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第713章 莽撞的少年
“那是因为你太没用了,白长了这么大个个头!”高延年冷哼了一声:“如果遇到真正的武士,一刀就能把我砍成两截,至于你,那就更简单了,吹口气你就倒下了!”
“我不信!哪有能吹口气我就倒下的!”长五郎笑道:“再说了,我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上次在丰收祭的相扑会上,我连续打败了几个挑战者,射箭我也是第三名。延年,只要对手不是你,方圆几十里少年里就没人是我的对手!”
“真的?”高延年。将信将疑的问道:“丰收祭的射箭比赛?啥时候事?我咋没听说过?”
“去年收稻子之后呀!你去干嘛了?”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受伤了,从马背上摔下来了!”高延年叹了口气:“这老头儿,我迟早给他折腾死!”
“这也是为了锤炼你的武艺嘛!他是你亲爹,还能害你?”长五郎安慰道。
“那可未必!”高延年冷哼了一声:“也许他心里是为了我好,但结果就未必了。就拿习武来说吧!练武是为了什么?为了打仗是吧?可打仗光武艺好就行了嘛?甲胄,骡马,随从郎党啥的都要有的,咱家除了两匹老马啥都没有,怎么打仗?就一身麻衣上战场?还不一阵竹箭就了结了。照我看,与其花气力练武,还不如纠集十几个有力少年出去缉拿叛党盗匪,要不去北边淘金也成,实在不行当强盗去抢淘金客也成,这样才有钱挣,有钱才有战马甲胄。像现在这样,村里田地倒是不少,可地里只能长出米和麻,长不出铁甲和高头大马呀!”
“当强盗?你可别乱说话!让人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长五郎吓了一跳,赶忙捂住高延年的嘴。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怕什么!”高延年推开朋友的胳膊:“再说当强盗又怎么了,咱们平时去山林里猎鹿也违了禁法,也没看你不敢去。”
长五郎干笑了两声,高延年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老家伙说的是真的,我们高家是什么高句丽大王的旁支,世代武门,只要练成好武艺就能重兴家门。可惜这不过是老家伙的胡话,武艺好就能富贵荣华,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长五郎劝说道:“你还记得去年咱们在路边听到那个琵琶法师的唱词,里面讲的那个难波平六开始不过是一个替人收拾草鞋的奴仆,可是他忠心侍奉从唐国而来的大国主神,从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当上了左门尉的高官,蒙恩获赐庄园二十余领,还获得世代在天皇驾前持灯笼开路的殊荣。这难道不是一个好例子吗?”
“琵琶法师的唱词你也当真!”高延年撇了一下嘴:“谁知道会不会是那些沙门胡编乱造来哄骗我们的!”
“其他我不敢说,这个难波平六可不一样!我上次听路过的商人说,这个人确有其人,而且他还很富有,你不是最喜欢吃唐屋出产的黑糖吗?这唐屋就和他有关系!”长五郎道。
“出产黑糖的那个唐屋?”高延年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还是个孩子,自然无法抵挡糖这种深植于人类基因深处的上瘾剂的诱惑,只是在一年多前在市集上沾过一点糖星,便让这个少年再也无法遗忘这家能出产这等无尚美味的店铺。
“不错,就是那家!”
“难道这难波平六是唐屋的东家?”高延年问道。
“那怎么可能?”高延年摇了摇头:“即便是在奈良,唐屋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字号,不过据说难波平六是唐屋的小东家,很小很小的那种!”
“即便是很小很小,也能想吃多少黑糖就吃多少了吧?”高延年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向往,“那是自然!”长五郎也露出了向往之色:“我听说黑糖不过是唐屋所出产的点心果子中最不起眼的一种,不,应该说黑糖根本就不算点心果子,只是唐屋制作上等点心果子剩下的残渣而已。听说奈良的天皇、大臣、各大寺院的高僧们都很喜欢唐屋的点心果子。每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唐屋就会捡出最好的点心果子,乘着热乎送到禁里去,供天皇享用!”
“真想吃一口唐屋出产的点心果子呀!就算死了也心甘!”高延年叹了口气,他怀疑的看了一眼同伴:“长五郎,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该不会都是你瞎编的吧?”
