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火说谎
陈晨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真正开始抽烟的话——”
谢丹重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又点燃，她避风点火的样子很熟练，配合飘扬的红色发丝，很少见的感觉。
“是从深海回来之后。”
话音落地，吐出的烟向上飘去。
两人默契的沉默一会，跳过了这个话题。
陈晨等待谢丹把那支烟抽完，把情绪整理好，然后才说：
“说正事吧。”
“嗯。走吧。”
谢丹脸上表情淡去，从废墟堆砌的高塔上跳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核心的受灾地带走去。
“毛兽确定死亡了吗？”
“是的，正在处决，封锁要持续到明天，要等待尸体消解。”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监察部又开发出什么新玩具了？”
“不，M.2级高能地雷和‘神威’导弹群落都没有解锁，部长那老鬼死咬着不放，说肯定能用更小的消耗解决。你也知道，这两玩意就是我们城市能接触到最高级别的武器了，更上面的新技术，或许只有你才能和总部的怪胎聊得来。”
“没有新武器，这可是毛兽……难道只靠魔法少女吗？这座城市里谁打得过毛兽？”
陈晨隐藏了结香突破苗级的事实。
正思索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难道，是她？”
他指着眼前的哨站，前几道封锁线里都列队整齐全副武装的士兵，不光是各式路障，还有夸张的防备武器和装甲车。
而最后一层封锁线，只站着一个少女。
但只有这一人，就比得上前面好几层封锁线加起来的战斗力了。
黑色乱糟糟的头发，身上是简单的动物睡衣，和结香同款但不同颜色图案的样式，好像被谢丹扯了一件黑风衣盖住，超大款，把裸露的肌肤都包裹起来，连手指和脚踝都看不见了。这女人到底有多少件同款的风衣啊。
她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着石子，似乎想要把它们堆成一座高塔。瘦瘦小小的身躯，看上去就像一只蜷缩的黑猫。
鸢尾。
“不是，虽然她的突然回归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帮助，挽救很多来不及逃跑的市民，晋升到芽级的魔力，还有新的战斗魔法，也给毛兽带来了不少阻碍和伤害，这些都是足以让士气大涨的惊喜。但是，能够扭转战局的关键，她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谢丹摇了摇头。
听到来自队长的锐评，蹲在地上玩石子的鸢尾感到不满，刚想起来反驳两句。
但刚转过头来，就愣住了。
队长身旁站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她有些陌生，却也有些眼熟。
大概三十岁的样子，下巴上是细微的胡茬，身材健硕，就像是队伍里的士兵们一样，却反而给人一种文雅的感觉。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衬衫整洁，肃穆得像是来送葬的一样，脸上没有表情，看到在战场上的少女，也没有任何惊讶。
眼神沉重，除此之外，就像个冰冷的机器人。
是他——
鸢尾惊讶得差点出声。
她想起来了，就是之前，她在科室里换训练服，不小心被这家伙闯进来了，结香前辈还叫他“博士”来着。
当时太害羞了脑子充血，就忍不住调用魔力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现在想想也很后悔，怎么能这样，太冲动了。
嘛，不过自己事后也得到了足够的教训，被迫停职，还在外面流离失所，差点中了那些人渣的陷阱。
虽然……好吧，逃跑出来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不小心警戒，都是咎由自取。
这团烂事突然一股脑涌进了少女的心里，搞得嗡嗡的，她不懂这件事到底从何而起，自己到底又该怎么面对，只觉得特别特别尴尬，直接愕然愣住了，表情和动作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才好。
想要逃跑。
虽然自己处理得很糟糕，但也给这家伙看光了！他应该都比自己大十多岁了吧，明明是大人！
啊啊啊……少女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烫了起来。
“你好。”
陈晨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面无表情，隔着老远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你、你好。”
鸢尾傻了。
她本能的后撤两步，生硬得像被惊吓的小动物，生分的打了个招呼。
