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王文佐回到后院,鬼室芸伺候着洗了个澡,吃了饭,便开始看方才送来的信笺。鬼室芸一边替其按摩肩膀,一边和丈夫扯着闲话。
“三郎,我听说长安洛阳是天上人所住之处,将来朝廷若是调你去京中任官,可否也带我一起去见见市面?”
“长安洛阳,我看倒也寻常!”王文佐一边看信笺,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有啥好去的,白天还好,晚上坊市一关,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就和坐牢也没两样!”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鬼室芸银牙暗咬,手上不觉加了两分力道:“你说长安洛阳不好,怎么那么多人都想着去?还有你们唐人的诗词歌赋里写的:“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又老又丑,怕丢了你的面子,才故意这么说,不让我跟你去的吧?”
哎呦!
王文佐一声惨叫,却是被鬼室芸掐住了软筋,惨叫起来:“你瞎想什么呀!哪个嫌弃你老了丑了,我是真不想去洛阳长安,宁可呆在东国!”
“你真的这么想?”鬼室芸赶忙收回了手,将信将疑的问道:“可我听营州的官员都想着去长安!”
“他们是想去长安不假,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王文佐叹道。
“那是为啥?”
“他们想去长安无非是那儿四方之客汇聚,能够长见识。若是得遇贵人赏识,便可飞黄腾达。可我又不缺见识,天子皇后太子都早已知我之名了,升官也升的不慢,干嘛还要去长安?我在这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长安举手投足都要小心在意,唯恐有半个不是惹来麻烦,我干嘛想去长安?”
听王文佐这般说,鬼室芸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若说她现在最害怕的事情,那就是有朝一日王文佐被调回长安,以他的官职才具,肯定会有数不清的贵女美人儿围拢上来,自己一个罪囚之妹,年岁也不小了,如何敌得过那么多身世高贵的莺莺燕燕的围攻。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也只能求去,回到故乡独居了,幸好自己已经有了孩子,也不怕没有依靠。想到这里,她亲热的搂住王文佐的脖子,笑道:“好,你若不去长安,那我也不去,一辈子留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
“那还不替我揉揉肩膀,忙了一天了,硬的要命!”
享受着鬼室芸的按摩,王文佐翻看了几封信笺,他此时手中的事务已经颇为繁多,光是倭国那边就有五六封,有关于石见银山的、虾夷地开发的、琉球蔗糖种植、以及对天皇皇族余党镇压、寺庙建设的、还有武士关于领地的争执。事务繁杂,王文佐越看越是头疼,暗想看来自己必须建立一个专门的裁决处置机构,否则光是处理这些事情就能把自己活活累死。
脑中想着应该选择什么人来组成这个裁决处置机构,王文佐拆开了下一封书信,提头两行字刚映入眼帘,王文佐心中顿时一惊,道:“阿芸,我口有些渴了,你去替我倒碗酪浆来,要热乎点的,不要加石蜜!”
鬼室芸应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王文佐待其出了门,才打开书信细看起来,他飞速将信笺看完,又将其收入怀中,心中暗想:“这清河崔氏好大名头,原来连五万贯铜钱都挡不住,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王文佐正想着怀中信笺之事,鬼室芸已经把酪浆拿回来了,王文佐喝了两口,心思却还想着与崔氏联姻之事,愈发觉得鬼室芸在旁边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阿芸,我明天要早起出门,今晚要早点歇息!”王文佐笑道。
“那好,我马上让人铺床!”
“嗯嗯,劳烦了!”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王文佐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其实鬼室芸自己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成为王文佐的正妻,只是王文佐这些年来身边正妻之位是空着的,他身边保持长期关系,而且还活着的女人只有鬼室芸一人,所以王文佐的身边人平日里对鬼室芸也都以夫人相称,与正妻无异。更重要的是,鬼室芸并非那种没有独立能力,只能依附于王文佐的弱女子,作为鬼室家唯一的在世之人,身边还有扶余王室的正统血脉,她在百济故地拥有相当的号召力,而且领地丰厚,即便离开了王文佐,她也是一个十分富有的女领主。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王文佐自己心中,鬼室芸的地位也与正妻相差无几。崔弘度在这种情况下,替自己去找清河崔氏求亲,虽说在法理上没有什么问题,从情理上看,王文佐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崔氏让我登门拜访,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眼下我哪里有时间去青州呀!”王文佐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图案,心中烦乱:“也不知道那崔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崔弘度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若是娶了个不合适的进门,那可就太麻烦了!”
