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火说谎
…
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想不通这些事情。
当时我所在的贫民窟,就处于临时政权和小聚落的两个阶段之间,随时岌岌可危,资源也只能靠自己获取。
几岁的一个幼童,在这里生存,是极其困难的噩梦级任务。
我寄宿在一个临时家庭里,事实上我们三个“家人”互相都不清楚彼此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
有时候难民的抱团取暖就是这么仓促的事情。
年纪比较大的女性,她可能只有二十多岁,但看起来像是三十岁了,一口烂牙可能是抽烟和服用药物的结果,头发乱糟糟的非常油腻,暴露度很高的衣服上沾染着糜烂的气息,经常辱骂着脏话,皮肤上和她的心灵里一样覆盖着一层污垢。
我叫她“婶婶”,尽管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还有另外一个女孩,比我大几岁,大概十岁出头,经常板着一副臭脸,和婶婶吵架。她长得应该是很可爱的类型,即使穿着破旧的衣服,皮肤却很白,我经常见到街道上游荡的变态们用古怪的眼神瞧她,然后在废墟里睡觉时,被狠狠地砸上一个砖头。
我叫她“姐姐”,尽管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我很讨厌她们。
但婶婶给我食物,而且我也很怕她,所以从来不敢和她吵架,我怕自己被赶出去以后,就只能饿死。
但姐姐不一样,她明明也是寄人篱下,没有付出劳动的小鬼,却嚣张跋扈,经常欺负我。她比我高不少,经常说着说着话,就用力拍一下我的头,让我认真听,还经常抢我的食物吃,就算那只是腐烂发臭的面包和米糠。
“你怎么不去死。”
“放心,你这么软弱,我肯定死在你后面。”
姐姐从来没有对我温柔过,每次都是冷笑着和我说话。
我气不过,就跑去找婶婶告状。
婶婶默不作声的听完,然后把姐姐也叫到跟前,让我再重复了一遍抗诉的内容。
“你想让她死是吗?”
她平静的问道。
“是、是啊。”
我狠狠的回应道。
然后,婶婶抓住一脸不屑的姐姐的后颈,把她的头压住,用力按进了旁边的水桶里。
“咳咳、啊、咳!”
女孩猛烈地咳嗽着,不停呛出水来,面部的表情藏在水下,但扭曲狰狞得十分吓人。
她娇小的手不停挥舞挣扎着,但过度窒息让她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无力的敲击在铁桶上,发出可怕的声音。
城市里已经没有自来水源了,那个水桶是接下来几天我们的饮用水,还是上次下雨的时候囤积起来的,如果这次被姐姐很久没洗的头发污染掉了,她的口水和鼻涕都流进去了好脏,或许这几天我们就要渴死了吧。
刚想完,我就感到后怕。
为什么?为什么我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在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想要过去,却被婶婶冰冷的眼神吓住。
……好可怕,我过去的话,被按在水里的会不会就是我?
“咳咳咳、啊、唔!”
“你想让她死是吗?”
无视了女孩濒临死亡,虚弱的咳嗽和呛水声,那个女人,冷冰冰的盯着我。
像是一只母豹,我感到寒毛直竖,立刻就想逃跑。
我回过头来,隐隐听到了姐姐的哀嚎,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真奇怪,可她已经在水下了,怎么会哭出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调头冲刺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撞翻了那个铁桶。
“砰!”
铁桶倒下,里面的水哗啦啦的全部流淌出来,里面快要憋死的女孩也终于倒在地上。我则被婶婶用力踢了一脚,飞出几米撞在家里的垃圾堆里,不仅是浑身酸痛,撞击铁桶的肩膀更是严重的红肿起来。
但我只是傻傻的看着眼前,好像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痛。
那个狼狈的女孩,我的姐姐,不停扣着喉咙咳嗽,把肚子里的水全部呕吐出来。
“啊啊啊,咳咳,唔——”
她的头发丝一点一点贴在皮肤上,凌乱的散落在额头旁边,因憋气而面色红紫,表情扭曲而狰狞,非常痛苦。
我感到异样的美感,还有疼痛。
好像是自己无法呼吸一样。
真奇怪,我明明很讨厌姐姐才对,她老是欺负我。
“家人。”
“明白了吗,我们是家人。”
而旁边,那个高高在上的婶婶坐在她的椅子上,冷笑着看着这两个无力的小孩。
她给我的唯一一句来自大人的教导,就是:
“家人就是一切。”
第二百零四章 雏鸟(二)
“滚!小鬼!别来这里疯疯癫癫的!”
