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突破下限便无所畏惧
从北境不断输送来的物资倒是没断过，只是他的行军进度稍微赶了一些。
这座城有简单的防御工事，克劳狄料想城内应该还有守军储备的粮草。
如果能从这里得到足够的补给，之后他就没必要等待后勤的输送，直接奔赴下一个目标，毕竟兵贵神速。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有一柱黑烟从城内升起。
克劳狄皇子皱眉，攻城部队并没有携带火器或者火把，怎么会有人放火。
只是一秒钟的思考，他就想明白了。
这帮蛮族人，居然在城破之际将自己储存的粮草烧掉了！
20.皇子与少年
两小时后，帝国远征军彻底镇压了整个城镇。
“殿下，犯人抓到了。”一名军官向克劳狄皇子报告。
在他身后，士兵们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蛮族少年押了上来。
克劳狄皇子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干瘦得像只猴，皮肤黝黑粗糙，只有两只眼睛亮得吓人。
克劳狄皇子注意到这小子鼻子和嘴角都还挂着血，显然是刚挨了打，想来抓他是有激烈反抗过。
就是这个小鬼，烧掉了城内储存军粮的仓库。
事实上帝国军队的镇压速度是如此之快，城墙被破后城内的守军一下子就溃败了。军粮仓库其实正好就在城镇的东侧，帝国的军队一下子就杀到了那里，解决了守在那里的士兵。
抄起火把点燃仓库的，是当时在仓库后方喂马这个少年，他似乎是帮守军干一些杂活。
两方交战，失败的一方在撤退前烧掉带不走的军粮并不奇怪，然而帝国军屠杀了两座城镇的奴隶，只留下顺从的人活命，逃不走的高地镇奴隶应该清楚这样拼死抵抗到底激怒帝国军，究竟会招来什么后果。
克劳狄觉得自己有必要问几句话，他想知道这些奴隶如此抵抗的原因。
少年突然张口，破口大骂起来，换来身边的军官甩手一个耳光。
“翻译一下，他骂我什么？”克劳狄皇子转身看向身边的副官，他自己听不懂，少年骂他用的是蛮族的方言。
龙脊王国早就开始将帝国语言推行为通用语，但奴隶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很低，大多数奴隶还是只会讲自己部族的方言。
“这个，不太方便具体说，殿下。”懂蛮族语言的副官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准确来讲他没有直接骂您，而是侮辱了前女皇陛下和皇帝陛下。”
克劳狄皇子理解过来，重新将目光转向少年。
少年瞪着克劳狄，满脸倔强。
“是你烧了粮仓？”克劳狄皇子问。
副官将他的话翻译了一遍。
“啊！”少年用力点头，一脸“我就烧了你还能怎么样”的表情。
“我以为放火烧军粮仓库的，是叛军的哪个军官。”克劳狄皇子缓缓说道，“结果居然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突然激动地大喊了几句。
“他说他不是什么小孩，是正儿八经的红山族战士。”副官翻译。
“童子军？”克劳狄皇子盯着少年，在副官的翻译下继续和少年对话，“那么烧掉军粮仓库，是你指挥官的命令？”
“是我的决定！换了不管哪个蛮族战士都会这么做的！你们屠杀了那么多我们的同胞，我们死也不会给你们帝国人留一粒米！”少年大声回答。
克劳狄皇子盯着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做了件蠢事。”克劳狄皇子缓缓说道，然后又指向远处的广场，那里有一根旗杆，上面吊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是守军当中的指挥官，刚被处刑，“你们，都做了蠢事。其实我要的，不过是一纸降书罢了。只要你们开城投降，你们谁都不会死。你们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像以前一样和平地活下去。就算他们抵抗到城破，我也只会杀掉参与过抵抗的那一部分人，甚至还会挑出一部分顺从的人让他们活下来。我会留着这座城镇，建立据点。你们中至少有一半人还能活，而你，却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激怒我们，你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副官开始翻译起皇子的长篇大论来，但少年至少听到“你们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用笑声盖过了对方的声音。
