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啊,那个……不用那么正式啦。叫我立香就好,巴小姐。”
从者犹豫了半秒不到,然后点了点头。
“嗯……立香。”
第二十七节·第一循环·晨曦
极天之上,艾丽斯从仅剩她一人的环桌处投下眸光。
【干涉的限界正在上升……我能够投放的力量越来越多了。藤丸立香是代言者之一这件事基本已经可以完全确认。剩下的只在于辨别出她究竟是哪一位,以及她所执的道路终究有着怎样的内容了。】
【啊……若是深红气运不复存在。那么,对于真正的圣者而言,凡人的存在真的是有必要的吗?而若是凡人的世界中不再有月,不再有潮汐,节气,不再有由月的概念所延伸出的‘思乡’,‘感怀’,‘别离’,‘团聚’等概念与相关情感。凡物是否又能够毫无妨碍地继续长存于这浩瀚星间?】
她仰起头,看向比极天之上还要更高的遥远彼方——她仍旧能够看到那位于不可知之地的血色人道洪流。她也能够感知得到那一条跨越无尽多元的血色长河比以往却是要黯淡了极其微小,但却并非微不可查的些许程度。
血河的黯淡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道。
记忆中提取不出相关的景象,或者说这东西的色泽与形状根本就无法在知性生命体的记忆中留存。但艾丽斯知道它变暗了,相对于不知道具体时间点是哪里的‘之前’要变暗了一点点。而她虽然无法确定那个‘之前’的准确位置,但她却能够粗略地估算出那应该是在狩圣仪式开启之后。
其缘由不明,但想来也不是现在的她应该去干涉的东西。因为这是大势,遍及整个多元宇宙的大势。她现在最多也就能够做到借势,而造势那怎么说也是灵位之上的存在才拥有的威权。
视线下移,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许多道隐去了自身行迹的流星正在朝第七特异点所在的美索不达米亚坠下。那其中有她的棋子,有她的队友,有她的敌人——不,说是敌人或许并不怎么准确。最合适的说法,应该是‘竞争者’。
对,竞争者印州队,竞争者森洲队,以及勉强可以算得上的竞争者天神队——那最强大的恶魔队至今没有显露出丝毫痕迹。不过有她所埋下的手段以及楚轩在处理相关事宜,想来至少也可以确保恶魔队降下的时间会拖延到一个能够接受的位置。而在那之前,她得帮团队攥取足够多的优势和收益。
意志在虚空中碰撞——她并不怕暴露自己,她的竞争者们实际上也并不意外她的存在。天神队那堆藏头露尾的家伙除外,森洲队和印州队的两方在她的意志垂落之时都没有刻意压制其自身的存在感——她眼眸中的光影随即切换,两片截然不同的天地便出现在了她的认知之中!
表现形式为独立的天空与大地,其实质却是力量与道路所聚合而成的巨大实体。这是不同于神祇真身的另一种存在形式。侧重于道路,体现于权柄。或许在对方的眼中隐藏在未知之处的艾丽斯也有着类似的形象。或许……它们只能够单纯地感知到艾丽斯的存在。
当然,前者的可能性居大。因为艾丽斯在之前借用大势和它们打过交道,且在现在也感知到它们于自己的层次处于伯仲之间。
首先是其中的一侧……
森洲队的艾克丝,其在虚空中的表现形式为一片层层嵌套的连锁星河。一层接一层,一层累一层。每一层星河之上都有着数量繁多的文明栖息其上,而每一个文明都有着稳固而且绝对的秩序。而在这一层又一层的星河顶端,数枚代表着宇宙本质的晶体静静地漂浮着,统率着一切。
晶体虽然只有几个,但其数量却无法辨明,艾丽斯只能够确定它们的数量绝对没有抵达六个。而至于是四还是五则在两可之间——当艾丽斯的意志与它们碰撞时这重迭的星河便高速运作起来。无数的星体力量从中爆发并化作道道呈现不同形式的干涉力以扰乱艾丽斯的窥探。而艾丽斯的意志在抽离之时分明看到数百上千的星体文明在冲击余波中化作碎屑,被毫无怜悯地碾做粉尘。
艾克丝的道,是偏向秩序的统治之道。上位完全支配着下位,秩序完全消泯了自由。其要义在于暴政与统治,而这与艾丽斯的变化之道并不存在本质的冲突。
然后是其中的另一侧……
艾丽斯视野的另一侧是印州队的杀生院祈荒,而她在虚空中的具现则是一处天圆地方的宏大国度。无数佛陀菩萨高踞于天,永世地讲述着玄奥的经文并将怜悯的目光投注向天之下侧的地面。无穷的冤魂饿鬼蜷缩于地,永久地在地底的炎池与刀山之上哀嚎着咒骂着朝地之上侧释放憎恨的语言。
天上的神佛只是注视着,享受清凈喜乐而不做其它。地下的鬼魂只是咒骂着,承受灾劫痛苦而不为它事。而在天与地之间,怜悯与憎恨相互纠缠化作种种天灾怪异,让栖息于大地之上的蜉蝣众生承受一切生老病死苦集灭——为善者不升天,为恶者不坠地。善与恶平等地纠缠着每一个人,让事业有成之人,妻离子散。让穷困潦倒之人,长寿无灾。让行善者终身病痛,让为恶者子嗣断绝——无论是好还是坏,一切都不得圆满。
杀生院的道是唯我之道。她的内心既是苦海,而苦海之上无人可渡。从一切不圆满的众生中无数繁密纠缠的情绪汇集而成了苦海本身,而万色便于她的掌中浮现。
她没有阻碍艾丽斯的意志垂落,但艾丽斯却自主选择了退却。那汇聚了万色的手掌一旦垂落则即使是艾丽斯也有可能得去体验一番为期数十载的不甚美妙的新颖人生。而艾丽斯并不打算在没有和对方道不兼容的前提下与其打出真火。
