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当高舍鸡一行人抵达他说的村落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分,每个人的衣物都被雨水浸的透湿,每个人都迫切的需要火堆、干燥的地面,热汤。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客人,在他们到来之前,村庄已经有了一支路过的访客,村民们将他们安置在一间腾空了的空谷仓里。
“妾身是出云神社的阿国!”一个青布缠头的中年妇人笑着向高舍鸡躬了身子:“此番是带着几个弟子出外巡游,不巧遇上了雨水,都是路上的辛苦人,火堆和热汤都是现成的,不必客气,请,请吧!”
“出云神社?”高舍鸡皱起了眉头:“可是供奉着大国主神的出云大社?”
“呵呵呵!”中年妇人掩口笑了起来:“我们神社的确有供奉大国主神,不过却不是那大社的,只是一间小神社罢了!见笑了!”
“不敢!”高舍鸡躬身还了一礼,他之所以这么询问却是有来由的,自从王文佐征服倭国,与诸多武士订立白马之盟之后,大国主神就成为了新兴武士阶层所供奉的保护神,原本破败衰落,只不过是出云地方神系的大国主神也翻了身,一跃而成为能够与天照神系抗衡的神灵。但由于长期衰落,还没有来得及整合,大国主系的神社还没有来得及形成严密的体系,谁也不知道那巫女口中的“小神社”到底是什么,但向一个如此强大的神灵表示尊敬总不会有什么过错。
高延年随着父亲走进谷仓,他好奇的看着火塘旁的人,除了那个阿国之外,还有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年纪都和高延年相仿,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小货郎、虚无僧打扮的人,构成了这个小旅行团。
“打扰了!”高舍鸡向阿国道了声罪,便将自己的斗篷解开,放在门口晾干,然后解下衣衫放在火上烤干,高延年也仿效父亲的做法,他听到阿国“呀”的一声:“这位郎君,您的身上这么多伤疤,应该是一位武士吧?”
“在下身上并无官职!”高舍鸡沉声答道:“不过的确是依靠弓矢为生之人!”
阿国点了点头,高舍鸡这话回答的颇有分寸,王文佐征服倭国之后,便依照在“三皇之战”中建立战功大小,分配土地和官职给那些为自己效力的倭国武人,不管这些武人之前的身份是贵族、仆役、农民还是别的,经此之后都被称为武士,即用武艺来侍奉倭国大王,换取官职土地之人。当然,除此之外倭国并非没有其他武装力量了,只是这些力量已经逐渐被边缘化了,王文佐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即建立一支忠于自己子孙的军队,并给予其相应的社会经济地位,使其形成一个新的统治阶层,以逐渐取代旧有的倭国统治阶级。显然,用这个标准衡量,高舍鸡并非武士,他充其量算是个有武力的在乡开拓地主,但高舍鸡本人并不甘心现有的身份,他这次前往难波津的目的就是为了阶级跃迁,跻身于武士阶层的行列,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重振家门。
“想必您的武艺十分出色吧?”阿国的目光扫过正在脱下外衣的高延年和长五郎:“这两位是您的孩子吧?多粗壮的胳膊呀!还有这箭矢,竟然是十四把(箭杆的长度)的,定然也是可以以一当百的勇士!”
高延年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那个阿国看自己的感觉,不过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感觉很难受,他不得不脱下外衣,用树枝挑起放在火堆旁。
“他们还只是孩子,说不上什么武艺,这次是随我去见见世面的!”高舍鸡答道。
“这么说来,您是应陛下召唤,前往难波京呢?”阿国笑道。
“不错!”高舍鸡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前这个巫女竟然知道天皇召唤各国武家之事,看来倒是并不简单。
“呵呵呵!”阿国笑了起来:“您不必担心,应召前往难波京的武人并不只有你们,这几天路上时常可以遇到,看你们的打扮,应该就不难猜出来了!”
