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就在两人经过我这里的瞬间,男人扑倒了女人,在女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和求饶声中一刀刀捅刺下去。不过三秒,女人就可怕地沉默了下去,而男人则背对着我,忘我地捅刺她的身体,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不断弥漫的血腥味和刀尖刺入肉体的声音,血泊在女人身上扩大着。
我惊恐地捂住嘴巴,不敢动弹。
忽然,男人的动作停止下来,缓慢地回头望来。
我对上了他的双眼——那是一双对于自己的残酷暴行毫无波动的冷漠眼睛,虹膜呈现出来一种怪诞的鲜红色,他背对着黄昏的阳光,正面被阴影笼罩,双眼犹如燃烧的枯草一般隐隐约约地放射着淡淡的光辉。他的外表和打扮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可脸颊上的血迹和红色的眼,却使得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都市怪谈中走出来的有着某种魔性的凶杀者。
他走了过来。
我连滚带爬地离开滑梯下方,落荒而逃,而男人则由走变跑,紧随其后。
生命受到威胁的刺激让我发挥出了平日里完全不具备的跑步速度,然而男人的速度却在我之上,很快就到达我的身后,一刀划了过来。我吓得跌倒在地,男人似乎也没料到我会突然跌倒,也被我绊倒在地,紧接着我又爬起来,继续逃跑,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红色眼睛的杀人犯?他为什么要袭击我?
他好像不是黑山羊教信徒,难道我倒霉到了随便出门就会遇到怪谈杀人犯的地步?莫非运气一说是真实存在的,我本周的运势已经差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我会捡到贝黑莱特也是因为我超级倒霉?
贝黑莱特不是说过给了我祝福力量的吗?为什么这时候没有显露出来?还是说必须是我被攻击命中了,这股力量才会被触发出来?
我这时候已经将不要前往人员密集地点的戒条完全抛到了脑后,指望有人能够帮助我,但当我跑到大街上之后,我却发现自己的期待落空了。
同时,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眼前的一幕也证明了:我会遇到那个杀人犯,和我是否倒霉,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因为这种杀人犯,此刻在大街上随处都是。
是的,随处都是——仅仅是我看到的,就有超过二十个红色双眼的杀人犯在大街上到处袭击路人。这些可怕的家伙或是徒手,或是拿着生活用品充当武器,将大街变得到处都是血迹,一时间大街充满了惨叫声和血腥味,恍如人间地狱一般,同时城市各处也在传来各种各样的破坏声,仿佛这座城市一瞬间就冒出了数以万计的杀人狂魔。
我被眼前的光景吓得无法思考,而人们则惊慌失措地逃跑着,也有少数的见义勇为人士试图阻止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暴徒,但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些暴徒有没有勇气,甚至于有没有感情,我不确定,但是有一件事一目了然,那就是这些暴徒不知痛苦与畏惧,无论那些阻止者有多么勇敢,有多么强壮,最终都会被这些暴徒不计代价地以各种方式杀死。
就在这时,一个逃跑的人不小心将我撞倒在地,而先前那个男人已经追上了我,趁虚而入地捅出手中的尖刀。
完了——我万念俱灰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一道枪声在我的后方响起,同时我感到一些热乎乎黏糊糊的物质泼洒到了我的脸上和衣服上。
然后,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又从我身后传来:
“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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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五千字。
309 合流
我安全了?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就在刚才还在疯狂追杀我的那个男人的尸体——他侧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尖刀丢在身边,半个头颅都碎裂开来了,露出了里面一塌糊涂的灰白色脑浆和红白相间的骨肉。他的身体还在反射性地抽搐着,仿佛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已经死亡的事实,而我身上则被泼到了一些鲜血和脑浆,甚至还留有一股令人恶心的余温,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腥味。
身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火药味,然后响起了一道金属物体落地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一枚掉到地上的黄澄澄的弹壳,和一双大号黑色军靴和灰色裤管。
抬头往上看,这才看清了刚才救我的人的全貌——是一个身材十分强壮的,黑色特种士兵打扮的男人,他将一把大口径手枪从右手交到左手,再用右手摘掉了自己的黑色头罩,露出一张成熟的,粗糙的,留着胡渣的,中年男性的面孔。
“三轮先生。”我难掩震惊。
来者竟是雪绪的父亲,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对,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打扮,而且拿着一把手枪,还在这种时机突然杀出来?
据我所知,他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企业高管而已啊。
三轮先生平静地说:“是我。”他伸出右手,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现在不是傻站在原地解释的时候,跟我跑起来!”