“谁瞎编了!”长五郎怒道:“这些都是我从路过的游商口中听到的,你每天都在被你爹逼着习武,空闲的时间少的可怜,怎么可能知道!”
“好吧!”高延年无奈的叹了口气:“该死的老头,总有一天我要把各色各样的点心果子吃个够!”说到这里,他突然听到咕咕的声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长五郎,旋即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不知不觉间,到吃饭的时间了!”高延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走吧,回村子吧!哎,再怎么讨厌老头儿,还是得回家吃他的饭,真是可悲呀!”
“哈哈哈!”长五郎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高延年的肩膀:“你应该这么想,你爹虽然各种怪脾气,但至少还能让你吃饱肚皮,这可是很了不起了。村子里和你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可没几个能天天吃饱的,而且他们每天干那么多农活,不比咱俩轻松!”
“这倒是!”高延年点了点头,两人走出树林,顺着小路向村子走去。刚走了二三十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高延年的反应敏捷,他用力推了同伴一把,自己顺势向后一跳,让出路来。旋即便看到两匹快马顺着道路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背上还挂着一面青色小旗。
“是驿使!”长五郎长大了嘴巴:“发生什么大事了!”
马背上的骑士高声回答了少年的疑问:“要打仗了,天皇已经发出诏书,征召各地的武勇之士,有志于富贵,不甘心过平庸日子的勇士,就前往奈良吧!”
高延年和长五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的火焰。他们抓住对方的手臂,一边跳一边大笑:“奈良,我们来了!”
难波京,御所。
“陛下,发给各领国武家的征召令已经发出了!”藤原不比低沉的声音在宽阔的殿内回荡。白衣少年跪在女子像前双手合十,正无声的念诵着佛咒,少年身穿一领明亮的铠甲,双肩垂下白色的披风,他的头盔放在膝盖旁,上面有大国主神和天照大神的浮雕,和在另一侧的弓袋上的两位主神灵握手而立的图像遥相呼应。几分钟后,白衣少年停止了念诵,回过头来:“藤原卿,我刚才在向长公主祈祷,希望她能够为我而骄傲,你觉得长公主能听到我的祈祷吗?”
“当然,长公主殿下当然会为您而骄傲!”看到彦良的脸,藤原不比禁不住有点恍惚,眼前似乎是一个更加年轻、更加俊美的王文佐,他深深吸了口气:“您是大国主神和天照大神的后裔,是王大将军和琦玉女皇的孩子,您与生俱来就注定要建立伟大的功业!”
“谢谢,藤原卿!”彦良露出一丝笑容,他站起身来:“当我听到长公主去世的消息时,我就向神佛发誓,我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让恶人受罚,善人得报。神佛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给予了我回应,现在就是我行动的时候了!”
藤原不比闻言一愣,他知道刚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彦良对李下玉的感情很深,视之为母亲。当李下玉身死的消息传到倭国时,他本以为彦良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会哭泣、颓废,至少会情绪失控。但彦良却表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他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冷漠的态度举行了李下玉送亡的各种宗教仪式,然后就投入了繁忙的学习生活中,如果要说他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得更加勤勉,内敛,刚毅、成熟了。
看到这一切的藤原不比颇为担心,他当然认为身为君王,彦良更早成熟是一件好事,毕竟命中注定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但藤原不比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告诉他没有经过淬火的钢刀容易折断,少年天皇过早的成熟很可能并不是真正内心的成熟,而不过是把心中的悲伤强自压抑下去,这对少年的身心健康其实不是好事。现在看来,藤原不比原先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陛下,您现在最先要做的应该是带领征召而来的各国武家渡海征讨新罗,还有向您的父亲王大将军学习如何指挥军队,他是当世无双的武将,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至于长公主殿下的死,您现在还年轻,应该多听听大将军的话!”
“呵呵呵,藤原卿,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彦良笑了起来,唇间露出的齿尖闪着食肉猛兽才有的光:“我当然会向父亲学习如何作战,不光是作战,他身上还有许多别的东西需要我学的。但对于他来说,长公主不过是诸多红颜知己中的一人,而对我来说,长公主却是唯一那个把我抚养长大的那个女人。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他,我是我,你明白吗?”
