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开花 第221章

零件的制作进度，比预期的还要快。书还是低估了人类工匠的厉害，在真神亲自参与的消息出来之后，他们知道自己的零件要被真神使用，便借由信仰的力量，爆发出了人生工艺的最高水准。

森时心无旁骛地听着，那事关一切。

“你是真神，得先做些润滑液，以此来柔和所有零件的运作。”

“很合理，那么配方呢？”

“不需要什么配方，你赶紧使劲哭，哭得越伤心越好，然后把眼泪收集起来，要大概一个小瓶子，和你们四季者浇水所需的量差不多。”

森时张大了嘴，这种鬼扯的要求……哪怕是给她一份超级复杂的配方，她也可以去试着拼搏，但要她哭出这么多眼泪？对不起，她不是悲观的人，泪腺并不发达。

这等同于宣告失败。

她急忙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汗水、唾液、血之类的都行，反正就是拥有真神性质的液体，从真神身上取是最方便了。或者，你试着猛喝水？那个份量够多，有备无患……”

“哦，那就血吧。”

森时很认真，因为用神之血比较有档次。万一，还能触发点什么奇妙的隐藏条件、滴血认主之类的？至于口水、汗水，那太丢人了，不行。但不知何故，有些信徒听完之后失望之际。

之后，书才正儿八经开始解释如何修复——

具体，就是各种零件要以什么样的顺序，何种手法，替换到什么地方。森时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怀表的损坏零件全部更替，然后激活它。

看似简单，实际上要求极高，难度也高得吓人。听完后，森时额头一粒粒汗珠，自己将要去编织一整个世界。森时需要了解它的一切，才能试图去编织，这是个极耗脑力的工作，然而只有她能做到。

一切正常慢慢进展，珊偶尔会报时，提醒时间的流逝。

信徒们实在没什么事儿可干，干脆望着真神的脸发呆，反正看一辈子也看不腻。但教宗和B认为这不妥（也有很多在后排的人看不到），便主动开始替真神分忧解难。

这二位宗教领袖，召集了大批信徒聚众祈祷，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在真神面前，时间亦是需要让步和褪色的。也有在替愿祈祷的，虽然不知道愿是谁，但送棺者想救她，那肯定是个可爱又善良的姑娘

第一卷#350·聆听

时间的长度，并没有听从信徒的祈祷而变得漫长。又或者，已然放缓了流速，只是没人发觉而已。人们甚至忘了时间在流逝，只是专心如参悟禅意，一心不乱地干着被交代的工作。

工匠们不断确认零件们是否合格，森时则闭着眼，在试图构筑时钟之城。

“离拂晓到来，还有多久？”直到有人问。

“还有二十分钟整。”

时间精灵提前了一秒报出时间，当尾句消逝，恰好踩在分秒不差的时间点。珊为自己的聪明做法感到骄傲，但似乎没人夸她，这可真有点难过。

古魔鬼之王坐立不安，身为黑影，它焦急到忘了如何维持造型，变成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仿佛随风揉捏的沙子。是死亡，还是迎接幸福，该见分晓了。

十秒后，寂静被打破了——

“零件全部合格，自豪吧，手艺人们，你们的水平可真不赖。”

“所以——该我了？”

森时清澈而自信的话音，像一支箭，贯穿了匠人们的欢呼。

她睫毛下的眼睑，也逐渐被睁开，露出琥珀色的柔润双眸。她刚从脑海里的时钟之城离开，觉得眼中的现实世界恍如隔世。

“该你了，送棺者。”

“嗯。”

“时间还够吗……”也不知道是谁问的，但这句话代表着所有人的心声。

森时无意去回答，多余的言谈和杂事，都会降低自己的锐度。此刻的她，不是一个人、一位四季者，更不是一位真神。而是简简单单的一把工具，足以让有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的工具。

她保持着自己的锐度和专注，脑海里没有了别的东西。

那些为她加油、祈祷、呼唤的杂音，都消逝了。她甚至看不见任何人影的存在，此处，只有怀表、被整整齐齐堆在桌上的崭新零件，以及自己的工具。

而古魔鬼之王放出滔天的威势，缄默了所有人的口。

但森时已然开始了工作。

她心如止水，每个动作浑如天成。将奇怪工具戳入怀表，撬开表盘，敛去损坏的每一枚零件，再将新零件替换上去，以编织世界。动作速度并不快，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却精准而娴熟。

每个动作都褪去了匠气，信手拈来，像是灵魂里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种本能，即是婴儿用稚气的手向上攀索，用柔嫩的脚前后摇摆，用无暇的声音嘶鸣啼哭。森时忘了其他的一切，净如孩童，做着这些无需思考的事。

书甚至忘了再次提醒森时，如果修复不好，或是哪里有失误的话，这世界就完蛋了。

看来也无需提醒……

身为设计图，它全程注视着，也渐渐忘了其他职责。

这时——和其他人不同，一位对森时修复钟表毫无兴趣的四季者，从糕点屋里阔步走了出来。是蒲公英，她并不打算围观森时做东西，而是洞察到了一个问题——所有人都忽略了的问题。

