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619章

作者:辰时埃

贵族与教团不肯投降的残部,组成了城里最后的反抗势力。他们鼓动城里的平民与他们一起反抗,试图把不在公正教会消灭清单里的平民也绑上自己的战车,充当他们的肉盾,让公正教会投鼠忌器。

直至此时,依旧有平民愿意相信贵族说的鬼话,因为他们已经一路相信至今,投入了大量沉没成本。若是在此刻反水,就意味着之前的投入全部白费。

人民中不可避免地存在愚昧,这是长期的yu民教育刻意导致的结果,也是时至今日依旧有人愿意相信贵族的原因。

正因这愚昧存在,游走在人群中的传教士才要更大声地疾呼,消除人们的愚昧,帮助他们建立起正确的社会认知。

把内城区的问题交给绣娘处理,楚门是很放心的。绣娘对于灵魂的控制力可以让她精准地点杀那些领头的妖言惑众者,避免伤害到被他们当做肉盾的无辜者。

楚门开始迈步向山巅,莉莉丝在他身边跟随,一如当年初见时。

圣堂的驻守牧首已经伏诛,圣山上的异象也已消失。原本洒满整座圣山的液态灵能迅速蒸发,消散在了天地间,犹如一场鲸落。

恍然中,楚门似乎感觉到了命运的安排。这些积攒在圣山的灵能消散以后,会留存在物质界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们也有可能被人类吸收。

若是吸收了这些灵能,成为近战职阶者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再不济也会精神更足。

而现在,城里最多的就是公正教会的人。那些原住在城中的居民虽然也有可能承蒙这场灵能之雨的恩泽,但绝对比不上承载着人类命运的公正教会得到的好处。

——不,这不应该叫做命运,这只是杀死圣山守护者之后的正常现象。但这现象越是顺理成章,就越是让人联想到命运。

“命运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楚门轻声说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命运,它只是人民为了更简单地描述一个人一生的合理走向和创造出来的词。”

莉莉丝歪了歪头,虽然不明白楚门在说什么,但并不妨碍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心灵之海的稳定器里,没有【命运】这条真理吗?”

楚门微笑着:“当然没有,因为【命运】是人造的。”

……

山腰上,刚经历过大战的众人正盘坐休息。兰斯累得像条狗似的大口喘气,坎德尼斯坐在石头上回味刚刚受兰斯主导时那不要命的打法,两个神行者忙着给众人治疗。

伍迪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坐着休息,长年的苦修让他对痛苦的承受能力远超常人,肉体甚至在慢慢恢复。

“我觉得这个技能以后可以多用用。”兰斯刚缓过气就开始嚷嚷,“无敌啊!那么大个!往战场上一站,谁能挡我一拳?”

“你可省省吧。”坎德尼斯发出一声感叹,“我再也不想跟你合体了。”

“为什么?”兰斯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你不觉得非常无敌吗?”

一想起刚刚兰斯的那种打法,坎德尼斯就一阵幻痛:“我拒绝,再来两次我就死了!”

兰斯一个翻身坐起,忽然注意到了一直没有发话的克里特。只见他呆呆地站着,时不时地握一下拳头,脸上满是大惑不解。

“你干啥呢?”兰斯对克里特的表现非常奇怪,“骨头没恢复到位?”

“不是……”克里特的声音里带着怀疑,“兰斯,你的正义领域已经解除了对吧?”

“对啊。”兰斯挠了挠头,“怎么了?”

克里特转过头,看着兰斯:“你的力量共享也解除了,对吧?”

“对啊。”兰斯依旧没明白克里特为什么这么问,“你感觉不到?”

“我……我只感觉到了一点。”克里特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身体里留下了一股力量。”

兰斯和坎德尼斯都没有听懂:“什么力量?”

