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不错,我也觉得是寻仇报复什么的!若是拦路打劫,夜里在荒原上打劫,那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我倒是觉得偶然遇到打劫的可能性不小,这荒原无边无界的,就和海里一般,怎么设伏追击?”
“人马行走总会留下蹄印,践踏草木什么的,如何不能追击?”
“人多是会留下,可被杀的也就六七人,又能留下多少?”
众人越争越是激烈,最后都把目光投向王文佐。王文佐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猝然听到一阵来自草原的得得马蹄声,或者毋宁说是一阵马蹄拍打着软草的急促声响,竟然如此的响亮和急促,以至于担任斥候的报警号角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顷刻之间,在丘岗之前,一大群马队如半月形围拢了过来。王文佐站起身来,走到丘岗边缘,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昂着的马头、马匹的鼻孔都张大着,因为急促奔跑而打着响鼻。还能看到马上骑士们的脸,黑着脸,探着头,向丘岗上逼视。
“你们是什么人!”阿至罗喝道。
无人说话,只有响鼻声和短促的嘶鸣声。
阿至罗回头看了王文佐一眼,王文佐点了点头,他会意的大声道:“这里是大唐安东都督府行军长史、开国县伯王文佐王明公,尔等是什么人,岂敢无礼!”
阿至罗的第二次质问收到了效果,几个骑士策马来到丘岗前,翻身下马,向丘岗上敛衽下拜:“我等是白山部的人,不识长史虎威,冒犯还请见谅。”
“白山部的人?”王文佐稍一沉吟:“阿至罗,你问问他们这般急匆匆的赶路,到底是做什么?”
“遵命!”阿至罗应了一声,大声道:“王长史有问,尔等这般赶路,到底为了何事?”
“我等奉首领之命来接一个贵客,路上遇到洪水,冲垮了堤岸,不得不绕远路,所以才快马加鞭!”
“问问那贵客是什么人?”王文佐低声道。
“那贵客是什么人?”阿至罗问道。
丘岗下的不速之客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的坐骑似乎感染了主人的紧张和不安,打着响鼻,马蹄践踏着地面。阿至罗见状,提高了嗓门:“我这是代长史发问,尔等速速回答!”
“是远方而来的客人!”
那骑士刚刚回答,便策马扬鞭,转身而去,其他的骑士紧随其后,只一眨眼功夫,他们就完全消失在无边的草原里,只有风带来了他们雄浑的歌声。
“啊,伟大的汗呀!带领我们向前吧!从无草的荒原到肥美的河边地,让牛羊肥美,子孙繁息!我们就是你弓上的箭、胯下的坐骑,所向披靡,征服四方,伟大的汗呀!”
这歌声越远越是模糊,最后消融了,化为一阵掠过草叶顶端风的呼啸声。
第三天下午,王文佐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虽然当地早在汉代就有了县治,但数百年之后,这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和一个小渔村。王文佐选择了一处临河的高地作为宿营地,然后就开始勘探当地,寻找合适的建城地点。渔村长老看到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赶忙带着一些鲜鱼干货,前来拜见。王文佐欣然召见,询问当地的水土潮汐情况。
“上官想在这里开埠建城?”长老眨着已经浑浊的老眼,小心的答道:“这自然是大好事,大好事呀!”
“汝不必担心,有什么话尽管直言!”王文佐笑着指了指一旁的锦垫,示意长老坐下:“你是这里老土地了,我一个外乡人,自然是要多听你的意见,你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说的好了,必有赏赐!”
“是,是!”长老小心的在锦垫上落下半边屁股,挠了挠后脑勺:“老儿在这里已经有六代人,自己今年也有六十有五了,只见过打仗劫掠,开埠通商之事着实未曾见过,也亏的上官有这等想法!”
“哦?为何这么说?”王文佐笑道。
“上官想在这里开埠通商,可是想船沿着辽水逆流而上,通航河流两岸的村镇集市?”
“不错!”王文佐微微一笑:“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这辽水支流甚多,绵延数千里,若是做的好了,或许这里能成为扬州、泉州那样的富庶之地,长老你是本地人,也能分些好处!”
“呵呵!”那长老见王文佐说话和气,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惶恐了:“上官说的扬州、泉州是哪里,老儿也不知道,不过想必定然是富庶之地。不过您若是打算以辽水通航,只怕有些事情须得先有准备了!”
“老丈请讲!”
