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可这又偏偏是先知的命令，甚至先知还明示说如果自己不照着做，就不会再给自己提供庇护。
究竟是选择先知还是选择皇室血统……这个问题很难抉择。
虽说现在的形势要求自己必须选择先知，可选择先知的庇护是建立在他的皇室血统之上的。若是丢掉了这最根本的东西，先知还愿意庇护他吗？
犹豫再三，索罗德决定先把这事应下来，至于后续该如何……以后再决定。
他可没忘记自己今天来是为了那件拖了许久的事。
“老师……”索罗德斟酌几分，观察着楚门的脸色，“学生明白了，学生一定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楚门摆摆手，“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
索罗德一愣，止住后面的话，等着楚门的解释。
“我让你种地，不是让你抱着玩儿玩儿的心态去种。”楚门一改往日的温和，转而用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命令的口吻，“我要你记住一件事——你明年一整年的粮食，只能来自于这块地的收成。”
“您的意思是？”索罗德惊疑不定，“真让我去种地？”
楚门缓缓站起，虽不言语，如山般的压迫感却重回索罗德心中。
楚门的语气很平静：“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学生不敢。”这是索罗德今天不知第多少次低头了。
低头这项技能，在皇室并不多见。每一个皇子与公主都是皇家的颜面，除非重大场合，随意低头便是罪过。
可现在，索罗德也顾不上这些。
他的未来在楚门手中握着，而他显然也不敢保证自己打得过一名枢机主教，自然更不可能打赢把枢机主教都斩杀了的先知。
可【低头】这件事本身，依旧让索罗德感到心中憋屈。
“索罗德，我刚刚跟你说过，一个国家是自下而上建设，而非自上而下。”楚门在办公室中缓慢踱步，每一步似乎都踏在索罗德的心尖儿上，“你若是连这个国家的根基都不了解，又谈何治理？”
“我问你，帝王和整个帝国的农民，哪一个更重要？”
索罗德已经无力吐槽了，今天先知所说的这些话，别说放到宫廷，就算放到任何一个贵族面前，都是立即处以绞刑的份。
但他是先知，他是女神的唇舌。
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吊死女神的唇舌。
“是……农民？”索罗德不敢回答他心中的那个答案，只敢顺着楚门的话说。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楚门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说出挑战这片大陆秩序的话语，“平民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如果杀一个帝王就能保证整个帝国平民阶层的安全，我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楚门一直在观察着索罗德，审视着索罗德。今天他所说的话，无一不是经过仔细斟酌。
楚门就是故意在激起索罗德心中的愤怒，就是在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
有些问题，他希望趁早激化出来，而不是等索罗德去了天高皇帝远的白枫领之后再激化。
到时候，他可没空时时去检查索罗德的功课。
所以，如若要进行思想改造，就必须趁现在点出一个苗头来。
但让楚门没想到的是，索罗德居然真的忍住了。他不但忍住了，甚至还点头称是。
楚门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如果索罗德不敢站起来反驳他，那一定是心里有别的小算盘。要么打算阳奉阴违，要么便是倒行逆施。
毕竟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可统统都是直接损害到索罗德利益的思想。
哪怕索罗德现在已经被赶出王都，可他依旧是统治阶级的利益既得者。楚门在他面前说出【民为贵】，甚至还说出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帝王这种话，几乎是贴着索罗德的脸大声谋反。
楚门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这个世界的先知就这么牛逼？
按照他的猜测，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先知，必然会先被目前的统治阶级怀疑并针对。但从索罗德的反应上来看……
不对，索罗德已经是被放逐出权力圈的人，他很有可能巴不得起兵造反。自己刚刚的话，没准还正中索罗德的下怀。
“学生受教了。”索罗德到底是在贵族圈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他忍住了心中的惊惧，忍住了激起先知怀疑的举动。
索罗德出人意料的能忍，这也是让楚门倍感意外，他甚至都快开始怀疑索罗德被逐出王都的原因是不是想在王都发起无产阶级革命了。
“这个，你拿着。”见自己精心准备的后话无处可说，楚门只好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放到了索罗德面前，“回去好好读，好好理解。”
“你还差得远呢。”
索罗德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个朴实无华的小本子，刚刚还愤懑中带着怀疑，怀疑中掺杂着憋屈的心情忽然间平复了下来。
果然，先知正如传说中的前辈一样，是在点醒自己。
自己的愤懑与不服气的想法，正如古时那些有幸被先知提点，却又不自知地偏要跟先知对赌的人一样。
如果自己刚才真的站出来反驳先知，很可能最后落得与那些在故事里不尊敬先知的人一个下场。
索罗德双手捧起这本书，眼中满是希冀：“老师，这是？”
这是兵书？是军用魔法的合集？是能大幅度提升军队作战能力的药剂典籍？还是先知记录下的预言？
——都不是，这是楚门这些天里抽空准备的语录本。
上面记载了楚门精挑细选的关于人与社会、国家与人民间关系的典故和论点，还记载了生产力与阶级的关系，辩证思维的定义及重要性，还有方法论与原理缺一不可的基本原则。
不过，这本书里的原理都有，方法论他却没有写出——因为还没来得及写。
简而言之，这是一本集诸子百家之所长，取其精华去其糟泊的语录。
这是楚门对南方三领人进行思想改造的第一步——他会把这本语录列为学生必读书目，甚至把背诵其中某些段落列为考试项目，更是要求全部市政厅工作人员熟读并理解。
若是这片大地上的人们缺乏人文精神的基础，那他就补足。
“这是屠龙之术。”楚门意味深长地看着索罗德，“这上面的知识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才能消化。”
索罗德的眼中闪现出奇异的光彩。
屠龙之术？那可是……
“当然，这不是你想的屠龙之术。”楚门及时打断了索罗德的畅想，“准确地说，这是另一种屠龙术的入门篇。”
索罗德也清醒了过来，站起身，明白楚门想传授给自己的似乎是另一套东西：“那这个屠龙之术，究竟是什么？”