藤原不比舔了舔嘴唇,他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流利的言辞在喉间凝固,这就是神灵的血脉,王文佐和琦玉皇女的唯一子嗣。即便还是个少年,但那种昂扬的自信,非人的魄力也能让自己本能的屈服,似乎自己面对的并非凡人,而是神灵在人间的投影。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当初中大兄皇子也曾经给自己有这种感觉,但中大兄皇子比现在的彦良年纪大多了,而且中大兄皇子很大程度是后天培养的,而彦良的威严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来到人世间的那一刻,神话和传说就伴随着他。
“臣明白!”藤原不比低下头。
“很好,我们现在去见贺拔叔叔和元叔叔吧!”
贺拔雍和元骜烈站在殿下的平台上,时间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两人的额头上都有了更深的皱纹,两鬓也有星星点点的白迹,但他们身上变化最大的还是那种权力者的威严,将一个数百万人口,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国家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是会深刻的改变人的。
“陛下来了!”贺拔雍看到了少年的声音,他低声提醒了自己的好友,整理了一下衣衫,与元骜烈向沿着台阶走下来的彦良躬身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二位叔父不必多礼!”少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是关于出兵新罗的事情!”贺拔雍笑道:“我听说您打算亲自领兵征讨新罗?”
“是的!”彦良笑道:“我是有这个打算,也已经向各领国的武家发出征召令了!”
“向各领国的武家发出征召令?”贺拔雍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父亲不是已经发出了征召令了吗?”彦良笑道:“我只不过是依照父命行事而已,怎么了?贺拔叔父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贺拔不是这个意思!”元骜烈见状赶忙接口道:“大将军是发出了军令,但也没有说要搞这么大的规模,说实话,出兵打仗不是小孩子的把戏,这么多武家出兵,又是渡海,兵粮、船只、战功的计算,事后的恩赏,等等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定下来的。”
“那元叔叔的意思是我这么做是太莽撞了?”彦良笑道:“您是不是说,我应该先经过您和贺拔叔父的同意,才应该调兵?”
第714章 山鬼
“这个……”元骜烈顿时哑然,与当时的唐国不同的是,倭国的大王(即天皇)不光是国家的元首,同时还是“现人神”……即大王的御体为神灵在现世的投影。从某种意义上讲,王文佐富有传奇色采的身世和对倭国的征服不但没有削弱天皇身上的神性,反倒使之更加增强了。倭人将王文佐的征服视为大国主神千年之后的复仇,而良彦的出生则被视为出云与天照两大神系的结合。而王文佐当初杀白马与在场的诸多武士订立的盟约,更被倭国武士们视为神灵与人(即自己)的约定——武士们世世代代为二位主神的后裔效劳,换取土地和官职。这些在贺拔雍和元骜烈征讨倭国反对势力的时候当然很好用,但当彦良本人直接出言发难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陛下!”贺拔雍冷哼一声:“您尚未出生时,我们就和令尊在百济身经百战,身上留下的伤疤少说也有二三十处,现在每到阴雨天,都浑身疼痛,恨不得死了的好!我和你说这些并非卖弄当初的辛苦,只是想告诉您,这打仗并非儿戏,大将军的子嗣虽然不少,但与琦玉女皇的只有你一人,您现在还年轻,等再过个几年,这副担子便是您不想挑,也要落在您的肩膀上!”
“贺拔叔父!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指挥大军的能力!”彦良道:“征召各国武家来之后,如何操练、编练,调配,这些都是二位的事情,我不会让二位为难的!”
“那你的意思是?”贺拔雍不解的问道。
“二位应该知道,我刚刚来到人世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常年奔波在外,真正把我养大的是长公主殿下!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母亲!”彦良沉声道:“而长公主殿下去了一趟长安,就再也回不来了,身为人子,你们觉得我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贺拔雍听到彦良这番质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李下玉和王文佐的复杂关系,现在彦良这么急着招募各国武家并随之渡海前往新罗,其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进攻新罗,而是为了向其父质问李下玉的死因,并要求王文佐为此拿出一个说法来。他们虽然是王文佐的老战友了,但俗话说疏不间亲,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好像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外人插嘴,想到这里,贺拔雍就咳嗽了一声:“既然陛下您这么说,那在下就不多言了,不过还请陛下您记住方才说的话!”