“这个请字不敢当,不过老儿年青时也曾经在辽水上跑过几日船,便斗胆说上几句。首先,这辽水是有封冻的,每年差不多有三四个月走不得船,与南方河流一年四季皆可行船不同!”
“这个我也晓得!”王文佐笑道:“其实这里冬季苦寒,莫说水上,便是陆路走路的也不多!”
“是呀,这里比不得南边,十月后便会下雪,三四月雪才化。人又粗蛮的很,比不得南方人精细。”长老感叹道。
“我倒是觉得还好!”王文佐笑道:“此地土厚,河流纵横,林木茂盛、鱼、鹿、金、铁、煤所在皆是,只要稍加开垦,便利源甚多。本地人虽然及不得南方人精细,但质朴坚韧,百折不挠,只要使用得法,焉知不能成事!”
听到王文佐说自己家乡的好话,长老不禁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上官说的是,我们这里人别的不说,能吃苦,能熬得是肯定的,便是再大的难处,也压不倒我们!”说到这里,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道:“当真是老糊涂了,上官您问我辽河的事情,我却把话题扯偏了,当真该死。这辽河若要通航,除了封冻之外,还有两桩事情。第一是辽河的水量四季变化很大,春季雪化时水量大的吓人,比枯水时要大出好几倍;还有就是这辽河容易冲垮堤坝,河道变化无常,时常发生水灾,上官须得考虑在内!”
“多谢老丈提醒!”王文佐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辽水大体上被分为东西两个水系,西辽河的又有两个河源:老哈河和西拉木伦河,两者在两源于翁牛特旗与奈曼旗交界处会合,自西南向东北向,流经河北省的平泉市,内蒙古自治区的宁城县、翁牛特旗、奈曼旗、开鲁县,在内蒙古的通辽市、吉林省双辽市,至科尔沁左翼中旗白音他拉纳右侧支流教来河继续东流,小瓦房汇入北来的乌力吉木伦河后转为东北-西南向,进入辽宁省,到昌图县汇合东辽河。而东辽河的发源地为今天吉林省哈达岭。
不难看出,西辽河的上游流经山区,天然落差有900米,河流流速快,河槽深切,中游是黄土丘陵地带,虽然唐代的植被保护的远比现在好,但河流依然携带大量泥沙,下游进入辽河平原之后,水流变得迅速平缓,于是大量泥沙沉积,抬高了河床。所以历史上辽河素来以灾害多,河道变化无常而著称。
更糟糕的是,辽河流域的汛期处于雪化季节和夏天多雨季节,一旦进入汛期,则主干流同时都涨水,而且进入平原后,河道弯曲度大且变化无常,河水排速慢,一旦进入汛期,非常容易形成大洪水,这也是历史上辽河平原开发较晚的一个重要原因。
正如上海之于长江,广州之于珠江、杭州之于钱塘江,亚历山大里亚之于尼罗河,伦敦之于泰晤士河,位于河流入海口三角洲港口城市的价值是和他比邻河流的辐射范围息息相关的。河流流域面积越大,人口越多,经济越是繁荣,那么位于河流入海口的港口城市的上限越高。就拿上海作为例子,只要长江不改道,水流量不大减,即便暂时因为人为的因素落后于其他几座港口城市,但从一个较长的时间单位来观察,他就必然会成为中国最富饶的商贸城市之一(也许应该把之一去掉),原因很简单,长江是我国的第一大河,其流域是我国人口最稠密、经济最繁荣的区域。
依照老人所述,辽水的通航价值要远低于王文佐的预期,这让他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即便像那位老者说的,辽水也是当时最便宜,最便捷的通航方式,只要控制了这里,就可以把辽河平原和熊津都督府、平壤、日本列岛、远东地区、山东、河北等广袤地区通过水运联系起来。未来这里将被规划为大农庄、牧场、大林场,出产的大量商品必须有便捷的通道,这里已经是最优的选择了。
“无妨!”王文佐笑道:“桑丘!”
“在!”桑丘赶忙应了一声。
“还不向老丈行礼!”王文佐指了指渔村长老:“这开埠建港是你的差使,今后你劳烦老丈的地方还多得是!你说应当怎么做呀?”
桑丘跟随王文佐多年,早已心领神会,赶忙敛衽下拜道:“小子受命开埠建港,今后须得向老丈多多请教,还请应允!”
“不敢当,不敢当!”那长老见桑丘一直站在王文佐身后,心知也是官吏,赶忙起身避让。却被王文佐按住了:“老丈,这桑丘本是我的家奴,办事也还勤朴,你在这里多年,水土皆识,今后你就在他身边,有事无事提点他些,受他一拜也是应当的!”
