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我是否应该拜托贝黑莱特,让他像是保护我一样保护我的家人?可问题是贝黑莱特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了……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贝黑莱特,我也不会被追杀——
这个想法升起来之后,我顿时生出了立刻丢弃口袋里那枚红色蛋状物体的念头——但是就算丢掉了又能如何,黑山羊教的追兵们找到我之后,他们会愿意相信我是真的丢弃了贝黑莱特,而不是装成丢弃的样子,其实却将其隐藏起来了吗?即使我主动将贝黑莱特交给追兵们,我也不相信那些冷酷无情的家伙会在得偿所愿之后说着“既然你这么识数,那我们就放过你吧”然后就真的放过我了——反倒是“这个女的知道的太多了,以防万一,我们先把她处理掉吧”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烦恼,几乎挤爆了我的脑子。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仅仅为了生存下去而如此快速地搅动脑浆。
总而言之,先联络父母吧,这是必须尽快做的事情。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我总算在一条冷清的街道上找到了一座电话亭,途中尽可能避开了路面监控。然后我走进了电话亭里,拨打父亲的电话号码。又过去片刻,话筒中传出了一道礼貌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我心中一沉,又拨打了母亲的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片刻后,依旧是这道声音。
我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又慌慌张张地输入家里座机的号码,但是号码才输入到一半我却想起来,我的家早已付之一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父母真的被黑山羊教的人绑走了,甚至是灭口了?
我心急如焚地走出电话亭,一时间根本坐不住,但随即,我又想起一种可能性:现在天才刚亮,说不定爸爸妈妈还没有起床。
他们昨晚或许也回家了,但是看见家被毁灭,如今或许是住在旅馆酒店一类的地方,或许也在担心我如今身在何处……想到这里,我又稍微放下心来,其实也不应该放心,但总比一点儿希望都没有要来得好。
我到便利店里买了一份便当,然后走进公园里,食不知味地吃掉便当之后,就这么坐在长椅上苦等时间经过——再怎么说,等到中午的话,爸爸妈妈也该起床了。
时间流逝,很快就临近中午了,我又走进那座电话亭,拨打父母的电话。
然而现实却是无情的,那道冰冷机械的声音又在我的耳畔响起:“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我眼前一黑,心乱如麻地趴在电话机上,一时间脑子像是齿轮卡死的机器一样难以运转。
唯独过去与父母生活的光景犹如泡沫一般从心湖深处一个接一个地浮上来,又残酷地炸开破灭,每一次炸裂,都在深深地刺痛我的心房。
就在这时,贝黑莱特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这么狼狈。”
我很是艰难地榨出一丝丝力气,沮丧地讲述了一遍现状和自己的想法。贝黑莱特听后略微沉吟,说:“你让我想想……”
说是想,但他也就想了一秒钟,然后他就说:“你的父母情况不妙或许是真的,但应该没有被杀死,或者被绑架。”
我只觉得眼前大放光明,连忙问:“为什么?”
“首先,如果黑山羊教处心积虑想要找到你,那就不会杀你父母泄愤,而是会将其绑架。而以他们的能耐,是不会出现‘错手杀死两个仅仅是一般人的目标’的情形的。”贝黑莱特缓慢地说,“那么,在绑架到你的父母之后,你觉得黑山羊教会怎么做?”