“哦,有这么多?”高舍鸡略微放下心来。
“是呀!”阿国笑道:“那场大战也就过去不到十年吧?多少什么都没有的武人一跃而成为拥有庄园、官职的武士官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的眼睛都热了。若是早知道这样,便是在天涯海角,只要天子一封诏书送到,也要不畏艰险赶来。如今好不容易再等到一次,又怎么会甘心错过呢?”
阿国这番话戳中了高舍鸡的心事,他叹了口气:“是呀,我也知道武藏距离难波京路途遥远,但若是不拼死一搏,却也不甘心!”他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人活在世上,总是为了子孙后代,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一辈子当个农夫吧?”
“是呀!”阿国叹了口气:“不过您有没有想过走海路呢?那样就近多了,您继续向东走,到了利根川就顺着河流向下游走,抵达海边后就可以乘船前往难波京了,那可就方便多了!”
“海路?”高舍鸡皱起了眉头:“若是遇到风浪,那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您不用担心!”阿国笑了起来:“现在不是以前了,这些年难波京的造船商人们请来了许多唐人的工匠,他们建造的船舶即坚固又快捷,不是以前那种用竹钉和草绳固定的小船了,即便是遇到风浪,也没有问题的!”
“有唐人工匠建造的大船?”高舍鸡吃了一惊。
“嗯,所以难波京每年都有往返于扬州的商队,商队的船只大部分都是在当地建造的!”阿国笑道:“我们就是先乘船抵达三河国,然后才沿路走过来的!”
“那船费不便宜吧?”高舍鸡小心的重新打量了一下阿国:“我们恐怕拿不出那么多钱,人家未必愿意搭载我们去难波京!”
“呵呵!”阿国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是通往难波京的船只,你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收你们的钱的!”说到这里,她从袖中摸出一枚铜币来,递给高舍鸡,高舍鸡接过一看,只见那铜币与平日里见过的外圆内方的铜钱并不一样,而是一个圆形的铜片,正面是一个神像,反面则是四个汉字:“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高舍鸡看了一眼阿国:“什么意思?”
“万事万物皆有生有死,有始有终,便是神佛也有五哀之时,我辈凡人又岂能例外?”阿国笑道:“不过这枚铜币也不是白拿的,你需要做一件事情,证明自己配得上!”
“什么事?”
“距离这村子不远有一群盗贼,他们经常抢掠周围的村落,勒索粮食、酒和女人!你们既然想要去难波京,必然对自己的武艺颇有自信吧?”
“盗贼,你的意思是让我除掉他们换取前往难波京的船票?”高舍鸡问道。
“不错!”阿国笑道:“如果您走陆路的话,从这里到难波京还有很远的路程,路上也并不安全,很有可能遇上别的盗贼,到时候也很可能要与其战斗。而如果你们走海路,不但安全而且要比陆路舒服的多,既然都要与盗贼战斗,那为什么不在这里呢?至少这里是主动进攻,还能从村民这里得到各种帮助,而不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被盗贼偷袭。更重要的是,假如你这次取胜的话,我阿国会把你斩杀盗贼的事情编成舞曲,四处传唱,这对你复兴家门也是有好处的吧?”
高舍鸡皱起了眉头,他开始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巫女的身份并不简单,如果一个在外巡游的巫女肯定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怎么会怂恿自己除掉附近的盗贼?他就不怕自己事败惹来盗贼的报复吗?至于后面说的编成舞曲,四处传唱来张扬名声,这就更超出几乎等于流动娼妓的这种出游巫女的见识了。
“阿国阁下!”高舍鸡道:“这次我们当中擅长战斗的只有我,还有我的两个弟子三个人,这伙盗贼至少也有三五十人吧?如此悬殊的比例,即便是再勇猛的武士,也难以取胜的!”
“可是我听说真正的武士不光使用弓箭和长矛,就算是大风、火和水都能被其用来战斗!”阿国笑道:“盗贼虽然人多,但村子里的青壮也有百余人,若是用竹枪武装起来,便比盗贼多了,若是运用得当,应该能够击败这群盗贼吧?”