长老被王文佐按住,哪里动弹的了,无奈间受了桑丘两拜,苦笑道:“当真折煞老儿了,上官请放心,小人这条老命权当是卖给这位桑郎君了,自然听凭驱策!”
“好,好!”王文佐点了点头,对桑丘道:“都听到了吗?切不可随意行事,要多听人言!”
王文佐在当地又呆了十余日,定下了港口与城市地址,才回到营州。刚回到营州便将自己打算与崔氏联姻,须得先回乡省亲,将此事禀告父母高堂之事与高侃说了。
“好,好,好!”高侃笑道:“三郎少年早达,又娶的崔氏妇,着实让人艳羡呀!这等好事本官又怎么会不应允。不过你身为行军长史,便是告假也不能立刻就走,须得我安排一番,如何!”
“多谢高都护!”王文佐赶忙谢道,依照唐朝当时的规矩“父母在三千里外,三年一给定省假三十五日。”王文佐现在在安东都护府就职,其名义上的父母在山东省,路程却没有三千里,所以他要请假探亲须得另外请。而且他如今位高权重,要想离职也不能说走就走,须得事先安排好,高侃倒也不是难为他!
第507章 庶子的出路
“人之常情,何必言谢!”高侃笑道:“不过婚配乃是人伦大事,三郎春秋正盛,膝下尚虚,这着实是有些晚了,不过现在也还不迟,早些生下子嗣,家中上下方能有望呀!”
“是,是!”王文佐笑的有些尴尬,依照唐代的法律,男十五以上,女十三以上便可以结婚,王文佐三十出头还没结婚,绝对是超级大龄单身男青年,只不过他现在位高权重,囊中多金,没人会觉得他是个没人要的“剩男”。但即便如此,结婚生子也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说白了刀枪无眼,古时候医疗条件又差,就算他有天大的权势,海一般的财富,突然“暴疾而亡”也不奇怪。到了那时他一没妻室,二没子嗣,再忠心的手下想效忠都不知道效忠谁,等于一番辛苦都是为了旁人做了嫁衣。高侃这番话着实是出于好意,却不知道王文佐虽然未曾娶妻,却已经有了儿女,而且还不止一个。
高侃看出王文佐的尴尬,便没有多说,随便闲扯了几句便让其告辞了。看着王文佐离去的背影,高侃笑道:“王长史呀王长史,无论比仕途、兵法、圣眷我肯定都是不如你的,但有一样你却是不如我——我老高已经有了六个小子,八个女儿,年纪最大的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了。”
回到住处,王文佐洗了把脸,便准备照例处理书案上的信笺,却发现最上面那份信笺信封上划了二道红色的横杠,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依照原先的约定,倭国的书信中只有十万火急的才可以用三道红色横杠,差一些的都用两道红杠,比较紧急的用一道横杠。随着倭国乱事的逐渐平息,王文佐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两道红色横杠的紧急消息了。
“难道又有倭国皇室的余党起事?”王文佐一边拆开信笺,一边自言自语。随着对当时倭国了解的深入,他渐渐明白了为何藤原不比会如此残酷的对天皇后裔追捕,当初他只是要求杀掉向上追溯五代的皇室成员,而藤原不比却将其扩大到了七代,甚至连还在吃奶的婴儿都不放过。
藤原不比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古代倭人对“贵种”的有种无可救药的崇信,即统治者只有拥有可以追溯到神灵的血脉,他的统治才具有合法性。除了血脉之外,倭人还认为孩童比成年人更接近于神灵,所以哪怕是一个只会吃奶的婴儿,就能立刻让数十乃至上百谁也不服谁的叛党迅速形成一个有组织的叛军集团。只有让彦良成为惟一继承了天皇血脉的人,才能从根本上消灭叛乱的种子。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讲,由于出云大国主神社的宣扬,王文佐是大国主神后裔血脉的传说在倭国也不胫而走,如此一来,身居天皇之位的良彦便成为了唯一一个同时具有天照大神和大国主神血脉之人,即便是叛军,也无法在合法性上攻击他。
“哦?”王文佐拆开书信,发现不是叛军的消息不禁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孩子们的事情,藤原不比糊涂了吗?几个孩子的事情至于用紧急信笺发给我?”王文佐看到这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原来王文佐当初在倭国时,与他同床共枕的并不是只有琦玉皇女一人,有琦玉的侍女,也有后来在外面领兵作战时,当地土豪献上的侍女,这些女子中也有生下子嗣的,藤原不比在确认的确是王文佐的血脉无误之后,便将其母子都接到京都附近居住,除去继承大统的良彦之外,还有有六个男孩,三个女孩。而藤原不比在信中建议王文佐不要仿效唐人的风俗让这些孩子姓王,而是应该将这些孩子降为臣籍,另外赐姓。