他越想越是烦心,翻身从床上坐起,推开房门,准备去院子里透口气,却听到有人低声道:“主上!”
“是文宗吗?”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
“正是在下!”曹文宗从房檐下走了出来,月光从他的身后撒下,留下一条长影。
“嗯,我有点烦心事,一时间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烦心事?”曹文宗惊讶的看了王文佐一眼:“诸事已平,您还有什么事情烦心的?”
对自己的贴身护卫,王文佐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他将崔弘度的信笺递给曹文宗:“就是这件事情,若是娶了个悍妇进门,我今后恐怕就没好日子过了!”
“这个主上倒是不必担心!”曹文宗笑道:“清河崔氏素重礼法,家中女儿又怎么会是个悍妇?如果天家赐婚,您倒是要小心些!”
“这倒也是!”王文佐松了口气,心中暗自感谢封建女德。
“不过您既然要迎娶正妻,家中两位老大人也准备一下吧?还有祭告先祖这些事情,主上可都准备好了?”曹文宗随口问道。他看到王文佐摇了摇头,愕然道:“您竟然连这都没准备,就去找崔氏提亲?”
“这个……”王文佐有些尴尬的偏过头去,好避免对方的视线:“我这些日子事情忙,便忘了!”
“这等大事,岂能忘了?”曹文宗苦笑道:“幸好现在还不晚,要不便让我先跑一趟,将您要迎娶崔氏之事告知二位老大人,免得让崔家知道,只怕还会以为我等无礼!”
咳咳!
王文佐干咳了两声:“这件事情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毕竟我也有几年未曾返乡了,这次干脆回去一趟把所有事情都了解了!”
“也好!”曹文宗笑道:“婚姻大事,着实应当您亲自走一趟。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如今您这般返乡,定能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躺在床上,王文佐一脸烦闷的吐槽道:“我祖宗还要几百年后才出生呢!咋光、咋耀呀!”
作为一个代人从军的家奴,王文佐从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与那个所谓的“家”再产生任何关系的,后来升官也好,受赏也罢,他最多也就派人返乡带份礼物便做罢,至于本人是都是绕路走。原因很简单,他实在无法把那伙强迫自己代人去千里之外送死的家伙和“家人”这两个字联系起来;而且他也知道那些人恐怕也不想再见到自己。既然双方都不想看到对方,那最好还是永不相见的好。当然,他也不担心自己那伙便宜亲戚会把这些秘密捅出来——以自己现在的军功,只要不是谋反大逆之罪,啥罪过都盖过去了,而那家人可就惹大麻烦了。
但今日既然要和崔氏这样的礼法之家联姻,就绕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就算再有财有势,娶人家的女儿也要三媒九聘,父母这一关是肯定绕不过去的。自己再怎么不待见那伙人,也得回去一趟把这谎糊圆了,把戏演好了,今后哪怕这辈子再也不见一面,这一趟也是跑不掉的。一想到这里,王文佐就觉得熊腹间一股闷气七上八下,说不出的憋闷。
第505章 荒野
“左右不过是出些钱帛,走上一趟,把一切敷衍过去,再往后这辈子也就不复相见便是!”王文佐翻了个身,暗自打定主意,闭上双眼,渐渐睡了过去。
辽东,平郭。
长白山和大兴安岭两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就好像两条有力的臂膀,包夹着肥沃的辽河平原,其间流淌着大量河流,这些河流由北向南流淌,逐渐汇集在一起,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辽水,最后在平郭(即今天营口)附近流入渤海(自1958年外辽河于六间房截断后,浑、太两河汇成大辽河成为独立水系。)