“你放心,我过几日会赐予您节刀,让您待我统御各国之武家!如何?”彦良笑道。
“虎子就是虎子,虽然还未长成,但亦与凡兽不同!”元骜烈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感叹道:“这位才多大年纪呀?九岁?还是十岁?站在他面前我都忍不住低下头!真是活见鬼了,我还抱着他撒过尿呢!”
“是的!”贺拔雍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他很清楚我们肯定会反对他亲自指挥军队,但列国之武家只要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贺拔,你是什么意思?”元骜烈不解的问道。
“你没听他刚刚说的吗?”贺拔雍苦笑道:“他会赐予我节刀,让我统御各国之武家,可这玩意可以赐予就可以收回,他当着那么多武士的面赐给我节刀的时候,我不是也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跪下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元骜烈长大了嘴巴:“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孩子才这么点大就有那么多心眼,怎么长的呀?”
“孩子自小就没了娘,自然要长得快一些!”贺拔雍笑了笑:“你刚刚说是虎子,我觉得他不是虎子,是龙种,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你看看这彦良是不是很像?”
“对,是有点这个意思!”元骜烈点了点头:“看上去一个小不点的,生的又俊俏,可不知不觉间便中了他的圈套,真不知道这么点小哪来这么多心眼!”
“这就不是咱俩需要操心的事情了!”贺拔雍笑道:“反正他爹够厉害,谁生的就谁教,咱们这些当叔的真的犯不着操这个心!”
元骜烈与贺拔雍在倭国共事多年,早就心心相通,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不错,三郎本事大,咱们本事小,这担子还是让本事大的人去顶着!”
武藏国。
当高延年看到远方出现雪峰,在下午的阳光下闪着金光,他就知道自己距离此行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日落时分,高舍鸡一行人登上峰顶,在这里扎营。高延年和长五郎一起站在伐木人留下的一个巨大树桩上,并肩注视着西方最后一缕光线褪去。在这里,他能看到东南方向升腾的云气,那是从大海方向飘来的,满含着浓重的水气。随之而来的风猛烈吹拂,好似有人在拉扯他的鹿皮斗篷,只是转身望去,根本毫无人影。
“鬼,这里有山鬼出没!”长五郎压低了声音。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山鬼!”高延年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柄,由于是出远门的缘故,他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衫,当然,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牦牛角藏竹弓和狐皮胡禄,识货的人都能看出这是来历不凡的上等货色,绝非寻常乡间土豪能有的。
“这是你说的!”长五郎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往高延年靠了靠。
“你也带着刀,带着弓箭,和我爹也学了几年的武艺,怎么这么没用?”高延年有些嫌恶的推了一把同伴。
“可我听路过的和尚说,山里的恶鬼无形无质,无论是钢刀还是弓箭的伤不了他们,只有念诵佛经才能将他们降服!”
“别听那些秃头胡说八道了,要请他们念经肯定是要给钱的吧?要不事后就得捐给他们大米、油或者布匹?他们这是骗你呢!他们要真有这本事,山里肯定到处都是他们的寺庙了,可我怎么看不到?”高延年说到这里,把自己的腰刀拔出半截来:“看到没有,一刀下去,什么鬼呀神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长五郎刚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高舍鸡的喊声:“延年、长五郎,我让你们两个人去捡柴火,怎么半天连个柴火星都没看到!”他缩了一下脖子:“延年,快去捡柴火,不然你爹要发火了!”
火堆升起来了,长五郎和延年带着一大堆干柴回来了,同行人围坐在火堆旁,把干粮烤热,填饱了肚子便纷纷休憩起来。高延年轮到值上半夜,当晚的风就像狼嗥,其他人睡得很熟,半夜时分,高延年窥到有个小小的苍白身影从马匹后面潜出来,倚着一根短木棍,稀疏的白发狂乱地飞舞。那女人不超过三尺高,火光令她眼睛闪着红芒,不知道是火光的颜色,还是眼睛的颜色。高延年小心的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女侏儒不请自来的来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火,她注意到了高延年,用灼热的目光看了少年一眼:“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烤烤火,如果你能请我吃个饭团,我还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问题?无论什么问题?没人能无所不知!”高延年警惕的盯着女侏儒。
“是的,没人能!”女侏儒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不过我又不是人,你见过我这么矮小的人吗?拿饭团来,否则我就走!我很喜欢大米饭团,比树莓、橡子、松鼠和兔子都要好吃!”