藤原不比的理由很简单,当初王文佐在琦玉死后,与众多武士们杀白马为誓,非王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假如王文佐让这两个孩子得到自己的姓氏,成年之后就要依照倭国的习惯也封他们为王,这就会分散彦良手中的领地和权力,也会让武士们因为有多个王室成员不知道应当效忠谁。而如果将其降为臣籍,那自然也不用封王,也不用分割太多的领地,降为臣籍后,便可以让其入主因为反叛而被打压的著名大姓,既可以显示天皇的仁德,又可以事实上壮大王文佐子嗣的力量,可谓是一举两得。
“能想出这种主意来,还是倭人更了解倭人呀!”王文佐看到最后,不由得叹息起来,藤原不比这些诏书若是让其他唐人看来估计会觉得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来自现代社会的王文佐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当初倭国的三王争位之乱,有许多传自古代的大族因为站错了队,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沉沦了下去,有的甚至干脆后裔都死绝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家名断绝了。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大族在倭国短的两三百年,长的七八百年甚至上千年,潜在的支持者多得很,若是放任不管,至少也要几代人之后方才逐渐消散。藤原不比的主意就是把王文佐这些和婢女生的孩子们降为臣籍,然后改姓这些大族的姓氏,让他们去当这些家族的首领,继承这些家族的实力和名望。这样一来这些家族的过往罪责自然一洗而空,还和在位的天皇有了血脉之亲,从毫无希望的沉沦者摇身一变变成新朝的贵人;自然高兴的很。
而对王文佐来说不但不用拿出中央手中的财力土地,来分封自己这些便宜儿子,也不用担心下一代出现嫡庶之争的内乱,还能一下子把一大批潜在的敌人化敌为友,着实是一举两得的妙招。这也是后世织田信长把庶子织田信孝和织田信雄分别改姓后丢到神户家和北畠家当家主,只留下织田信忠来继承家业;丰臣秀吉把自己的养子丢到小早川家当家主;德川家康把庶长子丢到结城家当家主,这都是同样的操作。
“估计藤原不比和元骜烈和贺拔雍都说过了!但他们两个应该是不同意,所以才直接写信给我!”王文佐笑了笑,藤原不比的心态他倒是不难理解,俗话说疏不间亲,他这条计策虽然是好计,但却不对当时唐人的胃口,他敢未经元骜烈和贺拔雍两人同意,背着用这种紧急书信给自己写信,估计已经是豁出去了。自己的确应该出面给他撑撑腰。
“余人须知,吾之庶子听由藤原朝臣的安排,汝等不得多言!”
王文佐放下毛笔,呵了两口气,等待墨干。外间传来声声蟋蟀,搅动了黄昏忧郁寂寞的空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院墙上的窗户,可以看到隔壁院子里的荒芜。他不禁叹了口气,把还在吃奶的亲生骨肉,剥夺了原本的姓氏,然后改成一个个新的姓氏,然后丢到一个个新的家族中去,这是何等的冷血?
“要怪,就怪你们是我王文佐的孩子吧!”王文佐叹了口气:“既然是我的孩子,就注定了不能过富贵闲人的生活,你们要么成为强者,要么就活不到成年,没有第三种选择!”
扬州。
安宅。
“曹东主,昨日皮毛和糖都已经有人出订金了,松子也卖的差不多,硫磺的情况也不错,只是……”安泰顺小心的窥探着曹僧奴的侧脸,对方正躺在靠椅上,让侍女用金剪刀替他修建胡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是什么?”曹僧奴问道。
“那些铜条……”安泰顺小心的答道
“铜条怎么了?那批货的成色不错吧?难道没人要?”曹僧奴挥了挥手,侍女小心的退开,拿了铜镜站在一旁。
“曹东主的货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铜货可不是一般的货物,扎眼的很,而且量也太大了,这么多铜货如果出手的话,动静可是大得很。押蕃舶使的人又不是瞎子,肯定会派人来稽查的,那可就麻烦了!”
