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天位有命,非智力所能擅取!”王文佐道:“若天命在我,自然会有我回海东的机会,你且耐心等待便是!”
“是!”伊吉连博德俯首道:“当时机到来,还请主上千万不要忘记今日所言!”
第591章 告发
王文佐笑了笑,没有说话,伊吉连博德跟随他已久,心知这已经是对方的应允了,心中暗喜,正准备告辞,却听到王文佐道:“当初进献蜀锦之事,虽说恩策有处事不谨的过错,但若无他身边那些商贾的招风点火,也不至于弄成后来那样。这件事情的善后便交给你了,莫要冤枉了好人!”
“是,是!”王文佐的这番话就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浇的伊吉连博德一个透心凉,主上话里说要处置那些商贾,焉知不是敲打自己?毕竟当初把那三十万匹蜀锦的事情揽到王恩策身上也有自己的干系,他赶忙低下头去,低声道:“属下明白!”
出了院子,伊吉连博德才觉得自己背上一片冰凉,一模都是冷汗。他低头盘算了一下,王文佐大部分公事已经交接的差不多了,在成都至多再呆个十来天,这件事情自己可耽搁不得,想到这里,他正准备派人将平日里跟在王恩策身旁的那些商贾拘来几个,却看到王朴从院外行色匆匆的进来了,看到伊吉连博德赶忙躬身行礼:“伊先生,主上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外头有人求见?”
“是呀!是几个商贾!说是是先前王小郎君身边办差的,听说主上要回长安,便来探问,还备了礼物!”说到这里,王朴笑道:“伊先生,我刚刚看过了,这礼物的确不少,十来辆骡车,轮子压在在青石板上都咯吱咯吱,里头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这些家伙来的倒是巧!”伊吉连博德心中暗想,他冷哼了一声:“主上还有事,没时间见他们!你把来人带到左边偏院的花厅去,待会我去处置!”
“是!伊先生!”王朴赶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伊吉连博德站在院中思忖了片刻,才往偏院去了。
偏院,花厅。
“你说这样子,王经略不像是要见我们的样子吧?”蔡丁山看了看花厅的陈设,低声问道。
诸葛文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里面只有白水一杯,心中一凉,强笑道:“蔡公且耐心等待,不管见不见,我们总算是进了府门,该把该说的话说了,你说对不对?”
“那是!”蔡丁山松了口气,强笑道:“王经略他老人家现在肯定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见我们也不奇怪!”
诸葛文正想再安慰蔡丁山两句,突然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赶忙站起身来,向门口屈膝下拜,口中道:“小人拜见王郎君!”
“都起来吧!”伊吉连博德没有还礼,径直走到次位坐下:“主上有事,无暇来见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便和我说吧!”
蔡丁山和诸葛文都见过伊吉连博德,知道他是王文佐的身边人,赶忙又拜了拜:“我等听闻我郎君要回长安,便前来拜访,些许薄礼还请伊先生代为收纳!”
“你们有心了!”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面色如冰:“还有别的事情吗?”
看到伊吉连博德的脸色,蔡丁山和诸葛文心下忐忑,诸葛文强笑道:“还有一件事情,却是关于那三十万匹蜀锦的,当初给小郎君出主意用细麻混纺生丝替代锦缎的乃是阆中范长安,而且他从中还获利不婓!”
“哦?”伊吉连博德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来此事与你们无关?”
看到伊吉连博德脸上的冷笑,诸葛文心中格登一响,赶忙道:“我等是小郎君门下之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等岂能说无关?但实话实话,当初要在成都市面上收购三十万匹蜀锦着实是不易,我等虽然尽心竭力,但差的还是很远。后来那范长安出了那主意,我等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因为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所以也只能听之任之,没有尽到劝谏的本分,这的确是我们的过错!”说到这里,他转向蔡丁山道:“蔡公,你说是不是呀?”
