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如果你们于心难安,那就认真地学习,努力改造。等你们从这里毕业,回归社会之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造福社会,建设我们的国家。”
“你们能答应我吗?”
即便楚门已经铺垫得如此到位,依旧有守夜女郎不敢相信自己:“先知大人……我们……我们真的能吗?”
“能的。”楚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旧社会把人变成鬼,而新社会,把鬼变回人。”
“我们现在在外面正在展开思想改造行动,要让人们了解守夜女郎所经受的痛苦,更要让他们明白,你们和他们是平等的人类,不是任人宰割的玩物。”
“我保证,等你们毕业之后,社会上不会再有人瞧不起你们,反而会理解你们,关怀你们。”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楚门侧过身,让出通往门外的路,“不要忘记我说的话,也要相信你们自己。你们现在已经痊愈了,但我绝对不会让妮莫治疗第二次染上药瘾的人。”
“可是……”守夜女郎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最关心的事楚门还没有解释,“妮莫老师呢?她去哪了?您刚才说她承受了我们所有人的药瘾,她以后怎么办?”
作为第一个被妮莫治疗的守夜女郎,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治疗的最后,妮莫已经干瘦得不成人形,
“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先知大人!”守夜女郎还以为妮莫就要永远这个样子,紧紧地抓着楚门的手,好像怕他跑了一样,“那她以后怎么办?她犯药瘾的时候谁能救她?先知大人,您能救她吗?”
经历过同样痛苦的人,更容易产生共鸣和信任。夜女郎最重姐妹间的情谊,因为这是她们唯一拥有的东西。
而经过楚门刚刚的解释,她们自然知道妮莫为她们付出了什么。虽然这并不是她们原本要求的,可这份恩情谁能还得了?
就算先知说妮莫不是为了她们的回报而帮助她们,可守夜女郎们一直都是彼此守望相助活过来的,反而比外面的人更加懂得报答。
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替别人接待客人,在怀孕的时候替同伴掩饰,在有人被老板断药的时候用自己省下来的接济——反过来,自己遭遇同样问题的时候也会得到同样的帮助。
这就是守夜女郎的生存法则。
想象一下,在你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巴不得当场死去以结束这种折磨的时候,有一个人来了,柔声安慰着你,用手温柔地抚摸着你的手,把你的痛苦吸走,让以为马上就要死的自己活了过来。
那个时候,你一定会认为出现在你面前的是天使。
“放心吧。”楚门安慰地拍着守夜女郎的手背,“她的慈悲和坚定的意志感动了女神,所以女神才会特地破例赐予了她转移痛苦的能力——同样的,女神也不会让妮莫轻易死去。”
“但致幻剂是被女神厌恶的东西,所以女神不会原谅那些犯下同样错误的人。你们要记住,如果你们再次沾染上药瘾,即便是女神都不会救你们。”
……
这批守夜女郎安然回到了学校,同时也带回去了楚门所说的话与故事。
毛毛虫和蝴蝶的故事在收容所中飞速传播,这个带着些许励志又有些许温暖的希望故事成为了守夜女郎的精神寄托。
与此同时,药瘾能够被治疗的消息也飞速蔓延开。守夜女郎们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保持怀疑,却又无比渴望它是真的。
她们也可以变成蝴蝶吗?她们真的配吗?
妮莫在那一天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些被妮莫救助的守夜女郎们这些天过得十分煎熬,很想找芙兰卡打听妮莫的消息,却又不敢。
她们也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而不敢,也许是怕得到妮莫的噩耗,也许是怕知道了消息后自己得付出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妮莫的消息反而成了最好的答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四天的下午,守夜女郎们得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消息。
“这些天里,有很多同学都被来自公正教会传教士采访过。”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芙兰卡站在讲台上对台下的学生们说道,“他们询问了你们关于过去生活的一些情况,并询问过关于奴隶主与红灯区经营者们过去做过的事。”
“这里有一份公正教会整理的奴隶主罪状书,你们可以确认一下上面的真伪。在确认上面没有瞎写的罪状之后,你们在上面签字,表示你们认可这张罪状书上写的都是实话。”
“这只是一部分。三天后,岚山城法院会对全城所有的红灯区老板,老鸨,奴隶主进行审判,需要几名同学出场作证。”
“只要你们愿意出场作证,法院就有更大的几率判处那些人应得的刑法,从二十年监禁到死刑不等。”
“同学们,你们有愿意站出来,作为我们的代表去指正那些罪人的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等待戈多
没有人吱声,台下一片安静,每个守夜女郎都躲避着芙兰卡的视线,仿佛没听见这回事。
这也是以前出现过的情况,守夜女郎们不愿意出面指证奴隶主。尽管这些天里芙兰卡已经给许多守夜女郎做过心理工作,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恐惧却不会因此消散。
芙兰卡又重复了一遍:“哪位同学愿意站出来,作为我们的代表去指证那些人渣?”