曹僧奴点了点头,安泰顺的为难也是事出有因,和现代社会不同,铜在古代社会可不仅仅是一种金属,而是货币的原料,或者干脆说就是货币,毕竟铸造假钱又不是啥高难度的技术活。这么多铜料投入市场,还是在扬州这样商业城市,这等于是有人瞒着央行往金融市场注入大笔流动性,官府要是连这个都发现不了,那和瞎子也没区别了。
安泰顺见曹僧奴没有说话,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曹东主,小人斗胆说一句,若是不急的话,这批铜条可否压一段时间呢?这么好成色的铜可不多呀,再说了,铜这种硬货便是压在手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实在不行,也可以直接拿去当钱花的呀!”
曹僧奴又不是刚出道的雏儿,哪里听不出安泰顺的言外之意,铜条直接当钱花无非是两种做法,要么自己私下里自己铸钱,要么直接卖给私铸铜钱的人,否则谁有本事一下子吞下这么大一批铜货?一个铜壶也才六七两重,能用得起的少说也是小康人家了,那些铜器作坊一年下来才用的下多少铜料?
“安兄倒是交往广博呀!”曹僧奴笑道:“就连私铸铜钱的都勾当上了,曹某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
“曹东主何出此言!”安泰顺正要分辨,却看到曹僧奴摆了摆手:“你不认识私铸铜钱的人,那想必自己亲自动手了?要不然这么多铜货,怎么能直接当钱用?”
“这个……”安泰顺顿时哑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沿着肥厚丰满的脸颊流淌而下。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自己手中有铸钱炉子了!”曹僧奴笑了笑:“让我想想,大唐铸造私钱要如何处罚?好像是铸钱者死罪,家属籍没为奴婢。安兄,你这么干是罪有应得,只是家人也要跟着你倒霉,真是可怜呀!”
安泰顺膝盖一软,已经跪在地上叩首起来,曹僧奴看着安泰顺在地上叩首,好一会儿方才道:“罢了,起来说话吧!”
安泰顺抬起头,已经是额头已经满是血迹,道:“小可却也不是自己铸钱,只是认识一个本地形势户,他私下底有铸钱炉,在我手中买过两次锡锭,所以才知道的。我自己哪里敢做这等事?”
“好,知情不报,也要流放三千里。恭喜安兄,你性命是保住了!”
“曹东主说的哪里话!”安泰顺苦笑道:“人家上头有人,我去官府举报,只怕他毫发未伤,我已经满门诛灭了。”
“哦?还有这等人!”曹僧奴吃了一惊:“连铸钱之事也瞒的下去?”
“哎,人家的铸出来的钱多半都是卖给夷商的,就算钱差些,只要小心,又怎么会泄露出去?”
原来古代中国的海外贸易中,除了瓷器、丝绸、布匹、铁器等之外,铜钱也是一个非常大宗的出口“商品”。究其原因,在古代社会无论是开掘铜矿还是铸钱都是相当有科技含量的行业,古代中国的周边国家要么开矿技术差,要么还没掌握铸钱技术,所以大部分国家都没有自己的铸钱,他们干脆就从古代中国进口大批铜钱,作为本国商业所用。
比如日本就是如此,虽然本国有非常丰富的铜、金、银矿藏,但是直到德川幕府时期才开始大规模的铸造本国钱币,在此之前每年都从中国进口大批铜钱,以至于宋代专门下诏书禁止铜钱外流。在越南、缅甸、乃至更远的国家中都可以发现大批我国古代钱币。那个私铸铜钱的主儿虽然私下铸造许多铜钱,但绝大部分都卖给了外国商人,自然不容易被官府察觉。
“既然是卖给夷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曹僧奴拍了拍安泰顺的肩膀:“这倒是我错怪安兄了,还请莫要见怪!”
“不会见怪!”安泰顺松了口气,苦笑道:“小可有几条性命,哪里敢怪曹东主!”
第508章 浪荡子
曹僧奴笑了两声:“那安兄替我给这个铸私钱的传个话,就说我想见他一面!”
“见他?”安泰顺又紧张了起来:“您这是为何?”
“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买卖往来,见一面有何不可?”曹僧奴笑道:“莫非安兄觉得曹某不配见他?”
“哪里,哪里!”安泰顺连忙否认,心中却暗自叫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落到这两家之间,左右为难,难道真的如庙里和尚说的那样,平日里恶事做的多了,当世便会得到果报?
“既然不是如此,那就劳烦安兄跑上一趟吧!”
花厅中,四壁的壁毯已经被取下,杂乱无章的堆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湘妃竹帘,上面精致的仕女图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就好似画中的仕女身姿正在轻轻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