“对,对!”蔡丁山也是老于世故,立刻明白了过来,王恩策被三十万匹蜀绢的事情牵连之事,他们想要完全撇清是不可能的,如今之计就是告诉王文佐,这馊主意不是我们出的,当初我们没有劝阻是因为真的没办法,冤有头债有主,不爽去找范长安的麻烦。
“口说无凭!”伊吉连博德捻了捻胡须:“你们说这主意是范长安出的,可有凭据?”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凭据!”诸葛文道:“不过混纺丝帛的事情都是范长安的人一手操作的,我们都没有插手,而且他们从中获利丰厚,这些便是其中的凭证!”说到这里,诸葛文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片递了上去:“都是从范长安店铺的账簿中抄录来的,您可以查证!”
“嗯!”伊吉连博德接过纸片,却没有看:“你们这么做是想替自己脱罪?”
“伊先生!”诸葛文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子,竭力让自己看上去诚挚一点:“我等不是来替自己脱罪的,小郎君落得今日,我等皆有过错,王经略做任何处置,我等都俯首听命,只是不希望让真正的恶人逃脱了,害了他老人家的清正之名!”
“倒是生了一张巧口!”伊吉连博德冷声道:“罢了,你们几个先回家吧!其他的事情我自然会去查证,这些日子你们就不要离家,有了结果自会告知你们!”
“多谢伊先生!”诸葛文和蔡丁山松了口气,赶忙拜谢了伊吉连博德,然后退出去了。伊吉连博德拿起那叠纸,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禀告王文佐,再做主张。
“你觉得这里面有多少真的,多少假的?”王文佐问道。
“诸葛文和蔡丁山说的话,还有这纸上写的,应该都是真的;但他们没有说的,没有写的,那就不一定了!”伊吉连博德道:“他们很清楚,即便您已经卸任,但想要处置他们几个,还是和碾死只蚂蚁一般!所以才这么急着来见您!”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件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看来我离开之前要把这件事情料理清楚时间不够了,这样吧!你留在成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了再走!”
伊吉连博德有些讶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遵命!”
“不过我离开后,你就没有了官面上的身份,很多事情就不方便了!这样吧……”王文佐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伊吉连博德:“这个你收下,若是遇到万一,给我的继任者看,还有,有二三十个吐蕃羌胡想要跟着我去长安,我把他们都留给你,供你驱使,怎么样?”
“请您放心,属下一定会把事情的原委查的清楚!”伊吉连博德伸出双手,接过玉佩。
“嗯!事情查清楚之后,你就自己处置吧!”王文佐道:“不要杀错一个好人,也不要放掉一个坏人,明白吗?”
“不要杀错好人,不要放过坏人!”伊吉连博德眼睛一亮,只觉得上官言语虽然质朴无华,但却有一种极其特殊的力量,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属下记住了!”
“嗯!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范长安的拜见比诸葛文他们要晚三天,同样他也没有得到王文佐的亲自接待。对于这点他并不意外,关于这位少年早达的高官的事情他也听过一些,虽然其中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一位在长安有着通天关系的大人物,像这样的人物,是不会那么简单退出权力舞台的,哪怕暂时丢掉头上的官帽子,也会很快复起的。如果因为其暂时的低潮就对其流露出丝毫的不尊重,都会惹来弥天大祸。
“你便是范长安?”伊吉连博德瞟了一眼礼单,便丢到一旁。
“不错,正是在下!”范长安赶忙低下头,向对方表示恭敬。
“坐下说话吧!”伊吉连博德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他已经有打听到一部分关于眼前男人的事情,与蔡丁山和诸葛文不同的是,范长安家族不但拥有盐井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而且还在天师道中有很高的地位,与周围的夷狄部落世代联姻,像这样的人物,是不能简简单单当成商人看待的。
“多谢!”范长安小心的坐下,他能够从上首座位上的男人感到代表的巨大力量,他知道王恩策的死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必须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不然哪怕王文佐已经调离成都,但想要找自己的麻烦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小人先前在外,前几日才回到成都,得知小郎君突发重疾之事,如晴天霹雳!”说到这里,范长安擦了下眼角:“少年英俊,却天不假年,着实是令人痛惜!小人此番前来献上薄礼,聊表哀悼之意,还请伊先生代为转达!”
“嗯!你的礼单我会转呈给主上的!”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范先生,我听说你家在阆中世为大族,也在天师道中颇有名望,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范长安一愣,小心答道:“范家的确世代居于阆中,家中也的确崇信天师道,不过大族、名望倒是不敢当!”
