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铛铛车继续沿着山势前行,哈娜与依雪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刀叉,坐在窗前看着那个城市投下来的巨大阴影离她们越来越近。如果以教皇国人的视角来看,这两个初见新都的小女孩确实能算是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
这样一座特殊的城市,这样一个特殊的国家,按理说想要完全保留它们的内部资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教皇国就是做到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教皇国里拥有什么又在发生什么。直到刚刚为止,除了对新都有个纳骨堂以外,她们两人仍旧对这个特殊的悬空都市一无所知。
只是为了把最尖端的技术据为己有,好保持住圣教皇的统治性地位,所以就这么做了么?单是为了这个目的,就花费如此大的周章对外锁国了一百年未免也太夸张了,只是几年十几年还好,百年时光仅仅是为了维持这个秘密就要花费多少力气,圣教皇应该很清楚,投入与回报并不对等,只要有一个人出去泄密,之前的努力就都算白费了。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让这样大的一个国家与外界彻底隔绝呢?
“这到底是个城市,还是个监牢?”依雪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哈娜的想法。
“是因为那些锁链么?”哈娜大概猜到了依雪的想法。
曾经呆过教会,也接触过教会里一部分尖端的装备,哈娜很轻易地就认出来那些粗壮到能遮天蔽日的纯白锁链,原材料就是精炼过的魔石。那种材料只会用在圣骑士的武器白巫女的马车上,极其坚硬又珍贵,单单是偷窃一点点就会被抓起来处以极刑。可在这里,魔石却被用以制作如此庞大的锁链,为的只是能够锁住那些高悬的岛屿陆地。
这些陆地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它们漂浮起来的无从知晓,但可以想象它们的浮力足够庞大又持久,以至于不用这种方式锁住它们,它们就会一直飞,飞到失去所有的浮力为止。也只有魔石锁链这种硬度的东西,可以长时间的制约。
“与世隔绝的地方往好了想就是不会受到外界的威胁,往坏处想不就是个牢狱么?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无论是这个新都还是整个教皇国都是这样。”依雪淡淡地说,“居然有人会把这种地方叫做乐园,是觉得只要不会遇到秽鬼,那么无论怎样都行?如果是我住在这里,我宁愿去死也要追求我想要的自由。”
“我记得以前就有从教皇国里逃出去的人,对于那些人教皇国会发布通缉令,抓到之后就地格杀不做任何审讯盘问。也是因为这样严格的律令,教皇国里的东西才一直没有流传到外面。”哈娜说,“那些人大概拥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吧,这样的地方不会受到秽鬼威胁,但也看不到真实的世界,一切消息都被圣教皇掌握在手里,得知的都是经过过滤的东西。因为不满这种结果,才会选择宁可被杀死,也要越过高墙出去看一看真实的世界。”
在那间边境的小店里,哈娜带走了很多报纸和杂志,这是为了确认教皇国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情况。如泰温所说,白花祭确实召开在即,由于规则和以往不同,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还有就是对于边陲二之国的惨剧,报纸上完全只字未提,恐怕对于圣教皇来说,只有等到了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公开这个消息,在这之前则希望教皇国的居民们全都当个一无所知的笨蛋更好。
有这样的手段,教皇国里很难像外界那些被各个教皇控制的国家,产生某些不轨的意图,圣教皇通过诸多方式把最多的财富权利和凝聚力全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由此完全确立自己的霸权地位。
如此想来圣教皇必然是个政治手段高明的野心家,试图将整个西方世界变为自己控制下的产物,就像传闻中夏国那个一人掌握全境的夏皇一样。大海彼岸的庞大国土远胜于教皇国甚至整个西方世界,那样广袤的疆域,夏皇一人就能紧握咽喉,让万众称臣,无任何人可以反叛对抗。他遥坐在金丝楠木的宫殿中,仅仅只是挥挥手指,就能遥控千里之外的将军清剿叛逆伏诛。
可是圣教皇本不用这样的,西方世界和那边的夏国并不一样,这里有共同的外敌秽鬼。对于拥有最强势力的教会,人们的尊敬大过敬畏,因为如果没有教会当初的挺身而出,这百年来人们早就被秽鬼灭亡掉了,即使不依靠这些手段,人们依然会尊崇教会为尊。
难道只是为了对过去的复仇,所以要用登上巅峰来统御一切么?为了百年前各国皇帝对教会人士的迫害?如果那些仇恨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那圣教皇本人岂不是至少有一百三十岁以上了?