现实世界的敌人可不会像是漫画一样在我方说话的时候非常体贴地看着,我才站稳,远处又有两个红色眼睛的杀人狂一言不发地杀了过来。三轮先生握住手枪,摆了个十分标准的射击姿势,旋即连续射出两发子弹,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响,远处那两个杀人狂的脑子好像从顶楼摔至地面的西瓜一样逐个爆裂开来——这要是一般人,看见这一幕定然吓得屎尿齐崩,然而那些杀人狂非但不怕,反而在目击到这边的骇人动静之后,又有几个杀人狂赶着投胎似地狂奔了过来。
虽然刚才也看出来了,但这些杀人狂是真的置生死于度外,任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怕。这种人即便赤手空拳也最可怕。
现在城里这种人有多少个?几千,几万?几十万?甚至,甚至是……
三轮先生看上去也知道射击起不到理想的震慑作用,他连忙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飞奔起来,同时不忘往后射击几枪,夺走了跑得最近的几个杀人狂的行动力。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问:“凉风同学,那东西在你身上吗?”
“东西,什么东西?”我六神无主地反问。
“那个……蛋,对,根据情报,应该长得像是蛋……那个红色的蛋!”三轮先生扯着嗓子大喊。
“您是说贝黑莱特?”我立即反应过来。
“嗯?”三轮先生转过头,“贝黑莱特……那个东西是叫这个名字吗?这在情报中倒是没有提过,你把那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他观察着我的表情变化,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看。”
话虽如此,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就算我说不愿意也没用吧。
我只好把贝黑莱特拿出来,小心地捧在手上,免得在跑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丢出去——虽然我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些想要装成不小心的样子把贝黑莱特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三轮先生面露慎重,看了数秒,这才点头,“对,就是这个。”
就在这时,前方又出现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杀人狂,后方又有紧追不舍的追兵杀过来,我们已经无处可逃。
三轮先生停止奔跑,冷哼一声,说:“一群杂鱼……虽然我也不过是个杂鱼定位的小兵,但是怎么能陷在你们这些连会不会思考都存疑的家伙的手里?”
话音未落,他就陡然抓住我的后领,好像抄起一瓶六百毫升装的可乐一样把我抄了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耳畔响起一声嘹亮的大吼。
下一刻,我居然腾空了起来——
是的,我被他抛出去了,我被他就这么抛进了旁边门户敞开的家具店里。
人在真正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是很难挤出力气尖叫出来的,我只能在脑子里乱糟糟地尖叫一通,然后撞到家具店内部的黄色展品沙发上,顺势带着沙发一起倒了下去。
当我揉着疼痛无比的肩膀站起来之后,我看见三轮先生也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家具店里面,紧接着,他居然使出一记下踢将我绊倒在地,然后他也跟着藏进展品沙发后,深蹲下来,突然伸出双手捂住我的耳朵,同时用身体挡住了我看向外面的视线。
随后外面响起了一声爆炸,险些把我的心脏都震出胸膛外,地面也猛烈地震动起来。
爆炸结束后,三轮先生闷哼一声,捂着腰部艰难地站起来,而外面的杀人狂则全部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无法动弹,有的还勉强能动,却只能匍匐前行,但是即便如此,这些杀人狂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叫,这一幕本应该令人拍手叫快的画面,反而看得令人心寒。
是炸弹,他用炸弹摆平了那些家伙……我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看向他的腰部,他受伤了,一块黑色金属碎片嵌进了他的右腰软肉里,血液将布料染成深色。
原来刚才他之所以挡住我的视线,是在保护我,以免我被炸弹溅射出来的碎片伤害。
以前在课堂上一个十分喜欢军事知识的冲绳出身的女教师向我们随口聊起过,很多手榴弹内部都会存放大量金属破片,这样在爆炸的时候破片溅射出去,会造成丧心病狂的杀伤力。
“三轮先生,您没事吧?”我担心地问。
“不用担心,只是皮肉伤。”三轮先生拔出碎片,又从后腰处取下一瓶喷雾,照着伤口胡乱喷了几下,接着他将喷雾放回原处,一脚将沙发踢回正形,疲惫地坐了上去,“先在这里躲一会儿吧,没想到胃之仪式这么快就开始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向龙崎申请派几支精锐队伍过来接应你的,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胃之仪式?接应?”我一头雾水,“龙崎是谁?”随即不由得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轮先生您为什么会……”
“难免你会摸不着东南西北,我当初知道这些超自然的事情的时候,也是懵得好长时间才缓过来。”三轮先生苦笑着说,“先说说我自己的事情吧,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超自然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名字叫黎明社,我是其中的……算是一个小队长吧。不过因为我这次是秘密前来接应你的,所以我的小队不在。”
“黎明社……”我念着这个名字,又追问,“那么,雪绪的事情,您也?”
“我知道,真正的雪绪已经死了。”三轮先生难过地闭上眼睛,又睁开来,“我当初就是在调查与女儿相关的事情的过程中被黎明社邀请,然后加入其中,接受了一系列军事训练的。那个披着我女儿皮的魔鬼,不仅仅夺走了我的女儿的身体,还杀死了我的妻子……在黎明社里也有很多像我这样,被黑山羊教夺走了重要的人的复仇者……你知道黑山羊教吗?”