“这个……”
没等我想好,贝黑莱特就回答了,“他们不知道你现在的位置,也联络不到你,那就只能等你来联络。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出现‘你打了几次父母的电话,却始终未接通’的发展的。合理的发展应该是:你打了父母的电话,接通之后却听见了伪装成你父母声音的黑山羊教成员,接下来他们会要求你到指定地点与‘自己’汇合;或者再粗暴一些,就是直接通过电话要挟你,再搭配几声你父母的惨叫声。”
听到贝黑莱特的假设,我不禁流出了冷汗:先不论后者,就算是前者,我八成也会傻乎乎地上钩。
“但事实是你的电话没被接通,因此很可能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贝黑莱特结束了自己的推测。
“是这样吗……”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曾经还在黑山羊教工作的时候干过几次这种脏活,对这些见不得光的流程比较熟悉,你可以相信我。”贝黑莱特说。
这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是非常可靠的发言啊……我不禁在心里吐槽一句,却是终于安心下来了。
“对了,贝黑莱特,你的力量恢复得怎么样了?”我问。
“恢复情况十分不理想。”贝黑莱特说,“我建议你多出去逛几圈,让我在人群中找几个灵能力者,或者几个有灵能力潜质的人,等我把他们杀了,就能吸收他们血液中的灵力……”
“不行!”我吓了一大跳。
“那你就隐藏起来吧,或许你有注意避开路面监控,但是以我的重要性,他们也不会吝啬于人力搜索,如果继续抛头露面,你被找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贝黑莱特也不勉强,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而我则再次警醒了起来:或许看在其他世界的我的面子上,贝黑莱特乐意救我一命,但是这个人本质上也是一个无比残忍的超级恶棍——这一点从他的异常发言就能听出来,如果在他的面前出现了“抛弃我让他自己活命”的机会,那么他肯定也会像是抛弃一张用过的餐巾纸一样毫不留情地抛弃我。
等等,说起活命,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贝黑莱特:“你在想什么?”
“你不是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我恹恹地说。
“我不想让你感觉到自己的思考一直在被读取,我知道这很不好受。”贝黑莱特说完之后话锋一转,“你是想说复活的事情吧。”
“是的,你曾经是黑山羊教的人,而黑山羊教则想要复活你,那么你为什么要抗拒呢?”我忍不住好奇,“你难道……不想要复活吗?”
308 红眼暴动
不出所料,贝黑莱特的回答是:“当然不,我想要复活。”
他继续说,“生前的我并非寿终正寝,也绝非毫无执念。我有一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在目的达成之前,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弃——不,是死了也不会放弃。”
死了也不会放弃——这句话由死过一遍的他说出口真的是非常有分量。我回忆起他之前战斗时表现出来的残酷和果断,再配合他毫无迷惘的发言,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灵魂中所蕴含的非同一般的执行力。如果这种人心里想着一定要达成什么目的,那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即使是杀人,杀再多的人,他也一定不会产生哪怕一丝的动摇。
这种离经叛道令我发自内心感到畏惧,但同时,这种执行力也令我发自内心感到羡慕。我是一个本质动摇不定的女生,每当想要获得什么却总是徘徊不前,每当想要拒绝什么却总是说不出一个“不”字,随波逐流指的就是我这种人。而贝黑莱特表现出来的某些“逆流而上”的品质,在我看来即便说是炫目也不为过。
因此,我不由得有此一问,“那么,你为什么要拒绝黑山羊教?”
“你还记得之前的雪绪吗?”贝黑莱特反过来问了我一句。
我心中一痛,然后点了点头。贝黑莱特继续问,“在你看来,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邪恶,狠辣,强大,扭曲……”我回忆着,“充满执念,无法理解,就像是厉鬼一样……”当我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我心目中的那个雪绪的身影,居然隐隐和这个与我说话的贝黑莱特重叠到了一起。
紧接着,我意识到:贝黑莱特一定捕捉到了我的这个念头。
但是贝黑莱特“充耳不闻”,只是说了下去,“那么你是否知晓,那个雪绪很久以前也死过一遍,曾经的她或许有些激进的地方,但心中有着正义,懂得体恤旁人,是一个内心十分坚强的女性——”他说到这里时,我的心中又出现了自己所熟识的雪绪的形象,而他则顿了一下,又说,“——没错,就像是你想到的这个雪绪一样。你知道那个雪绪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我小心翼翼地说:“你之前好像说过,那个雪绪并非完整复活,仅仅是根据死后的执念重现出了生前的部分思想。是不是因为这个?”
