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匂宮出夢
兴奋?紧张?迷茫?
这些情绪她都有,她很为自己家族的新位置而着迷,哪个少女不迷恋辉煌的盛景呢?
但是,在内心深处,她也同样焦急,甚至还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少女的心,不止能感受到辉煌,也能感受到其下暗藏的波涛:这一切真的是有切实保障的吗?这真的不是某个繁华却又注定会被击碎的梦境吗?被时势推上顶峰之后,我的一家人会不会在哪天又稀里糊涂地被时势给推下来?
少女无法给出答案。在这个动荡之极的年代里,哪怕仅仅只活了十六年,这种事她也见多了听多了。
法兰西在这可怕的六十年之间,辉煌和黑暗总是交织并存,几乎每隔十几二十年就要天翻地覆,哪怕一位少女,也禁不住会有东方人那种“悲欢离合世事无常,荣华富贵转眼成空”的感叹。
这座宫殿难道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见证吗?它的旧主人,波旁公爵夫人在革命中落荒而逃,丢下了她用130万利弗尔买下的这座宫殿;缪拉买下了它,他最后被奥地利人枪毙;缪拉将他送给了拿破仑,结果拿破仑在这里宣布退位,最后再也没能回到法国;复辟之后,路易十八将这座宫殿赠送给了侄子贝里公爵,结果他在1820年被共和主义者给枪杀了!
就连她自己之前不是也经历过吗?她去过王宫见过国王,结果短短几个月之后奥尔良的国王就仓惶逃离了这个国家!
我的一家人,会不会也将面临着这样的危机呢?明知道危险,少女却禁不住这么想。正因为如此,她才感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都太过于变化无常了,天晓得路易·波拿巴又能在这个国家闪耀多久呢?而她的一家,却已经和这个人牢牢地绑上了关系,一切都这么让人心悸。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热切与关爱。
“在想什么呢?德·特雷维尔小姐?”
她微微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兄长的视线,感受着他那毫不保留的宠溺。
“没什么,先生,我只是有点冷了而已……”
她当然不想说出自己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扫自己哥哥的兴。
虽然她并不奢望什么耀眼之极的荣华富贵,只希望家人们平平安安,可是她的家人们看上去却永远不会这么想。祖孙两个人都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也许这就是男人们永恒的追求吧。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紧紧地跟随在后了,谁叫她也是这个家族的一部分呢?
“嗯,今天的天气确实挺冷的。”夏尔一边小声安慰着芙兰,一边微笑着打趣儿,“我之前就说了嘛,虽然打扮得漂漂亮亮很重要,但是也没必要为此去牺牲温暖啊?衣服的主要作用是防寒保暖,可不是只用来打扮的……”
“先生,我现在不冷啦!”芙兰故作骄横地扫了哥哥一眼,她知道哥哥是为了逗她开心。
穿着礼服的哥哥,真是好看。
她不禁抓得更紧了。
不管是富贵还是落魄,他一直在我的身旁,这样不就好了吗?
少女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正当夏尔还想再打趣的时候,路易·波拿巴突然开口了,他连忙暂时收住了口,静静地听着这位当代总统的宣言。
“同胞们,我应法兰西人民之命,担任国家的最高行政长官,值此诸位同胞集会之时,我衷心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寄予我的厚爱和帮助。
同时,我深深地知道我的责任之重大,身处于这个职务之上,我考虑的绝不是它的荣耀,而是它的义务。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用团结来战胜冲突与分歧。我们必须守护这个伟大的国家和民族,宏扬那些珍贵而且高尚的理念,并将这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这既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我将竭尽全力,为保卫国民,为保卫国家,为保卫共和国的宪法和宪政而效劳!自由、平等、博爱的格言,将会被我们无比珍视地保留下来,传承下去,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将会为未来一代人开创出最美好的明天!共和国万岁!”
他举起手来,又重新大声疾呼。
“共和国万岁!”
他话音刚落,一大群人同时鼓掌,附和似的喊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当中,不断地响彻着潮水般的“共和国万岁!”的欢呼声。
然而,如果仔细倾听的话,人们就会发现,这种欢呼声当中,更多的只是应景而已,而没有得到人们发自内心的激情与冲动的映射。
他们真正想喊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帝国万岁!”“皇帝万岁!”了。
但是路易·波拿巴和他这些在场的支持者们都明白,时机还没有成熟。
如同自由平等博爱一样,通往他们梦想之地的道路上,也有三个词,那就是步兵、骑兵、炮兵。他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好这三个词,因而也只能够暗暗地将这一切先隐藏在心里。
不过,他们已经等了三十年了,完全不缺乏继续再等下去的耐心。
帝国,终究近在眼前了。
第287章 飞黄腾达
在路易·波拿巴总统亲自致辞之后,宴会进入到了高潮部分,人人喜气洋洋,欢庆新时代的诞生。觥筹交错间,好不热闹。特雷维尔兄妹身处于期间,自然也受到了感染,完全沉溺到了其中。
夏尔带着芙兰来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边,他和认识不认识的人打招呼,酒也喝下了不少,芙兰倒是没有喝酒,不过因为今晚打扮得太过于花枝招展,却惹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特雷维尔小姐,您今晚恐怕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了……”因为酒精的关系,夏尔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胆子也更加大了起来,“没准等下就有人要来邀请您以后去他家玩玩哦,可别随意答应人家,要好好挑……”
在他的玩笑话面前,芙兰极其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锐利的视线让夏尔顿时就清醒了不少,“比起我自己来,我更担心您,先生,到现在都还没有女孩子来跟您打招呼……”
“那只是因为今晚本来就没多少女孩儿出席而已。”夏尔笑着回答。
“是啊?”芙兰颇为嘲讽地笑了,好像很怜悯于不受欢迎的夏尔似的。
“真的,”夏尔真诚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您的兄长现在是个抢手货了,您可别不相信。”
“哼!”芙兰不屑地哼了一声,好像没有兴趣再和他叨嗑了一样。
正当两兄妹在互相嘲讽的时候,夏尔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发现这是他的一位老相识。
“哎呀,夏尔,我可总算找到您了!您怎么跑到这里来啦?”卡里昂笑呵呵地喊了一声,然后,他有意识地放低了音量,“总统先生现在正在找您。”
“总统先生?”夏尔先是有些迷糊,片刻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这是在指谁——他还没有习惯对路易·波拿巴的新称呼。
“他来找我?”