克里特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股力量:“就是……很有力,比我以前强上很多很多……而且这股力量不太一样……”

克里特语无伦次地说着,两对勇者与神行者四脸茫然地听着。

“恭喜,克里特。”伍迪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得到了【勇者】的承认。”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调转,却没有落到伍迪身上,而是投向上山的路。

那条路的尽头,楚门一步步走了上来。

“克里特,真正的勇者不是力量,也不是名望,而是秉持勇敢之心的人。”楚门来到众人身前,目光扫过克里特的脸,“女神在每个人的心底都留下了成为勇者的钥匙,只是因为教团的错误指引,再加上人们对于勇者的错误认知,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再成为真正的勇者了。”

“但今天,你们得到了它的承认。”

这世界平衡机制发外挂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的。

克里特身上确实有着微弱的【勇者】真理的气息,但他不像兰斯那样觉醒于自身实力已经非常强大的阶段,因此既没有打开心灵之井,也没有获得觉醒的天赋。

但克里特还是得到了一张门票,成为可以使用无名勇者之力的门票——从今往后,他也可以借用认可自己的人的力量。

将自己与他人的心灵打通,是成为无名勇者的必经之路。而刚刚兰斯制造出的无名勇者巨人,打通了克里特的心灵之海。虽然没有到心灵之井的程度,但也算得上是【无名勇者】了。

初代的无名勇者便是集众生之力的代理人,凭的就是把战友的力量集中到自己身上这一手。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无论在哪都管用。

说完,楚门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把他的目光落到了没有发话的另一个人身上。

“伍迪。”楚门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发问。

伍迪坦然地抬起头与楚门对视,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楚门的声音再度响起,刚刚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好似得出了结论:“你知道。”

伍迪默默地点头。

楚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山顶在战斗中依旧没有任何损坏的圣堂。

刚刚战斗的整个过程中,教皇都没有出手。从理性上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教皇有可能是自己人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可不知为何,楚门却感到一股沉重的,让自己喘不过气的压力来。

事情其实有很多种解释方式,伍迪刚刚也默认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结果,让自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教皇。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楚门叹了一口气,“你们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去内城区。接下来的战斗……你们不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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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堂,只是一个不怎么大的房子。跟它的后辈教堂们比起来,简直穷酸得跟乡下的穷亲戚一样。

但圣堂就是圣堂,哪怕它是用石砖砌成,长满青苔,也是斯卡伊大陆独一无二的圣地。

圣堂之中,一位老人静静独坐,等待着来客。老人身上穿着朴素的麻衣,头戴沉重的冠冕。别说生气,就连呼吸都仿佛是停止的。

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便是女神教团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当代教皇。

满脸皱纹的教皇睁开了眼,注视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穹顶之上有一团半透明的光不断扭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里面挣脱。而伴随着教皇双眼睁开,这团半透明的光也忽然安静了下来,不再扭动。

“祂让你们去读书,祂说你们是太阳。祂说未来的孩子们有希望,祂说你们要成为祂。”

“可你却打算躺在地上,享受祂留下的遗泽,直至耗光祂的最后一滴血。”

楚门说完,忽然表情一变,叹了一口气:“你希望我对你说这些话吗?”

“这些话注定是要被记录在史书上的,而你真正的目的无人知晓。教团必将以背叛女神的名义被记载,你们所有人,尤其是作为末代教皇的你,将被永远钉在斯卡伊大陆的耻辱柱上。”

教皇的表情犹如石雕,没有分毫变化:“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作为胜利者,你大可说任何感言,而无需得到我的认同。”

楚门反问:“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帮助最后的牧首?”

教皇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勉强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直到此时,楚门才意识到教皇的身体分外高大,若是年轻时,定是一个魁梧的猛男。

“楚门先生,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战胜魔王,是一个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的伟大理想。那么,这个理想中,为什么不能有我呢。”

“或者说,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教团不想消灭魔王的认知?”

“我不得不说……其实你们对了。现在的教团,早已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也已经放弃了原本的目的……不,这么说实在太不负责又以偏概全了,事情不能这样理解。”

教皇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叹了口气,似乎在理顺自己的思路。

楚门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一步,很多事情的答案其实已经分外清晰了:“现在说出这种话,你也知道并不会提高你活命的可能。”

教皇缓步从高台上走下,并未就楚门刚刚的发言做出回答,而是视线从两旁的雕像上划过:“楚门先生,你知道这些雕像都是什么人吗?”