她们成功击退了窥探她们本质的艾丽斯,然而艾丽斯却也成功地调整了她们降下的时间点。而在此之上,三方都明悟了彼此并不处于绝对敌对状态的事实。
‘支配’与‘变化’并不冲突,更不相容。
‘变化’与‘为我’并不相容,也不冲突。
而既然不是同道也不是道敌,那么便没有必要在这里打出真火。
【啧,虽然在会议上有些危言耸听。不过说到底我们和其它的团队之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完全不可调和的冲突。也就是那些团队中连真神都没有的弱小轮回小队会以为轮回者们之间不可共存。然而实际上,我们只不过是竞争对手罢了。】
她的视线垂落,注视着在伊曼尼提克的神殿中忙碌着的代行者弗洛拉。那由她爱某人所提供的设计蓝图已经有转化成为实物的迹象。而整座城市也在以她觉得或许很慢,但相对于这片舞台而言已然是急速的规格迅速地发展拓张。
这也是‘变化’,偏向于发展的变化。这便是道蚀,变化越多,道蚀越多,干涉力的限界便也愈发高涨。
艾绮德拉给了艾丽斯一份很重要的情报,而那份情报便是关于道蚀的相关资料。在成为真神之后,艾丽斯便知晓像是自己这样的真神,其仅有的对手便是走同一条道路的先行者或者同侪。因为最先登顶的人会断绝所有后来者的前路,但对于自开一道的独行者而言,却是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独行者在力量之道上是孤独的,没有道路上的朋友,但却也没有道路上的‘敌人’。艾绮德拉的那份重要情报让她在晋升真神的那一刻果断地舍弃掉了存在先行者的力量之道从而成为了独行者。而她与其它的轮回者间自然也就不在存在不死不休的关联。
【主神对轮回者其实比预想中的要宽松得多。抹杀基本只针对四阶以下的生命,而且往往只将其当做警告的手段而不施加真正的惩戒。而对于想要脱离主神空间的轮回者而言,主神其实也不会太过为难——事实上,若是我想要离开,那么奖励点和支线剧情都不过是找个世界坐标刷刷分就能够解决的事。而我做出的实验甚至验证了这一事实。】
她又回想起了游零世界中郑咤的过去身那被坑掉的几百万奖励点——那并不是假货,而是确实存在的实物。主神其实并不在乎什么通货膨胀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只要郑咤在那时能够将那些奖励点带回,那么整支团队完全可以兑换最高规格的脱离待遇,直接就这么避开终战从而结束这段旅程。
【郑咤没能够保住那些奖励点,是因为艾绮德拉调整了时间。也是因为他和我很早就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就如同他为了花光手上的奖励点开启了那场蹩脚的‘生化危机度假之旅’一样。他和我其实心底下都很清楚地知道,对于我们这些在如此短暂的时光中便从凡物蜕变成为了超凡,甚至真神的轮回者而言,现在是我们想要留在主神空间,而不是主神留着我们不走。】
【因为若是没有主神的庇护,支持,我们想要抵达现在的这个程度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资源以及时光。而即便是奖励点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用处的现在,主神所提供的多元宇宙穿梭以及庇护能力对我们日后的成长也是至关重要。】
她轻轻叹了口气——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能够进入主神空间并且成为轮回者是堪称不可思议的大机缘,大福运。当然这因果也很重,但却并非不可偿还。而到了如今她已然抵达了这个程度,当初的言论便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团队中的某种共识。
而也正是基于以上种种缘由,中州队与其它处于同一层次的轮回小队并不处于双方完全对立,不死不休的立场——大家之所以都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机会难得,所有人都想要争上一争。然而即便是失败了……其实也不怎么样。
【终战的预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其它的那些轮回小队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若是在这里一无所获,且之后也没能够把握住其它的机会。那么想必那样的轮回小队便也不会出现在终战的战场上了吧……就如同当年的南炎队一样。脱离战场,回归凡俗,在一个随随便便的宇宙中当个气运滔天的土霸主。但我想我应该不期待那样的命运……就如同我那位便宜母亲应该也不会让我就这么轻松的溜走一般。】
她感知到了干涉限度的进一步上升,如同先前在环桌上所说的那般,当藤丸立香抵达第七特异点时便是中州队能够自在落子的时日。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道蚀的加深。而如今虽然许多的同伴都打算本体降临以践行己道。但至少她还在采用一开始就决定好的那种干涉手段。