“你笑什么？”副官直接发问。
“你们当过奴隶吗？帝国人。”少年开口反问。
副官愣住了。
“六岁开始做手工和杂活，十三岁就送去矿场，没日没夜地工作，只换来勉强饱肚的食物。只是不小心和平民有身体接触都可能挨对方一顿打，平民打死我们只要赔得起钱就不用受罚，我们哪怕不小心伤到平民都需要偿命。我小时候跟一群平民小孩起口角，被人打了一顿摁在墙角往头上撒尿，告诉爸妈以后爸妈上门按着我的头去给人家谢罪！我以前只希望自己能变成主人家养的狗，每天能吃饱睡饱。我爸爸最羡慕的是西边矿区的奴隶，他们的主人仁慈，每天多管奴隶一顿饭……”
少年越说越激动，怒视克劳狄皇子：“但现在有人让我们知道了，原来我们也是有机会当自由人的，只要我们敢拿起武器！你还以为我们想回到过去的生活？操·你妈的我宁愿去死！！”
副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少年的话翻译了过去，只是将那句脏话过滤掉了。
克劳狄皇子听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盯着少年问道：“你以为平民就是完全自由的吗？”
副官翻译过去后，少年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在贵族眼里的平民，就犹如平民眼中的你们。让你们成了平民，你们会羡慕贵族，向贵族造反。成了贵族，你们又会羡慕王族，向王族造反。等你们成了王族，新的奴隶又会盯上你们的位置。这个反抗的意识，只会成为国家动乱的源头。”克劳狄皇子继续说道，“纵观整个历史整个世界，就没有一寸土地存在过完全的平等——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不现实的完美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接受现实的不完美。既然阶级差距固然存在，那就只能好好恪守这个秩序。”
少年听了副官翻译后立刻怒目圆睁：“去你奶奶的，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你生来就是王族罢了！”
“你反对也不过是你生来就是奴隶。”克劳狄皇子重新起身，缓缓拔出了长剑，“而最终决定秩序的，是我。”
长剑的寒芒让少年打了个寒战，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咬牙瞪着对方。
“你几岁？”克劳狄皇子平静地问道。
“十三。”少年一字一顿地回道。
克劳狄皇子无言盯着他，举剑挥下。
21.真正的野蛮人（月票加更）
少年没有等来预想的疼痛，只见寒芒一闪，自己身上的绳索便尽数断裂开来。
少年疑惑地打量皇子。
“按照我们的规矩，你这样年纪的，杀不了，我会遵守秩序。你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沿着官道一路往北，去红石城，告诉那里的叛军，帝国的军队就要来了。投降能活，反抗杀无赦。如果他们像你一样顽抗到底，连军粮库也烧掉的话……”克劳狄皇子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待会儿你会明白该说什么的。”
听了副官的翻译，少年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对方是希望他跑到下一座城池，用亲身经历说明帝国人的恐怖武力以及对抵抗者的冷酷屠杀。帝国军要用这种极尽高调的方式炫耀自己的武力，同时向叛军散布恐怖。
虽然他不明白，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做，及时将消息传达给下一座城池对他们终归是有利的，帝国人迟早要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你会后悔的！”少年朝克劳狄皇子大喊。
“把他扔到北城门外边去。”克劳狄皇子对士兵命令。
少年被两名士兵拎了起来，往外面押去。他被一路送到城外，沿路他看到帝国的士兵正在将城里的人区分开来。
有身份的龙脊王国平民被送上马车带走——这些人其实很少，铁神军带领奴隶起义的时候，大部分龙脊王国的人都被驱逐了。
抵抗的人不管是不是军人，没战死的都绑起来拉向广场，应该是要集体处刑。
只有那些第一时间放弃抵抗的人被留了下来，但少年注意到帝国士兵虽然没有绑住他们，却同样把他们往广场的方向赶。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他最终被带出城门，押他的士兵毫不客气地将他掼到地上，害他磕破了嘴唇。