总章元年(公元668年),是一个怪异的年头。在当年春天,天地间就出现了许多特殊的征兆,在预示着某些不寻常的事件。据后世的史家记载,冬雪才刚刚开融,便有大片的飞蝗从西边的蒙古高原倾巢而出,毁坏了牧草和谷物,这往往是牧民入侵的先兆。天空中出现了血红色的火烧云,还有日食和扫帚星。
有人还发现了传说中的高句丽开国君主朱蒙大王的坟墓,墓碑倒下,墓门敞开,更可怖的是里面的棺材盖也被掀开了,里面空无一物,似乎里面的死者已经走出陵墓,行走于生者的世界上。
有流言说巨大的洪水将会出现,洪水之后是瘟疫,活着的人都要倒楣。富有的人们拿出粮食,赈济饥饿的人,试图安抚惶恐的情绪。惶恐不安的辽东大地迎来了一个如此暖和的冬日,以至于最老的人都想不起来有过相似的年景。以至于辽南的河流只封冻了一个月多一点。逐日消融的积雪,涨满了河道,汹涌的河流瞒过堤岸。
阴雨连绵,草原积水,将辽泽的面积扩大了几乎一倍,与去年的干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刚开春,草原和平川上便布满了一层层的绿草,牛羊和猪群在牧地上游动,蜂群在树林间嗡嗡作响。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显得那么不自然。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所有人都神经亢奋,睁大眼睛,闭口不言,似乎在等待着某些异乎寻常的事情。
但总章二年的春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去年的几场大战似乎把未来一百年的仗都打完了。除了一些寻常的争斗之外,就别无他事。因为在那个时候,这片土地就是这样,拓荒人、药贩子、牧人、走私贩子,他们穿行于沼泽、森林和草原之间,就好像小船行走于海上。
在大兴安岭与长白山脉之间,除了草原、树林、沼泽,就还是草原、树林、沼泽,时常上百里没有人烟,只有在河流两岸,偶尔有零星的田地开辟出来,就好像散落在海面上的零星岛屿。这块土地过去名义上属于高句丽、现在属于大唐,但实际上这就是块空旷无主之地。任何愿意来这里的人都可以来这里,放牧、耕种、采集、甚至劫掠。今天是牧场,明天就是战场。
这一带到底发生了多少次战斗,又有多少人在这里丧命,没人算计过,也没人记得,只有鹰、隼、老鸦知道。如果有谁在某个地方看到老鸦在鸣噪、扑打羽翼,某几只猛禽在某处盘旋飞翔,那十有八九下面有人的遗尸或者未经埋葬的骸骨。在这片荒芜的草原上,人猎人,就和猎杀野狼或鹿一样。各色各样的亡命之徒在这片荒野中,潜生其中。在这片土地中,牧人、盗贼、拓荒者之间的身份差异模糊了,拓荒者攻击盗贼,牧人设伏拓荒者、盗贼攻击牧人,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里又是空旷,又多事,即恐怖又宁静,汉人也好,高句丽人、靺鞨人也罢,只要投身其中,很快就被这片蛮荒的土地所同化,变成一个特殊的人群。
“伯爷!”大庭怀恩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我们今晚便在那儿歇息吧?明早起来在向西南走两天,就到平郭了!”
“那儿是什么地方,是村子吗?”王文佐好奇的看了看大庭怀恩指的地方,那儿是一个隆起的丘岗,隐约间像是一个村落的样子。
“以前是,不过早就荒废了,应该有三十多年了吧!”阿至罗笑道。
“三十多年?那岂不早就是个荒村了?”王文佐笑道:“那为何再赶些路?现在歇息还早吧?”
“伯爷您不知道!”阿至罗笑了起来:“这荒原上白天还好,晚上可是有鬼的。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这些人的鬼魂到了夜里就会显形,像他们活着的时候那样。如果有活人遇到他们,他们就会围上来,哭泣着、祈求着,要活人给他们吃的,帮他们带口信给亲人。如果不答应他们,他们就会杀掉活人,吸他们的血!”
“真的假的!”王文佐身旁的桑丘笑道:“你亲眼见过?”
