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铳枪，丘比特 第10章

见青年情绪有些低落，杜鹃好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早晨去晨跑，看到茉莉轮椅翻车，帮她的时候手被划伤了。她带我回去处理，我看到她的家。

生活把她弄得一团糟，然后她自己自暴自弃，也把自己弄得一团糟，没有人帮她，她也放弃了求助。

你说的对，杜鹃，梦中的自我并非真正的自我。那个在梦里和我一起快乐踢球的女孩，以及让我们快乐游戏的绿茵场，都只是场梦罢了。”

林嘉德说不下去了，他靠在椅背上，所有的情感都浓缩在一个语气词里——

“唉。”

第十四章 漏夫

杜鹃的影覆盖在林嘉德身上，她伸手插进他黑色的头发，轻轻摩挲，花漾甜心的味道与沙沙的声音一起侵入林嘉德的感官。

“很难过吗？”杜鹃问。

“嗯，哪怕是陌生人，看到对方的生活滑入深渊，也会有点难受吧。不过，我不会难受太久就是了。”

林嘉德以为自己很快会忘掉茉莉，但茉莉就像一根刺横在他心里。下午公共课结束之后，他和好兄弟们去踢球，今天球场上他频频走神，全因想着茉莉的事。

足球场上完全靠实力说话，且对踢球者的评论总是反复无常。在他发挥好的时候，大家叫他“林皇”，在他发挥不好的时候，就变成了“林德漏夫”。

今天，林德漏夫的队伍输掉比赛，于是失败的队伍连对面的饮料一起买下。漏夫把矿泉水喝了一半，另外一半浇在脑袋上，甩甩头，飞舞的水花带走些许热量，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青年把外套垫在脑袋下，躺在草坪上发呆，看着层云的边际被太阳点亮，又想起梦中他和茉莉一起躺在球场上，在四色草皮编织的摇篮里，少女的侧影如梦似幻。

旁边的好兄弟踢了踢他说道:“找个时间聚餐？”

“……行吧。”

“以往这事你不是挺上心的嘛，今天怎么不情不愿的？”

林嘉德有些犹豫:“有一件不确定的事，可能随时会干扰我的行程。”

“玩什么神秘啊，倒不如说，这星期你都感觉怪怪的，你到底什么事啊，不好开口的就不用说了，能开口的别客气，看大家能帮上什么忙。”

杜鹃的存在与设定不适合对好兄弟们说，而茉莉的事……林嘉德觉得和一帮处男怪讨论也无用。

但是，强烈的倾诉欲望还是他忍不住开口:“你说，我同情一个姑娘，也知道同情不是喜欢，但还是很在意她……这种情况算什么？”

“草，你还真是感情问题啊！”好兄弟兴奋起来:“嗨，过来过来，咱们漏夫有喜欢的人了！”

“叫林皇！还有，别乱说！”

林嘉德无奈，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他的思绪对于这帮牲口来说，只是让人在意的八卦。就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问他们怎么看，他们也只会回答“Shoot（射门）！”。

球员射门应该果决，恋爱亦是如此吗？

和好兄弟们嘻嘻哈哈了一会儿，这事就那么过去，林嘉德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坐起来刚要伸个懒腰，看到小杨老师朝这边走来又赶紧躺回去。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他心里默念。

他自觉周二说了蠢话，戳了小杨老师的痛处，而且还被人当场拿住。小杨老师没当场来化身桐须真冬就已经证明她的涵养。

不过，她究竟在不在意这件事他却不知道，所以一看到她，他总是心虚的躲开。

事与愿违，小杨老师径直来到田径跑道上，对着躺在球门附近的男生们说道:“来几个人，你们辅导员说有批教材要搬。”

这种工作男生自然义不容辞，林嘉德也慢悠悠的站起来，退到后面。可惜，他的个头在他们系是第一高峰，就算退到后面，小杨老师还是清楚的看到他。

“除了分发到你们手中的教材，还有一部分要送到办公室，林嘉德同学，我记得你挺有力气，能帮帮老师的忙吗？”

小杨老师语气自然，态度诚恳，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只是在托学生办件事。不过落到知情者眼里，这就是挟私报复的前兆。