她的一部分意志随即脱离,以比那些失坠星辰要快上无数倍的速度沿着某条隐秘的轨道降下。相应的容器早已齐备,而如今便是投入使用的时刻!
【弗洛拉,我所选定的角色……你的真实身份是否真的是如我预想的那般?】
她的意志飞快降下,越过苍穹,跨过光轮,步入大气。在辉光满地的伊曼尼提克的遥远上空稍稍停滞然后偏转。
她观测中的弗洛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心中却依旧存有疑虑。超凡生命不存在偶然,真神更不存在偶然。她会选择她必有缘由,而她必定要将其探究直至明晰!
【如果你的本体真的是我预想中的那人,那么到底是我在冥冥之中选中了你,让你作为我干涉这片舞台的棋子。还是你故意让我选中,好悄悄地利用我的力量,以脱离必死必灭的绝望局面?】
容器有很多个,她不选这个,而是选取稍微弱小的另外一个。她意志偏转的角度指向吉尔苏外的旷野,而旷野的彼端便是迦勒底一行人与从者巴御前所正一边交谈着,一边跋涉前行的地方。
【我的猜测是对的吗?起源更在旧日之前的原始梦境之主,狩圣仪式的残留,被洪荒月圣所舍弃的概念空壳……】
她精准地锁定了巴御前,锁定了巴御前肩上的那只焰形鸟。而下一刻,她的无形意志与那只也因为道蚀现象而被命名为‘爱’的焰形鸟在虚无中骤然对视!
【此世,彼世,甚至整个多元宇宙中除却双圣以外的最后一位月神。】
【月之血姬,弗洛拉!】
第二十八节·第一循环·高阳
以雀鸟的姿态来行动对于常人来说或许算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但对于艾丽斯来说可算不上是。切分意识对于艾丽斯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不过这次,她遗留在环桌上的主体有着调制时间轴的工作。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如同以前一般套娃嵌套娃。
她抖了抖翅膀,顺手将那只想要跳起来咬她的叫做芙芙的小兽一巴掌拍在地上。区区灵长类杀手就算是长成后的究极体在她眼前也只是一只普通的大白狗。更何况眼下这只还没有长大的小东西。
被揍到地上的芙芙发出委屈的声音,一旁原本正听着巴御前讲述当下情报的玛修连忙有些心疼地把这只纯白小兽抱起来放到怀里安慰式地揉了揉。然而也只是揉揉,她们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而联想到什么额外的东西。
一只鸟扇了一只狗一巴掌,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很显然,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而艾丽斯这便也扬了扬翅膀,完全适应了焰形鸟的姿态然后落到正在对藤丸等两人侃侃而谈的巴御前肩上——这种程度的干涉仍然算不上本体降下,她位于环桌之上的本体依旧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之中。
【艾克丝和杀生院祈荒的降下速度在调整之后应该会比郑咤要慢一些。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个循环中她们不会出来碍事……啊,可惜,天神队它们实在是躲得有点好。现在也就能够确定它们也在降下的途中而无法锁定具体的时间点。感觉稍微地有些遗憾呢。】
【也不知道郑咤那个蠢货能不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找到践行己道的方式……】
思绪一转既过,形体不过是外在,鸟类的微小大脑并不妨碍她高速思考。而在思考的空隙之余,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作为她临时停靠点的白发从者,听她从口中讲出一条又一条对这个世界至关重要的各类情报。
巴已经讲了好一会儿了。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我主告诉我,这片大陆上至少有七柱神。除却支配着伊曼尼提克的我主以外,三柱显现,三柱隐秘。而那三柱显现的神灵皆为女神,其中伊什塔尔你们之前已经见识过,祂巡游在美索不达米亚大地之上,随心所欲地降下各种各样的灾祸。羽蛇神则在乌鲁克以南的乌尔市,具体情况我也不怎么清楚。而剩余的便是魔兽女神,在这片大地上掀起战火的提亚马特。”
“恩奇都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作为统领诸多魔兽的急先锋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乌鲁克北部和伊曼尼提克西南的防线。它在伊曼尼提克没有占下什么便宜,但在乌鲁克北部却是造成了不少死伤。而它和伊什塔尔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们迦勒底人的降临全然在众神的目光注视之下。”
