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火说谎
“我告诉你，你不能相信那个女人，哪怕是我，你也不该相信。”
“要在这里活下去，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姐姐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她锐利而漂亮的眼睛，那清澈又阴险的眼睛，带着复杂无法言说的情绪，盯着我。
我感到窒息。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收养我们吗，明明是这么困难的时代，还要多付出两份食物和水，是因为家人、是因为爱吗？”
“狗屁！通通不是！”
“她以出卖身体为生，以此换取食物和庇护……你这个屁年纪可能什么都不懂，妈的。反正你只需要知道，这是青春饭就是了，等到她年纪再大一些，牙齿和头发再脱落一些，再变得丑一些，她就会失业饿死，就像所有被抛弃的妓女一样。”
“所以，她抚养我们，是为了投资，反正只需要随便给点边角料和一小勺水就能养活，就像宠物。”
“我长得还算好看，她把我养大，到了十四岁十六岁，就肯定会把我卖掉，或是接替她的工作，做一样出卖身体的贱活。”
“你、你是个男人，你要么能长成魁梧的壮汉，那就加入帮派，到时候庇护我们。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像个女人一样清清秀秀的，说话娘里娘气，还这么胆小，进不了帮派的话，那就会被她卖给喜欢屁眼的变态，过着求死不能的奴隶生活。”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抚养和赡养，这就是那个人渣心目中的‘家人’。”
“如果你相信了她的屁话，或者害怕她不敢反抗，她就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吸血鬼，缠在你身上，把你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她是个人渣，但也是个聪明人。这座城市已经没救了，糜烂的人们在抓紧最后一丝时光享乐，周围的妓女们都在换取一朝一夕的药物和快乐，可她却是唯一一个知道投资的人，知道把目光放长远的人，她居然收留了两个在外人看来是累赘的小鬼。”
“所以啊，弟弟。”
姐姐第一次叫了我这个称呼。
她的手指揪着我的头发，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们要比她更聪明，才行。”
第二百零五章 雏鸟（三）
我震撼得无以复加。
倒不是震撼于那些“婶婶”的真相，反正我对她们和世界上所有人都报以同等的厌恶。
而是震撼于，姐姐对我的态度。
自从那天我撞翻铁桶，把她救下来之后，她对我的欺负从来没有变过。
还是会殴打和辱骂我，还是会冷笑嘲讽我，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谢谢”，老实说让她谢谢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妄想。
可直到这一刻。
我才知道，她的“谢谢”，会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出来。
或许是也在那一刻起，我对她的情绪和内心，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吧。
…
但事情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
在那之后过了几个月，拿到了充足水源的我们一家，又成功存活了这么久的时间。
期间已经有几家邻居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了。
快要到冬天，天气转冷，我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变冷，一如既往麻木的生存着。
但姐姐已经两天没回过家了，说实话这并不奇怪，有时候她也会接连离家几天，然后婶婶开始还会发疯了一样寻找她，但每次都是过几天就会自己回来，后来婶婶也明白了，在这个贫民窟里小女孩是不可能独自生存的，家的庇护必不可少。
于是，她并不担心我们逃跑。
但这一次我感觉有些奇怪，婶婶的脸上除了无所谓的情绪外，居然还有一丝喜悦。
她居然拿来了一个相框，放在了柜子上面，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和这一团垃圾堆的恶臭不同，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搭配。
我还很矮，看不清照片上是什么，只能趁婶婶出去工作的时候，偷偷搬来几个椅子叠起来，爬上去看。
那居然是姐姐。
她比了个僵硬的胜利手势，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脸型清瘦，眉眼带笑，留着长长的马尾辫，身上是很普通的学生制服，老实说我没上过学不清楚什么叫作学生制服，只是听起其他小伙伴聊过，总觉得强烈的青春气息让我睁不开眼。
难以想象，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姐姐，也不知道她有上过学。她漂亮得让我认不出来，心里砰砰直跳。
难道是另一个长得很像的人？但那双眼睛我不可能忘记——
弯弯的眼角，细长的睫毛，瞳孔带着不可思议的光，在这座城市里实属罕见。
如清澈的小株月季，淡然绽开。
我看呆了。
“她去上学了，我让她去上学了。”