“那就是真的了!”伊吉连博德笑了笑:“可惜了,在下当初还以为你只是个商人,倒是小看你了!”
“哪里,哪里!”看着伊吉连博德脸上的笑容,范长安却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心中正想着应该如何敷衍过去,却听到伊吉连博德道:“若是我早些知道,就不会让你和主上小弟接触这么多,也许他就不会这么早死了!”
“这……”范长安只觉得头顶一个响雷劈下,手中的茶杯顿时摔落在地,摔了个粉碎,还没等他开口分辨,伊吉连博德已经抢到身前,拔出短刀抵住心口:“说,是哪个人让你出细麻混纺生丝的主意的?”
范长安张开口,想要矢口否认,伊吉连博德把刀一挺,刀锋如今入肉半分:“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我已经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你若有半句谎言,就莫怪我刀下无情!”
范长安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血已经渗透了他的胸前白色内衣,渗了出来,他的脑子里顿时凝固了,原有的机变智略荡然无存,急道:“没有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想出来的?”伊吉连博德手上又加了半分力:“你为何出了这主意?难道你不怕事情败露,惹来麻烦?”
“这种事情也不是我第一个想出来的,过去蜀中送往长安的丝帛里面也有这种混纺的,也没有惹出麻烦来。我知道小郎君是王经略的亲弟,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难掩盖住。当时小郎君已经一筹莫展,我如果能替他把这个麻烦了解了,一来可以拉近两人的关系,二来还可以赚不少钱财,拿这些钱财献给王经略,也能讨得王经略的欢心!谁知道正好遇到长安兵变,小人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呀!”
伊吉连博德又问了四五个问题,与已知的事情一一比对,发现都吻合,暗想这厮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讨好王恩策,却反倒害了王恩策的性命?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伊先生!”范长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要是问完了的话,可以把刀收回去了吗?小人的血还在流呢!”
伊吉连博德这才发现范长安的胸前已经殷红一片,脸色惨白,他冷哼了一声,还刀入鞘,范长安这才敢撕破衣袖,包裹自己的伤口。
“就算你起初并无恶意,但主上亲弟之死与你也不无关系!”伊吉连博德冷笑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范长安苦笑了一声:“早知今日的情况,我打死也不会沾上那层关系!都怪蔡丁山那老儿,到处宣扬手中人脉,害我去结交小郎君,惹来今日的祸事!算了,时至今日,我也只能任凭你处置了!只求莫要牵连到我的家人,我范长安便念您的大德!”
第592章 二人
“小郎君乃是主上亲弟,因你而死,这是何等大事?你只想用自己一人性命便了结了,倒是做的好生意!”伊吉连博德笑道:“罢了,今日你先回去吧!闭门思过,听候处置!”
“遵命!”范长安磕了个头,才躬身退出门外。伊吉连博德来到王文佐处,将范长安所说的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属下以为,这范长安所言应该未必尽数属实,若想弄清真相,应该将其拘下,严加拷问!”
“哦?为何这么说?”王文佐抬起头:“你有什么凭据?”
“凭据倒是没有!”伊吉连博德道:“不过这几日我已经派人打听过这厮的底细,与诸葛文、蔡丁山这些商贾不同,这范长安不光有钱,其祖上乃是曾经当过大成国丞相的范长生,在天师道中颇有势力。像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仅仅为了钱就做出这等事的!”
王文佐点了点头,他来剑南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对当地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些了解。由于唐朝的异地为官政策,蜀地的刺史县令这等地方主官基本都是外地士人出任,本地士人只能出任州县的僚属,而唐前期的关中本位政策导致了中枢主要为关陇勋贵所垄断,蜀人又比较思乡,蜀地地方士人并没有太大的积极性离开蜀地,而是留在州县一级地方,或者出任僚属,或者干脆在家经营家业,诗书自娱。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蜀地的存在不少虽然没有啥官职在身,但却有很强财力、物力和地方号召力的有力人士,放在其他地方这等人早就跑到长安洛阳游学寻找出仕机会了,而蜀地却待在老家当土霸王。范长安就是这等人,像这样的人是不可以贪图财货的寻常商人视之的。
“既然是这样!”王文佐道:“那就先让范长安把这件事情弄到的私财交出来,权当是了结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你留下来慢慢细查,把事情的原委都查清楚了,再作处置!”