门狠狠地关上了,差点把我撞倒。
我是第五次被赶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水壶,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小层。
水里已经有些脏了,感觉可能喝不了。
但没办法,这是唯一肯给我水的好心人了。
自从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后,我撞倒了我们家里唯一的饮用水储备,哗啦啦洒了一地。婶婶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教育成果,但也狠狠把我打了一顿,表扬说:明明有这么多种方式阻止我,小畜生,妈的,偏偏用了最蠢的方法。
在她的逼迫下,我只能拖着受伤疼痛的身躯,去敲废墟里一家一家的门,去乞讨一些水源。
异兽的灾难过后,它们的蓝血不仅会浸染土地,导致无法耕种,同时也会污染水源,河流里飘着挥之不去蓝色的缎带,整条河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碧波,像是传说中的“海洋”那样,可是泛出难忍的恶臭,令人不愿接近。
专家说这种蓝水有剧毒,绝对不能喝,不过也没人敢喝,听说绝望的人喝下那些东西,都掉进河里淹死了。
所以,我们只能等待下雨,一次性储备足够的水。
这是比食物更加珍贵的资源,婶婶对我大发雷霆也是情理之中,她要求我必须填满那个铁桶,不然不许回家。
根本不可能做到。
要不是我是个小孩,这么无礼的要求,早就被别人拖进暗巷里打死了。
“啪。”
刚想到这里,我的头就被重重拍了一下。
手上的水瓶差点没拿稳,我手忙脚乱的去抓,把自己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
还好水瓶没有摔破,最后一秒好险被我举起来了,虽然里面的水不多,但也是我今天辛苦得到的成果。
“二逼。”
回过头来,是冷笑着的姐姐。
她的手里居然抓着好几个水瓶,全都装得满满当当,用绳子串联在一起。
她把这些水瓶藏在身体旁,用大衣包裹起来,看上去像个胖子,但此刻在我眼前张开衣领,我才惊愕里面到底有多少财富。
这些水,不仅能填满那个铁桶,完全可以用来换一些好吃的食物了!
“你、你是怎么……”
“哼,那些看守只会调戏女人,都是一群二逼。都在大门那里,后墙都有裂缝了,只要身体够小,就能钻过去。”
姐姐得意的笑着。
我懂她的意思,同时也感到十分惊愕。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偷袭了城市里目前最大的仓库,也是帮派的根据地。
那里的水源,的确可以填满这些瓶子,甚至还绰绰有余。
“你不怕吗?”
我感到心跳加速,砰砰的跳。
赶紧按住姐姐的手,不让她继续炫耀自己从仓库里带出了什么东西,都放在大衣的内兜里。
“胆小鬼。”姐姐又拍了一次我的头:“他们的好东西这么多,我就拿一点,怎么发现?”
话虽如此,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重新把大衣裹紧。
除了那漂亮的外表以外,看上去就是个小胖子。
我看着她警惕的环顾四周,牵着我往小道和捷径走去,不由得感到敬佩和信赖。
是啊,姐姐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又机警又聪明,知道用什么手段能最轻松的在这里生存,是天生适合这种环境的人。
如果不是个女人,或许她早就加入帮派,成为他们的一员了吧。
“这些你拿回去,这些我去换东西——”
姐姐没有在意我想什么,只是不停念叨着,分配那些水瓶的去向。
“我们不是应该全部拿回去吗?”
我弱弱的说。
然后又被拍了一板,她连头都没抬起来就知道怎么打我,好像是习惯性动作了一样,太自然了。
“蠢。你是猪吗,这么相信那个女人?她是你妈?”
“可……”
我犹豫了。
我很想说,家人就是一切,她也是我们的家人,拿到了这么多东西,不能瞒着婶婶。
但实际上我知道,在我心底,我只是害怕而已。我害怕那个女人的权威和暴力,我害怕她的拳头和冷笑,即使那天被淹在桶里的人不是我,我也从未停止过在水里窒息,慢慢被淹死的噩梦,这几天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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