“这仅仅是一部分原因。”贝黑莱特说,“另一部分原因是,复活她——或者说是将她‘再现’出来的黑山羊教主教‘阿维埃尔’,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由自己直接及间接复活或再现出来的生命,这种操纵不仅仅是操纵行为,也包括操纵思想。那个雪绪已经被阿维埃尔的力量洗脑过了,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复活我这一件事,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阿维埃尔,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在我最初接触到贝黑莱特时产生的幻觉中,杀死过“我”一次的男人——现在重新回忆,那个真正被杀死的人,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凉风青叶。我问:“黑山羊教之所以想要复活你,就是为了用那个阿维埃尔的力量,操纵复活之后的你吗?”
“正确地说,‘复活我’并不是黑山羊教全体的意向,而是以阿维埃尔为首的部分信徒势力的意向。”
“那个雪绪也和你一样,曾经被做成了,呃……”我试图找找其他措辞,很快就放弃了,“……被做成了蛋?”
“不,雪绪那边要简单很多。我的情况不一样,当黑山羊教的信徒找到我的尸体的时候,我的灵魂早已被另一个我破坏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残留下来的某些执念也被大量对我觊觎已久的灵异撕咬得片甲不留。”贝黑莱特轻描淡写地说着十分恐怖的事情。
我不禁惊叹,“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呃,虽然现在也不算活着……”
“事情也不复杂,虽然我的灵魂和执念在空间上完全消散了,但是在时间上却并非如此。阿维埃尔下了血本,向外神‘犹格·索托斯’献上大量祭品,发动了一个大仪式——他们为了复活我也只能这样,或许他们在凡俗级别的法术上更新换代极快,可一旦涉及到操纵时间长河的力量,无论是过去的黑山羊教还是现在的黑山羊教,都只有这个仪式可选。”贝黑莱特说,“这个仪式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逆转时间长河,强行将我的灵魂从‘消散的前一瞬间’,以贝黑莱特的形态召唤到‘现在’;第二,找到一个完美适合我的身体——既不可以是我的克隆体,也不可以仅仅是其他世界的我的身体,还必须在此基础上,与我在时空连续体上有着足够强烈的因果关联性。”
之前很多信息都在或明或暗地指出,贝黑莱特本质上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他指的是完美适合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个世界的贝黑莱特”的身体……我消化了这些信息,然后问:“可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世界的你也很强大,如果黑山羊教无法抓获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只能让一个黑山羊教主教级的强者自我牺牲,负责承载我的灵魂了。”贝黑莱特说到这里罕见地笑了笑,“想要复活一个生命,要么需要苛刻的条件,要么需要强大的力量。而如果复活的是我这个级别的生命,那就必须两者兼备。考虑到想要复活我的黑山羊教主教只有阿维埃尔一人,如果他实在很想复活我,那就只有亲手把自己送上献祭台,再亲手把自己活祭了。”
我抓不到他的笑点,只好沉默。
贝黑莱特把笑声收起来,接着说:“那么,我要继续睡眠了。”
“诶?”我有些惊讶和不安。
“我之前也说过,我的力量恢复情况不理想,既然你不允许我杀人,那么我只能继续休息了。”贝黑莱特说,“这一次我会休息得长一些,接下来你只能一个人想办法了。”
“长一些,是指多长时间?”我忍不住问。
“很长,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贝黑莱特没有给出准确的数字。
“那么,如果这段时间内,我被敌人袭击了……”
“这确实很不好办。”贝黑莱特说,“这样,我给你留下一道祝福力量,它会在接下来代替我,给予你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
祝福力量……我紧绷起精神,等待贝黑莱特的动作。
但也没见什么异象出现,甚至也没见他有所蓄力,一秒后,贝黑莱特就说:“好了。”
“这就好了?”我脱口而出。
而这次贝黑莱特再也没有回应,我又试探了数次,确定贝黑莱特是进入睡眠了。
我忽然生出一阵失落和寂寞,虽然我一直觉得贝黑莱特是坏人,但是在这段逃亡日子里,他是我唯一的保护伞,同时也是我唯一的交流对象。没有了他,没有了一个为我指出前进方向的人,我心中的迷茫更重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躲藏起来。
