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年凉忆C
“从那一刻起，蒋家便注定会灭亡。”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鸢儿？”
他注视着眼前的林鸢，不再饮酒。
鸢儿没有说话。
她沉默着，因蒋月天口中吐出的真相而震撼着。
蒋月天见状，苦笑两声，接着道：“鸢儿，如果你是来寻我的……那便回去吧。”
他侧过身，视线凝望着地面上散落的那大量记忆碎片，眼中始终不含任何光彩。
在黑暗之中，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蒋月天，如是说道——
“我是不会回去的。”
“与你们……与老师相遇的日子很美好，这就足够了。”
“嗯，足够了。”
48.一个自我满足的混蛋
“我不会回去的。”
蒋月天的话，是对他自己的审判。
从小诞生于黑暗，其存在本身又是极为恶毒的诅咒，倘若他的人生最初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便是用来毁灭一切的被诅咒者——天煞孤星，孤立于世间，世人不可靠近的囚笼。
想来每个人都会去思考过——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活着？
夜晚无法入眠之时，因某些伤心事而失意之时，难免会去思考起生活本身存在的价值，反思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巧的是，大多数人都会由此而联想到某些更为深邃，类似宇宙诞生本源为何的问题上去，将自我存在根本与整个宇宙联系起来，正巧是人类自大的表现。
真实的情况是——人类存在本身没有意义，从最开始就没有，如果一定要赋予其意义，唯一的途径就是从其他人身上得到自己的意义。
万分不幸。
蒋月天的意义，从诞生之始，就是恶毒的诅咒。
兴许是习惯了黑暗。
年幼的蒋月天在蒋家备受欺凌，他懂得厌恶的情感，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兄弟姐妹会厌恶自己，他也懂得疼痛与不甘，但却始终无法反抗霸凌。
原因有两点。
无力和氛围。
前者很好解释，因为当事人的无力而造成的这般局面，若是他早些觉醒灵根，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说不准也不会有如此阴暗绝望的童年。
其二，就稍显复杂。
氛围。
就像是起哄一样，哪怕是自己不愿做的事，哪怕是自己胆怯或者无法忍受的事，在某种独特的氛围下，也会迫不得已地去做——为了迎合那所谓的氛围。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
【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因为大家都觉得你是个怪胎，你是个另类，你是个无能的废物】
所以你就是了。
少数服从多数，不去迎合就是不合群，不合群就是被孤立，被孤立就等同于社会性死亡。
所以蒋月天从来没有反抗。
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忍受着殴打，忍受着欺凌，忍受着痛苦，一路熬过来，直到麻木，直到习惯，直到认为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直到某一天。
他知道了另外一个惊人的事实。
……
……
“你确定要拿天儿那孩子做引？”蒋华茹的脸色并不好看。
蒋天佑面容肃穆，像是不会溶解的冰块：“没有别的办法，你也知道，天儿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蒋华茹闻言，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但是现在他还不够资格给轩儿做引，虽然灵根资质不错，但修为还差了点。”
“所以得等他修为再高一些，不会太慢的，以他的灵根资质，很快便能修到变神期。”
蒋华茹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惋惜：“唉，可惜了这上好的灵根，若是生在轩儿身上便好了。”
“怎么，心疼？”
“没有，一个孽子而已。”蒋华茹冷笑一声：“荀家诅咒的产物罢了，杀了便是杀了，死后还能做药引，为轩儿的灵根提升资质，对他而言，也算是大功一件。”
“……也是。”蒋天佑看了蒋华茹一眼，语气平淡得很：“轩儿是我们蒋家日后的顶梁柱，他天赋颇高，悟性也不错，待到灵根资质提升之日，恐怕便有了能够超越我的资格。”
“再等几年吧，再过几年，他也应该成长起来了。”
“嗯，再等等吧。”
……
那一天，蒋月天得知了一件令人惊悚的事。
蒋家为何会有如此之多修炼速度奇快的天纵之才？
为何兄弟姐妹们经常谈论某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药？
以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照顾了自己许久的女仆……为何会突然消失？
那一天，他明白了。
蒋家是个炼狱，是巨大的筛子。
没有资格的人会掉下去，再升腾上来，化作上面的人的养料。
所以他跑了。
害怕。
怕死，他怕死。
所以跑了。
兴许是老天垂怜，兴许是苦尽甘来，他遇见了那个男人，遇见了那一袭白衣胜似雪的男人。
那小小的学院，那景林村外的小山峰，有着他此生此世最美好的记忆。
而在蒋家覆灭过后，他一度以为，这座小学院会是他的归宿，直至死去，他都会在这座学院内。
但后来……
云平消失了。
他不愿意放弃让自己远离黑暗的那团光，所以重建了云天学院，想要等到那个男人回来。
他没等到。
一把火，烧尽了云天学院。
天煞孤星。
他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原本以为蒋家覆灭后，他便会成为一个完整的，正常的人，脱离黑暗，拥抱光明，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安宁地活着。
想安心修炼，做菜给师妹师弟们吃，偶尔向老师请教一番枪法技艺，在后院与大师兄给灵植浇花施肥，偶尔手痒了，便偷偷溜出去，到景林城的赌场里输个精光，再狼狈地回来，挨老师一顿臭骂。
但是……
没了。
都没了。
全他妈没了！
黑暗才是他的归宿。
那一闪而过的光芒，只是残酷的人生道路上短暂停留的驿站，他走进去，喝了口酒，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又要踏上那条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不归路。
走不动了，就倒下来，然后昏死过去，这段人生，便算是结束了。
……
……
“这就是你的想法……”
林鸢沉着头，双拳紧握，肩膀止不住地发颤。
黑暗之中，谁也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双本该澄澈的眼眸中，已然有血液涌出，猩红的光彩染上眼珠，将其染做血红。
蒋月天面容不改地注视着林鸢，他能够感受到后者情绪上的变化：“不能理解么？”
“是啊，完全不能理解，完全搞不懂！”
林鸢抬起头。
蒋月天的眼中突兀地闪过道暗淡的光。
此刻的林鸢发丝披散下来，淌着热泪，双眸完全变成血红色，那悲伤而又痛苦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不甘——复杂的情愫交织缠绕在一起，构成了那只令蒋月天心神巨颤的眼睛。
与少女的清澈与纯真完全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发自内心的挣扎。
“为什么……就因为这种事？就因为你以前遭遇了那种不公平的对待，就因为有了黑暗的过去，就认为自己本来就应该存活在黑暗中？就因为出生是因为诅咒，就因为是万人血祭的产物，就认定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
“那鸢儿呢？”
“鸢儿是戮魔三滴真血的化身，性质比你那该死的破诅咒要恶劣上百倍，上千倍，上万倍！”
“连鸢儿那丫头都懂得压抑自己的内心，表现出跟以往一般无二的模样，为的就是让学院里的那些爱瞎操心的白痴不要过度担心！你却连一个小女孩都不如，只知道在这种鬼地方呆着，嘴里含着颓废和绝望，表现出已经无所谓的模样，这样和逃避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蒋月天的神色微微一愣，他意识到眼前和自己对话的，是鸢儿的另一个人格。
但不可否认，那也是鸢儿的一部分。
他站起身，凝望着面前的林鸢，冷声道：“性质完全不一样，我的存在不只是恶劣而已，更重要的是，会连累周边的人。”
上一篇：我，姑获鸟，不是伞妖，勿扰
下一篇：我和元祖歌姬的恋爱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