她不得不插手帮忙，否则会导致功亏一篑。

虽然世界完蛋了，人类全死光那都无所谓，但森时的努力要是白费，对蒲公英来讲也会不高兴的。她其实在窗子里一直偷偷围观，反正天这么亮也睡不着……

离开人群，蒲公英召唤了一根藤蔓，伸向天空戳了戳正在睡觉的雷暴云之虫，还有默默守护愿的梅丽娅。

“把愿带下来吧。”她把写有这样消息的纸，递到了云上。

半秒不到，恶魔女妖之王的英姿，于空中划出一道猩红，梅丽娅背着还在熟睡的愿下来了。愿身上的战斗痕迹，似乎都被梅丽娅擦拭干净，头发和衣裳也被打理整洁。

但睡梦中她那苦楚的脸，梅丽娅抚平不了。

“开始了？”梅丽娅问。

“开始好一会儿了……”

“居然没人来喊我？”她急得差点跳起来。

“我不是来了嘛，别在意太多，只怪我家草莓太迷人，大家都挪不开视线。走吧，要不然赶不上了。”

言毕，蒲公英领着梅丽娅拨开人群，向森时勤劳工作的地方赶去。想了想，她又小声补了一句——

“其实，是森时让我来喊你的。”

“嗯！不愧是她，一切都处理得完美……”眼前一亮的梅丽娅这才长舒一口气，始终绷着的脸也笑逐颜开，因为她看到了挚友获救的希望。

蒲公英也一样。

虽然只剩几分钟了，但必定能赶上——蒲公英就是有这种自信。要说裁缝，世上确实没有比森时厉害的了，光凭摸了几下，几个眼神，森时就能打造出那么舒服的衣服、袜子、鞋子，她至今还印象深刻。

但不知怎么的，当她们看见森时之后，都不禁揉了揉眼睛。她就在那里，全神贯注替换着零件，美貌依旧——可不知为何，森时像是随时会消逝于世，然后再不存在。

直到最后一个零件被替换进去之前——

森时停顿了动作。

就差这一步了，一切都已成功。

“离古魔鬼之王必须与世长辞，还差三分钟。”珊小声提醒。

“嗯，足够。”

森时已想起了自己是谁，这是何处，也渐渐能看见周围人了。是时候带着愿，走入这座被修复的时钟之城里面，等待必将到来的救赎……糟了，森时的心像是被老鼠啃了一嘴。

愿呢？！

哦，在这儿呀……

她看见了愿的脸，还有蒲公英和梅丽娅。

森时想说很多，比如道谢、打招呼、夸奖之类的，但蒲公英抵住了她的唇，摇摇头：“废话等你回来再说。”

点完头，森时将目光从二人脸上移开。匆匆放入最后一枚零件，严丝合缝，浑然天成。以及将事先准备好的送棺者血液一茶勺，浇进了零件的每个罅隙当中。

此刻——

某种伟大的事情，发生了。

就像这个世界拥有斑斓的颜色、曼妙的音乐。就像人与人之间有言语可以交谈，有爱情可以抒发欲望……这个世界，似乎多出了一种崭新的重要之物。

森时听见了，那扇通往时钟之城的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握住愿的手，带着沉睡中的拂晓公主，聆听起那扇门

第一卷#351·与你的初次相遇

颜色，流进了森时的耳中。像一段段绳索，将她的身体束缚。又像旋律纺成的衣服，斑斓了她的灵魂。这些颜色当中，它容纳着万物，又和一切诀别。绮丽的色彩们动听无比，涂抹着森时的一切——

逐渐，森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时间”究竟是如何改变和指引世界的。

因为，她听见了，清晰地听见了。

那是“时间”的颜色。

她，还有愿，挣脱了物质世界，成为了时间颜色中的一粒灵魂。

原本的世界消失了——不，是被取而代之。时间螺旋，互相缠绕，组成崭新的一切，构筑出了一座新奇的城市。

如果说，城墙是由砖块砌成，动物是由细胞组成。那么，这座城市里，拿来构成一切的，都是“时间”这种无形无态的东西。

在这座时钟之城里，时间是凝固的。它们无法继续流淌，因而才成为了可以使用的材料，以堆砌城市。但除去时间，一切都消失了……

寂静的时钟之城。

“现在……我没办法为你报时了。”熟悉的声音，是珊，“欢迎你来到时钟之城，森时。”

“……我是不是搞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怎么……这地方，这么诡异？”

“才没有。”

珊的出现，多少安抚了森时的心。这种鬼地方还真是奇怪，等等，正因为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所以——愿才能安然无恙吗？她没有忘掉，自己还握着愿的手，带了她进来。

该干活了。

按书的说法，现在，该把愿放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森时便抱着愿，却发现她轻到没有重量，而且有种难以形容的触感。似乎没有了物质，只剩凝固在世间中的灵魂？诚然如此，她确实一动不动……

“但我还能动弹，因为我是真神？”

一边走，森时不禁自问着，可惜珊也给不出答案。

这座城市空无一人，更没有别的东西，哪怕是时间精灵，也只有珊这一只。

它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守墓人的造物，那它究竟是怎么制造的？森时这才察觉到，也许，自己所谓的修复，千辛万苦也只不过打开了那扇门，可能对这儿的影响不大——但终归只是理论。

问题堆积如山。