“村民毕竟只是村民!如果打顺风仗还行,可稍微受到挫折,就会四散逃走吧?”高舍鸡问道:“再说盗贼现在只是勒索食物和女人,却不会乱杀人,而如果我这次没有将全部盗贼消灭,遗漏了一部分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拼命向村民报复的,那岂不是反而害了村民们?”
阿国眼睛一亮:“很好,您除了消灭盗贼,还会考虑村民的安危,这可是难得的品质,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加上这个应该没问题了吧?”说到这里,阿国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放在高舍鸡面前。
“这是什么?”高舍鸡不解的拿起书信。
“你应该听说过出云国的迹见家吧?”阿国神色凛然,全然变了一个人:“这便是迹见家当主迹见赤梼给我的亲笔书信,你到了难波京之后,就拿这个去见迹见赤梼,他会好好替你安排的!”
“出云国的迹见家?”高舍鸡小心的接过书信,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他是最早跟随王文佐的倭国豪族之一,在王文佐击败中大兄皇子的内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事成之后又为倭国大王开发了出云国的大银山,那里每天都能产出数量惊人的银子,是大王最重要的财富来源之一。迹见家也就成为了倭人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仅次于藤原、守君等少数几家家世和底蕴远在其之上的豪门,如果能得到他的举荐,高舍鸡重归武家,振兴家门就不再是一场幻梦了,只是这个女人手里有迹见赤梼的亲笔信,那她又是谁呢?
“敢问一句,您的真实身份是?”高舍鸡小心的问道。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叫阿国,是侍奉大国主神的巫女!”阿国笑道。
“可您不是说不是出云大社吗?”高舍鸡不解的问道。
“身为巫女,侍奉的是神灵,以及神灵在人间的后裔,而非神社。”阿国变得严肃起来:“神灵要阿国去哪里,阿国就去哪里,所以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已经不在出云大社,你明白了吗?”
“在下明白了!”高舍鸡低下头去,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大国主神在人间的后裔?那不是只有王文佐和当今的倭国大王?这位阿国四处游荡,难道是作为大王的耳目,四处打探消息?消灭潜在的敌人?想到这里,高舍鸡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请把一切都交给在下吧!”
“握紧枪杆,前手要松一点,后手握紧,握住枪杆的末端!像我这样平端着!”高延年一边拿着竹枪给面前的农民们做示范,一边呵斥:“蠢货,谁让你前手放这么前,这样你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枪都握不紧,怎么刺人?”说话间他矛杆狠狠的平敲在农夫的枪杆上,那农夫前手握不住,顿时落在地上,敲到了旁边同伴的脚踝,顿时乱成一团。
第716章 山贼的覆灭
“该死,你们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前手后一些,身体不要那么紧绷着,你们手里的不是锄头柄,是捅人的竹枪!”高延年大声呵斥着眼前的手忙脚乱的农民:“像你们这样上战场,只会被盗贼一个个宰掉,就像杀鸡一样!”
“我们只是庄稼人,可不想上战场!”人群中有声音响起。
“不上战场?那就任凭盗贼来抢?”高延年冷笑道。
“只要秋后送上粮食和酒,他们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只要粮食和酒就行?不是还有女人吗?”
“那女人也不会少一根头发!”人群中有人嘟囔道:“和盗贼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高延年快被眼前的这群家伙气昏了骂道:“好吧,随你们的便吧!废物就是废物,既然你们愿意这样过日子,我又何必多事!”说罢他一把丢下手中的竹枪转身走开了,丢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农夫。
“延年,延年!”长五郎赶忙追了上去:“你这是干嘛?你爹让我们教会这群农夫怎么使用竹枪,时间只有三天,你怎么甩开不干了!”
“你愿意教你教!”高延年冷哼了一声:“这些家伙蠢、笨也还罢了,连骨头都没有,盗贼抢他们的粮食、酒也还罢了,连女人都抢,他们都不敢和盗贼拼命,担心会死人,把这种废物带上战场这不是找死吗?”