“属下遵命!”伊吉连博德应道:“那蔡丁山和诸葛文呢?”
“他们两个本来也没什么过错,这细麻搀杂生丝混纺的主意也不是他们出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是!”
“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后天就出发前往长安!”王文佐道:“我离开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你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给人落下把柄,知道吗?”
“属下遵命!”
成都城外。
咸亨元年(公元670年),距离冬至还有十二三天,刚刚下了一场微雪,从高空俯瞰下去,大地上一片白,只有星星点点的黑点,有村落、树林、以及人和野兽的足迹。两位贵族模样的青年沿着锦江一路行来,从他们身后的随从提着的鹰笼和马鞍上收获看,他们应该是出外鹰猎了,在成都的上流社会是一种颇为流行的运动,相比起正常的围猎,鹰猎的主要目标并非狼、鹿、熊这样的中大型野兽,而是鹌鹑、云雀、鹳、野兔等中小型鸟兽。猎手并不使用弓矢枪矛,只是骑上马,以牛皮裹臂或是裹肩,令猎鹰蹲在胳膊上面。每当发现猎物,猎手即撒手放鹰。霎时间,猎鹰展翅高飞,然后闪电般俯冲下去,任凭猎物狂奔飞驰,也难逃猎鹰的利爪、钢啄。显然,相比起正常的围猎,鹰猎要安全的多,无需担心遭到猎物的反噬,而一头好的猎鹰,价格也是极为昂贵,最少也要好几百贯钱,昂贵的便上不封顶。这种“风雅”的娱乐活动在长安和洛阳已经十分流行了,一位懂得捕捉和驯养出色猎鹰的好手一年赚到几千贯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亲王、大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毫不在意身份的悬殊,将顶级的鹰狩好手请至家中,向其学习饲养和训练猎鹰的知识。他们也会毫不吝啬各种溢美之词,称颂这些人的本事。
“升之兄!”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对身旁的同伴笑道:“这次出猎,你我所猎的鸟兽一般多,眼下已经距离望亭不远了,不如你我便约定一个赌,谁再打到一只猎物,便赢了,如何?”
“行呀!”旁边那人看上去年长不少,少说也比说话那青年大出十五六岁,这放在当时已经是一辈人的差距了,但神色中却完全将对方视为平辈,并无轻视之色:“子安你要赌便赌,只是不知道要赌什么!”
“便赌一首五言吧!”青年笑道:“输的人必须在半刻之内吟出一首五言来,便以鹰狩为题,如何?”
“子安倒是给愚兄出难题了!”那中年人口中虽说为难,但面上却并无为难之色。
“升之兄何必过谦呢?”青年笑道:“世人将杨炯、骆宾王与你我并称,可照我看,杨炯文胜于质,不过虚有其名;骆宾王长于文赋,制诗远不及兄台。天下间能在五言、七绝上让我心服的,唯有兄你一人!”
那中年人笑了笑,未曾回答,却是默许了这赌约。原来马上这两人便是王勃与卢照邻,当时将他们两人、骆宾王、杨炯四人并称,以为是大唐文坛的瑰宝。这四人虽然并称,当时的王勃还没有做出流传后世的《滕王阁序》,但若论才气之盛,文坛地位之高,却是年纪最小的王勃。卢照邻虽然也以制诗、文赋著称,但他年纪比王勃大了十五六岁,也被命运多毒打了十五六年,性格自然也沉稳了不少,没有此时王勃的锋芒毕露。
两人既然约定了赌注,便策马而行,当时地上有一层薄雪,行人野兽的足迹在上面十分明显,两人都抖擞精神,仔细寻找猎物的踪迹。
两人约莫又走了三四里路,天上又开始下起细雪来,王勃心中暗自焦虑,猛地踢了一下马腹,策马抢先了几步,卢照邻见状,心知自己这位忘年交又犯了性急的毛病,他也不想就这么输了,便也策马跟上。这时不远处的竹林被马蹄声惊出一头野兔,王勃大喜,赶忙伸出手臂送出猎鹰,喊道:“隼儿,快将这兔子拿下!”