“巴小姐!”立香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你是说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来——”
“或许不是所有人,但应该是所有神。”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回答:“在我主的评价中,七柱降临的神祇里伊什塔尔应当是本体最为弱小的那一位。我主之所以派遣我来护卫你们前往第一座城市,大概也是因为她看到了些什么吧。”
“居然这样……”立香喃喃说道,她和玛修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小心地提问:“巴小姐,你一直在说的那位女神,是你的御主吗?将你召唤到这片大地上的御主?”
“是,也不是。”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圣杯仪式的知识我也清楚,不过我其实并不是由我主召唤到这片大地上的。使用圣杯,将我和其它的从者召唤而来的是乌鲁克的吉尔伽美什王。我是在那之后才因为一些其它的缘由从吉尔伽美什王手下离开,成为我主的从者的。”
立香和玛修面面相觑,惊讶中却又有着些许的雀跃。惊讶是因为这片大地居然已经有了那么多位女神和从者。而雀跃,则是因为圣杯居然就在吉尔伽美什王的手上!
人理修复的方式本来就是拔除圣杯。而若是吉尔伽美什王手中的那枚圣杯便是萧博士理论中的第一个‘锚点’。那么这岂不就意味着只要将圣杯从吉尔伽美什王那里取走就等同于这次连续灵子转移的圆满结束?
“那,巴小姐你能够带我们去见吉尔伽美什王吗?”
“没问题。”巴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主的命令,正是护送两位直到两位抵达所期望前往的第一座城市为止。既然两位已经有了目标,那么,就由我将两位送到吉尔伽美什王所在的乌鲁克。”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谢谢你,巴姐姐!”
“嗯。”
艾丽斯歪过头,看着这个名字叫藤丸立香的女孩在不经意间就把‘巴小姐’换成了‘巴姐姐’而且没有造成丝毫不协。除却她自己,包括中原巴在内,在场的所有人或者非人彷佛都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是理所应当——她不由得为那位远在伊曼尼提克辛辛苦苦制作战争天使的弗洛拉小姐掬一把辛酸泪。从者遇上藤丸立香果然就是一个有去无回。
她依旧没有在藤丸立香身上看到什么奇怪的痕迹,而她知道这其实非常正常。在这个世界,藤丸立香就只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只不过因为圣人的注视从而身负大气运,无论怎样都能够遇到对她有利的事项,无论怎样都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
【也就是说,若是想要给她设置伪装,那么就得顺着她的行为走,给她在旅途之中安排一点助力……唔,还不能够是直接的帮助,得是间接的,隐晦的。从表面上看上去不像是助力,但实际却有益于她达成心愿的那种援助。】
艾丽斯思考着,她能够确定藤丸立香的身上肯定搭载着两位圣人其中之一的道路以及理念。她同时也知道其它的轮回小队至少在这时候还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恶魔队或许知道这场战争的本质,但它们知晓的秘密数量绝对在主持了狩圣仪式的中州队之下。森洲和印洲或许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但她们最多也就能够理解到道争的层次,知道这个世界是唯一能够干涉的区域,但对道争的形式极有可能不甚明晰。西海队已经成为了工具人,至于天神……
【他们倒是有可能会成为变量。毕竟只是一知半解的熊孩子,可是往往都会比知晓厉害的强敌要难对付得多。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宫斗的戏码。那么,得想办法将他们带到沟里去才行。】
一阵微冷的风拂过,焰形鸟的一支羽翼随即抖动了些许。被扰乱的气流在周遭的岩石旷野之间穿行,然后又因为合适的地形构筑而扬起了一阵指定了范围的风。
普通的风,自然的风。就如同蝴蝶的扇翅可以让大洋彼岸的大陆刮起风暴一般。焰形鸟的抖翼也能够稍稍偏转周遭大气的风向——一团包裹了立香些许体温的气息随着这次风的转动而成功偏移。并在数分钟后成功地碰触到聚集在树林中的一小群魔兽的鼻腔。
魔兽们抽了抽鼻子,发出低吼——它们曾经是人,但现在却是兵器。人有喜怒哀乐而兵器没有。人会恐惧而兵器不会,或许旧世代的兵器会,但现在的它们体内却是不再存有这等缺憾。而伴随着最强壮的那只魔兽发出略带高昂的咆哮,十数只魔兽便一起调转头颅,成群结队地扑向迦勒底一行人此刻所在的地方!
