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令无疾当然有过那样的经验。
指的是小时候看过的不解其意的书某天忽然豁然开朗。
比方说,他小学的时候根本就不懂为什么《朝花夕拾》的原名是“旧事重提”,但到了高中还是大学的某个瞬间,他就猛然意识到了,“朝”与“夕”分明指代的是人的少年跟暮年,而花则是指代的过往的记忆,所以鲁大师才会给自己的文集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类似的还有他初中时看的《银河系漫游指南》,当时他根本看不懂“巴别鱼”到底为什么叫“巴别鱼”,但后来他了解到《圣经》里巴别塔的典故之后才能弄懂作者的文字游戏。
所以赵素衣这么说,令无疾就有点无奈的意思:
如果必然要有所经历才能有所明悟,那么关于“生死”的最后两层,只怕要等到多年以后才能有所松动吧?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练什么‘风雨如晦’吗?为什么又一直转到这种高深的问题上来?”
在赵素衣看来,令无疾纵然天赋了得,但他的阅历不足是天生的短板,虽然这个人行事跳脱散漫,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但他解决自己问题的过程太过于顺风顺水,难以对他的成长起到什么磨练的作用,所以他想要在心性方面有所成长,只能靠岁月和必然的人生阶段的变更来进行堆积。
“哦,那方面短时间没有多少进境,就想要换一条路试试。”
虽然赵素衣也知道像他这种人,一旦聪明过了头,做事多半没有什么恒心,但能把这种事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她就在心里感叹,这个人到底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虽然令无疾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挺奇怪的。
第五卷:风雨如晦 : 第三十七章:说剑
令无疾觉得自己的心理停留在某个很奇怪的状态,就像他一直以来跟平冢静说的那样,他并不想考虑十八岁之后的生活,但他前世明明已经真正成年过了,但某种意义上,他却也对自己身体的生理年龄有某种奇怪的认同感,仿佛十八岁过后,他就会失去某些东西,未必多重要,而到时的他也未必会变得跟现在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就是不愿去考虑十八岁之后的人生。
或者说,他想要把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迹留在那个阶段之前。
所以他心里有某种古怪的使命感在催促他。
但他的本性又是那种疏懒散漫的性格,自然也就使得他在两者之间不断徘徊。
“说起来,你之前的想要进入那个‘风雨如晦’的状态,我倒也有点想法。”
赵素衣却忽然说。
“哦?”
令无疾不免眼前一亮。
虽然两人的剑术选择的道路截然不同,但赵素衣毕竟是剑术大家,眼光别具一格,跟姬墨羽那种纯粹只是把剑当成是武器的人到底还是有点不同的,所以令无疾倒也颇为期待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什么指点,就算对他没有什么作用,多少也能增长一点见闻吧。
应该。
“你的那门剑术,根本在于‘我’,是完全以你自己的意志为基准,而我的剑术则来自于‘道’,基准自然也就是‘道’,而我追求‘静’,你的剑术则是求……”
“乱?”
“不,”赵素衣却摇头,否定了令无疾的说法,只是说,“如果你的剑术所求的是乱,那么那一剑就应该在破灭了秩序的时候就完成了,又何必之后又要重整秩序呢?更不必说你的剑法是叫六合剑法,而不是什么破灭剑法……”
令无疾也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思路不应该是挑动风雨,而是掌控风雨才是,”赵素衣就说,“你的目标并不应该是挑动无法控制的混乱,而是制造你能完全掌控的和预料的混乱才是。”
令无疾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话虽然是这么说……”
但他如果真的可以掌控一切,为什么又要制造混乱?
不,真要说的话,制造混乱的目的是让敌人陷入要比自己更难堪的境地,从而使自己更占据有利的优势,但敌人……又是谁?
“这个问题你不应当问我,因为我也不清楚,但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只是给你提供些许思路而已,甚至这些思路也未必是正确的,”赵素衣看了看这个持剑立在那里思考的少年,又看了看不远处看着他们交流的神裂火织,想了想,就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思路。”
“愿闻其详。”
“你应该听说过,剑术到了一定的境界,对于自己手中的剑,也就不再拘于某些具体的东西,天地万物,一草一木,皆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利器……”
令无疾就说:“这个算是老生常谈了吧?”
“但你想过以人为剑吗?”
“想过。”
赵素衣听到令无疾这个果决的回答微微有点愕然,但在她心里,令无疾是天下少见的天才,想过这个问题倒也不算太出格,所以就问他:“那你最终想出来了什么?”
“即便我能当成剑都是我的信徒,但那样还是太复杂了。”
“复杂?”
“因为即便我下了一个命令,别人也会因为对命令的解读而产生不必要的分歧,就算能解决这种分歧去执行,他们又会多想,我为什么会下那种命令,从而产生多余的想法,然后去做出多余的事,想要讨好我……”
令无疾只是随口一说。
“听起来每个时代的上位者对于要如何御下都有差不多的烦恼。”
赵素衣只是事不关己地说。
“那你,或者说那位范少伯,还是勾践,到底是什么解决这种问题的?”
她蹙起黛眉,想了想,就说:“无非就是恩威并施罢了,拿出一套标准之后,做对了就赏,做错了就罚,只不过,对于你这种做事随心所欲的人来说这种做法实在不适合。”
令无疾也点了点头。
本来他也懒得在这方面费什么心思。
“不过,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可以跟你心意相通、完全能理解你的人呢?”