“什么时候？啧，反正就是学校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吧。”
当我质问婶婶的时候，她一脸不耐烦，随便打发着我：
“别多嘴了，你乖一点，我也会让你去上学的。”
她是这样说的。
我低着头，默默攥紧了拳。
“所以啊，弟弟。”
姐姐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她的手指揪着我的头发，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要在这里活下去，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我们要比她更聪明，才行。”
我冲向房间里，我们姐弟之间是没有单独的房间的，说到底都是废墟，中间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单隔起来。我掀开她的床垫，在她睡下的地砖里不停反复敲击，找到一块空洞的回响之处，然后用指甲硬生生翻开。
应该是有工具的，但我来不及慢慢寻找了，即使指甲被弄得割开了血。
在那个隔开的空洞夹层里，我找到了一把小刀。
锋利的军用款式，闪烁寒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刀的真身，一时间竟有些被吓得失语。
我曾经在半夜被恶臭和喊叫声弄得睡不着的时候，看到隔壁床帘之后的影子。姐姐总是会从地砖里拿出这把刀，在手中慢慢观摩旋转，然后看了十几分钟以后，又放回去。这个过程持续了很多次夜晚，所以我才记住了这个东西的位置。
这把刀应该是当时用仓库里偷出来的东西换的，或许是她的信仰和希望，又或许她还在等待一个时机和决心。
但无论怎样，她去上学，居然把刀留在这里了。
这不可能。
我把刀放进衣服里侧，然后冲出了门。
我知道该去哪了。
我走到河边的堤坝上，沿着那条残破的小路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比其他区域更高的围墙。
围墙上果然有一道裂缝，姐姐当初说的没错，这里就是仓库的唯一一个死角漏洞。
我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挤了进去，衣服裂开来，皮肤好像也被碎石磨破了，我没有多想，滚到仓库里。
仓库里没有亮灯，黑漆漆的一片，但我仍然看到大量的桶装水，罐头食物，衣物和被子，还有香烟，啤酒等日用品，全都垒成高塔摆放着，这些在如今的外界可都是相当奢侈的东西了，估计是帮派成员们早期抢劫超市时囤积下来的。
只要偷出去一部分，就能让我们过上难以想象的富足生活。
但我什么都没有动，只是慢慢往前走。
我在其中没有看到枪支武器或汽油之类的东西，估计这些危险品，他们会放在更严密保管的地方。
我潜藏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轻声行动。但我运气似乎很好，即使出了仓库的大门，也没有被守卫撞见，今天这里巡逻的人好像意外的少，我得以顺利的一路潜入他们的据点。
在某个类似大厅的地方，我看到了那些肮脏的混混们，他们聚集在灯火通明的饭桌前，高声谩骂和猜码。
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伴随着各种粗俗不堪的语言和大笑，我才明白为什么外面人这么少，原来今天晚上他们刚好有聚会。
我心想正好，可以让我自由行动了，不用担心被这些醉鬼发现。
就在我感到惊喜的时候，看到那聚会厅里张贴的东西，让我全身上下冷了一截。
那是一个大红的“囍”字。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聚会，这他妈的是婚礼，是酒席！
我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好像全身失去了控制，不停的往里走，即使碰到了几个躺在地上的醉鬼，也直接踩了过去。
忘记了潜行。
“该死的……！嗝，没长眼睛吗！”
我没有理会，只是握着那把刀，走到了据点的最里面。
透过那个办公室的窗，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按着我姐姐的头，正在肆意的亲吻。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学生制服。
第二百零六章 雏鸟（四）
那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我认识，他就是这群混混的老大。
虽然我们认为这只是个帮派，实际上他们把这个人称作贫民窟里的“将军”。
很可笑，但他掌握着这里最强壮的男人，还有所有的枪支弹药。
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攥在手里，包括食物和水源，也包括女人。
姐姐就是他看中的女人之一。
从那些二流子不怀好意的“嫂子”称呼时，我就理解了这一点，所以我今晚才会匆匆赶过来。
我只是本以为，这件事会来得晚一些，毕竟姐姐还只是个小女孩，还没有长大，不会受到威胁。
但我低估了那个人渣变态的程度。
那件穿在女孩身上的学生制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估计威胁了婶婶，或许是他们达成的交易，总之，那个相框里笑着的学生女孩，就是一个最大的恶趣味。
姐姐被胁迫着，参加了这个婚礼，以一个稚气未脱的年纪，以一个根本不想穿着的学生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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