楚门的目光追随着教皇的目光,看向那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雕像:“不知,但我猜是历代教皇。”

“非也,非也。”教皇摇着头,从右手边的第一个雕像数起,“殉道者兰登,守望者夏托,连接者伦尼米尔,续火者普罗米修斯……他们是在人类的历史中,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而牺牲的殉道者。”

“古有殉道者兰登跳入炉火为勇者的剑附魂,亦有守望者夏托愿被毒虫啃食提炼弑神的毒药。斯卡伊的牺牲者犹如山岳,我们脚下的大地正是由他们的尸骨填成。”

“楚门先生,我说这些话,你能明白吗?我不知道在你心中这片大地是什么样子的,但在我心中,它并不是不值得拯救的土地。哪怕在最黑暗的年代,依旧有辈出的有志之士为了这个世界而奋斗。”

“我不是在为我开脱,也不是在为教团脱罪,我只是在阐述客观的历史。当然,你也不要以为我说这用教团的光辉历史来打动你的心,我只是……不希望这些牺牲的人们被人忘记。”

“楚门先生,这是一片值得被拯救的土地。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把这一切托付给公正教会是否是值得的,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希望你能言行如一。”

“这片大地从不缺乏牺牲,也不缺乏牺牲者,可为什么我们却从未因牺牲而胜利呢?”教皇说完,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等气匀上,“楚门先生,我听说,您喜欢给别人讲故事。”

楚门颔首:“是。”

“可你知道的故事还是太少了,你并不了解这片大地,因为你未曾在它上面成长。”教皇轻声说道,“你可曾听到过夜雨森林的歌声,看到树精在大火中痛苦哀嚎;可曾见过百船舰队在大海上拦截海怪,在漩涡中沉入海底?”

“你可否知道北方的摩尔坎沙漠曾是绿洲,长着鳞片的沙麟族与我们世代友好;西白眉雪山的雷霆部落,曾是我们亲密无间的战友;东荒凉海的鲛人,曾是我们魔法师军团的主要组成部分;南火山区的痛苦祭祀,是战场上的生命链接者,让我们的战士共享生命。”

楚门承认,仰望着缓缓走下的教皇:“确实,我不知。”

教皇点了点头,继续扶着扶手向下走去:“但后来,他们战死的战死,萎靡的萎靡。因为四柱神的牺牲,他们成为了魔王的眷属——因为他们不肯离弃自己信仰的神明,哪怕他们的神明已经成为大陆的威胁。”

“为什么人类没有牺牲,为什么一直是人类在受保护?为什么人类没有付出过像样的牺牲,却活到了最后,女神教团究竟该付出什么?”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最后明白了,想要取得完全的胜利,必然要付出什么东西。我们的战友已经付出了他们的一切,那人类,可以付出什么呢?”

教皇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站定,看向近在咫尺的楚门。

在这个距离,楚门有一万种方法杀死他。

“我们也曾……壮志凌云呐。”教皇背着手,仿佛这样能让他佝偻的身躯挺拔一些,“我们曾携手共抗魔王,每一代人都认为战争会在他们手中终结。”

“斯卡伊的历史是牺牲的历史,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他们眼中的历史,在我眼中都是亲身经历的过去。”

“我想,艾莉薇莎和伍迪应该已经对你说过,他们怀疑我也是长生者……这对,也不对。”

教皇把从未有人知晓过的秘密一一道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秘密是否惊世骇俗。

“这就要从第九代教皇讲起了……那时候刚刚结束第一次魔王战争,百废待兴,而教皇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新的教皇还未完成接任仪式,女神留给教团的武器还没有进行权限交接。因为这些武器都太过危险,所以必须由教皇亲自保管。如果教皇就这么死去,教团将经历有史以来第二大的技术断代。”

“为了让教团控制最终兵器的秘术不断代,第九代教皇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将自己的一切赠予了下一代教皇。”

“他的智慧,经验,施法技术,记忆,都保存了下来。而从那以后,每一代教皇都会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下一代教皇。”

“当然,这都是故纸堆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但我有必要让你知晓,教团也曾奋力抗争过,也曾不惜一切代价地与敌人厮杀过。”

楚门抬起头,看向穹顶之上那透明的光团。其实在进门之前他就感觉到了那个灵魂团的存在,但打算把这件事放到后面去问。

此时的教皇体内,楚门保证是只存在一个人的灵魂的。而穹顶上的灵魂团……数不清有多少人。

因为它们古老而模糊,灵魂之间已经失去了彼此的界限。它们的记忆融合在一起,错乱又复杂。与其说是一个复数灵魂的聚集体,倒不如说是一个几十人组成的连体人。

楚门忽然问道:“是裂魂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