187.纯白之城 三
早在踏入这个国家之前就已经心存太多的疑虑,可哈娜一方面想要尽快找到诸多问题的解答,一方面又不希望进展的太快。她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就有面对圣教皇的准备,那个人是解决这些的核心,但走到那一步去面对之前又需要太多的准备,坐拥世界之极的圣教皇绝非拿着苏菲身份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觐见的对象,在那之前哈娜必须先让自己融入这个奇怪的白色城市中。当下最大的关口莫过于苏菲,如果苏菲那关都过不了,就更别想后面的事了。
“这样说来敢于往外面闯的人听上去倒像是教皇国的勇士,也不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成功回来,能够告诉高墙里的人大家一直都被蒙蔽着什么的。”
依雪望着窗外尺寸惊人的白色锁链,那东西的直径也不亚于一株古树的树桩,需要六七个成年人合围起来才能抱住,自下而上从某个岛屿陆地的下方直穿进去深陷岩石中,宛若一飞冲天的蛟龙。
这种级别的东西单是一根,铸就时想必就花了天价,八根飞天的横锁从八方牢牢锁住了这座像是要离地而去直往高天的城市,无论怎么看都让她想到监狱两个字。
不过对那座城市里的人来说,也许他们并不会这么想,生来就在隐形的牢狱中长大的人,当然不会觉得那是一座用来封锁他们的壁垒,至少在城市下面的那片湖里还漂着些许小小的游船不是么?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低声蜜语,眉宇弯弯,涟漪上荡漾着美好的笑声,真正的牢狱可不会放任囚徒戏水。
但这正是让依雪愈发畏惧这座城市的地方,从它的规模来看,新都远胜于边陲之国的首都,人口恐怕能多数倍不止,够让这么多的人深陷其中还不自知,这才是圣教皇最可怕的暗面。
“我想应该是没有。”哈娜想了想说,“往外逃的也许有漏网之鱼,但是能逃出去再回来难如登天,那种人只要有一个,就足够在这里掀起狂风骤雨了,没有人可以容忍自己最为尊敬的人欺骗长达百年。既然这座城市还好好漂浮在这里,里面的人想来应该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居民。”
“不是好囚徒么?”依雪轻蔑地冷哼。
“看起来你很讨厌这里。”
“不喜欢很吵闹的地方,虽然还没登上去,但这个国家已经给我很不好的感受了,而且一想到圣教皇就高坐在那座城市的顶端我就浑身不舒服。”
“你还有仇富心理?”哈娜有些吃惊。
“那倒不是。”依雪掀开保险栓打开了车窗,脑袋探出去使劲往上张望,只有这样,她才能隐约看见新都最高处那个未曾谋面,但十分熟悉的建筑,流通的硬币上就刻画着那个叫做纳骨堂的地方。
据说圣教皇就住在纳骨堂里,先不说这个传闻是否可靠,一间由无数亡者遗骸组成的建筑,有个人敢不分昼夜的住在那里当成自己的家,这件事本身听上去就骇人听闻。东方人喜欢搞一套叫做阴阳的学说,虽然对里面的东西依雪并无了解,不过有些事情依雪承认他们说的是对的,和死亡有关的东西总是阴森而冰冷,就像站在墓地里即使身处阳光沐浴之下,也总能莫名其妙吹来阵阵令人猝不及防的风。
依雪觉得要是圣教皇真住在那种地方,想来应该没少被吹冷风,也许那位令人尊敬的大人早早就得了风湿老寒腿什么的,所以才不方便见人,天天周而复始继续躲在更阴暗的地方。这样想来圣教皇倒算不上什么光明伟岸的救世主,结合目前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圣教皇似乎更像一只阴暗的贼老鼠。
“不过只是自从经历过那些事情以后,我对教会和所有与教会有关的东西都很讨厌,甚至于自己的白头发也很讨厌,当然更不喜欢那个站在教会至高点的人。”依雪缓缓地闭上眼睛,从新都垂下来的奇怪白光照亮了她的侧脸,铛铛车渐渐减速穿过最后的原野靠近月台,零星的粉色花瓣从月桂树上飘下,落在她的肩上。
哈娜想依雪应该是在怀念猫之国,无论对她还是对整个小团队的其他人,边陲二之国的那场雨都昭示着与过往的彻底诀别。自从离开那块土地以后从未有人对谁提起过自己的悲伤,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失去故土和亲人彼此都感同身受,没有谁是特殊的,只要有一个人提起来那么那种不好的情绪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失去希望只留存伤感的团队是没法走下去的。
但忘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有人睁开氤氲着水气的眼瞳,聆听淅淅沥沥的雨声偷偷吃掉自己的悲伤,即使是依雪也会这样,哈娜并非不知道。很多个微凉的夜晚,她其实都一直没有睡着,只是悄悄的睁着眼睛,陪伴某个难过的女孩一起度过难过的思念。
“你说圣教皇在知道边陲二之国的惨剧之后会怎么想?愤怒?难过?还是懊悔自己应该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却没有及时的先去做点什么?”依雪问。
这本该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没有人可以预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会如何行动思考,但哈娜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就用非常肯定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什么都不会想,最多只是叹口气罢了。”
“为什么这样说?圣教皇是没有感情的人类么?”