林嘉德本欲拒绝，但他找不到拒绝的合适理由，这时候还是好兄弟出来帮忙，打趣道:“今天漏夫可能不行，人家这星期得了相思病，吃不好睡不好，浑身都没劲。

老师换个人呗，就是生产队的驴，你还得让它歇口气呢。”

小杨老师有些迷惑:“漏夫？全运会带着德意志兰队夺冠的那个？”

“那个叫勒夫，而且马上要离任了，好时代到来了。”

全运会是全球运动大会的简称，在把自成体系已久的足球顶级国家赛事世界杯也吸纳之后，全运会成为全球含金量最高的体育比赛，每四年进行一次。

每一次全运会召开，热门项目都会吸引许多云观众，津津有味的谈论他们并不了解的话题。

就像勒夫带领德意志兰代表队夺冠，许多连德意志兰队球员名字和所属俱乐部都不知道的人，莫名就成为限定三个月的德意志兰队二十年铁粉。

小杨老师就属于云观众的一员，她恍然道:“漏夫说的是林嘉德啊，怪不得这星期我觉得他精神不太好，原来是感情问题。”

女博士努力想表现出理解和同情，但她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对于28岁的大龄剩女来说，听到别人，特别是背后说她坏话的学生也单身，是件舒服的事。

尽管不爽她幸灾乐祸，但林嘉德知道，他和小杨老师的关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想到这里，他释然的说道:“我来帮忙吧。”

林嘉德和小杨老师走在路上，他注意照顾小杨老师的步频，但小杨老师却不解风情的加快脚步，总是领先他一个身位，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能理解女博士保持距离的做法，因为即便穿着高跟鞋，她仍然只到他肩膀的高度——

如果肩并肩走在一起，会挑战小杨老师高出平均水平的自尊心，难以在学生面前维持作为老师的威严。

小杨老师掌握着难懂的知识，但她本人却很好懂。

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说着时兴的话题，篮球击打框栏，乒乓球在桌面弹射，有人在外放的音乐里起舞，滑板在路上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远方吹来的风让道路两边的树丛震动，叶影便在小杨老师的外套与林嘉德的短袖球衣上摇曳。在这个吵闹的下午，他们途径的一切带来喧嚣，但他们师生之间却维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学校的仓库，小杨老师领到办公室用的东西，她吃力的提起来想要交给林嘉德，林嘉德伸手从下方把它抱住，十分轻松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他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手背，小杨老师捂着自己的手，看着林嘉德宽厚的手掌感叹:“男孩子真好呢，长得又高，又有力气，大部分事都能独立去做。”

她大概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林嘉德暂时不想听她的故事，所以他敷衍道:“我倒希望自己矮一点。”

“为什么？”

“因为会吓到别人。”他说。

第十五章 鸡同鸭讲

在大学刚入学，大家还不熟悉的那段时间里，林嘉德在某节课后离开，被后面的同学叫住。

他急停，转身，表情严肃，仿佛兄弟刚刚战死的中东悍匪，身体的阴影像是山峦一样罩在身后个头矮小的女同学身上。后者当时吓得踉跄后退，自己绊倒自己，一屁股摔在地上。

直到现在，这件事偶尔也被拿出来调侃，让他哭笑不得。

他给小杨老师讲了这件事，后者抿嘴笑了起来。在回去的路上，她比以前走的慢了一些，来到与他肩并肩的位置，一副想要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还有什么要搬的东西吗，小杨老师？”林嘉德问。

“不，没了。”小杨老师摆摆手，“老师……我只是好奇，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人是谁？”

对于一头扎进学业里，直到28岁才大梦初醒的女博士而言，她在爱情方面的认知犹如雏鸟。所以她对林嘉德的感情问题十分好奇，好奇到提出了不符合他们当前关系的问题。

林嘉德有些不好意思:“也说不上魂牵梦萦吧，就是有点在意。”

小杨老师有些得意的说道:“哼哼，有点在意……我可太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在感情上表里不一的作风。

