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也许这是个恶作剧,珍妮只是想爸爸了,就联合其他人搞了这出。

“珍妮,珍妮?爸爸回来了,快起来吧,不用装了。”霍尔用尽量欢快的语气说出口,他希望女儿会突然睁开眼睛,声音同样欢快地说:“我想死你了!”

珍妮没有说。

霍尔用手指去试女儿脖颈处的脉搏,他知道活人的是有脉搏的,手指摸到血管,能感觉到血管在跳。

血管没有搏动。

啊,是义肢。

霍尔想起来了,他这粗制滥造的义肢,触觉几近于无,感觉不到脉搏是正常的。

他又想起医生说,死人的瞳孔会扩散。于是他小心拨开女儿眼皮。

活人的瞳孔也有这么大吧?

霍尔对着墙上的镜子,扒开自己眼皮,用各种方式让瞳孔放大。但再怎么放大,也比不上珍妮。

珍妮,是真死了吧?

霍尔重重坐在床沿,双手埋进头发,他得逼自己接受现实了。

床板上有个硬硬的东西磕着他——一盒糖。

哦对,糖,珍妮喜欢吃糖。

霍尔急忙蹲在床边,打开铁盒,捏住一粒,剥开红亮的糖纸。义肢颤抖着,糖掉到地上。

他想再剥一粒,可是盒子空了。他四处寻找最后一粒糖,将所有纸箱都搬开,又钻进桌子底下,仔细检查每一处阴影,都没有找到。他几乎要放弃时,发现糖就在床边。

霍尔只好将这颗沾满灰尘的糖,放进女儿嘴里。糖从女儿嘴角滑落,霍尔赶紧接住,再次塞进去,这次他帮女儿合上下巴。

他一直拼命赚钱,别人拉两车他拉三车,别人八点下班,他能干到十点;别人下班就回家,他下班还在公司打杂,赚点外快。结果女儿死的时候,吃的糖还沾灰。

“我为珍妮感到遗憾。”

一个牧师不知何时,走进了霍尔小小的家。

牧师身上教袍破旧,布满孔洞,像是虫蛀的木头,又像月中的阴影;教袍与牧师一样饱尽风霜,仅能勉强看出曾经是白色。

他站在门口,一手抱着经书,向霍尔伸出手。

“起来,我的兄弟,勿要哀伤。珍妮已经去了红月辉煌的土地,享受永恒的喜乐。”

第三十章 没人比我更懂跟踪

“珍妮她是多好的孩子,”霍尔失去了全部力气,坐在地上,喃喃地说,“但是跟了我这个废物。她妈妈走的早……”

牧师抱着经书,安静的听,不说话,手也不放回去,就保持伸出的姿势。

霍尔也不管牧师有没有回应,发泄似的自顾自说着,直到喉咙嘶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牧师伸着的手动了,他的手搭在霍尔肩膀上,一股清流灌注进霍尔的身体,它有如月光,清冷,宁静。

它安抚着霍尔的灵魂,与人性中已有的某些东西共鸣,补足霍尔灵魂中缺失的部分。

霍尔的目光又有了神采,他抬起头问牧师,“阿普顿牧师,珍妮她在红月照耀之地,应该能得到幸福吧?”

“是的。”牧师手抚经文封面,不紧不慢地说道,“红月照耀下,人们都能得喜乐。红月宴会,必有珍妮一席,她能得欢愉,能月下起舞。”

这次换成霍尔向牧师伸手,他祷告着,祈求着,像溺水的人祈求援救。“请差遣我吧!为了红月能填补蚀日,能如太阳般照耀大地。让我为祂的舞会、为永恒的欢宴做出牺牲。”

牧师点点头,面容悲恸,目光蕴含慈悲。经文在他手上摊开,他看似不经意地随手撕下一页,向空中抛去。

霍尔做出双手捧住的姿势,低下头,跪在地上,那页经书不偏不倚,稳稳落在他双手之间。

在霍尔眼中,经页上每一个文字都放出红色月光,欢快的音乐随月光奏响。霍尔不懂乐理,但他的身躯、血液、骨髓,都随着节奏颤抖。

“哦,未生之月!”