后面的卢照邻见了,赶忙也放出自己的猎鹰,两只猎鹰如闪电般扑下,眼看便要将那野兔抓住,却不想那野兔机敏的很,陡然一个大转弯,折回了竹林之中,两只猎鹰在竹林上盘旋了两下,却畏惧竹林密集,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在竹林上盘旋了两下,回到各自主人的手臂上。
王勃此时已经起了性子,他打了个唿哨,策马冲到竹林旁,拔剑砍断了两根竹枝,想要将那野兔赶出竹丛,却不想那兔子好似通了灵性,尽管竹林被王勃劈砍的啪啪作响,却还是死死的缩在竹根丛中,就是不出去。
“好个狡兔!”王勃怒道:“你以为你不出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来人,取火来!”
说话间,奴仆已经打着了火,王勃丢入竹丛中,此时已经是冬天,竹林中的枯败竹枝竹叶甚多,顿时便烧了起来,那野兔被火势所逼,转了四五圈,最后还是只得冲出竹林。王勃见状大喜,赶忙伸手将猎鹰送出:“隼儿,快,莫放过了那野兔!”
卢照邻已经准备认输,正想着应该如何排词布句,应付了赌约。却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叫,那只猎鹰刚刚抓住野兔,便被一支箭矢连兔带鹰钉在雪地上,便好似串烧。
“我的隼儿!”王勃见状心中大痛,跳下马来冲到猎鹰旁,只见那猎鹰被一箭贯胸,肯定是没命了,怒道:“哪个混蛋,射杀了我的猎鹰,我要他拿命赔我!”
卢照邻的性格却要沉稳多了,他跳下马,小心的将箭矢拔出,只见那箭矢足足有一米长,箭羽长硬,箭杆粗,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与其说的是一支箭,还不如说更像是一支缩小的投矛。谁会用这样的箭矢来射兔子?卢照邻心中暗想,口中却道:“子安兄莫急,待箭矢的主人来了,我们再见机行事!”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看到三四骑正朝这边跑来,马上骑士皆身着玄色圆领短袍,头戴风帽,皆持弓矢,为首那人远远的喊道:“这火是谁放的?”
“是我?”王勃正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卢照邻手中的死鹰死兔:“这猎鹰是我的,可是你们射死的?”
为首那汉子走的近了,卢照邻这才看清对方面容,应该比王勃还小上几岁,还有几分稚气,被王勃问的一愣,旋即道:“我射的是兔,这猎鹰自己撞上去的,岂能怪我?”“射兔也不行!”王勃本是世家子,其祖父便是隋末大家王通,自己少年成名,六岁便能作诗,九岁便能著述指出当时大家颜师古的《汉书注解》的错处,十岁通读六经,年方十六便素科试及第,授朝散郎,成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后来虽然因为得罪了天子,被逐出长安,但其心气之高,性格之傲,岂是常人能及?
“这是野兔,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为何不能射?”马上汉子闻言笑了起来。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王勃傲然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报上姓名?”
“我叫阿克敦!”马上汉子笑道:“刚刚主人看到烟火,便让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王勃听到对方是奴仆之辈,更是不愿意与对方多言:“你们不配知道我们的名字,快去把你们主人叫来,我只和他说!”
阿克敦听到这里,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打了个响鞭,喝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你问我名字我告诉你了,却不肯说自己的名字?还说要我主人来见你?你是何等人,有这么大颜面让我主人前来?”
卢照邻在旁边听到阿克敦自报名字,知道对方是个胡人,又如此善射,其主上多半是贵人。自己和王勃眼下都是被贬之身,若是惹到了多半是要吃亏的,赶忙上前道:“诸位,我这朋友年纪还小,那只猎鹰是他疼爱之物,突然没了才说出这等气话来,诸位千万莫要在意!”
阿克敦看了卢照邻一眼:“你这人倒是讲些道理,早些这样不就好了。不过是一只鸟儿罢了,若是真的是你们的,我赔你一只便是了,何必口舌伤人?”
王勃闻言大怒:“不过一只鸟儿,赔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若是在长安,你花一千贯也未必能买到一只来,把你们这几人都一起卖了也赔不起!”
阿克敦摇了摇头:“看你也是有学问的人,岂能拿人和鸟儿比的道理?算了,我说赔你就赔你,只会比你这只鸟儿好,不会差!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