“没有亲眼目睹的人,很难和站在现场的人有着同样的想法。好比说你在报纸上看到某个地方闹饥荒,人都饿死了,到处都是白骨,只是想象一下你会觉得很惨。但真实的情况是,你真正去了那个地方会发现连颗树都没有,白骨根本算不了什么,更可怕的是那些饿到极致啃了树皮,吃了有毒的虫子,死相奇形怪状的人。”哈娜面无表情,“对圣教皇来说,边陲二之国的情况一定会有人汇报并带回相片,一定程度上圣教皇可以了解到现场。但那并不够,在那种人看来这只是一场见怪不怪的小事,相比起已经发生的事情,更多即将发生的事情才是圣教皇需要关心的,圣教皇可以给出一些解决后事的方法,可绝不会很在意,也许只是一天就把这事忘记放下了。”
“说的好像你见过圣教皇一样。”
“我当然没见过,但我知道圣教皇就是那样的人,整个教会也都是。”哈娜轻声说,“那时候我还小,和我的神父关系很好,他很喜欢和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窗台前看着星星讲故事。我还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教会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比秽鬼还可怕。每一个神父,每一个教皇,甚至下面的圣骑士,大家都是想做大事的人,不论升官发财还是别的什么。他说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最后能够成功的只是极少数,可那些成功的家伙是真正做大事的,他们能把别人眼里的大事变成自己手中满不在乎的小事。”
“我问他什么才算是大事,他说会让你难过会让你开心会让你情绪变化很快的都算是大事,真正做大事的人即使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下得了狠手吃得了重苦,如果将来我想变成能做大事的人,就要学会放得下。但我很早就明白我是做不了大事的人,因为我拿不起也放不下,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后来我遇到了要我看清楚的人,所以那天艾莲希娅会战,我才毅然反叛教会,选择和白巫女们站在一起。”
“对于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感到后悔过。”分明应该是慷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誓言,哈娜却说的好像一汪清水那么寡淡,“见识过太多类似的人,就会在面对同样的人时本能感觉到相似的味道,圣教皇在我看来就是那样的人,能够登上世界之极的当然是个做大事的人,教会下方的风气和上层绝对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那套理念也许并非出自神父自己,大概在很多年以前,从圣教皇开始,就已经潜移默化的植入了教会深处直到今天。”
“所以圣教皇一定是个吃人的坏蛋?”