“再见！”
少女把黑风衣的衣领扯起来，遮住嘴旁的脸颊，丢下这两个字，瞪了一眼，匆匆跑开了。
“……这么讨厌我？”
“你也有不受欢迎的时候嘛！”
谢丹看着陈晨幸灾乐祸的大笑着，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你承认吧，年纪大了，人沾花惹草的吸引力也下降了，我可以让晓音多多放心了，哈哈哈。”
“闭嘴，说不定人暗恋我呢。”
陈晨配合开开玩笑，实际上，却没怎么在意。
倒不如说，鸢尾刚刚露出的嫌弃表情，正合他意。
能把“魔女”和“博士”两个身份的人际关系分割开来，分割得越干净越好，这就是他的目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别卖关子了。”
陈晨忍不住好奇，追问道。
和他预计的一样，鸢尾的到来只能说是稳定局势，作为芽级的她，不可能真正击败毛兽。
那么，扭转战局，提前将毛兽杀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不是卖关子，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亲自去看看。”
谢丹只是微微含笑，摇摇头，坚持不说。
自讨没趣，陈晨只能继续往前走，就快看到毛兽的躯干了。
这时开始，他也能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最明显的就是周围的温度。
明明是盛夏季节，即使太阳刚刚落山，也该是闷热无比，一时半会凉爽不下来。可这里的温度却低得异常，简直像是地下室里空调开满的太平间一样。穿着西装，陈晨也依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袭来，汗毛倒竖。
好冷。
然后，看到了毛兽躺倒在地的躯体。
陈晨这时才发现，它的每一根绒毛都被坚硬的冻住，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小的薄冰，巨兽的体型覆盖在倒塌的高楼之上，看不清全貌，似乎只是前足的一部分，但肉眼可及之处，这种薄冰都包裹住了它血肉的全身，无一遗漏。
镶嵌在毛兽的蓝血皮肉里，就像是一朵朵雪花盛开。
异兽还没死亡，居然已经失去了动静，就连复苏的心跳和呼吸都没有一点。
这透明的物质，在白天肯定会反射太阳光极为闪耀，在晚上却是那么不起眼，所以飞在天上的陈晨当时才没有察觉。
刺骨的寒意就是从上面袭来的，感觉比零度更低，散发着诡谲的白雾。
“有毒。”
谢丹握住了他的手腕，表情严肃。
陈晨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就下意识的盯着那些冰花看，甚至伸出手去。
他赶紧把手收回来，不去触碰那些危险的东西。
但他的眼神却无法收回。
不由自主抬头，看着那清丽无比的少女，那几乎认不出来的，像是月光洒下来拟作人形、有如湖中之仙破潮而出的女儿。
她浮在半空之上，手里翻执一柄透明无影的长剑，高声咏唱不知名的雅音古调，深深刺入巨兽的胸膛。
“爸。”
然后，少女欣喜的回过头来，表情露出了熟悉的影子。
“……我好像，还挺厉害的呢。”
她的裙摆上刻印着芽的痕迹，淡雅清秀，恍惚间竟以为是仙人的霓裳羽衣。
但陈晨，却收不回自己的视线。
第二百零三章 雏鸟（一）
我是在贫民窟长大的。
贫民窟只是我们的俗称，用官方的说法，应该是所谓的“废墟城市”。
被异兽摧毁而陷落的城市，总会有一些躲藏起来，没有被践踏杀死的幸存者。这些人渴望着重新得到庇护，有些人便会组织难民拓荒队，派遣车队携带资源，在荒野中开辟道路，去寻找最近的一个现存城市，寻求寄托。
但还有一部分人，则嘲笑他们的行为，给怪兽喂食，和送死没有两样。
这些不敢前往荒野，选择留下来的人，他们就正式和世界隔绝了。当时还没有所谓的“国家地铁”，也没有重新联结的“新互联网”，在外界看来这座城市就已经算是没了，整个世界都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救援队呢？
于是，这些人会形成短暂的聚落，开始渐渐拥有自己的统治方式，甚至会产生新的货币、资源交易场所、武装力量和一些社会基础设施，无法开垦被蓝血浸染的地面，就只能通过在城市里拾荒生存，就像小说游戏里的废土文化。
但这些都是很短暂的。
只有一些散落的枪支而已，根本无法抵抗天灾。直到下一头异兽出现，这种短暂的社会结构就会被再一次摧毁。
然后，又留下一小部分幸存者，形成下一个贫民窟。
能够形成劳动力的人口越来越少，只有节流无法开源，城市储备的资源就越来越少，人们开始互相残杀，互相争执。
如此不断轮回，直到最后一个聚落也被鲜血浸染，这座城市的人就彻底灭绝了。
到最后，这座城市就变成了“荒野”的一部分。
……所以说，这些幸存者，是真的幸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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