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楚门的身影犹如夜空中飞翔的猫头鹰，轻巧地翻过领主府的围墙，攀附到二楼客房的窗外。
楚门先数了数这是第几扇窗，以免进错了房间。在确认自己没飞错之后，才利落地拉开虚掩的窗，翻身而入。
一进房间，就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絮叨着什么。
“勇者依旧是平民，我还以为会直接变成贵族呢。”
“我总得搞套房子吧？等我退休了总得有养老钱吧？兄弟你别怪我贪，这是人之常情。再说了，我也不白拿啊，我以后肯定好好保护白枫领。你别不信，这一路上的训练我虽然叫苦，但也没停过啊，顶多就是抱怨的次数……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明天我再找你，你教教我怎么装得更像勇者呗？我知道我比不上故事里那些勇者，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兰斯忽然感觉到背后撑着自己的东西一动，急忙赶在摔倒之前站稳。
楚门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吵死了，菲菲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你跑那边哭去。”
兰斯一怔，大脑当场宕机。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睡啊？”
楚门没有回答，只是瞪着死鱼眼盯着兰斯——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去找白老鼠的事跟他们说。
半晌过后，两人瞪眼瞪得眼睛发干的时候楚门才打破了沉默：“我刚回来。”
兰斯的眉毛挑了起来，显然没料到楚门会给出这么个回答：“我一直都在门口，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又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走的窗户。”楚门神色如常，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坐，我有事跟你说。”
“你偷偷出去的？”兰斯忽然感到有些心惊胆战，“这可是领主府，你不怕被人当贼打下来？”
“不被发现就可以了。”楚门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探讨的意思，“我刚刚去见了白枫城的情报商人，从他那里买了份情报——情报费一金币，我要报销。”
“买情报？”兰斯觉得自己快跟不上楚门的节奏了，“什么情报？找谁买的？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你买情报要干嘛？”
“报销。”楚门重复了一遍，摊着手在兰斯眼前晃来晃去。
“一个金币！一个金币！”兰斯瞪着眼， “你买的什么情报，失落的宝藏？”
哪怕兰斯刚赚了两百金币，但依旧感到肉痛。就像你刚赚了两百万，然后买水的时候一瓶矿泉水收了你一万块钱一样。
“如果是宝藏的情报，卖情报的人为什么不自己去挖？”楚门翻了个白眼儿，“报销。”
“钱我明天给你。”兰斯讪讪地笑着，“什么情报这么贵？”
楚门顿了顿，把卷轴摊开放在桌面上：“迷雾山脉有邪教徒出没，据说有献祭的痕迹。”
兰斯直接跳了起来：“邪教徒？什么教的？”
“不知道。”楚门摇了摇头，“情报提过献祭，可能是……可能性有点多，但我们到现场就知道了。”
邪教徒的种类分很多，基本上除了女神教团，其他的宗教都被称为邪教。这里面也有些和平安详与世无争的宗教，但人们对邪教的印象总是停留在血腥献祭与杀人魔上。
这里面，同样也有崇拜【魔王】的宗教。
“不对，”兰斯此时才注意到关注点错了，“你……买邪教徒的情报干什么？”
楚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是时候完善自己在兰斯眼中的形象了，否则一直神秘下去，有些事情没法解释。
于是楚门继续保持沉默。
兰斯站在楚门身前，仔细地观察着楚门的表情。
一如既往的除了帅以外无趣的脸，但这张脸里仿佛有着倾诉的欲望，却被冰冷的表情覆盖。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许久，楚门才酝酿好了气氛。
“邪教徒都得付出代价。”楚门轻声说着，语气郑重，“魔王也必须死，就这样。”
兰斯看着楚门的眼，那是一双因陷入追忆而略微失神的眼。楚门的声音不大，音调也低沉，尽管好像很平静，但平静中却隐隐含着未爆发的力量。
在这短短一个瞬间，兰斯根据楚门的反应在脑海中瞬间编出了一整套人生经历，包括但不限于幸福童年，富豪世家，青梅竹马，邪教袭击，全家献祭，侥幸逃脱，拜师学艺，独自抵抗巨大黑势力等等桥段。
兰斯瞬间明白楚门为什么不近女色了。
楚门还要消灭这世上所有的邪教徒去完成复仇，他不能带着心爱的女孩儿浪迹天涯。
看着兰斯由震惊转为恍然，又由恍然转为歉疚的脸，楚门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兰斯心里在想什么，但楚门的人设好歹是立住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嫉恶如仇的拳师兼吟游诗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jpg。
“抱歉。”楚门仿佛忽然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扶住额头转过身去，用身体挡住了自己没忍住笑出来的表情，“我不该说这些的，但是邪教徒往往也是最容易被魔物侵蚀心智的人。他们如果混在人群中，往往会比魔物更……”
“兄弟！”兰斯忽然间打断了楚门的话，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不用说了，我都懂。”
“我帮你，我们一起。”
他目光坚定，声音里带着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声里有火，眼里有光。
至少在这个时候，兰斯像极了楚门曾见过的勇者们。
“谢谢你，兰斯。”楚门低声说着，“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定会。”兰斯抓着楚门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哪怕他并不清楚地知道楚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楚门的愤怒和痛苦，“以血偿血，以牙还牙！”
“以血偿血，以牙还牙！”楚门的目光也随之渐渐坚定，“杀光他们的小猪，当着他们的面把小猪放在火上烤！”