我读大学的时候，班上的男孩子喜欢谁，女生那边多半看得出来，但要是问出来，男生们大多会回答‘不’或者‘有点在意’。

然后呢，里边只有一半人会展开行动追女孩子，另一半的闷闷的度过四年，再没联系。”

你有这个情商还单身到二十八？

林嘉德想了想，好不容易缓和了和小杨老师的关系，这地雷还是不要引爆第二次了。

林嘉德的沉默没削减小杨老师的兴致，她追问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说不定我能帮你参谋一下。”

小杨老师，你心里有点X数好不好，你自己感情经历都是0，能给我什么有用的意见？

林嘉德重重的叹了口气，小杨老师的家庭把她保护的太好，再加上她一直专心学业，所以就连他这种情商不高的人都能感觉到，小杨老师有些象牙塔气质的……不谙世事，她的心灵比外表更为年轻。

她没谈过恋爱的事，是系里女生当做笑话传给男生的，至于小杨老师为什么会把这件事讲给学生，而她具体得罪了谁，导致她的地雷被流传到男生那里，林嘉德一概不知。

因此，林嘉德不信任小杨老师保守秘密的能力，他含混说道:“她是个和我生活距离（住所）很近的人。”

“原来如此，生活距离（课堂）很近啊。”小杨老师点点头。

“她的外表（稚嫩）与心灵（衰老）反差很大。”

“外表（成熟）与心灵（天真）反差大……”

“以我的标准来看，她身材矮小，但发丝里晕出的红色非常好看。”

“？！”

小杨老师看了林嘉德一眼，她穿上高跟鞋也不过到林嘉德肩膀与脖颈之间，而她最近做的头发挑染的颜色正是……红色。

“哦，”女人强作镇定，“看来是她外表吸引你咯？”

“嗯，我们之间差着好几岁（大三岁），她脸小小的，我挺喜欢这类。”

“差好几岁（小八岁）……”

女人的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肩膀边的头发说:“长发还是短发呢？”

“应该算中短吧，其实无论怎样都好。她孤零零一个人（家破人亡），我最初看着可怜，然而与她交谈过以后，我又觉得我对她并不单纯是可怜。”

“一个人（没有男朋友）。”女人手指上的发丝快缠成了螺旋卷，“你和她关系好吗？”

“不好，事实上，我做了一件后悔的事，我感觉搞砸了和她的关系。所以，我在烦恼这份感情是喜欢吗？以及我要对她说出心中的感情吗？

我们的身份（大学生与高中生）来往可能面临外界的一些指责，尽管毕业（高中）之后道德上的顾虑就消失了。”

小杨老师嘴唇有些哆嗦:“确实，这种身份（老师与学生）有些不道德，就算毕业（大学），外人也会说的。”

“连小杨老师也那么说……”

女人偷偷瞟了林嘉德一眼，看他沮丧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忍心，做梦都想要一个男朋友的心理，让她对林嘉德的话产生错误的脑补，进而产生了致命的误解。

啊，我可是罪孽深重，竟然被学生喜欢上了。女博士喜滋滋的想，我竟然害他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虽然不能答应，但我应该鼓励这个勇敢的大男孩，不给他的初恋留下创伤——

这是来自大人的体贴。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在我看来你绝对在意那个人，不然不会在退却之后还念念不忘，为她烦恼；

其次，你一个男孩子就别扭捏了，我认为你、你应该尝试一下。就像做计算题，抱着头在那里空想有什么用，拿起笔在纸上比划，尝试实践，才知道这道题自己到底会不会做，有什么思路……

嗯，重要的是要实践，不要停留在空想的阶段！女孩子都喜欢勇敢的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拿出你的勇气。

最后，就算失败，你也能汲取经验，为你下次成功做好准备。就像微积分的严密化，就像哥德巴赫猜想，就像第三次数学危机，有时候成功并非一条坦途，没有失败就没有成功！”

女博士说这话的时候脸红红的，她头转向另一边，把后脑勺留给林嘉德，而林嘉德呢，全程都没看他身边的同行者一眼，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

上午和杜鹃说的时候，他还颇为抗拒与茉莉继续发展，但下午被小杨老师灌了一堆鸡汤，他又觉得自己这样退却的确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