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轻点……你弄疼我了。”
“舒服吗？”
“……一般般吧。”
“那这样呢？”
“嗯哼~你往哪看呢！”
莉莉丝张牙舞爪地揪住楚门的脸，用力把他的视线往上抬。
楚门的手倒是没停，一边继续给莉莉丝按摩着头皮，一边给自己刚刚的视线做个解释。
“你头枕在我腿上，咱俩成一条直线。我的视线也是直线，自然而然就放在那啊，这很正常不是吗？”楚门狡辩着，“再说了，你裹得严严实实的，我能看到什么啊。”
“不许看！”莉莉丝红着脸，一只手挡住楚门的视线，一只手捂住胸口。
楚门无语望天，莉莉丝素来穿得严严实实的，但可惜她的身材太好，穿得再严实也没有用。
他已经哄了莉莉丝两天了，很显然，到现在还没哄好。
离开尤弥尔领的时候，莉莉丝提议去爬乌鲁卡山，可楚门转眼间就投入了对斯卡伊大陆的居民灵能活跃性较高，自缚性较低的问题中去了。
满怀期待的莉莉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对楚门的无视感到很是不满。而结果就是……这两天莉莉丝一直没给楚门好脸色看。
路上楚门也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收效甚微，唯一的收获就是让莉莉丝稍微愿意搭理他一下了。
这跟歌剧院里可不一样啊——楚门好几次都险些把话说出来了，但考虑到把莉莉丝惹炸毛了的后果，他还是把话憋在了肚子里。
现在，他们正在乌鲁卡山顶等待日出。
但冬天昼短夜长，日出也晚一些。结果就是他们早早地起了床，却只能坐在山顶大眼瞪小眼。等的时间长了，互相不说话的两个人也有些无聊，所以楚门主动提出给莉莉丝按摩头皮——理由是他有一手祖传足疗。
莉莉丝倒也没挑楚门祖传的是足疗却要给她按头皮的毛病，只是给了楚门一个台阶下。却没想到，楚门按着按着，视线就飘到比乌鲁卡山更加高耸的地方去了。
莉莉丝翻身而起，撇开楚门的手，坐在悬崖边呆呆地望着地平线。
见状，楚门顺势就坐在她身边，一起盯着还没完全亮起来的天空。
“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楚门看着毫无日出征兆的地平线，叹了一口气。
“什么问题？”莉莉丝懒洋洋地问道。
楚门望着远方横亘平原的沉羽江，思索片刻：“尤弥尔领往西北是密西里领，往东北是利维坦领，对吧？”
“对啊……”莉莉丝声音依旧懒散，没听出有什么问题。
楚门继续沉思：“沉羽江从西部的白眉雪山来，在密西里领拐了个弯，直通尤弥尔领，对吧？”
“是啊……”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楚门点了点头，声音沉重：“我觉得如果我们继续这么坐着，今天就看不到日出了。”
这下子莉莉丝倒是惊讶了一下：“为什么？”
“那是沉羽江对吧。”楚门无奈地指了指正前方横亘平原的江流，“所以我们现在面朝的是西北，对吧。”
“所以呢？”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如春日冰雪消融，莉莉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两人间有些僵硬的气氛也缓和了少许。
直到这时，楚门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莉莉丝是很爱笑的，可这几天里，这好像是楚门第一次见莉莉丝笑。
楚门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而注意到了楚门表情的莉莉丝立刻又板起了脸，傲娇地抬起一只手虚搭。
楚门会意，起身拉起莉莉丝，顺势手就不放开了，直接牵着手走到山顶的另一侧。
这边，天色蒙蒙亮。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大片大片的盐碱地，寸草不生，就连冬日的寒风都不愿在这里久坐。蒙蒙亮的天际给这片大地染上了稻穗般的金黄色。若是不仔细看去，还以为面前是一大片静止的麦田，只要有风拂过，就会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
可那不是麦田，只是盐碱地。
一山之隔，一边是水土风茂的草原，一边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楚门看向莉莉丝，莉莉丝看向这片大地。
“很美，是不是？”莉莉丝轻声问道。
楚门看着光秃秃的盐碱地，虽说即将出山的太阳给它染上了黄金般的色彩，却掩盖不了它荒芜贫瘠的本质。
“是不是觉得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莉莉丝转过头，微笑着。
“美作为一种抽象定义，很容易就能找到不同的解释。”楚门摇了摇头，“只要巧舌如簧，一朵花是美的，一抔土也是美的，就连一具骷髅，都可以形容出一股美感来。”
“那你觉得这片盐碱地好看吗？”
楚门沉吟片刻：“从这里看，是很美的。”
莉莉丝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说道：“但住在盐碱地上的人不会这么想。我们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我们站在山顶。只有当那些东西离我们很远的时候，我们才能评价：看起来很美。”
看着突然进入诗人状态的莉莉丝，楚门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门，这几天我在想一件事。”
楚门心头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
他早就怀疑莉莉丝这几天其实是有什么心事，不然不至于连笑都不笑一下。以往她就算生气，表现也就是恶作剧的频率提高，从未像这几天这样对什么都兴趣乏乏。
“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你，你也没有遇到我，我们是不是会有很多不同？”
莉莉丝提起裙子，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放在膝盖上，虽然坐着的是石头，却坐出了真皮沙发的感觉。
“我有种预感，若是没有遇见你，我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但因为有你，所以一切都变得不同。
莉莉丝出神地看着荒野，眼神却格外遥远。
“为什么这么说？”楚门有些忍不住了，今天的莉莉丝显得格外安静，这种状态很少出现在莉莉丝身上。
“若是没有你的话，在白枫领的时候，我大概会杀光所有人然后离开。”莉莉丝微笑着，“在丹迪领，我也会把该杀的人一个不剩地杀完，然后去下一个地方。”
楚门笑着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不是也杀了他们？”