无所事事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在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里发呆打发时间。太阳下山后,我偷偷摸摸地进入便利店里买饭团吃,又到了附近一座偏僻的小公园里过夜,这里有一些简单的儿童游乐设施,我藏在滑梯下,抱着膝盖入睡了。
次日早晨,我又冷又饿地醒了过来,又去最近的便利店买饭团吃。遗憾的是,尽管我挑的都是最便宜的饭团,可钱还是减少到买不起下一餐了。
我记得离这里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有一家店,出售更加便宜的早点包子,但是那里人太多,贝黑莱特说过,黑山羊教不会吝啬于动用人力搜索,人多的地方可能会很危险。
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吃着饭团,此刻这个偏僻的地方也零零星星地出现了几个路人和晨练者,一个锻炼累了的老人喘着粗气坐到我的身边,拿出手机看起新闻来。
新闻中传出了这样的声音:“……轻伤者超过十五人,重伤者一人,死者两人,邪恶宗教激进派领袖‘宁海’现如今很可能正在市内潜伏,不排除再次作案的可能性,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一旦遇到外貌相似——或者形迹可疑的人物,立刻报警……”
“这么年轻的男生,看上去还没成年吧,这么就成邪教领袖了。”老人看着手机播放的新闻,直犯嘀咕,“是不是搞错了啊,莫非政府又在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丑闻了?不过如果是真的……啧啧,这个年纪……”
我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刚才新闻里的声音,好像念到了‘宁海’这两个字……宁海,也就是贝黑莱特的另一个名字……
难道说,“这个世界的贝黑莱特”,就在这座城市里?
雪绪曾经提及过,贝黑莱特与“这个世界的贝黑莱特”有着极大的因果牵扯,所以雪绪他们才会“倒霉地”丢失贝黑莱特,而我则仅仅是与贝黑莱特有些缘分,才会成为贝黑莱特到达“这个世界的贝黑莱特”手中之前的经过点。根据这条思路推测下去,只要我一直持有贝黑莱特,早晚会和这个人接触。
那么,我是否应该提前找到他,寻求他的帮助?
他会帮助我吗?退一步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贝黑莱特一样,也是一个本质上穷凶极恶的家伙?
我连忙对老人说:“那个,老爷爷,能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吗?”
老人诧异地看过来,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说的不对,连忙订正,“不,我是说,我想看看那个新闻……”
“给。”老人也很粗神经,居然直接就把手机给我了。但当我接过之后,手机已经跳到了下一条新闻。老人和蔼地笑了笑,“市里好像有一伙邪教团伙在搞恐怖袭击,领头人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听名字像是中国人,记得是叫‘宁海’吧?小姑娘,你也要当心啊,别一个人在外面乱走。”
“谢谢……”听完老人的话,我将手机还了回去,心中对这个宁海十分忌惮——或许我不应该接触这个怎么听都危险得没边的人物。
而且听描述,这个宁海居然还是邪教团伙的领头人,他该不会是黑山羊教的干部吧?那我向他求救,岂不是羊入狼口?
不要冒进,青叶,无过即是功,你至少要撑到贝黑莱特苏醒过来……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宁海在哪里……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完,打定主意,能在这座公园里藏一分钟是一分钟。
时间继续流逝,傍晚,我已经饥肠辘辘,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能坐在滑梯下用力压着肚子,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道尖锐的惨叫声。
我敏感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这是怎么回事?黑山羊教信徒追来了?还是说有人遇到了抢劫?
我是应该立刻离开,还是继续藏起来,亦或是出去观察一眼?这些杂乱的念头好像无数个从可乐中冒出来的气泡一样纷纷从我的心中冒出来。
数秒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近了这里。我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正在一前一后地跑过来——前面那人是个女人,她捂着满是鲜血的肚子,疯狂逃跑,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甚至看见了像是肠子一样的玩意从她捂住的位置冒出来;后面那人是个男人,他面无表情,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尖刀,速度极快地追赶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