依旧没有人站出来,她们低着头,就像等待芙兰卡点名背课文一样,希望这件差事落到别人头上。
实际上这几天芙兰卡已经跟她们说过这件事,并一再告诉她们这件事并不可怕,那些奴隶主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审判,并且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报复她们。
可女郎们还是怕——万一呢?奴隶主在她们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支配者,就算他们真的坐了牢,照样能指挥牢外的人对她们进行报复。
所以没有人敢出头,她们的前半段人生告诉她们,不要招惹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比她们强大。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乌龟一样缩着头,等待其他人把这件苦差事揽下来。
就像以前一样,对,就像人民公正军解放岚山城一样,就像妮莫治好了她们中一部分人的药瘾一样。
她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一动不动地等待,反正最后总会有一个被逼无奈的人站出来为她们说话。
人们都在等待着别人的帮助,人人都想等待救世主。可救世主是什么?就像荒诞剧里的戈多,没人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甚至于究竟有没有这个人——但他们却无一例外地相信只要戈多到来,一切就都会变好。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
她们始终不愿相信,她们等待的戈多就是那个愿意拿起武器的自己。
“同学们,未来不在别人手里,未来就在我们自己的手中。”芙兰卡轻叹一声,她太了解这些守夜女郎们在想什么了,“你们在等待一个【某人】来拯救你们吗?”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先知讲给我的。”
“从前有一名信仰坚定的牧师,每天都虔诚地向女神祈祷。”
“有一天,他在的村子发洪水,洪水冲垮了一切,甚至把他的小教堂都淹没了。他爬上教堂顶,向女神祈祷,希望自己能够获救。”
“正在他祈祷的时候,有一个人趴在一张大门板上飘过,大声向牧师喊:快上来!我带你逃走!”
“可牧师没有搭理他,依旧向女神祈祷,他相信女神一定会拯救虔诚的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艘老旧却坚固的船在洪水上飘过,船上的人向他呼喊,让他上船,可他依旧不为所动,坚信女神会拯救他。”
“又过了一会儿,一艘比刚才还要大的船一头撞到了教堂上,上面空无一人。船新且坚固,上面奇迹般的有两支桨,还有船绳,甚至还有装着清水的罐子和面包。”
“但牧师依旧在祈祷。”
“最后,洪水没过教堂顶,淹死了牧师。牧师的灵魂因为虔诚而飞升到女神的神国,向女神喊冤。”
“女神啊,我是那么虔诚,那么坚定。每天我都向您祈祷,为您的神像清洁,为什么您不愿意救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吗?”
“女神听到后,反而十分生气。女神说,我先是给你送去了一个门板,你不要,我以为你是怕门板不安全:后来我给你送去一艘船还有一个船夫,你不要,我以为你是怕船太小装不下两个人;再后来我给了你一艘坚固的新船,你还是没有上去,我就只能认为你一心求死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像笑话,可放到当前这个氛围里,守夜女郎们的头却埋得更低了,她们听出了这个故事是在说现在的她们。
见这些守夜女郎们还是不愿出声,芙兰卡顿时更加失望:“女神已经为你们降下了救赎,但这最后一步,依旧需要你们伸出手去接住它。哪怕乞丐乞讨,也要伸手才能接住施舍,或者准备一只碗吧?”