“等你慢慢理解它，就会明白。”楚门拍拍索罗德的肩膀，“你的未来还很长，你可以回去慢慢看，慢慢想。但是要记住，地还是得种。”
索罗德脸上刚刚浮现的兴奋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但又被自己强撑了起来：“学生……明白了。”
“记住，不是要你种花，而是要你种粮食。”楚门再次拍拍索罗德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你种粮食的过城种会得到许多感悟，会想到很多事情。当你因为种地而心有所感的时候，翻翻这本书，好好想一想上面的道理。”
“知行合一。”楚门叮嘱，“你可能会觉得我刚才的话大逆不道，是在挑战整个帝国的规则——但我必须声明一点，我没有挑战它，我只是阐述了一种未来，一条从未有人敢说出来的真理。”
索罗德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今天的先知为什么这么奇怪。
他计划今天是来询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问题的，问完这些问题，他明天就要跟白枫勇者启程回白枫领了。
这是他短时间内最后一次有机会与先知面谈，这个机会他不能放过。
而先知显然是预见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自己临走之前考校自己的心性。
虽然自己并不知道先知考校自己心性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但自己好歹算是蒙混过关，没有说不该说的话。若是他刚刚以自己的无知反驳先知，恐怕就得不到这本《屠龙术》了。
“老师。”索罗德重整心态，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我有一名……朋友，他叫穆赫德。当初我从王都离开时，他带着一队人向东南方前进，吸引加利亚的兵力……您可否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或者说，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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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迪领的东方，在南方三领中占地面积最大的齐格领北依横断山脉，东临迷雾之海。齐格领内有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它创造了周围大量的岩石地，岩石地上有不少时不时冒出热气的气孔和温泉。
与丹迪领不同，齐格领绝大部分地区地势平坦，没有多少丘陵，却有大量的高山与林地。
而这些高山与林地之中，一处从未被标注在地图上的盆地里，一座庞大的营寨静静地蜷缩在一望无际的梯田之中。它的四周立着瞭望塔，塔上两人一组的士兵背着弓箭，永远保持有一人在警戒。
尽管是冬天，但周遭的田地里还是种满了白皮根。这种在冬天生长的抗寒作物是起义军的重要粮食来源之一。
“喝——”
“哈——”
营寨的空地上，数百人的方阵正手持武器，在寒风中操练。几十名教官在人群中穿插，时不时地纠正士兵们的动作。
这里是齐格领起义军的一座营寨，这种营寨他们在整个齐格领有几十座，每一座都隐藏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位置。
可能是因为起义军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这些地方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而起义军也在这些年的发展中逐渐壮大，甚至繁衍生息。
一个高大得如同小山的壮汉站在一座木屋前，他足足有两米多高，身上的肌肉块如同大理石雕塑一样分明可见，大臂比得上寻常人的大腿粗。
他面前的这座木屋虽然不算小，但与他一对比，就生出一种低矮感来——他连进门都要低下头。
而且以他的体宽，进入房门也有些困难，所以他不得不站在门口，瓮声瓮气地对着房子里的人喊：“穆赫德先生，俺们老大有点事儿想跟你嗦。”
不多时，一个衣着华贵却面带倦容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身上带着些许书生气，与面前五大三粗的壮汉形成了鲜明对比。
穆赫德没有出声，而是点头致意，默默地跟在了大肉山的身后。
一路上，除了操场上的士兵们训练时发出的呼喝声，就只有大肉山走路时发出的砰砰声。
“俺叫埃阿斯。”大肉山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在俺们这当盾卫，你是干甚么的？”
穆赫德整了整衣服，尽管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却毫不影响他的从容：“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我也只是一个逃难的人。”
“介个俺嗦了不算。”埃阿斯挠了挠头，“俺们老大要见你。”
穆赫德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他也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诚然，他是个魔法师，带过来的手下也有不少好手。可光是这个起义军营地，近战职阶者就有十几名。
而且据穆赫德的观察与推测，这个营寨显然不是起义军的主营地。光是一个驻点兵营就有二十多名近战职阶者，那他们的主营地会有多少近战职阶者？
三天之前，他历尽千辛万苦，从迷雾之海沿水路抵达了齐格领，完成了吸引兽面武士的任务。
可还没上岸，他就发现齐格领的沿海似乎有些问题。
这里的海边有许多船，他路过的某些海岛也有隐藏起来的船只停靠痕迹。
而且这些船并非渔船，而是战船。这些船只显然都是为了战争而准备，各个体型巨大，能运输大量兵马。
穆赫德本能地感到怀疑，放弃了绕过那些海岛的想法，想直接登陆以避开对方的耳目。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人刚上岸，就被一队斥候团团围住。而且这队斥候并未攻击他们，而是保持着距离，警惕观察并发出了召集人手的信号。
穆赫德当即察觉到了问题，意识到他们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他立刻率领部下一头钻进山地，虽说此举确实拖延了些时间，但还是没能躲过对方的后续追捕。
事实证明，当时他没有反抗或灭口是正确的，因为那个斥候发出的信号在半天之内就引来了二十多个训练有素的近战职阶者。
这些近战职阶者分工明确，实力强劲。虽然穆赫德凭借战术与对方周旋许久，甚至有机会反攻回去，但他最后还是主动选择了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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