“是不是坏蛋我不能断言,但我大概能明白,整个教会的建立以及教会这些年来所干的事情,对抗秽鬼其实并非他们的本意,只是在对抗秽鬼的途中能够得到教会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才看起来那么亲力亲为又那么可靠。本质上,教会恐怕只是圣教皇自己掌握着的一个工具而已,不希望工具对自己产生任何不利,圣教皇才会特意建立一个教皇国,一个新都,并为它配上一堵高墙。”
哈娜想起来曾经听过的那句话,教会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这百年间整个教会在对抗秽鬼这方面的贡献毋庸置疑,但在最近发生的事情又没有一样能和教会逃开关系的,似乎又是在从反面证明这个说法的错误。
这让哈娜不禁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也许那时候巨龙小姐早就知道了什么,可是又在顾虑着什么,所以并未完全道出该有的答案。教会和掌握着教会的圣教皇,本身恐怕是两个分离开来的东西,整个教会下面并没有人知晓圣教皇的本意,在对抗秽鬼的道路上他们当然算的上有用,在本身的执行和圣教皇的掌控下他们当然也在做违背本愿的事。
但这些终归只是暂时的假设,是否能够证实,终归是要看那座城市里的一切。
铛铛车两侧的灯光越来越密集,仿佛大把的明珠洒落人间,尽管是白天,新都仍不吝啬于它那特殊的光华,哈娜遥望窗外,她的瞳孔深处,那座苍白城市的暗影越来越大。
新都月台上人头攒动。
花花绿绿的裙子相互交错,细细的鞋跟哒哒哒哒,女孩们扎着堆叽叽喳喳,男孩们西装领结,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有身份的手里还握着象征自家地位的权杖,腰背挺的仿佛能比山岳还挺拔。不止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大叔大妈级的人物也有,搬砖刚下班的,臂弯挎着菜篮子的,提着手风琴卖唱的,甚至还有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在富的肚子比胸挺的女儿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擦着汗也不肯坐下,就要和那些年轻人一起争个高下,一副不服输的派头。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同一个方向,那是铛铛车进站的方向。
铛铛车的头等车厢和普通车厢隔开了相当一段距离,中间被货舱所隔绝,为的就是在下站时贵客可以使用头部车厢专用的月台。
可如今这个专用的月台上挤满了本不可能登上那节车厢的人,维护秩序的乘务员站在墙角苦哈哈的看着一群人你踩我我踩你,笑的比哭还难看,就靠他们那几号人根本就挡不住这么多人,更别说里面还夹杂着某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那边那个带着水钻耳环,衣领快比胸还低的姑娘就是市长的千金,按理说她应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才是,但市长千金不久之前可是第一个冲破封锁线闯进来的。为了占据最前排的好位置,千金甚至带了俩虎背熊腰的猛男保镖,往那一站一个顶仨的那种,一前一后直接给千金挡出一片真空的好位置。
好在这场面见得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人看着跟要打仗一样吓人,其实都只是为了一个人来的,只要那个人一到,要不了多久人都会散去,只要不出什么踩踏事故就万事大吉。想到这些乘务员反而心情放松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时刻表,盘算着还有多久就能解脱了,偷偷背过身去面朝墙壁点上了一根烟,冲着禁止公共场合吸烟的标志吐出一口烟圈儿,反正这会儿也没人能有功夫来管他。
188.纯白之城 四
守护者们的行踪在教皇国内基本算是公开的情报,大多数时候,在守护者们进出边境,或者登上铛铛车的时候就会有记录。作为圣教皇特意培养出来的英雄,让这些人走到阳光下接受万众欢呼本就是有意的,每个守护者都有自己的忠实拥簇。每每到了这种回归的时候,粉丝们亲自带着礼物和慰问来为单推的守护者接风洗尘,总能把月台围个水泄不通是很常见的事。
不过任何一个守护者的粉丝大概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多,据说一度让车站到了停摆的状态,排队的人一直排到了车站外面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接风这种行为合乎法规人情,偶尔引发骚乱也不能就此禁止,是守护者本身人气的一种象征**件。作为守护者中平民人气最高的歌姬,苏菲外出的次数并不多,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基本算是特例,忍一忍就过去了。
铛铛钟鸣声由远及近,满速列车带着浓密的白色蒸汽从远方驶来,减速进站,缓缓地停靠在月台上,湖光倒映着车身漆黑的影子。
乘客并不多,教皇国虽然很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时常有机会来新都看一看的。挤在最前面的女孩们拿着捧花伸长了脖子,等待那扇始终紧闭着的贵客车厢大门敞开。她们很有耐心,和大多数来接风的粉丝一样一点都不急于冲过去,苏菲这次出去远行而归,花了几个月,这个时候也许她还在靠椅上小憩也说不定,好的粉丝就该体量单推偶像的难处。
直到其他车厢都人去空空,最后这节被粉丝簇拥着的车厢才缓缓打开,这时浓密的蒸汽仿佛流云般从月台上掠过,隔断了人们的视线,这是铛铛车的动力系统冷却完毕后排出多余的废气。
人们挥舞着手臂驱赶蒸汽,恰好从湖面上吹来一阵清风,就像是舞台上的大幕被拉开那样,很多次,苏菲都是那样身着华美的长裙于幕后惊鸿一瞥,偷走了无数观众的芳心。
世界好像忽然安静了,不是因为久违的再会惊艳于那位偶像一成不变的魅力,而是因为敞开的大门前站着一身黑衣的乘务员,恭恭敬敬对着大家行了个礼。
“我知道各位在这里等了很久十分辛苦……”乘务员满脸无奈,“但是我打开贵客间的时候苏菲大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也许是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混在普通客人里悄悄先行一步了?”