但他现在没时间关心这个了，他有使命在身。
爬起来后，他迈开赤脚朝北边飞奔而去。
他要先离这里远一些，然后赶到红石城，告诉他们帝国人要来了，让那里的守军及早做好准备，这些帝国人，应该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是才跑出一段距离，一股风从城里飘来，带着一股焦臭的味道，无数哀嚎声从身后传来，少年忍不住回过头，望了一眼城镇的方向。
他惊呆了。
他望见火焰像云朵那样悬浮在高地镇广场的上空，火球如雨点般落下。
红色的火光闪耀，浓烟源源不断地飘向天空。
这一次，帝国人选择用更痛苦的方式结束抵抗者的性命——将他们活活烧死。
与此同时，克劳狄皇子就站在广场边上，和将士们一起望着在火焰中哀嚎的抵抗者。
在更远的地方，那些不抵抗的奴隶也在绝望地望着这一幕，他们被要求亲眼目睹昔日同伴的结局。
“您满意吗，殿下？”召唤过火雨的第八使徒转过身。
“这些蛮族奴隶，比我想象得要顽强。”克劳狄皇子长出一口气，“我的方法，恐怕不足以让他们放弃抵抗。”
“那，要改变方针吗？”第八使徒诧异地问道，克劳狄皇子才刚下令处刑，看起来不太像是要改变做法的样子。
“继续吧，我们定下了秩序，就要贯彻到底。有抵抗行径者无论投降与否皆杀无赦，抵抗得越厉害，刑罚也越重。我们要做的，是要用力量将秩序化为不可动摇的事实。”克劳狄皇子平静地回道，“传令全军退回原驻扎处，等待粮草送达，预定两日后出发。”
……
与此同时，茶会北境分部据点。
睡鼠和小汉斯还有贞德坐在一起闭着眼睛，一同进入梦乡。
他们进入的梦境是一片地狱。
一座城镇，街道上到处都是血泊、尸体和断指残骸，幸存下来的蛮族奴隶正在努力收拾这些尸骸，这些尸骸原本都是他们的同胞。
到处都能听到小孩的哭声，有孩子一边哭在街道上打转，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父母。
贞德震惊地发现沿路上房子的屋檐下挂着不少尸体——这些都是为了用来威慑剩下的奴隶的。
“这是五天前被帝国军队攻陷的城镇，这份记忆来自从那里逃回来的幸存者。”睡鼠缓缓说道，“帝国军队在那里短暂地驻扎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因为这座城镇没有太多战略价值。”
睡鼠用自己的能力，为贞德和小汉斯重现了他人记忆中的场景。
“杀的人可真多啊。”小汉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他死命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
“因为帝国军实行的方针是任何有抵抗能力的青壮力，没有第一时间投降的人全都要处死。”睡鼠说，“如果是守军当中的士兵，基本上不会有机会活下来。”
贞德茫然地四顾，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这真的是，帝国军队做的？”贞德难以置信地望向睡鼠，她记忆中阿朗松公爵的军队纪律严明，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行径。
而且帝国是有战争条例的，敌军的将士，被制服或者最后自愿放下武器投降，都可以得到战俘待遇。
“严格来讲，帝国的战争条例只是针对神圣同盟内部的几个国家的，也就是信仰圣教的国家，包括优待战俘，不杀平民，人质赎还交涉等等。”曾经身为大主教的睡鼠为贞德解释，“对异教国家的远征，统帅可以宣布不适用战争条例。”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其实过去帝国的远征，屠杀，虐囚之类的事情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军队和教会都在封锁消息罢了。”
“帝国自诩最文明的国家，但他们的文明只针对信仰相同的人。”小汉斯冷哼一声，“他们称我们为野蛮人，呵，到底谁更野蛮呢？”
贞德的记忆被勾起来了，她想起了那些被最凶残的蛮族劫掠者袭击过的村庄。被屠杀的村民，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村道上，被藏在地窖里的孩子们直到卫兵来了才敢出来，在外面寻找自己可能已经被杀死的父母。
她突然想不明白了，帝国针对异教徒的远征军队，和她最痛恨的蛮族劫掠者，究竟有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