“但我不会给他们盖一座城，也不会教他们如何用另一种方式生活。”莉莉丝幽幽地说着，“我本以为我们要一起去寻找让这个大地重新焕发生机的办法……却没想到……”
莉莉丝哑然失笑：“我从一开始就找到了，甚至是主动来了我身边。”
不知为何，莉莉丝本该开心，可她的情绪忽然间又低落了不少。
“怎么感觉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楚门坐到莉莉丝身旁，语重心长地拉住莉莉丝的手，“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我害怕……”
“我在想啊……”莉莉丝出神地望着远方，“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该在哪里呢？”
“我原本计划解决完白枫领和丹迪领的事，就去齐格领见一面【先生】……”莉莉丝皱着眉头，细细回想着原本的计划，“之后该去哪里，做什么，还没有计划好。”
“我想……”莉莉丝的脑袋歪了歪，语气很委婉，“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只是一个假设——假如我一直没有遇到你，我最后会成为什么？”
“总不会成为魔王。”楚门笑了笑，视线却悄然飘向别处，“绝无可能。”
在说这话的时候，楚门是有点心虚的。他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储备灵能中记录的信息片段，那些看到了【楚门】，也看到了杜林之死的画面。
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与莉莉丝有关，不是吗？
在他视线飘向别处的同时，莉莉丝的视线也心虚地别开，两人都没有看到对方视线的转移。
“那我要是成为魔王了呢？”莉莉丝挑了挑眉毛，扬起下巴，“你想想看，一个屠了白枫城和丹迪城的魔女，还会指挥魔物，同时本身也是教团的头号通缉犯——你见到这么个人，会觉得她不是魔王？”
楚门哑然，他都忘了莉莉丝还有控制魔物的办法……
就是在丹迪领的魔物暴动中，莉莉丝居然掌握了通过魔物孵化巢控制魔物的技术。这要是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莉莉丝的魔王之名就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还没等楚门回答，莉莉丝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所以啊……要是我们没有最开始的邂逅，而是在距离现在很久以后的未来遇见的，我们……会不会成为敌人？”
面对这个问题，楚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我想，我们也许会在战场上相见，你要拯救这个世界，而我要毁灭它。”莉莉丝低下头，若有若无地笑着，“因为那个时候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恶毒的，无论是我出生的地方，还是乔玛利亚，圣马林，白枫领，丹迪领，我见识过这片大地所有的恶毒。”
“我不会觉得那个叫兰斯的勇者其实还有得救，也不会觉得丹迪领那些不辨是非的平民值得救，更不会觉得这个恶毒的大地还有拯救的必要。”
“我说过吧？我活着只是想毁灭那些该毁灭的东西，对重建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兴趣——其实不是这样的。”
“楚门，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寻找【拯救】的方法，却一直也找不到。到最后，我甚至开始怀疑【拯救】是否是被凭空捏造出的词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拯救】。”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开始相信，这个世界可以存在拯救，也存在值得拯救的人。”
莉莉丝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温婉绰约，全然不似那个精灵古怪的魔女。
“我在想……若是我们日后才见，除了生死相搏以外，我们的故事可不可以有另一个结局？”
在太阳还未露头的时候，晨曦就已经渐渐从地平线后爬起，浸染在莉莉丝的侧脸。
她的视线稍微挪开了一些，不与楚门对视。
“比如说……不可一世的魔女爱上了想要拯救一切的英雄之类的……灾祸的魔女放下了一切，想嫁人了，想为一个人洗手作羹汤，”莉莉丝的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仿佛在想象着那个仅存于脑海中的时光，“像这样坐在房子前面一边喝茶一边看日出。”
熹微的晨光是世上最完美的妆容，莉莉丝的侧脸仿佛从画中摘下的传世经典，让亘古长存的日出都为之黯然失色。
“那你想当魔王吗？”楚门忽然反问。
莉莉丝忽然笑了起来，变得趾高气昂：“如果以后我是魔王，你就趁现在好好跟我干，我以后没准还会封你个大王妃当当~”
这下子，连楚门也笑出了声：“若真有那一天，魔王一定是我，而不是你。”
莉莉丝一愣，完全没想到楚门的回答会是这个：“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你是为了毁灭该毁灭的东西而活着，可你对重建也并不排斥，不是吗？”楚门低头，莉莉丝的手还在他的手中，十指交迭的地方有让人安心的温暖，“你为不能复仇的人复仇，为不能发声的人发声。若是将来你有一天真的成为了魔王，我宁愿相信你是为了替那些无法反抗的人去反抗这片恶毒的大地。”
“所有如果有那一天，让我来。”
莉莉丝的眼中闪烁着粼粼的波光，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把额头抵在楚门的肩上。
楚门渐渐放下心来，每当莉莉丝做出类似举动之后，她都会温柔贤淑好长一阵子。
“楚门。”莉莉丝抱住楚门的胳膊，抬起头，轻轻咬着他的耳朵，“那天没做完的事……”
“咳咳……”楚门神色微妙，“这荒郊野岭的……不太好吧……”
“那不是荒郊野岭就可以咯……”莉莉丝的眼中划过狡黠的神色。
“我觉得重点不在这里……”楚门尴尬地眼睛都要飞出去了，脸皮有些发烫。
“噗哈哈哈哈——”莉莉丝忽然间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手指戳到了楚门的脸颊，“明明就想得不行，还在这装！”
说这话楚门可就不乐意了：“我觉得【想得不行】这个形容的人应该不是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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