整个月台仿佛被从湖面而来的寒意笼罩,每个人都傻了眼,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某个守护者第一次拒绝了粉丝们的好意。要知道在过去苏菲每次回来,都会把粉丝们送上的捧花揽在怀里对着每个人点头致笑,甚至还会久违了的一展歌喉,为一直深爱自己的死忠粉们现场表演。
可现在苏菲居然特意避开了粉丝们,甚至没有露面说上一句话……一时间大家都奇怪的议论起来,开始猜测这次出行,苏菲也许是遇到了什么让她心情不好的事,以至于会做出这种伤了粉丝心的过错。
“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太好么?”白色布偶猫趴在哈娜肩膀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在她身边撒开的水花。
“面对一个人我还算勉强,要一口气面对那么多人,我现在委实做不到。”哈娜也知道这么做绝对不是苏菲的风格,但比起暴露的后果,还是这样硬闯过去更好一些,“将来再公开道个歉就好了,反正偶像这种东西,只要没做什么原则错误,粉丝都一直会买账的,这样甚至会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单推比较接地气,还会犯错并不完美。”
“我还以为离开那么久,你把阿芙洛狄忒学到的东西都忘了。”依雪难得的开起了玩笑,“当初的牛郎店一枝花,现在转行当教皇国的一枝花,我还在想对你来说应该挺简单的,没想到还没进去到这里就怯场了,当初表演舞台剧也没见你犯怂啊。”
“那个时候我可以拿刀,反正是扮演杀手,随便挥挥摆一摆架子就好了。但现在我要扮的是歌姬,苏菲可不会对着自己的粉丝冷着一张脸横刀自立。”
“你对自己的形象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多少还算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哈娜抬起头,望着弧形的水流凭空腾跃,仿若雨后虹光。
她们正坐在一艘小舟上,沿着凭空逆飞的水流缓缓上升,无色的湖水在某种未知力量的牵引下,像是遵循着某个轨道,不断地从下方清湖往新都飞去,粗壮的水柱足以承担起一艘轻舟逆行。
铛铛车的月台就建立在湖边,那些自下而上抵达新都的洪流中,有一道就在月台后方。起初哈娜以为那是引水之类的设施,直到铛铛车停下,她坐在车厢里思考如何面对那么多粉丝的时候,看到先下车的乘客坐在小舟里逆流直上才明白,那就是登上新都这座天空都市的方法。
这是个相当特别的魔法,就像那些横飞的锁链,浮空的陆地一样,教皇国掌握着的某些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此前对魔力所能做到事物的认知。强大如伊蕾娜那种号称第一的魔女,实际上充其量也就只是个行走的人形爆弹,走哪就能炸到哪,和这里动辄以城市为单位的规模相比实在有些不够看。
小舟花了几分钟才抵达第一块陆地,沿着在道路中央开辟的水道前进,开始缓缓减速。哈娜隔着老远就看见先前登上来的乘客,那个人在小舟减缓到足够慢的速度,经过一座石桥下方时轻轻一跃,踏上水道边专供登岸用的岸基,小舟则自顾自的继续向前漂流,没有人去管它。现在想想新都最开始看到的那些瀑布,恐怕水流就是这样上下循环的,会把小舟给自行冲回湖面去供人使用。
初来乍到,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不过只要学着别人的做法就会看起来驾轻就熟不出问题。临近桥下的时候,哈娜也跳上岸基,依雪开始装作一只乖巧的布偶猫闭嘴不说话。
踏着潮湿的石阶登上桥面,一瞬间有种回到旧时代了的错觉,在外界流行的高楼建筑,在新都居然完全不见踪影,整条街看过去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四层,甚至多半还是传统的砖块构筑,只不过涂上了好看的棕漆,完全没有那种被高楼夹在中间,抬眼尽是阴影的不适。
在边境看到的那些钉在地上的黑桩也有,但边境的很矮,看上去就像为了拴住家畜用的绳桩。而在新都,这些黑桩被制作的纤长高大,顶端直接挂上光源制作成了路灯的模样。如果不是细心站在旁边多停留了一会儿,哈娜甚至也被它那朴素的外观给直接骗过去了。
街面上随处可见百年树龄的月桂树,树下长椅上坐着小憩的老人,烟斗的那点微光忽闪忽灭。白色的飘絮洒满格纹地砖,这里居然没有看到专门为格式重机准备的车道,兴许是因为每块陆地的面积并不大,为了合理利用土地,就只允许在新都以外的地方使用重机。
直到此刻仍未有人注意到那位国民级的歌姬小姐就站在长街上,沿着白色的飘絮缓步漫行。这也难怪,不特意去看一眼脸庞的话,单从远处看那就只是个肩膀上趴着一只猫的白巫女而已。
作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天空都市,新都或许会缺很多东西,都需要从外面运进来,但绝对不会缺白巫女。身在教皇国的所有白巫女都会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集中都新都来,只是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哈娜看见的白巫女已经超过了十位,一位带着猫散步的白巫女也就不是那么稀奇了。
那些白巫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三三两两的挽着手臂走走停停,笑笑玩玩,如果不是那身制服和标志性的白头发,看上去就和青春少女没什么两样。而在边陲之国的白巫女们,经常要身负去面对秽鬼净化的重担来回奔波,见面的时候总是微微一笑也难掩满心疲惫,严重一点的情况,也许会被秽鬼袭击,身陷地狱。
……不,其实已经有很多白巫女坠入深渊了吧?白巫女的结局其实就是另一种方式诞生的秽鬼,在过去杀死过的那么多秽鬼里当然也不乏女性,究竟有多少其实是过往已经感染过的白巫女呢?