……
兰斯怔了一下，头上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等等，你不对劲。”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大到兰斯险些没绕过来，“猪？放在火上烤？”
楚门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兰斯激动地摇晃着楚门的肩膀：“不是，你父母呢？你就不管你父母和你的青梅竹马，不管你被夺走的万贯家财了？！”
“没有啊，我爸妈是病死的，我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万贯家财啊。”楚门一脸茫然，“我要是有万贯家财我还说书？”
兰斯猛地松开手，在楚门的房间里踱步，看楚门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个精神病。
“你的……小猪？”
“嗯，黛西是我父母死后唯一的亲人了，可那群邪教徒却用它来献祭！”楚门长吁短叹，“你能懂那种痛苦吗！在艰苦岁月里陪伴你，陪你说话，逗你开心的小猪猪，就那么凄惨地被剥了皮吊在柴堆上，被邪教徒撒上邪恶的仪式香料……”
“等等，你确定那是邪教徒？”兰斯打断了楚门的话。
楚门的反应异常激烈：“那帮邪教徒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平常人还会说自己是邪教徒不成！”
兰斯的眼神很微妙：“那些……邪恶的仪式香料是什么味道？”
楚门摇了摇头：“不知道，时间太久远了，只记得很香，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当时我闻着那个味道，心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想咬点什么的冲动。”
【调料吧。】兰斯险些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但转念一想，兰斯忽然明白了楚门的良苦用心。
“楚门，我懂你。”兰斯深沉地拍了拍楚门的肩膀，“是我不对，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还亏你临时编了一个不那么难过的故事给我。”
楚门叹了一口气，没有否定。
这人设立得稳当：与邪教徒有血海深仇，却为了不让这份仇恨波及影响到同伴的心态，故意讲了一个搞笑段子的好同志形象就这么立起来了。
接下来……
“哈哈哈哈哈你不会真信了吧。”楚门忽然大笑不止，“你是觉得我一定有血海深仇才总想着去讨伐魔王？”
兰斯：“？？？”
“兰斯，还世界一个朗朗乾坤，关仇恨什么事。”楚门摇了摇头，“当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很难理解吗？”
“我……你……啊？”兰斯被楚门的五 连 下坡发卡弯彻底转晕了，“等会儿，我缓缓……”
兰斯坐在桌前，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得向楚门求证。
“你刚才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门停下脚步，双手按住兰斯的肩膀：“兰斯，我想拯救世界，我跟你说过，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看着兰斯从最开始的震惊，到之前的义愤，再到如今的茫然，楚门确定，兰斯已经濒临放弃思考的边缘。
至于【真相】……让兰斯慢慢猜吧，他脑补得越多越好。
这样，以后他无论是要扮演苦大仇深的角色，还是要扮演正义感爆棚的角色，都有理可依。
“无论是向古神献祭的邪教徒，还是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魔王。”
“无论他们是谁，是什么。只要想要威胁这个世界，那就是我的敌人。”
第十六章 休米的小计划
“你这个家伙！”兰斯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发起恼来，“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有仇，我帮你报。如果你没事，也别让我担心！在这骗我干什么！”
楚门摇了摇头：“骗你吗？不不不，兰斯，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以后你会遇见很多声称自己要战胜魔王的人，声称要拯救世界的人，但每个人的出发点都不会完全一样。你不要在乎他们的目的，你要在乎他们的目标。”
兰斯眨巴眨巴眼睛，试图回忆起他们最初的话题。
未果。
“我们继续来说讨伐邪教徒的事吧。”楚门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迷雾山脉的东部深处，浮花河的支流与迷雾山脉的交汇处，这座小山包。”
楚门的指头停在了被标注了一个洞穴的位置：“据说这里有邪教徒活动的痕迹，有献祭祭坛。”
“我初步想了一下，我们从迷雾山脉的东部进入，讨伐食尸犬群，然后进入落日森林；我们可能在这里遭遇那头【黑色暴君】，如果能的话，讨伐它；借着沿山脊一路向北，在山隘进入迷雾山脉东部的深处，我们在这里穿过树蝶沼泽，来到目的地——这个洞穴的外围。”
楚门的话兰斯好像没听进去，他一直在犹豫着什么：“讨伐了邪教徒……这样我会更像勇者吗？”
楚门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兰斯，慢慢的，他的眼神恢复平静，拍了拍兰斯的肩膀。
“你已经是勇者了，兰斯。”
“我不知道你刚刚想了些什么，那些事也许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但有可能发生在你不认识的人身上。这些事可能发生过成千上百次，在未来还可能重复成千上百次。”
“记得你那时的想法吗？以血偿血，以牙还牙。为不公持道，为逝者偿血，为百姓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让那些试图摧毁我们社会的渣滓付出代价。”
“兰斯，记住那种感觉，那种义愤填膺的冲动。”
“你不需要装得像勇者，你就是勇者。”
兰斯的眼神产生了些许变化，他似乎还是处于迷茫，但又好像抓住了点模模糊糊的东西。他一直在吸气，似乎大脑的运存已经被压榨到连转换成呼气都做不到了。
半晌，兰斯才因为喘不上气了而回过神，仿佛大彻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是这么回事吗？”
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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