“别发火了!”长五郎拍了拍高延年的肩膀:“反正到时候这些农民也就是站在边上呐喊助威的,只要看上去差不多就行了,咱们三个都有马,真的情况不妙,跑不过盗贼难道还跑不过这群农民?”
高延年闻言一愣,他看了一眼长五郎,发现对方平日里忠厚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狡黠:“你的意思是?”
“咱们又不是这群农民的保母,反正打这一仗就是为了那个巫女的举荐信,如果一切顺利,也用不着这群农民真的动手,如果不成咱们也犯不着把命丢在这里,你说是不是?”
“长五郎,你说得对!”高延年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不过也不知道那个巫女是真是假,我爹该不会被她给骗了吧?”
“是真是假,反正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长五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骗了师傅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延年你还不知道?”
“这倒是!”高延年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他按住自己的刀柄:“五郎,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也不是那么老实呀!”
高延年回到原地,大多数农民还在那儿不知所措,他已经不再为之生气,反倒对这些可怜的家伙有几分怜悯。高延年开始依照原先的计划教授农民们怎么使用竹枪刺杀和格挡、怎么保持横列前进后退,怎么从纵队变成横队,怎么竖起竹枪,摇晃枪杆来遮挡投射过来的箭矢和石块。当村民们表现的迟钝而又愚蠢,高延年也不再生气,因为他心中已经不再对他们抱有期望。当太阳落到西边的山坡时,高延年结束了操练,让村民们回去了
“我记得你是叫高延年是吧?你教的很不错!”
高延年回过头,看到一名黑衣少女站在柿子树下,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正是阿国身旁的几名少年之一。他冷哼一声,捡起竹枪放在肩膀上,冷声道:“一点小把戏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花夜叉!”黑衣少女笑道:“这是阿国给我起的名字,我是神社收养的孤儿,自小就和父母离散了!”
“花夜叉?”高延年知道这是倭人传说中一种容貌美丽而又善于舞蹈的鬼怪,他这才注意到少女虽然眉目还没有完全张开,但眉目俏丽,已然是个少见的美人儿了,高延年面色微红,咳嗽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很会舞蹈了?”
“嗯!”花夜叉笑道:“我从记事起就开始学习舞蹈了,阿国说过,舞蹈是我们靠近神灵,获得神灵喜悦的最好办法!”
“是吗?”高延年低下头去:“我不知道那么多,从小我爹就只知道逼着我拉弓射箭,舞刀弄枪,说什么要复兴家门!”
“你是武家,那操练武艺,与敌人战斗也是侍奉神灵的办法!”花夜叉笑道:“对了,你想不想看我跳舞?”
高延年抬起头,看着少女如春华般笑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高延年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也不再抱怨父亲的苛刻,高舍鸡一门心思为接下来攻打盗贼做准备,也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变化。直到抵达村落后的第五天,高延年被父亲叫到了村长的家中,他这才意识到这短暂的日子即将结束,战斗即将打响了。
“贼人的巢穴位于山间的一处盆地中,距离这里大概步行需要一个白天左右!”高舍鸡弄来了一个木盘子,在上面堆满了沙子,然后标识山川营地,这种新鲜的玩意让旁边的村民看的啧啧称奇:“贼人一共有二十五人,还有六匹马、十二头驴子,三头骡子,贼人有弓箭、长枪和刀,还有手盾,进入盆地一共只有两条路,都是非常狭窄的山路,最宽的地方也就能容纳七八个人并行,窄的地方也就两三个人并行,在入口处各有木栅栏和矢仓,日夜都有贼人看守。盆地中还有一处水潭,大概有半亩大小,贼人的饮水就来自水潭中,巢穴里有两间大屋子,还有磨坊,一间供贼人居住,另外一间是贼人的仓库,用于存储粮食和抢来的财物,贼人的马厩这两间大屋子就在水潭旁边,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
“高郎君把贼人的情况弄得很清楚嘛!”阿国笑了起来:“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贼人占据了地利,正面进攻肯定是不成了!”高舍鸡道:“所以只能突袭了,最好是夜袭,争取能将所有贼人一网打尽,这样不但可以永绝后患,贼人仓库里的财物也能保存下来,也无需担心贼人的马上优势!”