“你只要饭团?”高延年小心的看了一眼女侏儒,他从怀中摸出一枚贞观通宝来:“你不要这个吗?”
“这是铜钱,可惜不能吃也不能喝,嘿!一个饭团换一个未来,烤热的饭团、喷香的、软乎乎的饭团!”女侏儒喋喋不休的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饭团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高延年凝视了一会女侏儒,他最终决定拿一个饭团出来试试,他拿出一个饭团,用树枝穿了在火堆上烤了烤,然后递给那女侏儒。女侏儒发出一声欢呼,抢过饭团,狠狠的啃了一口,饭粒粘在他的下巴上,她顾不得那么多,继续大口咀嚼,直到将其吃干净。最后她丢下树枝,用满是皱褶的手背擦擦嘴:“真是好吃呀!可惜只有一个,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高延年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正在熟睡中的父亲,最后问道:“看到那个男人了吗?他是我的父亲,他这次去难波津能够如愿所偿吗?”
“难波津?”女侏儒一边用手指头捻起嘴边的饭粒塞入口中,一边念叨道:“你们拿着武器,没有车马,背上没有背着箱子,那就不是行商了,没有护卫,自然也不是贵族。哦!你们是武士,想要前往难波津那里,为天皇效力,博取官职的是吗?”
“对,你不是人,整天在山林里,怎么知道这些事情?”高延年吃了一惊。
“这有什么难得?”女侏儒撇了撇嘴:“我虽然在山林里,但野兽和飞鸟都是我的耳目,他们会告诉看到听到的一切,天皇已经发出征召令,各国的武家都在前往难波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看了看高舍鸡:“你是问那个男人吗?他会如愿以偿的,只可惜他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啊?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女侏儒摇了摇头:“火焰和风就告诉我这么多,再多我就不知道了!”他又看了一眼高延年,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竟然是你,是你!血和火伴随着你,你到哪儿,哪儿就有死亡的气息,你怎么会来到我的山林里,太可怕了,我已经亲眼目睹自己族群的灭亡,不想再看到你这种怪物,滚开,滚开,离我远些!”
女侏儒的嘶喊声惊醒了火堆旁的其他人,当他们看到这个奇怪的身影,纷纷惊恐的叫喊起来,有的人还去拿武器。高延年企图去阻止那些人,告诉他们这个小家伙并无恶意,也没有伤害自己,但没人听他的话。不过那女侏儒飞快的逃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不时传来的叫喊声证明那不是一场幻梦。
“延年,方才那恶鬼没有伤着你吧?”高舍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儿子的脸,确认并没有被方才的小怪物伤害。
“我没事!”高延年吐出一口长气:“那不是恶鬼,她只是找我要了个饭团,还给了我一个预言!”
“预言?”高舍鸡仔细的看了看儿子的面容,确认他神智正常:“好吧,别管什么预言了,你没事就好。接下来我来值夜,你去睡会吧!”
“是!”高延年驯服的躺下,火堆旁渐渐恢复了平静,鼾声四起,他却无法入眠,方才那个小侏儒说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父亲再也无法回到故乡,而自己被他称为怪物,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口中的故乡指的是哪里?是武藏国的村落还是父亲总是在念叨的故土?而自己为何被称作血和火伴随着,到哪儿,哪儿就有死亡的气息的怪物?明明自己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呀!一想到这里,高延年就觉得困惑而又恐惧,他抬起头,看了看父亲在火堆旁的身影,不禁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亲近。
接近天明的时候,开始下起小雨来,高延年觉得自己的皮肤黏黏的,分外难受。他们上了马,向最近的饿一个村落前进,高延年拉起兜帽,裹紧披风,但身体还是越来越湿,马蹄在泥泞中踩踏,发出黏糊糊的声音。
“快一些,我们距离前面的村落不远了!”高舍鸡的声音传来:“到了那儿就有热水、食物和火堆了!”
第715章 再见阿国
“我希望今晚能睡床上!”长五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哪怕是堆干草也好,这几天我天天睡地上,背上疼的利害!”
高延年没有说话,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从奈良到武藏国的道路了,他只记得这段旅程非常漫长,似乎有三个月,或者四个月,还是更长,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小,只能坐在牛车上,现在已经能够骑马,应该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