“我知道。”我点头。
“我等下再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先说自己了解的事情。”三轮先生说,“你刚才问了胃之仪式吧?所谓的胃之仪式,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场面——黑山羊教通过这个仪式向邪神献祭了整座城市的人命,让邪神满足自己的某些诉求,而那些杀人狂则是仪式中出现的副产物。眼下黑山羊教所诉求的,就是以邪神之力为途径,让位于其他宇宙的主教降临下来。”
“主教降临……”我想起了贝黑莱特提过的阿维埃尔。
“黑山羊教掌握时空穿梭的技术,但是这种技术有着诸多限制,其中之一就是,主教级别的强者无法通过这个技术随意降临。”三轮先生说,“但是通过胃之仪式,就另当别论……”他看看我的口袋,说了下去,“按照龙崎的推测,这次降临下来的主教,十有八九是‘阿维埃尔’,这个人是谁我之后跟你说,总而言之,阿维埃尔应该是冲着你口袋里的蛋来的,他想要复活某个人物……呵,至于某个人物是谁,我也之后再跟你说……”
他继续说,“先跟你说一下龙崎吧,龙崎就是……”
突然,他的口袋里传出了声音——“就是我。”
“龙崎?”三轮先生一怔,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枚银色金属钮扣。
钮扣继续发出声音,“三轮,把通信工具给她。”
“是。”三轮先生照做,我谨慎地接过了钮扣。
“你好,凉风青叶。”龙崎说,“我是‘龙崎’,来自于黎明社。或许你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在这里出于节省时间,我就先长话短说——我们是黑山羊教的敌人,你的伙伴。”
他这番介绍还真是“长话短说”,随即他又说了下去,“那东西就在你的身上吧?不用特地拿出来给我看,你自己保管好。那东西会按照缘的顺序移动,最终去到某个人的手里,交给别人反而会出乱子。”
我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哦……”
“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父母已经被我方安全送出城了。”龙崎说。
“真的吗?”我精神一震。
“没必要骗你,他们可比你好找多了,所以找到的时间也比较早。”龙崎的声音十分平静,“凉风青叶,你之后就和三轮一起移动,到达市政厅顶楼这个位置,我会设法把你们从城里转移出来。”
“难道要用直升机?”我顺势想到了这一点。
“现在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一处闭锁空间,直升机是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的。”龙崎否认了我的想法,“至于是用什么办法,你到了位置就知道了。”
“龙崎,那个蛋……”三轮先生正要说话。
龙崎打断了他,“不要在通信中聊太多关于那东西的信息,不然会被黑山羊教捕捉到你我的位置。”
“好吧。”三轮先生闭嘴了。
“我这边先做准备,之后联系。”说完,龙崎雷厉风行地结束了通信。
我想把通信工具还给三轮先生,他摆摆手,示意我自己收下来。
随即,三轮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接着说话,“走吧,不要让龙崎久等了。”
我们走出了家具店。
外面倒了一地杀人狂,颇有一些尸横遍野的味道,我的神经到现在好歹也粗了不少,起码没有呕吐出来。三轮先生用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正打算拉着我离开,但突然,他脸色一变,猛地将枪口指向不远处的巷口,厉声喝问:“什么人!?”
我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紧绷全身。
只见巷口处走出来了一个人,看上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黑色警服,面容不怒自威,好像是一个地位不低的警官。
但是他的右肩不知为何受了伤,似乎被人拿刀子贯穿过。看眼神,他倒是不像那些杀人狂。
“警察?”我低声念着。
“不对,这家伙是潜伏在本地警察中的黑山羊教信徒。”三轮先生冷冷地看着那个警察,“上午在旧城区率队包围宁海的人就是你吧。”
警察好像本来打算装作一般人接近我们,这时闻言,立即眼神一变,“你知道我?”
“本来你潜伏得很好,但是谁让你在上午做了这么大的动作,不暴露也难。是因为宁海这个目标太诱人了吗?还是因为胃之仪式启动在即,你也不在乎自己暴露了?”三轮先生冷笑着问。
“两边都是。”警察漠然地说,“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不会以为仅凭你一个训练有素的普通人,就能从我的手中保护得好这个女孩吧。”
说着,他单手虚托,周围倒地的杀人狂的身上纷纷飞出大片大片的红光,在他的正上方汇聚成光球,周围也被光芒染成一片单调的血红色。
“那可难说……”三轮先生一边虚张声势,一边拉着我后退两步,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注射器,内部的玻璃管犹如双螺旋一般盛放着蔚蓝色的神秘药液。
突然,他猛地下蹲,掀开井盖,随即将我推到了下面。
我猝不及防地落进下水道中,只觉得又痛又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上方传来了三轮先生一声“快逃”的大喊,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枪响和爆炸,大量落石从上方坠落下来,让我不得不逃离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