“对,就是如此。”卡里昂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在等您呢,您跟我一起去吧。酒劲儿怎么样?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听到是老板的召唤之后,夏尔哪里还敢怠慢,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杯果汁喝了下去,“嗯,我没关系,这就跟您去吧。”
然后,他转过头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小声叮嘱了一句,“你等下到爷爷那里去吧,他现在应该在和老朋友们聊天,不要喝酒,早点回家!”
芙兰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遵从哥哥的吩咐。
接着,夏尔跟着卡里昂,走出了人声鼎沸的大厅,沿着爱丽舍宫曲折的走廊慢慢走着。沿途的卫兵对两个人视若无睹。在路易·波拿巴成为总统之后,原本就是路易·波拿巴亲信的卡里昂,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总统身侧的亲信幕僚之一。
由于两个人原本就交情不错,因此夏尔和他在路上还聊着天,不时地互相调侃着。片刻之后,夏尔顺道问起了今天的接见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卡里昂就夸张地拍了拍夏尔的肩膀。
“小子,这下你可就撞了大运了啊!”
“怎么了?”夏尔有些不明所以。
“今晚可不是总统先生一个人要见您,”卡里昂眼神十分闪烁,“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
“对,而且都是大人物。”卡里昂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总理阁下,梯也尔先生,德·博旺男爵,这几个人统统都来了!”
“啊!”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尔心中打了个激灵,原本还残留的酒意也瞬间荡然无存了。“他们都在那里?为什么?”
卡里昂小心翼翼地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刻意倾听之后,他凑到了夏尔的旁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好像是为了铁路的事情……”
“原来如此!”
夏尔终于明白了。
难怪今天能有这么大阵仗。
“今天在场的人都是大人物,而且总统先生现在就需要人来帮他压压阵,等下你可要表现好点儿啊!”卡里昂又轻轻叮嘱了他一句,“可别让大家失望!”
“我当然明白。”夏尔淡定地回答。
两个人沿着走廊和楼梯,一路来到了二楼。
“秩序党的小子们难缠得很,你要当心,别吃了他们的亏。”卡里昂突然又开了口。
“谢谢提醒。”
“哼,没办法,谁叫现在他们还得势呢?”卡里昂冷哼了一声,“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们要把他们碾成渣!”
“这只是迟早的事。”夏尔也附和着。“我们现在还用得着他们,只能好声好气地先供着……”
“你明白就好,我就担心你等下对他们态度不好,”卡里昂看到夏尔如此精乖,暗暗松了口气,“小子,记住,一个人不可能既诚实又是一个政治家。”
“一个人也不可能既聪明又爱说实话。”夏尔低声回答。
然后两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同时笑了出来,大有知己之感。
两个人走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前。
卡里昂伸出手来,又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小子,飞黄腾达之后不要忘了我们啊!到时候可别一点好处也不分润给我们这些老兄弟们!”
然后,不等夏尔回答,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路易·波拿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随着门轻轻被打开的声音,夏尔走进了这间房间。
就是这一声轻响,代表他第一次成为了所谓的“国家要人”,就是这一声轻响,代表他成为了能够影响这个国家走向的人!
然而很奇怪的是,他仍旧十分平静,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能够有这么平静。也许,在这个青年人眼里,这还不算是十分值得激动的事吧?
房间里有一张长形桌,路易·波拿巴坐在其中的一侧,而另外一侧坐着几个人,夏尔不动声色间将他们扫了一眼。有两个人他认识,一个老人是现今的内阁总理奥迪隆·巴罗先生;一个中年人是大银行家德·博旺男爵。而另一个身形矮小、却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其身份自然不问可知了。
尽管对这个人两世闻名,然而这次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到这个人。然而,他既没有心头巨震也没有义愤填膺,他只是平静地朝每个人都点头致意。
看见他进来之后,路易·波拿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到自己的旁边来。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年轻人……”他故作神秘地介绍了一句。
梯也尔先生好奇地打量了夏尔一眼。
“果真居然有这么年轻!”他轻声感叹了一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我们总得承认这世上会有一些天才的嘛。”德·博旺男爵笑着打趣了一句,“德·特雷维尔先生虽然年轻,但是脑子灵泛极了,以后你们就能够知道了。”
“是吗?连您也和他打过交道?”梯也尔笑了笑,眼中满是好奇,“您这么一说,我反而感觉更加有些好奇了。”
接着,他朝夏尔点了点头。
“年轻人,这个设立铁道部的想法,真的是您的主意吗?”
夏尔保持着完全的镇定。
“是的,确实如此。”
“您之前写给波拿巴先生的计划书,他已经转给我看过了……”梯也尔仍旧看着夏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说实话,我真的难以想象当时写这个的人只有十九岁。”
“谢谢您的夸奖,”夏尔微笑着致谢,然后不卑不亢地问了一句,“但是我更希望您能够给出实质性的看法。”
“实质性的看法?”梯也尔又笑了笑,“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能够得出一个完整的结论来,只是觉得这个构想很庞大很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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