“把贼人一网打尽?这样可能吗?”阿国笑道。
“是的,我已经制定了计划,如果运气好的话,用不着死几个人,就能把所有的贼人杀光!”高舍鸡道。
“很好!”阿国笑道:“把你的计划说来给我听听,也许我的人也能出一点力!”
贼人巢穴盆地。
天色将明,高延年背倚着巨石,凝视着大约七十步外的山贼矢仓,借助栅栏后的火堆,他能够看到地上有两个守卫,一个在火堆旁打着盹,另一个则是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矢仓上应该还有一个弓箭手,但木板墙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这让他很不安,这并不是因为接下来的战斗,而是因为花夜叉,那个黑衣女孩。
几分钟后,高延年看到山路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屏住呼吸开始检查自己的弓弦。山贼的守卫应该是看到了花夜叉,发出兴奋的叫喊声,他叫醒了同伴,推开栅栏门,冲了出来。花夜叉似乎在向后退却,守卫追了上去,试图抓住少女的胳膊,但几乎是一瞬间,少女便扑入了第一个守卫的怀中,那人顿时倒下,第二个守卫刚刚走出栅栏门,正要大声叫喊,下一秒便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倒了下去。矢仓上的弓箭手被下面动静惊动了,站起身来试图向花夜叉射箭,高延年的箭正中其胸膛,他从矢仓上摔落下来,掉在花夜叉脚前。
东方地平线上闪耀着金粉光芒,头顶半个月亮从低行疾走的云层中探出。山风凛冽,高延年听见水声和磨坊的大木轮发出的吱嘎响动。黎明的空气中有雨的气息,但没雨点落下。他飞快的穿过山路,进入盆地,依照父亲的部署,他必须占据贼人房屋的西边,截断其从另一条道路逃走。
“长五郎,你带人去放火!然后跟着延年去截断贼人退路!”高舍鸡的声音充满了力量,长五郎应了一声,指挥着五六个腿快的村民跑到贼人的房屋旁,然后将陶罐里的油脂泼在房屋上,然后点着火。
很快,火焰就沿着木墙壁爬上,浓烟从窗户里冒出,屋内传出距离的咳嗽声。山贼的房屋是用木头建成的,屋顶铺满了稻草,干燥的稻草被火舌舔舐,很快就蔓延开来。正门被猛地推开,两个山贼手持斧头,并肩从长屋里冲出。高舍鸡正等着他们,一人当即毙命,另一人奋力伏低,被第二箭射穿了肩膀。他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进,很快又中了一箭,长箭杆贯穿肉体,直透后背他沉重地倒下。高舍鸡用的箭矢都是精铁打制,有四五寸长,沉重而又锋利,用十二个力(一个力大概十二磅)的角弓发射,即便身着皮甲,在这个距离也和身着丝绸没两样。
火焰爬上贼人仓库的西墙,浓烟从一扇破损的窗户中冒出。一个盗贼弓手打另一扇窗户探出脑袋,射出一支飞矢,被等待已久的高延年一箭射中。他能听到仓库里的叫喊声、脚步声、马匹的嘶鸣声,这让他觉得热血在沸腾,他渴望战斗,父亲说的是,我是武家的后裔,身体里流着渴望战斗的血。
贼人住所的大门被推开了,高延年看到翻滚的黑烟与白色晨雾中,一片朦胧模糊,他举起右臂,下令身后的村民们排成三列横队,放平竹枪,自己和长五郎分别指挥一翼。几乎是下一秒,山贼们像愤怒的蚂蚁一样冲出来,那着火的屋子如同爆发的火山。最前面的两个只穿着兜裆裤的汉子夺门而出,高举竹排盾牌,后面跟着一个手持双手长刀的大个子,再后面那个汉子脸上到胸口布满刺青。其他人从窗户爬出,跳到地上。高延年屏住呼吸,松开弓弦,目标一条腿刚跨过窗台,胸口便被射中,坠落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烟越来越浓。箭矢和石块来回飞驰。高延年听到身侧传来闷哼一声,栽倒下去,竹枪从手中滑落。他丢下角弓,挺起长枪,大声呼喊着刺出长枪,枪尖贯穿敌人的腹腔,然后他旋转枪杆,用力向上挑,锋利的枪尖划破腹腔,让内脏从破口滑出。