这句话从霍尔嘴里出来,带着合声,仿佛有千万人在他嘴中合唱。

络腮胡男子从门后出现,他在牧师耳边说了几句,牧师点点头,指着霍尔说:“让他去,无论谁杀谁,对我们总有好处。”

-------------------------------------

夏若蒂从炼金术士行会出来,钟楼顶部的光已经有些黯淡,夏若蒂知道,蚀日快出现了。得快点回去,不然卡洛琳该担心了。

她想搭便车回去,可索沛伦还没有城市轻轨,至于蜘蛛马车……她还记得来时遇上的事儿。只能靠腿走快点儿了。

“咕~”

肚子表示同意,于是她加快脚步。

街道上的人大都低着头,行色匆匆,没人在乎急着回家吃饭的小女孩。

夏若蒂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地面的碎石微微振动。

“滚,都滚开!”

一队骑兵从街道另一头冲出来,他们骑着白马,头戴的高帽装饰犄角,蓝色外衣上缝着金线,手上挥舞棍棒,从人群中冲开一条通道。要不是夏若蒂及时避开,她也会挨上一下。

骑兵队后面跟着的,依然是骑兵。他们簇拥着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子,他的面容如刀削斧砍,眼角有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皱纹。深蓝色军服外别着一枚金色剑型徽章。夏若蒂仔细观察,发现徽章的剑柄同样是犄角。

中年男子马上挂着巨剑,簇拥在他身旁的骑兵也大都有巨剑。夏若蒂猜测这些人都是骑士,而中年男子是一名骑士团领袖。

夏若蒂早就想知道,能下令对自己子民开枪的贵族长什么样,现在她见到了其中之一。

她五<>已n=J&~期&加N<&j-1>0%1-&7-4<依{灵&-一={气/+记@#号--就~把死<{四*-五~<酒#斯-久~巴5*>9>&4<9$8|八<把@-零<&七>瘤$一从人群的议论声中辨别出了中年男子的身份,记|#号<~一&@灵玛塔斯男爵。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决定等温泽能彻底掌控索沛伦时,去巨龙法庭告他一状。能屠杀自己子民的贵族,就应该被剥夺爵位。

而且他还骑马!这年头还有骑马的骑士?马跑得没骑士快,负重能力也不如骑士。夏若蒂实在想不明白,骑马的骑士跟拄拐的跑步运动员有什么区别,哦不,拄拐的还能去跑残运会,伦蒂尼近几年都组织过残疾人运动会。但骑马的骑士……这要是放伦蒂尼,得连着七天上报纸头条。

骑士们逐渐远去,人群又聚拢起来,有几个人咒骂着嚣张跋扈的骑士,还有漠视平民的贵族,很快又被劝住。说被贵族老爷听见,少不了挨鞭子。

这场面让夏若蒂有些怀念,在凯海德的时候,也常有平民咒骂贵族,不同的是,凯海德的平民敢当面骂,而不担心因此受罚。

这大概就是生活吧。

正当夏若蒂小姐感慨不已时,她听到了乐声。欢快的音乐,充满欢愉的舞会。

乐声只持续了瞬间,就消失了。

一个络腮胡消失在街角。

夏若蒂立刻跟了上去,她知道那个络腮胡就是她要找的人,就是她刚刚来到索沛伦时遇见的人。

与卡洛琳约好的“回来商量”被抛到脑后。等她叫上卡洛琳,对方早跑了。

拐过街角,人流量明显变少。夏若蒂不敢直接冲上去抓住络腮胡,她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又或者打草惊蛇,让邪教的其他成员有了戒备。

而且一直跟着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夏若蒂没有跟踪别人的经验,这条街道人又不多,她担心被发现,就回忆小说里的人物是怎么跟踪的。

首先,把衣领竖起来,遮住脸;然后要拿张报纸,如果被跟踪的人回头,就立刻靠墙假装看报,还要保持恰当的距离,不能远也不能近,即不能被发现破绽,也不能跟丢。

夏若蒂没有报纸,幸好运气不错,一阵风将她需要的报纸吹到脚边。这样一来,夏若蒂的伪装就完美了。

寇尔发现自己被个傻乎乎的女孩跟踪了。

他本来跟着红月徽章的指引,去找红月的子嗣,却不巧遇上骑士团,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好暂时放弃目标。往回走时,被一个女孩跟踪了。

一开始他还不相信这女孩是跟踪自己的,哪有人跟踪时会特意把风衣领子竖起来,还举着份三天前的报纸靠墙边看。

可是那女孩跟得距离实在太……准了。无论他何时回头,那女孩都与他相差二十步。寇尔怀疑,就算拿尺子去量,每次距离都不会差多少。女孩绝对精确计算过他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