“我要是见过,早就死了!”阿至罗笑道:“这些都是听去荒野巡逻过的老兵说过的,他们说荒野中甚至有成队的阴兵出现,他们排成行列,相互厮杀,就和活人打仗一样。为了惊退这些阴兵,斥候们甚至要点起篝火,吹号敲锣。”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那个丘岗前,这是个有着围墙的村落的遗迹,丘岗下的平地还有开垦后留下的痕迹,一条小河绕过丘岗的东面,蜿蜒向南流动,河面闪烁着粼粼水光,空中的鹳鸟鸣叫着越过水面,打破了沉寂,荒无人烟的村落,幽暗而又宁静。
“活见鬼,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晚?”桑丘嘟囔道:“我咋觉得这里比荒野更像是陵墓!”
王文佐没有说话,他也有同感,但如果不考虑鬼魂这种超自然因素,这个丘岗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宿营地——临近水源,处于高处,围墙能提供起码的防御设施。
“就选这里吧!”王文佐道:“收拾一下吧!”
荒野上的夜晚来的很快,转眼之间,月亮就从小河背后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照着蓟草枝头,照亮着草原的远近。眨眼间,似乎看到在远处的草地上有某种夜行动物在活动,云朵随风而动,一会儿遮住月亮,一会儿又让月亮冒了出来,地上的这些景象一会儿清晰可见,一会儿又一片黯然,似乎消融在月色中。几个阴影穿行与草影间,时隐时现,尽管四周如此宁静,但他们还是警惕的观察四周,似乎在戒备着什么,风不时从西面吹来,吹拂着蓟草,发出真正窸窣声,就好像这些蓟草因为恐惧而弯着腰,瑟瑟发抖。
这些蓟草的声响,引起了那几个阴影的注意,他们停下脚步,开始更仔细的向草原深处探查,这时,风停住了,瑟瑟声也静止了,似乎一切又沉浸于完全的休眠中。
猛然,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各种混杂的声响迸发出来,形成一片惊悚的混乱。
“杀呀!别留下一个!”
“冲出去,冲出去!”
“菩萨庇佑,帮帮忙!”
呼救声与喊杀声交织在一起,火光照亮了黑暗。马蹄声得得,拌和着刀剑的铿锵声,一批骑士们似乎是从地底下冲出,人们凄厉的喊叫声,夹杂着可怕的砍杀声,随即又重新化为宁静。只过了短短几十个呼吸,战斗就结束了,似乎重来没有发生过。
“举火,举火!”丘岗上传出威严的喝令声。
火石敲击,迸发出火星,顿时,干燥的火绒被点着了,然后就是松明子,火光映照着十几张年轻而又刚强的脸。
“排成两行横队,前后队相距二十步,探查情况,谁发现踪迹就吹号!”王朴大声道。
“喏!”十几个嗓门应了一声,然后翻身上马,向方才厮杀的地方扫荡过去。相比起一年多前当初随征高句丽的时候,这些衙前都的年轻人无论是体格还是经验都增长了不少,他们穿着一色的铁叶鳞铠,外罩红边灰色披风,头戴熊皮帽子,看上去轻捷剽悍,已经不亚于多年的老兵了。
“这边,这边,好多尸体,还有马,菩萨,这可是一匹龙驹呀!”
王朴侧过身体,无需缰绳和皮鞭就操纵着战马赶了过去,他这片狭小战场四周已经被围住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具尸体。
“还有人活着吗?”
“还有两个有口气,不过也差不多,其他的都完了!”
“是什么人?”
“不像是靺鞨人,也不是拓荒的,倒有些像是奚人或者契丹人,看样子还有点身份!”
“是呀,倒像是个汗,至少也是个台吉!”
“可不是!你看这可是匹好马,顶呱呱的龙驹,就算是回鹘可汗的坐骑也不过如此,你看,就在那儿!”
王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个士兵证试图将那匹马拉过来,那头畜生摇着耳朵,鼻孔打着粗气,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地上已经死于非命的主人。
“把马牵过来!”王朴喝道:“这么好的马,要献上去,长史高兴了,大伙儿都有好处!”