“不要害怕,双手握紧,把竹枪平端着,敌人就没法靠近你们!”高延年一边奋力挥舞着长枪,一边大声激励着身旁的村民,他很清楚这些村民到底是什么货色,不过大部分山贼是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没有盔甲,手上的武器也多半是刀剑、斧头,少有弓弩长枪,他们面对足足有四五米长的密集竹枪阵,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绕过去,绕过去,从两侧和背后进攻!”山贼里也不全是傻子,混乱了一会儿也有人清醒过来,大声叫喊,山贼们便开始向两侧移动,试图包围。但高延年和长五郎正好都在横队的两端,他们又都有披甲,一边指挥着村民由横队变成圆阵,一边用长枪和弓箭射杀过于大胆靠近阵型的山贼。不过假如这样下去,盗贼们还能赢得,毕竟刺猬就算有再多的刺,最后也还是狐狸的口中餐。
高舍鸡的背后一击决定了战斗的胜负,他骑上战马,身披铁甲,大声呐喊着从山贼们的背后冲出,紧随其后的是一群乱哄哄的村民们,洁白色的斗篷在高舍鸡的身后飞舞。他骑马冲出,砍倒试图指挥山贼的人,刺穿试图阻挡他马蹄的人,他几乎无处不在,战马扬腿踢在持盾山贼的脸上。那个手持双手刀的盗贼绝望的嘶叫着朝高舍鸡扑来,横刀迎住双手弯刀,第二个回合高舍鸡就居高临下砍断了对手的脖子。
战斗没持续很久。山贼们要么亡命重伤,要么弃械投降,剩下的人丢下武器逃走,但不过是高舍鸡故意为之。“如果不给他们逃路,他们一定会拼死抵抗,不如留下一条路让他们逃走,明天早上再让村民们搜捕就是。他们没有鞋子、没有干粮、没有御寒的衣物,在这山里活不了多久!”
第717章 思念
“延年,长五郎,去帮帮将死者的忙!”高舍鸡大声道:“至于俘虏……”他犹豫了一下。
“俘虏就交由村民处理吧!”阿国接口道:“村民们最清楚他们做了什么,也知道应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好吧!”高舍鸡点了点头,他倒是并不在意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他更关心的其他的事情:“马厩里的马匹,还有盗贼仓库里的财物……”“您可以随意挑选,不用客气,没有您,这伙山贼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消灭!”阿国笑道。
“那就多谢了!”高舍鸡松了口气,虽说迹见赤梼的亲笔信已经到手了,但谁也不会嫌弃牲口财物多,去难波京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高舍鸡对村民大声叫喊了几声,村民发出一片欢呼声,他们一拥而上,用竹枪和石块对被俘的盗贼们乱捅乱砸,有人试图反抗,边踢腿,边挣扎,但很快就沉寂了下来,当村民们重新散开时,地上只有一片乱七八糟的尸体。
“这些人一开始那么胆小,可现在却又那么凶残!”高延年一边擦拭佩刀,一边不屑的想着。不远处建筑物上的火光为他们惨白的皮肤蒙上一层阴沉的红色。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乌鸦已经来了,他听它们互相喋喋不休地聒噪,很想知道在说些什么。
杀完了俘虏的农夫们开始灭火,并在仓库里寻找剩余的财物,不过他们不敢和高舍鸡他们争夺,方才这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斩杀盗贼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高延年和长五郎兴奋的在仓库里搜索,仓库里的东西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粮食和布匹,这些对他们意义不大,毕竟他们不可能背着粮食和布匹去难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