兽群腾跃,飞鸟惊起。位于数千米外的一行人中,巴御前略有所觉。而当她刚想要动手,打算以远程手段直接在视距外处理掉这些碍事的魔兽之时。跟在藤丸身后的玛修不知为何也感知到了遥远之处的细微转变。
“前辈,巴小姐。”她手中的巨盾再次由灵质化作实体。在巴动手之前便先一步向前迈出了一小步。“我闻到了血腥的气味,有敌人来了。”
“不是敌人,是魔兽。”巴回答道,指间无声地具现出火炎长弓。冷风拂过,她的内心没来由地一阵郁闷,而这让她的动作稍稍地慢上了一点点。
一点点的时间,短暂的时间。对她来说,这一点点的迟滞并不会让她以及她的保护者陷入某个糟糕的境地。但这一点点的时间却足以让那群魔兽从掩护的林中跑出,暴露在玛修和立香等人的视野之前。
——“立香,你正前方七百米处一共有十九个魔力源。灵基反应基本都有下位从者的强度。其中反应最强烈的那个等同于中位从者。小心应对。”——迦勒底内,奥尔加玛丽下意识地便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警告。然而她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因为这样的话在巴御前这位顶级从者在侧的情况下实属多余。
她闭上了嘴,然而影响却已然产生。来自所长的警告在玛修耳中彷佛成为了某种督促。她下意识地便一步踏出,第二步便步入疾速冲刺的姿态,举起十字巨盾便要给这群魔兽以迎头痛打!
玛修是半从者,筋力评级是C,换而言之便是在这古老的神代中她也有着使用钝器将比较低级的魔兽一拳打爆的能力——她很纯粹,也很善良,但她的纯粹与善良似乎只针对具备知性的智慧之物。当她进入冲刺状态的时候,巴分明便感觉到了她针对于那一小群魔兽的纯粹杀意!
不,或许这并不能够算是杀意。人杀怪物哪里需要特意填充杀意呢?或许在玛修的眼里眼前的这些魔兽只不过是会动的素材,暴走的机械,失控的魔力团块——就如同她在过去的旅程中从未对凡人下过杀手一般。她在对付诸如眼魔,奇美拉,双足飞龙等怪物时也从来都不曾含糊。而下一刻,距离她最近的那只魔兽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动作很快,然而却有东西比她更快。数枚火炎箭矢以比她的冲刺速度更快的高速越过了她并狠狠地扎入了魔兽们的非致命区域。而伴随着接踵而来的气爆和血雾,玛修那疾速突击的步伐便被她强行地停滞在了击杀魔兽的行动之前。
“巴姐姐?”“巴小姐?”
立香和玛修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而下一刻巴的声音便清晰地响起。
“回来吧,玛修。就这样……就可以了。”她的语句迟疑,语调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但是那些怪物……”玛修还想反驳,她分明还能够感觉得到那些魔兽的生机——巴的箭矢只是重创了祂们而不是杀死了牠们。废除了它们行动力却又保留了牠们的脑部。而玛修甚至还能够隐约听到牠们自胸腹间发出的低吼咆哮。
“不用管它们,这样就好。”巴摇了摇头,将些许的迟疑自心底摒弃。“对它们好,对你们也好,对所有……对大家都好。”
玛修朝立香投去询问的目光。
“回来吧,玛修。”然后立香没有怎么犹豫便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