“它腿上有箭伤,难怪没逃走!”牵马的士兵这才发现那匹骏马的右后腿上有一处箭伤,他有些心疼的叹道:“可惜了,要是养不好这么好的马就废了!”
“闭嘴!”王朴骂道,他接过缰绳,轻轻的抚摸了两下骏马的鬃毛,安抚对方的情绪:“这可是匹公马,年齿也还小,就算不能当战马,当种马也很不错的!快,你们几个把尸体和伤员都弄上马,赶快回去禀告!”
丘岗上,被惊醒的王文佐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那匹骏马,便让随行的医生去处置伤员,但很快就得到了伤员也断了气的消息。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被杀的几人确实是奚人,但至于是哪个部落?被杀者是谁?为何被杀?那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其实这种事情在这荒原上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阿至罗看王文佐始终沉默不语,便大着胆子说:“因为仇恨,钱财、女人都有可能杀人,反正也没人管,不说别的,光凭他这匹好马,被伏击就一点也不奇怪!”
“现在是晚上!没人看得清马是好是坏!”王文佐摇了摇头:“不过你说的对,这地方杀人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查清事情的来由。这样吧,明天早上把这些人的尸体火化了,然后和随身物品放一起,等我们回去后和这匹马一起还给奚人,这样的好马应该不是普通人有的!”
“这匹马还回去?”阿至罗闻言一愣:“其实您不必如此的,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现在这匹马就是您得了!”
“呵呵!”王文佐笑了起来:“以我现在的身份还不至于贪图区区一匹马,就照我说的去做吧!我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后面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会引出一大堆事情来!”
回到铺了兽皮的草垫上,王文佐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在荒野中穿行的这些天,他能够感觉到那种特殊的力量,荒芜、粗鲁、未经雕琢,但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与长安、洛阳那种井然有序,上下分明的秩序不同的是,在这片荒野之中,一切都是慷慨的,她向每一个人敞开自己的胸怀,无论你是什么人,都可以平等的索取,获得,但下秒钟,她有可能会变得无比残暴,将你拥有的一切夺走,甚至包括你的生命,谁也别想主宰它!
“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呀!”王文佐叹道,他睁着眼睛看着夜空,久久方才睡去。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王文佐就醒来了。士兵们准备着早餐,昨晚设下的陷阱抓到了不少猎物,他们将猎物剥了皮,掏干净内脏,清洗干净后放在火上烤,旁边是煮粥的铁锅,篝火烧的很旺,在草原上散射出一个很大光晕。
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在四周堆满了干柴,丘岗上到处都是灌木和硬杂木,并不缺乏柴火,依照王文佐的命令,这些亡命于异乡之人的骨殖将被带回故乡,得以与家人团聚。
第506章 辽水
“开始吧!”王文佐点了点头:“早饭前先把事情处理了,不然要是风向一变,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遵命!”桑丘应了一声,对柴堆旁的士兵用力挥了一下手,火把被投入浇了鱼油的干柴上,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随行的僧人双手合十,诵读起《十方净土随愿往生经》来,旁边的士兵们也敬畏的放下武器,跟着诵读起来。一时间火光跳跃,梵音阵阵,蛮荒之地竟然化为佛国。
“运气不错!风没有往我们这边吹!”王文佐默然站了一会儿:“传令下去,吃饭吧!接下来还要赶路呢!”
随着号令声,士兵们送上烤好的野鸡和野兔,还有烘热的干饼和粥,王文佐第一个拿起餐刀,众人便埋头吃了起来。佐餐的除了携带的酱菜,便是昨天夜里那些倒楣蛋身份的猜测了。军官们纷纷发挥自己的丰富的想象力,猜测那些丧命客的来历和死因。
“照我看,是为了私仇!”伊吉连博德接过酒囊,喝了一口,转手交给下一个人,兴致勃勃的说:“在这片荒原上杀人都是寻常事,只需知道对方的路线,时间,便可以预先设伏或者衔尾追击,将其杀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