令无疾听到这个说法,顿时就奇怪地看她,并不说话。
“怎么?”
“虽然这种说法也确实没有错处,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一个这样的人,不过,都已经跟我心意相通了,为什么她还会选择成为我的‘剑’?这句话换过来说其实也一样,为什么我要把一个关系已经跟我近到那种程度的人当成剑器使用呢?”
“谁知道呢,”赵素衣只是摇头,说,“有人为了追求剑术可以抛妻弃子,有人为了追求制造出当世无可匹敌的剑器可以把自己当成铸剑的材料投身火炉之中,相较之下,我觉得这种行为也说不上太出格,更不必说以你的性格,做这种事好像并不会让人意外。”
“原来我在你的眼中居然是这么个形象吗?”
令无疾心底颇有点被人看低了的意思。
“我倒也不是在看低你,”赵素衣摇了摇头,“倒不如说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那样了,说不定我对你的评价还颇高,毕竟有人爱剑成痴,恨不得把自己的剑当成妻子一样,所以,把妻子当成剑一样其实也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我觉得我跟你的三观肯定有一个是出了问题的。”
“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呢?”
赵素衣对令无疾这种话只是笑了笑,然后她轻轻拉过少年的肩膀,素手把他的身形往神裂火织的方向一推,说:“所以你应该去找那些三观跟你贴近的人说话才是,而不是在我这种老古董身上浪费时间。”
“我倒也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倒不如说,其实有差异,交流起来才会更有价值……”
令无疾却还是说。
“但对于一块朽木来说,和别的东西碰撞,只会加剧它的损毁过程吧?当然硬要说的话,你更像是是茅坑里的石头。”
第五卷:风雨如晦 : 第三十八章:关系
不过令无疾最终还是走到了神裂火织面前。
但他挠了挠头,一时间没有找到什么共同话题。
上一次他们两个有深入交流的时候,大概是在圣杯战争之前关于天草四郎时贞的对话?不过他们在遇到那个神父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什么,等到亚述的女帝塞弥拉弥斯说出那个神父的身份之后,神裂火织才意识到当初她召唤不出天草四郎时贞的真相,不过,对于作风向来光明正大的神裂火织来说,她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教派当年的祖师的作风居然会那么的卑鄙,甚至为此沮丧了很久。
当然像令无疾这种人,是体会不到她的心情的。
所以他站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什么在他看来有趣的话题,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就想要先离开了。
不过神裂火织在他那么说之前反倒问起了他剑术上的进境。
而令无疾也只能实话实说,说他没有什么进境。
于是两人之间就又陷入了沉默。
令无疾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呢?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
真要说的话,这人对他的态度的转变,似乎是在京都面对雅典娜的时候?而他对她的观感倒也不算坏,他也知道对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个单纯的人,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固然变好了,但两个人之间其实本质上并没有多少交集,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一样,真要说起来,即便是淡岛世理,多少也还有工作上的交集,而在令无疾将天幕结界扩大到整个日本的关东地区之后,大部分有一定层次的人物都被肃清了——
所以令无疾也不必通过她的手来清理关东地区的吸血鬼之类的生物。
这么一来,两人的交集,似乎也只有赵素衣而已吧?
他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个白衣女子。
而神裂火织看着少年的身影,一时间也找不到任何言语。
而赵素衣也只是看着他们,这种异样的沉默降临这个静谧的庭院中,在令无疾看来颇为让人难堪,所以他又挠了挠头,最后还是想不出什么言语,就颓然低下头,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神裂火织却突然说:“令君你好像一直都在计划什么吧?”
“只是推倒表里世界的门墙而已。”
而已……吗?
神裂火织听到少年轻描淡写地这么说,下意识地以为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虽然是半路加入到圣堂教会的,但到底也能算得上是核心成员,对于令无疾这种说法和做法,本能地想要阻止,但最后还是问:“那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令无疾也只是说,“反正,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什么可能性?”
“人类社会进步的可能性。”
令无疾就说。
其实神裂火织并不是很理解令无疾所说的话。
但她不免想要相信这个少年。
甚至想要去帮他。
只是……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长的过分的令刀,一时间也有点犹疑不定,想着她自己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吧?她的那个剑术上几乎已经登峰造极的从者对于令无疾来说也只是个练剑的对象而已,虽然她其实也有点不明白,推倒表里世界的门墙,到底是他的最根本的目的呢?还是提升他的剑术的手段呢?
唯独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理解过这个少年的事实时,神裂火织才会觉得有点难过。
即便她想,她也成不了令无疾手中的剑。
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跟那个少年心意相通。
而令无疾实在是没话可说了,就朝门外走去,于是向来非常有礼貌的神裂火织就站起来想要送他,不过令无疾很反常地踟蹰了片刻,最后又转过头来,对神裂火织认真地说:“神裂。”
“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在令无疾那种向来散漫的脸上看到如此认真严肃一丝不苟的神色。
“虽然可能你早就知道了事实,也可能是我完全会错意,自作多情误解了你的意思……”
作为一个天生圣人,神裂火织对于自己的身体的掌控已经堪称出神入化,但看到少年脸上的神色,听到那些言语,她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了起来。
“但我还是想说,我已经有复数个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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