有那么一瞬间哈娜忽然对那些素不相识的白巫女心生厌恶,她知道那些女孩们没错,她们只是生活在没有秽鬼的乐园里,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同僚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可她就是没办法让这种古怪的心情停下去,一想到那场大战,一想到如今仍在雨中的边陲二之国,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像是一颗在春天迸发开来的种子,在心头迅速绽放开来,生出娇艳欲滴的血色之花。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些不太好的情绪驱赶出去。越是擅长用刀的人,就越会管理自己的情绪,这就算是一种自我修行,只有你心境如止水,没有一丝波纹荡漾,你挥刀的时候才能越快越直,就像一道切过天空的雷光,不会回头,一闪即逝。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哈娜看到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那双脚穿着白色的单鞋,就和所有白巫女一样,可只是看着那双脚就能想见那女孩的亭亭玉立,所谓真正的大美女,无论什么地方都是美的。
视线随之向上,哈娜看清楚了那是谁,一瞬间心脏近乎骤停,好在她是个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人,否则内心的震惊表现到脸上去,大概就是吃了苍蝇那么难受。
苏琳打着一把缀着蕾丝边的遮阳伞,伸手让哈娜也笼罩在伞盖的阴影下,月桂树白色的飘絮翻转着好巧不巧地落在她的眉毛上,她用力眨了眨眼抖落,淡淡地笑笑,清澈如泉水的瞳孔深处,哈娜能看清楚自己的面孔。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就像中间隔着一面美好的镜子。
“为什么没去找我?刚刚都看到你从旁边路过了,甚至都没想着停一下脚步,难道忘记了?”苏琳指了指某个露天咖啡馆的卡座,“不是说好了这次我会来接你吗,然后一起吃点东西,商量一下。”
“我在想一些事情。”哈娜只好老实回答,她不确定苏菲和苏琳之间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尝试去欺骗不如直接说实话,何况刚刚她确实就是在思考。
“看出来了,满脸都飘着愁云,这可不像你,这次出去好像不怎么开心?不顺利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没有等哈娜回答,苏琳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耳鬓厮磨交错的瞬间,苏琳蜻蜓点水般的在苏菲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不管遇到了什么,都先忘掉吧,暂且去开心一会儿。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马上还有白花祭……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说。”
苏琳拉着哈娜小跑起来,两条白色的裙裾纷飞,露出修长的双腿穿过漫天花舞,像是银色的精灵游荡在童话中的密林。哈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苏琳跑,但她能看到苏琳嘴角淡淡的微笑,那一瞬间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刚刚那个亲昵动作的含义,在阿芙洛狄忒经过那么久的锻炼,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钢铁直女了。
那是个小心谨慎,又充满小心机的暗示,站在大街上确实不适合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不过趁着拥抱交错的机会轻轻咬一口这样的小动作,只有彼此熟悉习惯,做过很多次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自古白巫女里多姬佬,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调侃,哈娜现在才明白,原来苏菲和苏琳这对姐妹在并不漫长的时光中,其实早就超越了单纯的姐妹这种情感,往上更近了一步。
听起来好像是不错的事,但对现在这个假货苏菲来说,这才是**烦的开始啊。
189.妹妹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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