守夜女郎们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她们不愿意出面,主要是出于两个因素。
其一便是刚刚提到的害怕奴隶主的残余势力报复,其二,便是对当前社会环境的不信任。
她们是守夜女郎!这件事就足以解释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所有不幸,也可以成为所有人对她们施暴的理由。这么多年,她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从未出过红灯区的她们,每天面对的世界就是客人的侮辱和主人的殴打。老鸨更是一遍遍地教育她们,只要她们走出红灯区,所有人都能看出你们是什么出身,连店门口的台阶都不会给你做,所有人都会避着你们,生怕你们身上染着什么传染病——所以她们只敢留在红灯区里,连逃跑的心思都不敢有。
就算她们去庭上作证了,奴隶主被审判了,又能怎么样。恐怕光是她们离开收容所,前往法庭的路上,都会引来别人的恐慌,用那种嫌弃又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们,在她们背后指指点点。
芙兰卡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而这件事她也提前做过心理辅导——但显然,没有人相信。
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只能看这些守夜女郎们有没有拥抱新生活的勇气。
“即便你们不愿意出庭指证,那些奴隶主和老鸨也会被审判的。”芙兰卡叹了一口气,决定以退为进,走一招险棋,“你们提供的证词已经足够给他们定罪,并且法院也已经验证了证词的真实性,所以即便你们不愿意现身,那些奴隶主也死定了。”
听到这句话,守夜女郎们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更加坚定了什么话也不说的作战方针。
只要忍过这一会儿,芙兰卡找不到愿意出庭作证的人,要么她随便点一个,要么就放弃,守夜女郎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然后你们就会永远失去战胜他们的机会。”芙兰卡轻声说着,声音却又忽然拔高,“你们这群废物!胆小鬼!老娘抠出来的鼻屎都比你们硬!”
芙兰卡骤然拔高的嗓音吓了她们一大跳,每个人都缩着脖子,却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芙兰卡的表情。
“你们以为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以为只要这个时候不说话就万事大吉了?呸!这不是万事大吉!是糟糕透顶!这是你们唯一战胜他们的机会!你们这辈子唯一的!”
“我问你,你以前被他们打过多少次?被他们扔到陌生男人的床上多少次?”芙兰卡指着台下的一个守夜女郎厉声喝问,“你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墙上干的时候,你被人用鞭子抽着干的时候,你以为是谁害得你们受罪?是你们的身份?”
“放屁!是你们过去的老板!是奴隶主!”
“你们现在大可以当缩头乌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公正教会的法庭把那群人审判,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风险都不用承担。”
“但你们也会什么都得不到。”
“公正教会完全可以不管你们,让你们自生自灭;也完全可以自顾自地审判奴隶主,不用问你们的意见。但公正教会为什么来搜集你们提供的证据,为什么希望你们出庭?”
“因为他们希望,作为受害人的你们,能够亲手战胜这群人渣!亲手把这群人送上绞刑架!”
“如果你们没能亲手把他们送上绞刑架,你们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战胜他们的机会了,你们只能一辈子都是狗,一辈子被人践踏!”
“听好了!这场审判对于你们来说,比任何事的意义都要重大!如果你们没有出席这次庭审,你们就会一辈子背上耻辱的印记,因为你们唯一一次能够复仇的机会,被你们亲手放弃了!”
芙兰卡越说越激动,原本肤色暗黄的她此刻脸色居然有微微的红润:“去他妈的樊登尔康,那场绞刑比那些致幻剂爽多了!我恨不得上去把那群人的尸体放下来,我亲手再吊一次!”
“你们难道不恨他们吗?你们想一想你们过去所过的生活,全都是拜他们所赐!你们必须考虑这是你们此生仅有的机会,这是你们战胜过去,战胜自己的唯一途径!”
突然暴躁起来的芙兰卡让守夜女郎们面面私觑,她们从未见过芙兰卡如此的暴跳如雷。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芙兰卡稍微冷静了一下,喘息了一会儿。
她的身体并不好,都是当年当守夜女郎时落下的病根。即便现在经过治疗和调理,依旧比常人虚弱得多。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远赴岚山城,为这些远在天边的姐妹带来新的生活。
就在此时,一只颤巍巍的手举了起来。她的主人好像有些忐忑,举的时候半举不举,左顾右盼,好像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跟她一起举手。
“现在我们有一个了,谁是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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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似幻。
琪格丽特觉得这一切都如梦似幻。
此刻,她正坐在老板才坐过的马车上,前往法庭。
这架马车上坐了十几个人,即便再怎么宽敞此刻也显得拥挤起来。
距离那堂课已经过去了三天,今天是她们出庭指证奴隶主所犯下罪行的日子。
琪格丽特很忐忑,她甚至有些后悔,想逃回收容所。但芙兰卡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像守卫一样,谁都不敢提回去的事。
“我们到了。”马车一停,芙兰卡撩开门帘看了一眼外面,又扭头看向她们,“跟我走,别掉队。”
守夜女郎们乖乖地跟在芙兰卡身后,却一个个低头含胸,仿佛她们才是这场审判的被告一样。
她们来不及,也没有勇气去看路人的目光,她们只想赶紧找到一个没人看得见她们的地方躲着。哪怕是站在阳光下,她们的身上也觉得痒痒的,总觉得有人在背地里对她们评头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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